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死刑犯”互换人生，美教授学术造假轰动全球

茉莉

2021年7月22日，美国多家主流媒体刊发了安瑟尼·波特去世的消息，一时间波特是谁成为民众谈论的话题。确实，对于大多数年轻的美国人来说波特是陌生的，然而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波特可谓家喻户晓。作为“公园谋杀案”的罪犯他被判死刑，然而在行刑前48小时，以美国西北大学教授柏特思为首的“洗冤”项目组经过调查，确认真正的罪犯是一个叫艾斯多利·西蒙的男子。

就在外界称赞柏特思找出真凶时，一位检察官和一个纪录片制片人发现了诸多不寻常的地方。在两人的努力下，一场学术阴谋彻底曝光：利欲熏心的教授为了炮制一个轰动全美的实习项目，为了给自己添上几笔金灿灿的学术业绩，不惜将一个真正的杀人犯救出了监狱，而将一名无辜者送入监狱。

蹊跷案件

1995年12月25日，当大部分美国人都在过圣诞节时，美国西北大学教授戴维·柏特思却忧心忡忡，两天前学校的校长曾经找他谈话，鉴于他负责的“洗冤”项目从立项到现在已经有了三年时间，如果在未来半年内没有进展的话，学校就不会再拨付资金支持他的工作。所谓“洗冤”项目，是柏特思1992年亲自主持的一个学术项目，在他的牵头下，在学校招募品学兼优的学生，专门替那些蒙冤入狱的罪犯洗清冤情。

本来这是一个不错的项目，可让柏特思郁闷的是，这几年项目组先后为几个罪犯提供服务，可到最后都因为没有新的证据翻案，使得“洗冤”开展得并不顺利。柏特思把项目组成员召集到办公室，委婉地转达了校长的不满。

作为项目组的老员工，柯蒂斯能够理解柏特思的心情，这几年他也参与了几次罪犯的调查，可这几人证据确凿，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柯蒂斯站起来说：“或许，我们可以从‘公园谋杀案’罪犯波特入手。这起案件我已经注意了一段时间，案件中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柏特思眼前一亮，“公园谋杀案”轰动一时，如果能帮助罪犯波特翻案，无疑能让自己的“洗冤”项目名声鹊起。很快，在柯蒂斯的努力下，“公园谋杀案”的卷宗摆在了柏特思的办公桌上。

1982年8月15日晚上，芝加哥南郊的华盛顿公园内，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公共游泳池边上甜蜜地讨论订婚的事情。这时候，泳池边上突然有人站起来，掏出手枪对着情侣的头开了几枪，两人瞬间倒在血泊中。之后，这个人火速逃离了现场。

情侣被杀时，游泳池里有一些人正在游泳，附近也有人走动，因此，罪案现场有不少目击者。警方检查分析后，推测凶手可能是打算抢劫这对小情侣，但最终没能发现值钱的东西，恼羞成怒杀了人。

警方又到附近街区打听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几个枪击案的目击者。两个玩水的年轻人对凶手的外表做了一番描述，最终肯定他就是附近一个名叫波特的小混混。波特在當地名声很差，从踢邻居的狗到抢劫便利店无恶不作，当地男女老少见到他就绕道走。据两名目击者的描述，当晚在泳池边上，其中一人被波特用枪指着头抢走了身上的两美元。一个叫奥斯的目击者斩钉截铁地对办案人员说：“开枪的就是波特，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越来越多的目击者站出来指证波特，8月30日，波特被送上法庭。经过半年的审理，法庭最终裁定波特犯一级谋杀罪成立，判处死刑。接下来，波特要进入漫长的死刑排队，直到执行那一天的到来。在赴死的等待中，不少犯人都会请律师，找法律援助，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波特在重刑犯监狱里一等就是15年，这期间，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自救。

看完卷宗，柏特思罗列出几个疑问：

一、虽然有多个目击者，但是他们描述的不尽相同，其中有两个看到波特是从正面开枪的，而另外两个表示波特是从侧面开枪，可是警方最后的调查却显示罪犯是从后方开枪的。尽管目击者可能在不同方位，但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二、波特是当地有名的小混混，尽管他经常胡作非为，但不可能为了抢不到钱而杀人，再者警方在波特的家中找到了剩余子弹，和伤者体内的子弹规格不同，警方的调查是，波特是从朋友那里搞到了子弹，但是卷宗中却没有朋友的任何记录。波特为什么向朋友要子弹，而不是用自己之前买的？

三、波特在当地臭名昭著，当地的居民对他恨之入骨，在“公园谋杀案”发生后，很可能大家集体栽赃他，借此除之而后快。

很快，“洗冤”项目组展开行动，可是在开展外围调查时，柏特思和组员们就遇到了麻烦，当初那些目击者不是拒绝调查者登门，就是表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详情已经记不清楚了。柏特思能够理解市民的情绪，像波特那样的混混，就应该被送上绞刑架，而不是耗着纳税人的钱想着翻案。柏特思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波特身上，他先后多次到监狱向波特了解情况。波特没有表现出对柏特思的感激，反而说自己这样活着也没有意思，还不如尽早离开这个世界。

精心谋划

眼看给波特洗冤的计划又要落空，柏特思心中愁闷，于是向好朋友道格拉斯倾诉了一番。

道格拉斯之前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后来出来单干，成立了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除了调查商业纠纷，还接一些婚外情的调查。由于道格拉斯能够弄到一些劲爆的证据，这几年他的私家侦探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在听了柏特思的倾诉后，道格拉斯的面色沉重了片刻，然后凑近了柏特思的耳朵。

“我们找不到波特没有杀人的证据，但我们可以找一个真正的‘杀人犯’，只要他承认制造了‘公园谋杀案’，那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道格拉斯的话音刚落，柏特思就摇头拒绝：“我们到哪里找这样一个人？”道格拉斯邪魅一笑：“这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只要你出得起钱，我可以帮忙搞定一切，到时候你只要在波特行刑前公布调查结果，我保证一切都可以天衣无缝。”道格拉斯的话说到了柏特思的心坎里，只要能帮助波特“洗冤”，这样的险值得冒。

在柏特思支付了2万美元的好处费之后，道格拉斯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不久他物色到了可用来给波特“顶罪”的黑人男子艾斯多利·西蒙。接下来，道格拉斯又找了当年的一位目击证人，威逼利诱他改变证词，说当初其实没看清现场，也没看到波特开枪。之后，道格拉斯又动身去找了西蒙的前妻伊兹·杰克逊。在收下1万美元的支票之后，伊兹答应到时指认是西蒙杀了人。

就这样，在道格拉斯的安排下，西蒙杀害波特的证据链有了。那么，如何让西蒙承认杀害了那对情侣呢？道格拉斯知道西蒙不是傻子，不可能承认杀人而甘愿进监狱，于是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升腾起来。

三天后的一个凌晨，几个警察冲进西蒙的家里，将睡意矇眬的西蒙塞进车子，一路风驰电掣最后驶进了一栋民宅。刚刚站定，一个警察就打了西蒙一棍，疼得他在地上打滚。疼痛未消另一个警察厉声喝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当年你制造‘公园谋杀案’的证据，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否则的话你会遭受更多皮肉之苦！”西蒙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公园谋杀案”，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没有外出。

几个警察给西蒙看了一段录像，是好几个所谓的“证人”交代的供词，指控西蒙杀人。西蒙一下蒙了，但依旧不承认这子虚乌有的罪名。在轮番威胁后，几个警察使出了最后一招：让西蒙看他前妻伊兹亲口指证他的录像。西蒙崩溃了，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和前妻打财产分割官司，没想到前妻为了逼自己就范，竟然想出了这么恶毒的办法。

西蒙绝望了，认罪就认罪吧，只要能被判死刑，离开这个恶心的世界，他什么都不在乎。就这样，在警察的心理攻势下，西蒙对着镜头承认了他犯下了谋杀罪。当然，这几个警察是道格拉斯请人假扮的，他们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最有力的证据。

观看了西蒙认罪的视频证据后，柏特思大喜过望，他将5万美元好处费打入了道格拉斯指定的账户里。

证据到手，柏特思并不着急公布，他要等待合适的时机。1998年12月17日，伊利诺伊州的重刑犯监狱里，波特即将被执行死刑，丧葬人员来量了他的身高，为他定制好了棺材，工作人员为他做好了上路饭，此时距离他被执行死刑还有48小时。柏特思这才联系了电视台的记者，公布了他的“調查结果”：“波特当年的杀人案其实是西蒙做的，波特本人是无辜的！”

消息一出，全美震惊，“刀下留人”的呼声响彻舆论。法院火速终止了死刑，将波特无罪释放。

一时间，柏特思和他的实习小组家喻户晓，成了名噪一时的国家英雄。无数媒体拥向柏特思的办公室，采访他、赞美他。柏特思则侃侃而谈：“实习小组一直在做这个调查陈年冤案的项目，我们经过多方走访和调查，最终发现波特是无辜的。以后，我们会将这类调查进行到底，绝不让一个人枉死！”

坐了15年“冤狱”的波特被释放出狱，被称为“史上最幸运死刑犯”，不仅获得了柏特思教授及其实习小组的热烈欢迎，还获得了州长的亲自道歉，就此彻底洗脱了“公园谋杀案”的冤屈。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坏人西蒙被逮捕，在被判有期徒刑37年后投进监狱。

残酷真相

被判处37年有期徒刑，让西蒙很是懊悔当初胡乱认下“公园谋杀案”，他为自己聘请了律师，想洗脱冤屈。可是，尽管西蒙的谋杀疑点重重，但这些疑点在他亲自承认犯下罪行的视频证据面前，变得无足轻重。更主要的是，西蒙没有太多钱支付给律师，在象征性地询问了几次之后，律师也放弃了。

然而世界上永远不缺乏对真相寻根究底的人。2013年，有着35年工作经验的退休检察官里贝里，在研究了“公园谋杀案”的卷宗之后，觉得柏特思洗冤项目组的证据有很多漏洞。特别是西蒙妻子伊兹的出现，他觉得很不正常，两人即便矛盾再深，前妻也不至于要把前夫送进监狱。

而在观看西蒙承认杀人的视频后，里贝里发现了端倪：视频中西蒙无精打采，像是多天没有睡觉的样子，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很可能受到过刑讯逼供。而柏特思作为大学教授，是没有审讯西蒙的权力的，那么柏特思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拿到这一关键的证据呢？

接下来半年时间，里贝里找到几位调查过这桩案子的退休警察，他们承认案发现场确实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毁坏现场、留下线索等。而作为在便利店上班的西蒙来说，显然是不具备这样的反侦察能力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里贝里找到“实习小组”的柯蒂斯了解情况。柯蒂斯极力否认对西蒙刑讯逼供，至于究竟是如何拿到西蒙承认杀人的视频，他承认确实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拒绝透露具体是哪些措施。

然而就在这时，里贝里生病住进了医院，眼看着调查又要搁置，里贝里联系了好朋友德克利特帮忙。德克利特是纪录片的制片人，得知里贝里在调查西蒙杀人案，他非常感兴趣，希望里贝里把调查的资料交给他。

在监狱里，德克利特见到了西蒙。在监狱里待了几年，西蒙想恢复自由之身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是想洗脱冤屈谈何容易，陷害他入狱的柏特思在芝加哥新闻界人脉极广，当年栽赃西蒙入狱、救出波特时，就没有任何媒体对这一突如其来的结论提出异议。

真正让德克利特的调查取得突破的是西蒙的前妻伊兹。原来她花光了出卖丈夫所获得的钱后，从新闻上看到柏特思成了为波特洗冤的功臣，这才意识到真正的买主是柏特思，而不是道格拉斯。于是，伊兹写信给柏特思，向他索要封口费。在分两次支付了1万美元后，柏特思便不再搭理伊兹，这让以为找到“长期饭票”的伊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面对德克利特真诚的询问，伊兹最终决定讲出真相：“我坦诚，为了获得好处费，我出卖了西蒙，可是我这些年生活得并不好，西蒙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如今我终于可以说出真相了。”

案情再一次反转。不久前西蒙获释出狱，他被冤屈在监狱里白白耗费了20年光阴。然而，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柏特思教授、私人侦探道格拉斯及其当年的几位实习小组成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此事负责。

2021年，在民众的声讨声中，美国西北大学终于解雇了柏特思教授。但柏特思自始至终都不承认自己陷害了西蒙，他说：“我只是用‘技巧’让西蒙认了罪。”

而在死刑前48小时被放出来的真凶波特，从1999年释放出狱后一直逍遥法外。根据美国法律，一个人不能被两次指控同一罪名。因此，哪怕西蒙洗脱了冤屈出狱，哪怕波特确实是真凶，他都不可能再遭受法律的惩处了。

一个利欲熏心的教授，为了扬名立万，不惜将真正的杀人犯救出监狱，还陷害无辜者入狱。尽管最后一切都真相大白，可这一次，正义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编 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