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麦
《在穷查理宝典》一书中,查理·芒格讲述了物理学家普朗克的故事。1918年,普朗克获得诺贝尔奖,得奖之后,他每天都要到各地去演讲,因为人们喜欢听他的量子力学。讲的次数多了,他的司机听得烂熟。一次,普朗克将要到慕尼黑会议中心时,司机对他说:“普朗克教授,每次重复讲,你有没有一点儿无聊?”普朗克说:“那是当然了。”司机接着说:“待会我上去讲,保证一字不差,你听听看。”
于是,普朗克坐在第一排,司机在台上侃侃而谈,与普朗克讲得一模一样,一点破绽也没有。这时,一个学者提出一个问题,司机微笑着说:“真没想到在慕尼黑,还有人提如此简单的问题,请我的司机上台替我回答。”
这当然是个笑话,所以每次听到芒格讲这个故事,他的好朋友巴菲特都会笑。巴菲特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能力范围,无论你从事何种职业,公务员、律师、销售员都是如此,找不到或者认不清这个边界是非常危险的。人一定要待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我们无须知道自己知道什么,只要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搞清楚这一点,就能让自己成为幸运的人。钱钟书便是如此。
1980年,陳寅恪的家人根据他生前遗愿,决定将他的骨灰葬于杭州西湖杨梅岭父亲陈三立的墓侧,但需要立一块碑文,题写“陈寅恪先生之墓”七个字。题写墓碑须请有名望的大家,他们首先想到由钱钟书题写。
钱钟书接到邀请后欣然接受,因为能够为一代史学家题碑文,是一件很值得做的事情。可是,他又心存顾虑,自己在书法上虽然有一定造诣,可平时写大字的机会并不多。
为了写好这几个字,钱钟书做足了功课。他在王羲之、苏轼、黄庭坚等书法家的字帖上分别找到相应的字,一个字一个字临摹,然后让杨绛提意见,看看哪些地方写得不好,又重新修改。但练习过很多次,钱钟书始终不满意。
一天,钱钟书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杨绛,说道:“我犯错了。”他觉得自己的字太丑,想要回绝为陈寅恪题写墓碑。杨绛说:“你不是天天在练习吗?”钱钟书回答:“正因为天天练习,才觉得自己难以胜任。不是墨色偏重,就是结构过疏,至于神采更别提了。”杨绛劝解道:“你的字他们事先也看到过,估计要求不会太高吧。”钱钟书忙说:“话不可以这么说,是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杨绛知道丈夫的性格脾气,就不再劝解。她走开时,还听见钱钟书在一旁喃喃自语:“唉,该如何跟陈家开口呢?”
后来,钱钟书决定实话实说,他在给陈寅恪家人的信中这样写道:“我的字写得不是很好,平时写小字还算凑合,但大字我确实驾驭不了。陈先生是三百年之大家,我恐怕贻笑大方,有辱陈先生英名。”
不久,钱钟书不敢题字一事传了出去,所有人都对他肃然起敬。事实上,正如杨绛先生所说,钱钟书是大家,别人更看重的是他的学问和名望。但在钱钟书看来则不然,他很清醒地看到自己的不足,对自己的字,他一直都有自知之明。
在自己能力范围成为一个专家,还是在并不精通的领域成为一个表演者?答案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