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新写实小说的爱情话语建构

2021-01-17 06:21时莉雯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2期
关键词:日常化婚姻爱情

时莉雯

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的新写实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思潮,给长期落寞的文坛带来了巨大的轰动,也给文坛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在新写实小说中,作家隐去小说的宏大历史背景,追求生活的本来面目。作家将目光投向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反映他们真实的生存状态,呈现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真实”,是一种日常生活下的艺术真实。在日常生活中,人不能避免面对三大基本欲望,分别是物欲、情欲和权利欲。陈思和说:“欲望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社会发展的最大动力之一,也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主要叙述的对象。首先,是对于权力欲望的表达;其次,是对于物欲的表达;其三,是关于人的生命欲望的表达。”从一定意义上阐述了物欲、情欲和权利欲是构成文学叙事的基本出发点。文学叙事正是在一个个欲望的追求和满足中不断发展的。爱情永远是文学中一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命题,它是人类精神的基本诉求,是人类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然而,在不同的历史语境中,文学叙事对情感的处理方式是不同的。“十七年”时期,文学作品大多以革命历史叙事为主,而爱情总是处于被压抑的位置,很少受到关注或是成为叙事主题。在新时期前期的爱情叙事中,爱情追求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表现出神圣和至高无上的特点。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新写实小说出现前,爱情被束缚在理念的牢笼里,缺乏真实的自然,而在新写实小说里,关于爱情的阐述则更加贴近日常生活,从理想的崇高走向现实的琐碎。

一、日常化的爱情:痛苦与快乐并存

日常化的爱情不仅仅有快乐的甜蜜,也充满各种各样的困扰与痛苦,更接近愛情的本真状态。爱情在《烦恼人生》《一地鸡毛》和《风景》这些新写实小说日常化的爱情叙述中被揭开神圣的面纱后,一个新的空间被打开。在新写实小说作家的笔下,当爱情遇到现实生活,过去长期以来爱情的被一再渲染的诗性想象本质被摒弃,而对爱情进行了日常化的书写。在小说中,我们了解到的不是人们追求高尚的理想道德的艰辛困苦,也不是震撼人心的人间悲苦,作家将我们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油盐酱醋以及家长里短娓娓道来。生活将一切充满理想性的东西现实化后,重新变成实际的东西,这正是生活的铁律。因此在生活现实化过程中,不但会使爱情这样神圣伟大的字眼带上世俗的色彩,而且还会把爱情直接变成现实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成为生活的一种日常的表现形式。在以往的小说叙事中,深入生活的细节性的方式是被忽略或者说不屑于去表现的,但恰恰是这些日常琐碎的生活模式却也非常深刻地概括了人世间大多数夫妻的生活常态。例如,池莉的《烦恼人生》中的工人印家厚,小说的内容正是他一天的生活经历。印家厚几年的生活缩影仅仅通过一天来展现,因为每天都周而复始,都和今天一样,都是早起,上厕所,洗漱,挤公共汽车,吃早点,上班,吃中饭,接孩子,回家挤公共汽车,吃晚饭,睡觉,然后又是一个毫无改变的第二天。这样琐碎的叙述真实地再现了普通人的生活日常。

在文学叙事中,欲望成为一种物化的一面。在以往的爱情话语阐述中,人类基本的欲望一般是被压抑的、被隐藏的、被忽视的。在革命现实主义时期的一些小说中,有关于欲望的描写几乎是绝迹的,甚至连两性间的情感也是微乎其微的。宗璞的《红豆》中的江枚以及杨沫的《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两位女性在革命年代的红色爱情,强调了青年男女为革命事业团结一心的崇高革命精神,男女的个人情感只占很小一部分。在新写实小说里,人们把关注的视角投向俗世的人,从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和超我的角度去分析和解析人的精神世界。

在这种日常化的情爱生活模式中,激情日渐隐退,爱情回归到平淡的层面。平淡是什么呢?可能就是情感主体感受生活的温馨和快乐,又需要承受生活之痛。这平淡中有爱情的火花和激情的复苏。

二、被磨损的爱情:平庸与单调

被磨损的爱情指的是仍在婚姻体制内,但是情感主体对爱的想象慢慢被打破,爱与激情已经慢慢消退。因为生活日复一日的单调和劳累,使得爱情由浪漫神圣变得琐碎单调,使人感到疲惫和无尽的劳累。苏童《离婚指南》里的男主人公杨泊,在小说开篇主张与妻子朱芸离婚,因为他无法忍受家庭的琐碎和朱芸的虚伪与平庸,认为她不能走进自己的精神世界。爱情已经在日常生活中被慢慢消磨,他极力地想从这种生活中逃脱出来。后来,杨泊在朱芸的百般寻死觅活的威胁下放弃了离婚的想法,最后还是返回了他和朱芸的婚姻体制中。从中我们可以发现,俗世的爱情在重复单调的日子里一点点被消耗,当爱消失,眼中原来的闪光点也就变成对方无尽的缺点。在一个无趣、疲惫、被磨损的婚姻生活状况下,婚姻变成无尽的承受和容忍。

面对无爱的婚姻,个体是挣脱婚姻的秩序,寻找个体的幸福生活,还是继续在婚姻体制下煎熬与痛苦着,度过一生?对于前一种观点,张洁在《爱,是不能忘记的》中给予了充分的认可,通过姗姗的母亲钟雨与老干部“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故事,强调了婚姻的基础应该是爱情,反对爱情和婚姻分离。正如恩格斯所说的,没有爱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然而在新写实小说被磨损的婚姻中,他们最终都没有摆脱婚姻的重压,婚姻变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有的人在努力挣脱,即便头破血流,也无济于事,生活有它的逻辑和统摄力,让人无法摆脱。像《离婚指南》中的杨泊,他是对婚姻体制大网的叛逃者,但无论怎么逃离,却也走不出婚姻的体制。有的人抱着逃避性心理,得过且过,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没有对生活作出任何实质性的抗争;有的带着忧郁绝望的心情,过着日子,面对着无爱的婚姻,实在忍受不了,就走向了绝路。

三、生活逻辑的爱情:理性与探索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一切文学作品都有源泉,皆来源于我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当我们把视线投向新写实小说的时候,我们可以从新写实小说的爱情话语构建中发现它所具有的精神内涵价值,即对于日常生活中“人”的生存、生活以及发展的多角度阐析。有的学者认为“作者对所写的琐碎平庸的画面及由此体现的精神困窘、生存困窘没有一种深刻的感悟和把握,或者说,作者对自身及所写作品缺乏一种清醒的认识,由此造成作品内部的杂乱和稀疏”。新写实小说作家们不仅仅在表面特征上揭示了俗世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本相,而事实上,他们并未仅仅止步于此,他们面对新写实小说里日常生活的爱情时,运用理性思考,试图找出其中蕴含的思维逻辑,进一步去探索其中潜隐着关于人类的生存、生活以及发展等诸多方面的思考。

池莉在小说《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中,以直观的小说题目向我们展现了生活的简单直白却又意蕴深刻的生活哲理,即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对于普通人来说,每天都要经历平淡的生活,冷和暖都是人生常态,因此无论是冷还是暖,只有“活着”才会获得生活里的那些平凡质朴却又最弥足珍贵的一切。还有,刘震云的《一地鸡毛》中的小林也向我们传递了生活的内在逻辑,作家以小林的口吻道出了人生处事与生活的真理:“其实世界上事情有时候也很简单,把一个道理弄明白,按道理办事,这样生活就像流水,一天天过下去,也是蛮舒服。”这些都揭示了生活自身不可抗拒的内在逻辑,表现了新写实小说作家们的理性思考。

基于此,在新写实小说描绘的爱情里,表面是所谓“鸡毛蒜皮”之类的“生活琐碎”,其内部揭示了人的生存、生活以及发展的内在逻辑以及新写实小说作家们那对于灵魂深处的深度意识。

从新写实小说里不同的婚姻模式中,我们看到了当超越世俗的情爱遭遇日常现实生活时可能产生的变化和问题,从而也看到了新写实小说内部在呈现日常生活情爱的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内在复杂性和丰富性。在新写实小说的情爱中,爱情具有了很多现实生活中的俗世元素,例如金钱、地位的物质因素和某些心理因素,也开始从精神之恋返回到了世俗人间。

在新写实小说的爱情话语构建里,婚姻的甜蜜和爱情的浪漫很少出现。爱情的神秘面纱被无情揭去了,它在摈弃了理想主义的激情之后,变得真实又琐碎。浪漫的爱情遭到了彻底的放逐、解构甚至颠覆。从中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的爱情观:“世俗人生中不能奢谈无现实基础的精神之恋,所谓理想的、完美的、圣浩的、坚贞的爱情,不过是传统爱情文本虚幻的一个美丽而无益的神话,一个误导和侵蚀着现实婚姻的梦中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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