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豳风·七月》“同我妇子”新解

刘庆海，吴雅璇

（仰恩大学 人文学院，福建 泉州 362014）

一、今人的注释

《诗经·豳风·七月》，首章有云：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①

今人《诗经》译注类的解释如下。

（1）蒋立甫：同，偕同。我，诗人自称。妇子，老婆孩子。……以上几句说：正月修理好农具，二月下地干活，带着老婆和孩子，把饭捎到野地吃，农官看见很欢喜。[1]

（2）周振甫：正月里修理农具，二月里举起脚把田犁。同我的妻子儿女，送饭送到田地，田官看了心里喜。[2]

（3）陈子展：正月里要去修理农具犁头，二月里提起脚板来把工做。同我的老婆儿女一路，送饭到那南亩而去，让田官到来饮酒吃饭舒服。[3]

三位学者的意思是：同，动词，偕同，带着。②此句言，我们这些农夫们带着老婆孩子送饭到田地。

《古代汉语》教材的解释如下：

（1）王力：同，偕同，动词。我，家长自称（依朱熹说）。妇子，女人和小孩子。馌，送饭。南亩，泛指田地。[4]

（2）郭锡良等：同：动词，偕同。我：农家的家长自称。妇子：女人和小孩。[5]

（3）董志翘等：同，偕同，动词。我，家长自称（依朱熹说）。妇子，女人和小孩子。[6]

（4）蒋骥骋：同：偕同。妇子：女人和孩子。至：副词，非常。③，[7]

归结这四本《古代汉语》的解释：①没有串讲句子；②把“同”解释为动词“偕同”。不过就其上两点，可以推知他们亦认为，此句为正常的主谓句，句意为：我们农夫带着老婆孩子送饭到田地。江蓝生指出：“偕同”和“带着”都是伴随动词，前者表示动词行为无主从之分，后者是表示动词行为有主从之别。[8]无论“同”解释为“偕同”还是“带着”，都指向了农夫和其妇子都是“馌彼南亩”的参与者，亦即“馌彼南亩”是他们的共同行为。

然而这三家诗经译本、四家教材异口同声的注解并不一定正确。

春秋时期井田制下农夫在田的劳作是，“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诗经·周颂·噫嘻》）“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诗经·周颂·载芟》）可见耕作规模大，农夫力役多。那么，耕作者具体有哪些人呢？《诗经·周颂·载芟》云：“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对此，孔疏云：“其耘之时，或往之隰，或往之畛。其所往之人，维为主之家长，维处伯之长子，维次长之仲叔，维众之子弟，维强力之兼士，维所以佣赁之人。”疏又云：“‘旅，子弟也’。此子弟谓成人堪耕芸者，若幼则从饷之行。”[9]可见在田间耕作的人集中了农夫全家成年男子，包括家长、大儿子、二儿子、其他子弟，都是强壮之男丁，还有租庸来的人。既然农夫们都在田里劳动，那么他们又怎么能够偕同（带着）老婆孩子送饭呢。

这种解释并不合事理。一者不明此句的句式，二者不明此句“同”的词义。

二、朱熹的注释

王力、董志翘诸人在注释中都说，“我，家长自称（依朱熹说）”。再看看朱熹对“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的诂训。

我，家长自我也。馌，饷田也。田畯，田大夫，劝农之官也。正月则往修田器，二月则举趾而耕，少者既皆出而在田，故老者率妇子而饷之，治田早而用力齐，是以田畯至而喜之也。[10]

朱熹没有释“同”字，据其串讲，可知也是将“同”解为“率领”。朱又云“少者皆出在田”，见其知道农夫皆致力耕作，没有分身之术，不可能带着妇子“馌彼南亩”。但又解此句作“故老者率妇子而饷之”，其意似言老者年老体衰无力气耕作，在家留守，故而可以带着妇子而馌彼南亩。这样串讲虽然回避了农夫无法分身的矛盾，但句群中出现无上下句关联的主语“老者”，既不合语法，也是凭空臆造的增字解经。

究其实，朱注也是同样的问题：其一，不明句式；其二，不明“同”的词义。

三、毛郑的注释

毛传、郑笺则注释如下。

毛传云：……四之日，周四月也，民无不举足而耕矣。馌，馈也。田畯，田大夫也。笺云：同，犹俱也。喜读为饎。饎，酒食也。耕者之妇子，俱以饷来至于南亩之中，其见田大夫，又为设酒食焉，言劝其事，又爱其吏也。

疏云：三之日于是始修耒耜，四之日悉皆举足而耕。俱时我耕者之妇子，奉馈食饷彼南亩之中耕作者。田畯来至，见其勤农事则欢喜也。④，[9]389

依毛郑，此句读作：我妇子同，（馌彼南亩）。即妇子是主语，同，俱也，副词，一起，是妇子的行为方式。句谓：四月份（夏历二月）民无不举足而耕，而耕者之妇子，俱以饷来至于南亩之中。意即青壮年男子在田间耕作，他们的老婆和小孩一起送饭到地头。

而后之解诗者依郑说者有之⑤：

（1）晋孙毓：此与《豳风》“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之义皆同。农人遽于其事，妇子俱饟也。田畯见其勤修，喜乐其事。（注中“此”指《小雅·甫田》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9]475

《毛诗正义》卷十四

（2）宋苏辙：丁壮无不适野，故馌者其妇子也。

《苏氏诗集传》卷八

（3）明何楷：《月令·仲春之月》云：“耕者少舍”，邓元锡云：“少舍，言无或舍息急农之至也”。此言举趾，所谓少舍者也。同我妇子，程子云：“我妇我子同来致饷也。我，农夫自我也。”饁，杜预云：“野馈也。”所谓饷也。李氏云：“郤缺耕于野，其妻馌之。”是妻馌其夫也。有童子以黍肉饷，是子饷其父也。……刘公瑾云：“二月而即举趾治田早也，壮则在田，妇人则致饷，用力齐也。”

《诗经世本古义》卷一

（4）清王夫之：中田有庐郑笺曰：“农人作庐焉以便其田事”。曰便其田事，则固非农人之恒居矣。……许慎曰：“庐寄也。”云寄，则非民之恒处而异于廛宅，可知盖于公田之中，割二十亩为草舍，八家通一，无户牖墙壁之限，前为场圃后为庐舍，安置耒耜收敛秉穧耞击稿秸以蔽风雨，而便事妇子来馌有所荫息，田畯课耕有所次止。

《诗经稗疏》卷二 汉阳王夫之撰

这些都是依从郑笺意。以郑笺，则此句“同我妇子”当读作：我妇子同。倒句协韵之例。这一点比朱熹和今人诗经译注、古汉语教材的著者高明。

另外,余冠英《诗经选注》译此句作：“正月里修耒头，二月里忙下田，女人孩子一齐干，送汤送饭上垄边。田官老爷露笑脸。”[11]也属于此类。

《诗经》中的农事诗也可以支撑这样的解释。《周颂·载芟》云：“（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有嗿其馌，思媚其妇，有依其士。”笺云：“妇子来馈饟其农人于田野，乃逆而媚爱之。言劝其事劳，不自苦。”又其下篇《周颂·良耜》云：“（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穀，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莒，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薅荼蓼。”笺云：“瞻，视也。有来视女，谓妇子来馌者也。筐筥，所以盛黍也。丰年之时，虽贱者犹食黍。”据之也可以证得，农夫在田间劳作，并不能也没有在饷田之列，而只是妇女孩子去送饭。

不过，郑玄释“同”义为副词“俱”“一起”并不妥当。

四、“同”的另解

“同我妇子”之“同”当何解释？

前文所引诸家，解释为伴随动词偕同或者带着，是不合事理的,也误解了此句的句式。另外，《王力古汉语字典》将“偕同”作为“同”的一个义项，并且所用例子就是同我妇子。[12]据曹梦：“‘同’在先秦文献中表偕‘同’义的用例仅找到一例，并且所用例子就是‘同我妇子’”。[13]不但《诗经》而且其他先秦文献中“同”为“偕同”义，作为支撑的例句仅有的一例也是误解误用，那么“同”有没有“偕同”（带着）义，很值得怀疑。

《汉语大词典》“同”词条：“⑱介词。引进共同行动者。《诗·豳风·七月》：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14]向熹《诗经词典》：“④与；和；跟。（风1）154《豳风·七月》一章：同我妇子，馌彼南亩。”[15]这是将“同”释为伴随介词。⑥那么句意为我们农夫和我们的妇子馌彼南亩。这同样不合事理。而曹梦指出:“南北朝时期，同的介词用法开始萌芽；隋唐时期，伴随动词‘同’完全语法化为介词同。”[13]可见这两本词典的解释也违反了词义的时代性和语法化的客观进程。

郑笺云：“同，犹俱也。……耕者之妇子，俱以饷来至於南亩之中。”他释“同”为“俱”，指明了句子倒装的问题，较之“偕同”义，前进了一步，不过也不确切。因为由其“耕者之妇子，俱以饷来至於南亩之中”看，俱是副词，一同，一起。那么“我妇子同”，则是主语+状语，或者名词+副词句，无论是从语法停顿还是音节停顿上看，这种句子是不能存在的，而且《诗经》里并无一例。

这里认为：“同我妇子”之“同”就是用其本义：动词，合会也，聚合、集合、聚集、集中。程俊英《诗经译注》也说：“（注释）同：会合，约的意思。（译文）：正月农具修整好，二月下地春耕忙。关照老婆和孩子，送饭南田充饥肠；田官老爷喜洋洋。”[16]《说文》：“同，合会也。从冃从口。”段注：“从冃从口。口皆在所覆之下，是同之意也。”[17]《诗经》“同”字共用了33例，其中“合会”义共12例。下面分别说明。

就《七月》一篇，“同”字共四处，有三处是用其本义，即“会合”“聚集”。

1.同我妇子，馌彼南亩。 （首章）

2.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 （四章）

3.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七章）

这三处“同”都是用其本义，会合也。意思分别是：我们的妇子集合起来送饭；二月份大家集合起来继续打猎；我们已经把庄稼收获好集中到谷仓里。

另外，除了《七月》篇3例，《诗经》“同”的“会合”义项还有9例⑦。如下：

1.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小雅·蓼萧》

2.乐只君子，万福攸同。 《小雅·采菽》

3.我车既攻，我马既同。 《小雅·车攻》

4.赤芾金舄，会同有绎。 《小雅·车攻》

5.射夫既同，助我举柴。 《小雅·车攻》

6.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小雅·宾之初筵》

7.兽之所同，麀鹿麌麌。 《小雅·吉日》

8.君子至止，福禄既同。《小雅·瞻彼洛矣》

9.訽尔仇方，同尔弟兄。 《大雅·皇矣》

五、“X+YYY式”的主谓倒装句

“同我妇子”是倒装，当读作：我妇子同。第四部分所论，“同”非副词“俱”，而是动词“会合”。“同我妇子”当属于主谓倒装句，即同（谓语）+我妇子（主语），或者同（动词）+我妇子（名词）。这种主谓倒装是为了协韵。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五种》云：“古人多有以倒句成文者，顺读则失其解矣。……诗人之词必用韵，故倒句尤多。”[18]倒装以协韵乃已是常识之谈。

这章文字的用韵情况如下（韵和标点依王力《诗经韵读》）。

七月流火（xuəi），九月授衣（iəi）。（微部）

一之日觱发（piuat），二之日栗烈（liat），

无衣无褐（hat），何以卒岁（suat）？（月部）

三之日于耜（ziə），四之日举趾（tjiə）。

同我妇子（tziə），馌彼南亩（mə）。田畯至喜（xiə）。（之部）[19]

这是属于一章三韵的句句用韵。在之部下的韵脚是：耜、趾、子、亩、喜。如果改成正常句：我妇子同，而同是东部字，不入韵，不能与上下句韵协。

细究起来，“同我妇子”的语法结构是：同（谓语）+我妇子（主语），即为了与上下句协韵而进行了主谓倒装，构成谓主句；且它是1+3的X+YYY的形式，即一个单音节的动词或者形容词的谓语加三个单音节词构成的主语。而且在整个押韵群里，它是处于奇数句——同我妇子，馌彼南亩，“同”句是出句，“馌”句是对句。这种处于奇数句位置的主谓倒装协韵句，在诗经里不乏其例，查检到以下11句（韵和标点依王力《诗经韵读》，省去了韵脚的音标）。

1.嘒彼小星（与征协），三五在东。肃肃宵征，（耕部）夙夜在公。寔命不同。（东部）。嘒彼小星（与征协），维参与昴。肃肃宵征，（耕部）抱衾与裯。寔命不犹。（幽部） 《召南·小星》

2.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遊。（幽部） 《邶风·柏舟》⑧

3.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之部） 《邶风·泉水》

4.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侵部） 《秦风·晨风》⑨

5.冽彼下泉，（与叹协）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元部）念彼周京。（阳部） 《曹风·下泉》

6.题彼脊令，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真耕合韵）《小雅·小宛》

7.弁彼鸒斯，归飞提提。（支部）《小雅·小弁》

8.倬彼甫田，岁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真部） 《小雅·甫田》

9.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微脂合韵） 《大雅·行苇》

10.菀彼桑柔，（与刘忧协）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不殄心忧，（幽部）仓兄填兮。倬彼昊天，宁不我矜？（真部） 《大雅·桑柔》

11.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脂部） 《大雅·瞻卬》

关于《小雅》之《甫田》《大田》云：“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有两方争论。一方，毛亨之见。孔疏申之曰：

毛以为，成王之时，非直为民报祭祈年，又曾孙成王亦自来止，亲循畎亩，以劝稼穑也。君既劝之於上，民又勤之於下。农夫务事，遂以其妇之与子并来馈馌於彼南亩之中，家尽欢乐矣。其田畯之官典田大夫既至，见其勤劳，则喜乐其事矣。即教农夫以间暇之时攘除田之左右，辟其草莱，尝其气旨土地和美与否也，故使禾生易而治理长，而次列遍竟亩中，终至成善，且收而大有。”[9]475

另一方，郑玄之见，孔疏申之曰：

郑以为，曾孙成王之来止也，则以其己之妇与子，谓后与世子，出观农事，使知稼穑之艰难也。又以饮食而行馈饷彼在南亩之农人，设食以劝之，使其乐事也。田畯之官至，又加之酒食之饎，以慰其典田之勤也。又饟其左右从已之行者，以赏其行途之劳，令喜於巡劝不厌也。又亲为尝其馈之美否，示亲而爱之。故上下用命，农畯劝乐。[9]475

王肃、孙毓主毛驳郑，朱熹《诗集传》亦主毛。孔疏有为郑笺申辩之文。但是争论所在，妇子系属于谁、是谁的妇子，也就是句中“其”的指代对象。毛持农夫，郑主曾孙。但是对“妇子”送饭没有异见。这并不能影响结论。⑩

“同我妇子”，“同”义为动词，会合、聚集；是主谓倒装句；是为了协韵而倒装。句意谓，我们的老婆孩子聚集一起，为我们送饭到田间。

注释：

①句不离段，我们把“同我妇子”放到其所在的句群中去考察。并且在引用材料和论述时，也考虑句群。

②周、陈译注中的“同”，此处理解为动词“偕同”或“带着”，也可理解为介词“与”“和”，不过都是不准确的。参看本文第一、第四部分有关内容。

③蒋骥骋：“至：副词，非常。”似不稳妥。据任雪梅统计《诗经》程度副词共9个：太、大、泰、已、孔、甚、殊、小、愈，并无“至”。（见任雪梅硕士毕业论文《诗经副词研究》，吉林大学，2005年第36页）我们赞成诂训，田官来至南亩而喜也。

④所引之文主要是关涉该两句的，其他从略。笺云“喜读为饎。饎，酒食也”。因为和所论关涉不大，不作讨论。不过笔者不赞成郑玄的破读，认为“田畯至喜”就是农官来至田，看了喜欢。诚如孔疏引孙毓云：“小民耕农，妻子相馌，虽有冀缺，如宾之敬。大夫俨然衔命巡司，何为辱身就耕民公妪垄亩草间共饮食乎？鄙亦甚矣。而改易经字，殆非作者之本旨。”又，今人很多以馌和喜（饎）演绎为上古祭田礼之类的文章从略。又孔疏释郑笺“同，犹俱也”之俱为俱时，误矣。

⑤以下2、3、4诂训例，均检索自国学大师网（http://www.guoxuedashi.com/）。

⑥或许他们把“同我妇子”读成了“我同妇子”。不过这样的转换不合语法，不能成立。《七月》第五章末有：“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我妇子”是一个语法结构。

⑦以下9个例子，参考了董治安、王世舜《诗经词典》“同”字条。（山东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60页）

⑧该篇下二章：“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他。（歌部）汎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职部）”中的“泛彼柏舟”并不协韵。

⑩我们主毛传，不取郑笺。这需要另文讨论，因与本文关涉不大，不作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