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风险塑造未来

尉艳娟

瓦尔·乔纳斯（Val Jonas）现任全球风险决策集团（Risk Decisions Group，Global）首席执行官。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风险管理专家，30余年来，她一直致力于推广风险管理最佳实践，分享通过风险管理提高业务绩效之道。她是PMI《风险实践标准》章节协调员，亦是（英国）项目管理协会（Association of Project Management，APM）风险管理特殊兴趣小组的成员，参与了“风险商”（Risk Quotient，RQ）系列白皮书的撰写。2021年4月，该系列之二《雪球效应白皮书》（The Snowball Effect Whitepaper）出版，就该白皮书涉及的相关话题，我们与瓦尔·乔纳斯展开了以下对话。

中层管理者的风险态度至关重要

记者：《雪球效应白皮书》的主要内容是什么？为什么该白皮书被命名为“雪球效应”？

瓦尔·乔纳斯：《雪球效应白皮书》是关于风险态度的一个报告。该白皮书之所以命名为“雪球效应”是为了强调在风险决策方面中层管理者的重要性。

雪球滚下山时会逐渐变大，如果让它失去控制，就会产生负面影响——变成雪崩。但一个运作良好的组织可以利用好雪球的优势，通过收集信息和知识，做出明智的风险决策。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看待“雪球效应”。一是消极的方面：风险和不确定性不会随意发生，比较典型的是，一系列因果事件导致意外的结果，一件事可能不会导致灾难，但加在一起（“雪球效应”）可能会导致雪崩（灾难性后果）。二是积极的方面：只要我们全神贯注并共同努力，人类是惊人的问题解决者。关键群体是中层管理者，他们每天都在做重大决策。如果他们能夠积极应对风险并广泛收集想法，我们就可以获得实现目标所需的动力。如果组织的中间层能够做出良好的风险决策，高级管理层将获得他们所需的有关问题及其解决方案的最新信息。与此同时，基层员工也可以自信地认为自己是成功组织的一部分，并有效地开展日常运营工作。

用风险塑造未来

记者：在您看来，现代社会的风险有哪些特征？

瓦尔·乔纳斯：风险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处理风险的能力可谓是成功与失败甚至是生存与毁灭的分水岭。50年前，多数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同一职业，生活环境相对稳定，我们至少可以满怀信心地预测未来10到20年的生活。但是今非昔比，世界变得越来越小，即时通信、全球供应链和廉价的航空旅行将每个人、每个地方连接起来，面对意外事件我们不得不更快地做出决策，这些决策往往基于大量不完善的、相互依赖的信息。

我发现这些年我们似乎正在跨过肯尼芬框架的五个“域”：简单（Simple）、繁杂（Complicated）、复杂（Complex）、混乱（Chaotic）和无序（Disorder）。肯尼芬框架定义了五个越来越棘手的决策环境。20世纪后半叶，我们从一个相对清晰和可预测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日益复杂的世界；从一个常识盛行的世界，进入到一个计算事物的世界，我们开发了确定性商业模式、经济和政治理论，以创造更美好的未来。然而，在21世纪，我们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未知、不确定性和风险如此之多的阶段，因此计算一个确定性的未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随着事物之间相互依赖性的增加，我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复杂的世界，我们无法足够快地建模。因此现在是时候开发新的机制来应对这种快速变化的复杂环境了，我们要想象多个概率场景，建立触发点（Trigger Points）并跟踪它们，以便根据新出现的场景快速做出预先确定的决策，以此获得早期优势，我们称之为“用风险塑造未来”。我们绝对要避免的是进入“混乱”领域，最终跌入不可逆转的“无序”区域。

风险应该是一种思维模式

记者：您说过，“风险是一种行为，而不仅仅是个流程。” 您能解释一下吗？

瓦尔·乔纳斯：大多数组织管理风险的方式是通过流程，很多人并没有将管理风险当成他们的具体工作，而是一个附加项。在月度例会上，他们将风险登记表展示出来，进行讨论，然后再次归档，自此风险登记表无人问津直至下次会议。层级越高，风险审查的频率越低，有的组织可能是每半年一次。

我们应该让风险“活”（Alive）起来，鼓励大家思考不同情景及其后果，与风险进行实时对话，在实现组织目标的背景下考虑风险的涵义。基于组织价值观和愿景，考虑整体风险，考虑不确定性和风险之间的联系及它们的共同作用对成功的影响。

实践中，风险通常被“孤立”在组织中，每个职能部门、业务部门、项目集、项目和合同都有自己的风险流程，如此一来，组织很容易受到短视观点的影响。

风险应该是一种思维模式，是组织DNA的一部分，组织应该有推动文化和行为的整体风险愿景。解决问题是成功风险管理的主要组成部分，我们要让每个人都关注问题并提出创新解决方案。成功源于人们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产生绝妙的想法，组织要创造支持性的环境鼓励他们这么做。在一个开放和充满信任的环境中工作，人们在看到问题时会直言不讳，并热衷于参与解决问题。风险流程的设置应该支持这些积极主动的行为，以确保在适当的框架内进行有效、高效的风险管理。

记者：您刚才提到，组织应该将积极的风险思维融入其DNA。对于如何建立拥抱风险的企业文化，您有什么建议？

瓦尔·乔纳斯：这必须自上而下进行。如果高层管理者能够拥抱风险，那么这些行为将在整个组织中产生共鸣，因为人们往往会关注管理者认为重要的事情。获取有关风险愿景和价值观信息的沟通计划也是非常重要的。

但高级管理人员无法做到这一切。《雪球效应白皮书》的主要焦点是中层管理者在拥抱风险方面的作用。中层管理者的责任是确保组织有健全的风险框架，有风险信息的中央存储库，并有能力分析和预测风险。

当然，管理风险是组织中每个人的责任。这三个层面（高层管理者设立风险愿景——中层管理者确定风险管理框架——基层员工积极参与风险管理）是在组织中嵌入正确的风险文化和实现组织风险智能的关键。

记者：《雪球效应白皮书》指出，风险成熟度是成功的重要驱动因素，请您谈谈风险成熟度，好吗？

瓦尔·乔纳斯：20年前，风险成熟度模型关注的是人们是否遵循了风险管理流程。当然，识别、评估、管理和报告风险非常重要。但时代不同了，如今风险成熟度不仅仅关注风险管理中“如何做”的步骤，更关注整个组织的参与度。它从“为什么”开始，要求组织确立自上而下的正确基调，明确组织的风险愿景，确保公司、战略、项目组合、项目集、项目、产品、合同、职能和运营层面的风险治理框架。

风险成熟度模型涵盖整个组织的集成和动态风险绩效，并提出以下问题：风险之间是否相关？组织是否实时响应不确定性和变化？是否实现了目标、达到了目的和取得了成果？另外，风险成熟度还涉及风险管理的人员和文化方面，以及组织做出合理决策的能力。

风险成熟度对于一个组织在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的快速变化的世界中蓬勃发展至关重要。

风险可以是一种向上的力量

记者：您能告诉我们什么是“积极的风险思维”吗？

瓦尔·乔纳斯：我们很容易将风险归类为纯粹的负面风险，然后专注于预防。人们常常忽视了风险也有战略角度这一事实。我们不仅应该考虑风险能够带来哪些机会，还需要决定去冒什么样的风险，以期获得回报。

如今，大多數企业的公司愿景和价值观中都包含“创新”。而创新意味着开拓新天地，冒一些风险是不可避免的，关键是要了解并确保有能力应对这些风险。

商业的另一个特征是竞争。在合规的前提下，冒险精神能够提供竞争优势。我们需要了解如何让自己的组织脱颖而出，哪些类型的风险我们更擅长处理，在哪里我们可以比别人更快地行动，这些都可以改变游戏规则。在商业上，我们不仅仅想玩游戏，我们还想赢。这种爱赢的态度是积极风险领导者的一个特点。

记者：积极风险领导者有哪些特质呢？

瓦尔·乔纳斯：积极的风险领导者将风险视为一种向上的力量，而不是草率地将风险视为问题，然后派下属解决。具有“风险商”的领导者充满好奇心，有远见，具有创新、实验精神。他们富有创造力、协作精神，善于倾听，专注于当下工作的同时也心系未来。

具有“风险商”的领导者能够激发团队成员的积极主动性，让他们准备好应对任何不确定性和风险。这些领导者有以下特质：足够详细地了解问题所在，能够提出正确的问题；积极参与风险对话，公开听取不同意见；协调各种解决方案并支持快速决策；始终关注总体目标和目的；通过让每个人感受到自己是成功的一部分来鼓舞士气；创造一个充满信任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团队敢于适度冒险；充分利用他们周围的财富、知识和信息。

记者：我们都听过智商、情商等概念，您刚才提到了“风险商”。请问什么是“风险商”？如何培养“风险商”？

瓦尔·乔纳斯：“风险商”反映了一个人理解未来、为未来做准备、在面临不确定性和风险时做出正确决策的能力。这是一种能够利用机会、同时最大限度减少任何不利因素的快速转向的能力。

高“风险商”的人知识渊博、有远见和准备能力，因此他们总是充满信心。他们是优秀的规划师和问题解决者，擅于在问题变得棘手之前就解决掉。

就像情商、智商一样，“风险商”是先天和后天的结合。天生高“风险商”的人生来好奇，思想开放，富有创造力，善于从多维度思考，随时准备迎接未来。但领导者也可以通过交谈和倾听不同的意见来培养“风险商”。比如，提出开放性问题，接受多样性的想法，创造一个充满信任的环境便于人们在与你交谈时坦诚相见，努力使员工的目标与组织的目标保持一致。培养“风险商”的最终目标是在面临风险和不确定性时做出快速、明智的决策。

记者：在应对风险方面，多样化（Diversity）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瓦尔·乔纳斯：有多样化的成员组合对于组织是至关重要的，多样化能够带来创新机会。关于如何取得未来的成功，拥有多样化成员的组织将获得许多独特的观点，高“风险商”的组织能够认识到并利用这些不同的观点。因此，组织应该审视一下团队的组成，确保经验和背景的多样化，可以征求相关方和不同学科专家的意见。同行评审（Peer Review）能够提供极好的反馈循环来拓宽思路。领导层也需要多样化，高层管理者要经常思考并询问“如果……会怎样？” “……会发生吗？”， 这样可以解放思想，让人们以新的、更和谐的方式工作。

后记

“不敢冒险，才是最大的冒险。”在充满不确定性和颠覆性变化的VUCA时代，这句话听来尤为真实。不关注风险的组织是没有未来的！瓦尔·乔纳斯呼吁“用风险塑造未来”，一个组织的风险愿景、风险文化和风险成熟度及其成员的风险态度、“风险商”事关未来，不容小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