95后爱女殉情之死：祸起哀哀老父计退渣男？

多善 天涯

2020年8月23日，海南省海口市美兰区宝阳花园一栋居民楼内，一年轻女孩从15楼家中纵身一跃，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她自杀的原因是获悉男友车祸身亡。短短的几个小时，一对情侣相继殒命。

是殉情还是另有隐情？本刊记者深入调查采访此案，并查阅了相关的资料，终于解读出这起看似简单的殉情事件背后，生命难以承受的沉重与疼痛。

晴天霹雳：如花女儿恋上卑微小职员

2018年6月21日，龙悦建筑工程公司老总房天明的女儿房习墨从加拿大回国。原本要亲自去接女儿的他因为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洽谈会，于是让行政部派了单位的司机张辉去接他的女儿。

傍晚散会，房天明急忙开车回到家，女儿却还没回。他打电话给她，电话那端传来一阵阵喧嚣。原来得知父亲去开会，房习墨竟然被张辉带去泡吧。张辉开着公司的豪车卡宴，约了几个朋友作陪。和几个年轻人一起飙车、唱歌，刚踏上国土的房习墨玩得特别开心。

凌晨1点，张辉才把醉得像个猫一样的房习墨送回来。房习墨倒在张辉臂弯里，踉踉跄跄，而张辉打着耳洞，头发染成奶奶灰的颜色，一看就是底层小青年。张辉想解释什么，房天明皱着眉头，挥手让他走了。

59岁的房天明结婚很晚，妻子又早逝。为了女儿有个好的生活，年近四旬他做起了建材生意，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和积累，所经营的建材公司在海南小有名气。2014年，女儿高中毕业，房天明就安排她去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留学，主修金融经济学，他希望女儿学有所成，能接管他的公司。

没想到，女儿回国第一天就被张辉拉去蹦迪。张辉是人力资源部去年招聘进来的，在行政部工作，会开车，兼职司机。没想到他这种90后底层小青年居然开着公司的豪车带着老总女儿不回家直接去迪厅，真是大胆之极！这让房天明对他印象特别不好。

更不可思议的是，女儿說他帅翻天了，街舞跳得好到爆了，干脆拜他为师，每天出去和张辉学街舞。

女儿也说在国外多年，太需要快速有个朋友，但是房天明还是觉得张辉来者不善，是冲着他女儿的美貌和自己的家境来的。他后来也无意中了解到，张辉来自海南省文昌市一个普通家庭，2016年从文昌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当然，张辉只是公司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房天明也没太计较这事，只是一再点拨女儿，这个男孩不靠谱。

谁知道，3个月后，房天明开车经过一个街区，却看到一群街舞少年里有房习墨的身影。他惊愕地看到，一曲舞毕，少男少女的欢呼声中，张辉一把揽过房习墨的腰，当众深吻了她……房天明的心被扯得生疼，只差没有吃速效救心丸。

房天明没想到的是：短短三个月，女儿就和他关系这么密切！看上去他们就是恋爱关系。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房天明愤怒地下了车，一把将女儿拖上了车，强忍怒气道：“你怎么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这种不良少年以后会害死你的！”没想到房习墨的反应一下子变得非常激烈：“老爸，你能不能不用那么世俗的眼光看待他？我已经成年，你不能这么粗暴干涉我的生活。”房天明没想到，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的女儿竟然这样反抗自己，他一时语塞。两人不欢而散。

随后几天，房天明苦口婆心地劝女儿，女儿不为所动。房天明分析：女儿之所以看上张辉，是因为自己以前一直管得严，女儿接触异性机会太少。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带女儿出入各种高级会所以及老总们的商业聚会，介绍她和一些富二代、官二代相识。可房习墨敷衍了事，见面后连个笑容都不给对方。到后来，她干脆和父亲摊了牌：“爸，您就别瞎费劲了，我这辈子非张辉不嫁。”“你爱他什么？”“他帅，他关心我，他街舞跳得好，三个理由越过一切世俗！”“胡扯，他是个流氓无赖！”女儿铁了心，房天明对女儿下了最后通牒——不和张辉分手，就别再踏进家门。

他没想到，女儿真的和他拧上了，当即将自己的衣物放进拖箱，甩门而去。房天明的头“轰”地大了，连鞋也没换就穿着拖鞋追了出去……

天下没有一个父亲能真正斗得过女儿。“你都不知道爸爸有多爱你，总怕你出事……”房天明哽咽着，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房习墨只有安慰父亲，自己没有和张辉发生关系，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自己有分寸！

房天明第二天把张辉叫到办公室，一开口就直接说：“开价吧，你要多少钱离开我的女儿？”结果张辉没大没小的，上来就把房天明的笔夺了过去，在纸上写：“我们的爱情无价，我们死了都要爱！”他找了个粘胶，还把自己的“书法作品”贴在墙上，对房天明说：“房总，未来您会看到的，我会给您女儿幸福，我年轻，我有的是无限可能！”

90后完全不按常规出牌，房天明气得回去吃了几颗速效救心丸。怎么找到一种方式让女儿主动放手呢？房天明煞费苦心。

计退渣男：老父作局步步算计步步心惊

房天明紧急叫来自己的朋友、一群老战友和公司合伙人一起出主意。大家认为，这样的感情是刚刚萌芽，根本谈不上有多么深厚。如果他横加阻挠，如同在热油中滴进一滴水，不仅不会让热度降温，反而会激发起两人内心的叛逆与激情。一定得冷处理，但这种处理不是置之不理，而是从外围来瓦解他们。房天明的老战友刘洋，现在是他三亚分公司的总经理，他想到一种方法，那就是“利诱”，可能会让张辉被捧杀后显形，让他们的感情在现实世界的磨砺下、在金钱阻挠下崩溃——刘洋自告奋勇帮房天明分担。

于是，房天明开始实施计划。2019年春节后，他先以行政部的工作需要为由，把张辉调到三亚分公司，还给他升职，让他做销售主管。房习墨得知后，质问爸爸是不是故意分开他们。房天明故作惊讶，说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是公司工作安排，还劝女儿说这对张辉是个锻炼机会，如果张辉干得好，他会考虑再把他调回海口，毕竟他女儿的婚恋对象不能是个司机。房习墨被父亲说动了。

果然不出房天明所料，张辉到三亚后业绩平平，还因为房地产销售竞争激烈，被同行抢了单子，他酒醉后砸了别人的门面，遭到了警察的传唤。房习墨气恼男友的孟浪，但还是坐车去三亚保释男友。两人争吵越来越多，房天明和老战友们暗自开心。

大半年过去了，张辉一单没有开，还在酒吧挂账，被公司几次警告要末位淘汰。

2019年5月初，张辉急于表现自己，在一次重要的商业合作中，他没有请示公司总部就擅自和一家建材公司签了一个合同，致使公司在这个项目中损失了100万。刘洋本来就处处给张辉穿小鞋，这次更是直接出文通告，请张辉结清欠款离开公司！张辉性格冲动，又动手打了人事部经理，搞得对方报警。

房天明更坚定了要让女儿离开这个男人的决心。他借机和女儿又说起了张辉。没想到，他还没说完这事，房习墨就打断了他说：“张辉保证过不会让我受苦的，眼前的挫折都是暂时的。”房天明一听更生气了：“他用什么保证？他不仅没有本事还心比天高，本来我还准备为你袒护他的，但他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父女二人又不欢而散。

张辉给公司造成了100万元损失，刘洋天天大会小会让大家引以为戒，又让公司法务部彻查张辉的责任。最后公司法务部准备让他承担损失的百分之二十，必须交清罚款才允许辞职。

房习墨找到父亲借钱。房天明知道这笔钱一定是用在张辉的身上，他直接拒绝了，并说，他不是要好好担当，那就让他去好好担当嘛！最终刘洋那边传来消息，张辉为了尽快辞职，竟然以父母房产为抵押，从小额贷款公司贷了50万，还清了公司欠款外，他还准备拿着剩下的钱去创业……

张辉从公司辞职以后，房习墨问父亲什么最赚钱，房天明佯称对别的行业不了解，却故意让自己战友顾祁告诉房习墨，胡椒人人都需要，自己有进货方。房习墨和张辉一起倒腾起胡椒生意。他从海南最大的胡椒生产基地海口大坡镇将胡椒发到广东、上海等地。但他不熟悉业务，将小粒胡椒错当野胡椒，一单就亏掉了三万块。在房习墨的支持下，张辉后来又做过微商、开过韩国料理店，但都没有成功，特别是2020年初还遇到疫情，他把能挪用的钱都挪用完了。每月张辉还要还近10万的欠债，他的窟窿越来越大，每天喝酒解愁，对房习墨的态度也越来越坏。

实在借不到钱了，张辉才想到通过房习墨找父亲拿到这笔钱，他想做区块链。但房天明一听就拒绝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盲目乐观，这才是他失败的根源。你就应该早点和他断绝来往！”女儿沉默了半天，还是坚持要找他借钱。一气之下，父女再次闹翻了。房天明痛心不已，但还是和朋友们商量，这个穷小子张辉就要崩盘了，他们只需要静等穷小子背上一身债务滚蛋的消息。到那时，他宁愿自己掏錢给这个张辉还债，就当女儿男友的遣散费。

无法悲哀：爱女殉情轻贱生命怎心甘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令房天明猝不及防！2020年8月22日下午，两眼红肿、声音嘶哑的房习墨突然来到父亲办公室，她哭着说：“张辉死了。”房天明震惊了。他很快得知——

8月21日下午四点多，张辉约房习墨在自己的出租屋见面，当天他被小额贷款公司追债，遭遇痛打。小额贷款公司还告诉他，不日将拍卖他抵押的父母房产。母亲听说此事后，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张辉陷入了巨大的绝望，见到房习墨后，他就哭诉了自己的惨状，并将这一切变故归结于他和房习墨谈恋爱，房天明为了阻挠他们在背后布局，还笃定说小额贷肯定也是房天明在背后鼓动的，就是为了拆散他们……

据房习墨事后对房天明哭诉，她让男友先冷静一下，说父亲是爱她的，不会这么做，等她找父亲问清楚。张辉见女友“不理解自己”，自己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她居然还站在她父亲一边，更加愤懑，脱口而出道：“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我可以用死来证明我对你的爱！”说着，便不顾女友阻拦，冲出家门。男友不听劝告甩手而去，房习墨也很伤心，坐在屋里哭了一小会，随后用手机写了条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私密微博，记录和男友吵架的始末并倾诉自己的郁闷。就在这时，房习墨的手机响了，一个惊天噩耗传来：张辉死了！

原来，就在和房习墨吵完架后，张辉叫上几个哥们跑到文明东路银铃酒吧喝酒，一边喝一边不停地对哥们吐槽：“房天明你不是个东西，你嫌我条件差配不上你女儿就直说……我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爱情……”

凌晨一点多，已经酩酊大醉的张辉向一个朋友提出，要开他的车去散散心，边说边在那个哥们身上摸索起来。由于对方也已喝得稀里糊涂，阻拦了两句也就随他去了。等几个相对清醒点的朋友明白过来，去阻止他时，他已经爬进驾驶室，轰隆一声将车驶进茫茫夜色……半小时后，他所驾驶的这辆二手黑色三菱小轿车，在海口市秀英区绕城高速左转弯时，不慎撞毁路边护栏，随后又冲过护栏撞向路边一座废弃的铁厂大门，车子当即被撞得面目全非……120救护人员赶到时，张辉已经当场身亡。

灾难突如其来，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张辉的哥们得知消息后立刻通知了房习墨，那时房天明已上班。

8月22日上午，房习墨在闺蜜的陪同下来到了殡仪馆，面对男友瞬间没了温度的身体和完全辨认不出的面容，房习墨哭得声嘶力竭、几次晕倒，并不断自责：“都怪我害了你，都怪我！”“你怎么这么傻，真的用死来证明你自己……”尽管所有人都劝她，张辉的死是因为酒后驾车所致，并非刻意自杀，但她仍然固执地认为，男友是在为爱殉情。

想到男友临死前在出租屋说的那一席话，房习墨居然相信了，悲痛的她于当天下午闯到父亲的办公室，像疯了一样质问他，张辉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父亲和战友设局逼退他，害得他欠了一身债？

面对女儿的质询，房天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基于父亲的尊严，也为了压住房习墨没完没了的闹腾，他还是打起精神训斥女儿：“现在这些底层家庭贫家养娇子，现在的小孩，也太经不起生活的风波了吧，这样脆弱，一点小事情就去自杀！这些人都是你生命的过客，我会给张辉家金钱方面的赔偿，你往前看，出国读研是正经事。”父亲对张辉死亡的看法就是对生命的蔑视，对他们爱情的蔑视。房习墨用失神的目光盯着父亲看了一分钟，然后木然地转过身走了。

房天明对张辉的死感到惋惜，但又有种微妙的解脱感，因为女儿只要把这道坎迈过去了，就能以全新的姿态投入全新的感情和生活……

房习墨从父亲的办公室回家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房天明几次要女儿出来谈谈她都没有理会，他给女儿拿来晚餐和饮品放在门外，她也没有搭理。房天明有些不安，但想到女儿有些情绪波动也是正常的，不如等她冷静些再好好劝劝她。房天明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蒙眬睡去。没想到，8月23日凌晨，睡梦中的房天明被楼下的喧嚣声惊醒。他探出头往窗外一看，楼下几个巡夜保安和居民围着一团黑影。下面有人高喊他的名字。原来女儿从所住的15楼家中跳了下来……

房天明疯狂冲下楼，一把扑了过去抱起女儿的身体，可是女儿没有任何反应。他忍着一阵剜心刺骨的剧痛拨打了120急救电话，聚拢过来的邻居也拨打了110。大约十分钟后，派出所的民警和120急救车赶到，可是此时，房习墨已经停止了呼吸……

在接受本刊特约记者专访时，房天明在女儿去世后仅仅几天时间便瞬间苍老，斑白的两鬓和混沌的眼神，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凄凉与无助。他多次强调：“我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个条件好一点的结婚对象，早知道会这样，我什么都会同意的……”而张辉的父母获悉儿子身亡，至今每日以泪洗面。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悲剧在当地引起强烈反响。父母对子女感情粗暴干涉，是悲剧的起因。然而更加值得发人深思的是，现代社会，不少年轻人对生活的认识过于浅薄，片面强调“爱情大过天”。现在物质条件的优越又让不少年轻人没有经历过任何坎坷和挫折，因此，在爱情里面遇到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偏激地以死证明爱，逃避本该他们承担的责任。他们忘记了，其实自己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回报父母的恩情，更没有权利去轻贱和结束自己的生命。

编辑/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