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崖
纳兰性德说:“尘缘未断,春花秋叶。”
我把这句话理解为,但凡热爱这个世界的人,又怎能不喜欢春天的花朵和秋日的树叶呢?
秋天的树叶,可能是落叶满地黄,也可能是赤红色在风中摇曳成一面面旗帜,或者干脆花白,叶肉都褪掉,只留下叶片的脉络,让秋风从自己的身体穿过,这样的树叶,可以摘下来一片,夹在书页之中,做书签,这一切,都是秋天带给我们的礼物。
有个词叫“秋高气爽”。秋天的空气是清澈的,不像春日那样明媚,也不像夏日那样热烈到浑浊,更不会像冬日那样沉重,我一直觉得,秋天空气的高爽,是和秋叶有关的,秋天的叶子或许是带有磁性的,它能吸附一些空气中的浑浊,甚至把秋天的光线也都引到自己的身上来,这样,天地之间澄澈如水,叶片之上又多了几许金属质感,实为互相成全。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对秋叶的偏爱让我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朝它身上关联。
不过,我们也可以想一想,最好的秋光在哪里呢?要么在秋水,要么在秋叶,秋水似乎又有一些单调,秋叶就丰富多了,千叶千面,秋叶是秋光的演出场,同样的秋光,在不同的叶子上,分饰不同的角色,怎么看都不觉得烦。
秋阳好似一粒金黄色的能量核弹,它射出的万丈光芒,走到了人间,逐渐变得温和。尤其是到了秋叶之上,温和中又加了几许温暖。这个时节,如果你想去看蚂蚁之类的虫子,在土地上找不到,就去秋叶之上,你一准能找到有蚂蚁、斑衣蜡蝉、蜘蛛在疾走,或是地主一样躺在秋叶上发发呆,晒晒暖。毕竟,这个时节,阳光已经开始讨喜了,植物、动物和人都想在秋光中,享受秋天的阳光浴。
李峤说:“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这首诗的本义说的是风,能把三秋的叶子吹落,也能把二月的花吹开。当然,这只是字面意思,我喜欢用互文的方式来理解,能够悟透三秋的叶子荣枯,自然也就懂得二月花的美妙。当我们读懂了秋叶之美,才有资格说自己懂得欣赏二月里的春花。荣枯之悟,与一个人、一片树叶的成长是一脉相承的,人也多半是随着年龄增长才逐渐懂得一些道理,树叶也是,很多事物都是。
在每一片树叶上推敲秋光,是把秋叶当成了这个世界的道场。中国人对于“叶”特别看重,称时间为“某某世纪中叶”,称谁家生了娃娃为“开枝散叶”,说谁家孩子出身富贵为“金枝玉叶”,说一个人做事干净利落为“秋风扫落叶”,说配角的重要性也会说:“牡丹花好,还要绿叶扶持”……一片小小的叶子,在中国文化的汪洋中随着洪流波浪浮沉,掀起几多风雅。
此刻,独坐在皖北的古院落群之中,手握一杯老茶,看一树银杏叶金黄,随着秋风翩然如蝶地落下,旋即想起庄子的《秋水篇》,一叶落,而天下秋,一片叶子所承载的历史和文化重量,是功夫在詩外的,值得我们细细品咂。春葩秋叶,太多的内涵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