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斯可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城南书院,湖南 长沙 410002)
郴州市位于湖南省东南部,“郴”字意为林邑,所以郴州又有“林城”之称。郴州东面与江西赣州市临界,南面伴广东韶关市,西面与湖南永州市接壤,北面交湖南衡阳市、株洲市,全市总面积达19387平方千米。截至2018年底,市有人口474.5万人,下辖北湖区、苏仙区、桂阳县、宜章县、永兴县、嘉禾县、临武县、汝城县、桂东县、安仁县、资兴市。郴州地区分布着西南官话、赣语、客家话、湘南土话等多种方言。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郴州市的北湖区和苏仙区以及临武县和嘉禾县都通行官话,桂阳县和宜章县的部分地区通行官话,官话为郴州境内第一大方言;安仁县、永兴县、资兴市的大部分地区为赣语区;汝城县、桂东县、资兴市、安仁县、宜章县的部分乡镇说客家话;宜章县、桂阳县、临武县、嘉禾县是湘南土话和西南官话的双方言地区[1]8-14。
20世纪以来,郴州地区的方言研究肇始于赵元任等老一辈语言学家。1935年秋季,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赵元任、丁声树、杨时逢、董同龢和吴宗济到湖南做方言普查,共调查了75个县的方言,基本上是一县布一点,调查点或在县城或在乡村。其中,他们在郴州境内的各县市分别选择了一个调查点,调查对象多为通行于城区的“官话”。这次调查是运用国际音标记录郴州汉语方言的开山之举,它注重日常生活中的口头语言,运用了历史比较语言学的理论,注意比较不同方言点材料的异同,探讨古今语音的演变,在湖南方言研究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时隔20余年后,调查材料经杨时逢先生在中国台湾汇集整理,相继出版了《湖南方言声调分布》(1957)、《湖南方言极常用的语汇》(1967)、《湖南方言调查报告》(1974)等三部论著。在《湖南方言声调分布》中,整理者尤为敏锐地注意到了郴州嘉禾等地独特的双方言现象,即对外使用西南官话,对内使用土话[2]25。这次调查虽然没有系统地描写土话语音,但《湖南方言调查报告·极常用词表》对土话的部分常用词的音节作了记录,其中就有嘉禾(城关)土话的47个音节和宜章(梅田)土话的29个音节。这是现存最早的反映郴州土话语言面貌的文献资料,对于了解八十多年前郴州土话的基本情况具有显著价值。
1956年到1960年,湖南省教育厅、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又先后开展了大规模的方言普查工作,总共调查了全省87个县市的方言。1960年9月,在这次的调查基础上,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汉语方言普查组彭秀模、曾少达等老师整理编印了《湖南省汉语方言普查总结报告》(石印本),供内部交流。该报告按照湖南省当时的行政区划,共收录了包括郴州各县在内的80多个方言点的声母、韵母和声调情况,并有对部分词汇的记录。这篇报告在“后记”中特别指出:“……嘉禾我们只记录了土音,没有记录西南方言……”[3]48这是见于文献资料中第一次对郴州土话单个方言点语音的系统记录。
改革开放以后,汉语方言的调查研究蓬勃发展,郴州地区的方言也逐渐引起了学界的兴趣。如果把郴州地区的方言研究比作一场盛会的话,那么,其中的湘南土话研究则是这场盛会中引人注目的耀眼元素。湘南土话研究涉及范围广,发表论文的刊物级别高,研究持续时间长,在郴州乃至湖南方言的研究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湘南土话的研究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一直到2020年底,发表的论文近100篇,其中发表在《方言》等语言类CSSCI来源期刊上的有24篇,发表在其他CSSCI来源期刊上的有12篇,两项超过刊发论文总数的三分之一。2002年11月,由全国汉语方言学会和湖南师范大学在长沙联合主办的“湘南土话及周边方言国际学术研讨会”,为其后湘南土话的深入研究指引了方向。
湘南土话的语音研究包括三方面的内容(因湘南土话涉及方言点较多,按语音、词汇、语法等不同研究内容分别述评,其它方言系属涉及方言点较少,则按研究的不同地域分别述评。以下均按此逻辑行文):一是语音系统的记录研究。仅在《方言》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就有7篇:《湖南宜章大地岭土话的语音特点》(彭泽润,2002)、《湖南桂阳县敖泉土话同音字汇》(范峻军,2000)、《湖南桂阳县燕塘土话语音特点》(唐湘晖,2000)、《湖南临武(麦市)土话语音分析》(陈晖,2002)、湖南临武楚江土话同音字汇(尹凯,2014)、《湖南嘉禾土话的特点及内部差异》(卢小群,2003)、湖南嘉禾珠泉土话同音字汇(徐睿渊,2019)。音系研究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即多所高校中文系的硕士学位论文聚焦于各县土话,展现了语音精细化描写的集群优势。例如,湖南大学的《湖南临武(楚江晓言塘)土话语音研究》(吴燕,2010)、湖南师范大学的《湖南省宜章县栗源镇土话语音研究》(王颖,2018)、湖南科技大学的《临武土话语音比较研究》(李益,2012)和华侨大学的《湖南桂阳樟市土话的语音研究》(石桂华,2015)等。二是探究古声母韵摄的语音演变和历史层次。这方面较为突出的文章是《湘南土话语音的历史层次》(刘祥友,2008),它用历史层次的分析方法,把杂糅在共时平面上的众多层次,按时间先后区分开来,并解释其演变过程,以此来分析湘南土话复杂的语音面貌形成的内外因。此类文章还有《湖南临武县楚江土话阳声韵尾的演变》(李益、谢奇勇,2012)等。三是对特殊语音现象的原因分析。这方面的代表文章有《湘南嘉禾土话的几个语音现象及其成因探析》(范峻军,2000)、《粤北土话、湘南土话和桂北平话中古全浊唇音、舌音今读的特殊表现》(庄初升,2007)等。
词汇研究是方言研究的重要课题,对于全面展现方言的整体面貌必不可少。如《湖南桂阳敖泉土话方言词汇》(范峻军,2004)、《桂阳方言词典》(范俊军,2008)、《湖南省临武县麦市土话词汇研究》(郭义斌,2009)和《湖南省嘉禾县石桥乡土话词汇研究》(杨丹,2014)是这一方面的代表。除了客观记录单点方言的词汇之外,湘南土话词汇研究还特别探究了语汇丛林中的底层词。例如,《湘南土话中的底层语言现象》(罗昕如,2004)以壮侗语族与苗瑶语族为比较对象,从语音、词汇、语法方面例析了湘南土话中的底层语言现象。另一个研究关注点是通过对比词汇异同为土话系属的判定提供依据。这方面的代表文章有《从词汇看粤北土话与湘南土话的异同及系属》(范俊军,2000)、《湖南宜章一六话与周边方言词汇相似度的计量分析》(曹慧萍,2017)等。其中,较为突出的是专著《湘南土话词汇研究》(罗昕如,2003),该书以大量词汇素材为基础,归纳了湘南土话词汇的特点,阐释了各土话点之间的关系及与周边方言的关系。
在语法研究方面,《方言》杂志上发表的首篇湘南土话语法研究的论文是《嘉禾土话“一二两”的读音及用法》(谢伯端,1987)。刊发在其他CSSCI来源期刊上的论文还有《湘南土话中的通用型量词》(罗昕如,2003)、《湘南土话的被动标记和处置标记》(邓永红,2005)和《临武土话中的关系人称代词》(颜红菊、吴艳玲,2017)等。其中,《湘南土话代词研究》(卢小群,2003)和《桂阳土话语法研究》(邓永红,2007)是两篇具有开创意义的研究湘南土话语法的博士学位论文,它们为这一学术热点又增添了一把柴薪。对单点语言系统进行整体研究的有4部专著:《临武方言:土话与官话的比较研究》(李永明,1988)、《宜章土话研究》(沈若云,1999)、《嘉禾土话研究》(卢小群,2002)和《湖南桂阳六合土话研究》(邓永红,2016),以及1篇硕士学位论文《湖南临武(大冲)土话研究》(王泽芳,2007)。它们都从语音、词汇、语法的角度对单点方言进行了全面研究,特别是《嘉禾土话研究》这部著作,它以语法作为研究重心,从构词法、句法、虚词等方面进行深入探讨,并在行文中提供了丰富翔实的语料。
学界各派对湘南土话的归属各持己见。博士学位论文《郴州土话语音及词汇研究》(范俊军,1999)中的观点是,郴州土话可看作是湘赣方言特征略明显且掺杂了客家话要素的混合性方言[4]139。方言学家王福堂在《方言》上发表《平话、湘南土话和粤北土话的归属》(2001),其后又有方言学家鲍厚星在《方言》上先后发表《湘南东安型土话的系属》(2002)和《湘南土话系属问题》(2004)两篇论文,使研究者对这一问题的认识逐渐清晰。《湘南土话系属问题》把湘南地区永州、郴州两地的土话归为四种主要类型,认为郴州土话中的“清音送气型”和“清音不送气(并定)+送气(群从澄崇)型”都可以用较宽的尺寸划入客家话或赣语[5]310。十五年后刊载于《方言》的《从古全浊声母的读音层次看湘南土话的性质》一文(尹凯,2019),通过剖析郴州湘南土话古全浊声母清化的历史层次,也认为湘南土话的早期层次是客赣方言,但又指出它“目前是混有客赣、湘、官话等多种方言特点的混合型方言,并不断向着官话方言演变”[6]127。
在其他研究方面,发表在CSSCI来源期刊上的两篇论文《湘南地区土话的分布及其研究概述》(卢小群,2003)和《“湘南土话”研究概述》(谢奇勇,2005),概括评析了湘南土话的研究情况。鲍厚星主编的《湘南土话论丛》(2004)一书共收入论文29篇,汇总了湘南土话各方面研究的主要成果。
在郴州地区赣方言的研究中,关于资兴方言的研究最少,研究成果包括1本专著和4篇论文,分别为《资兴方言》(李志藩,1996)、《湖南资兴(兴宁)土话的人称代词》(卢小群、李郴生,2003)、《湖南资兴(兴宁)土话的指示代词》(卢小群、李郴生,2005)、《湖南资兴方言的音韵特点及其归属》(李冬香,2006)和《资兴市南乡土话语音研究》(毛建高,2003)。前4篇(本)论著都是以资兴方言代表点兴宁话作为研究对象的。其中,42万余字的《资兴方言》在查阅大量历史资料的基础上,论证了资兴方言形成的源流,第一次系统地记述了其渊源、发展、变化、系属与特点,全面展现了资兴方言语音、词汇和语法的整体面貌。
关于永兴方言的研究较多,研究成果共有14篇论文。《湖南永兴赣方言同音字汇》(胡斯可,2009)为首篇刊载于《方言》的运用传统音韵理论和现代国际音标详细描写永兴城关(今便江街道)方言老派音系的论文。音系方面的研究成果还有《湖南永兴马田镇方言音系及方言归属说略》(占升平,2018)、《湖南永兴悦来“金陵乡话”同音字汇》(代少若、曹慧华,2017)和《永兴县马田镇梓木话研究》(黄吐艳,2017)等论文。语法的研究重点在特定用词和词缀方面。这方面的代表文章有《湖南永兴方言中的“冇”》(胡斯可,2009)、《湖南永兴方言中“得”与现代汉语中“得”字的比较》(陈艳红、曾亚平,2020)和《湖南永兴方言词缀研究》(曹思佳,2018)等。其他方面的论文则涉及了谚语声调艺术、永兴方言形成的历史背景等内容。
关于安仁方言的研究成果最为丰富,形成的论著近20篇(本)。《安仁音系简介》(李新梯,1983)归纳了安平司(今安平镇)方言的语音系统。《湖南安仁县新洲乡方言语音研究》(凡倩,2013)和《湖南安仁方言语音研究》(张慧,2012)两篇论文分别展现了新洲(今属紫金仙镇)、城关(今属永乐江镇)两地方言的语音面貌。著作《安仁方言》(陈满华,1995)系统地勾勒出禾市街(今属永乐江镇)方言的轮廓,这是第一本研究郴州境内赣方言单点的正式出版物,作者陈满华同时还在《方言》上发表了四篇记录安仁方言词汇的论文。《安仁方言词语考释》(吕华萍,2006)和《湖南安仁方言古语词考释》(吕华萍,2008)两篇文章从历时和共时的角度考察了安仁方言中的古语词。安仁方言研究的显著特色是语法研究的深入,这方面共有8篇论文,其中2篇最具代表性:一篇是张伟然的《关于湖南安仁方言中句段关联助词的讨论》(1999),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篇刊发在语言学权威期刊《中国语文》上关于郴州地区单点方言研究的论文;另一篇是周洪学的《湖南安仁方言语法研究》(2012),该论文重点描写和挖掘了安仁方言的一些较有特色的语法现象并分析了其规律,还探究了其类型学特点和语法化路径。
《湖南赣语语音调查研究》(李冬香,2015)这部著作则整体描写了湖南赣语的语音面貌及各个音韵现象的演变,记录了永兴城关(今便江街道)、安仁城关(今属永乐江镇)和资兴兴宁的音系特点。
学界对资兴、永兴、安仁三地方言系属的看法主要有四种:(1)赣方言。《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等,2012)把它们列为赣语的耒资片,《湖南方言的分区》(鲍厚星、颜森,1986)、《湖南汉语方音字汇》(湖南省公安厅,1993)、《湖南方言研究丛书》(吴启主,1999)中的“代前言”、《现代汉语方言概论》(侯精一,2002)和《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詹伯慧,2006)等论著也都持相同观点,这属于主流且相对集中的看法。(2)混合型方言。《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周振鹤、游汝杰,1985)把永兴列为官话和湘语混杂区。《湖南省的汉语方言(稿)》(陈晖、鲍厚星,2007)虽然把三地划归赣语区,但同时指出安仁既有赣语特征,又有湘语特征,永兴、资兴处在湘南土话和西南官话并用的双方言区,除有赣语、湘语特征外,还有西南官话的特征[7]256。(3)湘方言。《湖南诸方言的分类及分布——根据全浊声母变化的初步试验》(日本学者辻伸久,1979)把资兴话划入新湘型湘方言。《湖南方言分区述评及再分区》(李蓝,1994)别具一格地采取“声韵调系统三重投影法”,认为永兴、资兴属于湘语区方言点。(4)西南官话。辻伸久把永兴划入北方型湘方言(即西南官话)。李蓝则认为安仁属于西南官话方言点。
方言工作者的辛勤耕耘为三地方言的进一步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但与此同时,音系调查涉及方言点不够广,语料来源较片面,三地方言点中都还有不少调查的空白区域。三地方言接触状态纷繁多姿,西南官话、江西移民赣方言渗透的不平衡性,是造成学界对三地方言系属各持己见的主要原因。
关于桂东方言的单点研究较少,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有刊发于《方言》上的《桂东方言同音字汇》(崔振华,1997),此外,还有《论桂东话的归属》(邓慧红,2012)和硕士学位论文《湖南桂东客家话词汇研究》(曾嘉颖,2018)。关于汝城方言的单点研究成果颇丰,共计15篇。刊发于《方言》上的《试论湖南汝城话的归属》(陈立中,2002)和其他CSSCI来源期刊上的《汝城话的音韵特点》(曾献飞,2002)两篇论文探讨了汝城方言的归属问题。《汝城方言研究》(曾献飞,2007)是首部全面研究郴州地区客家方言的专著。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汝城方言的语法研究,共有9篇论文围绕其体貌、动态助词、人称代词、词缀等多方面展开研究,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汝城话中表方位的后缀naŋ44》(陈立中、朱涛,2007),而涉及其他县市客家话单点研究的只有硕士学位论文《湖南宜章东风乡客家话与俄俚语的语音接触影响》(赖小燕,2009)。《湖南客家方言音韵研究》(陈立中,2002)、《客家方言的语音研究》(谢留文,2002)两篇博士学位论文从历时与共时两个方面,全面分析了包括郴州各地在内的湖南客家方言的声韵特点。
郴州地区的官话研究主要体现在语音和语法两个方面。1993年10月,因语言识别工作的需要,湖南省公安厅出版了《湖南汉语方音字汇》,从湖南各种方言中选出22个代表点(涉及郴州市区1个方言点),比较了近3000个字的读音。博士学位论文《湘南官话语音研究》(曾献飞,2004)以作者的亲身调查结果为依据,在参考大量的历史文献和语言学资料的基础上,对包括郴州在内的湘南地区官话的音韵特点进行了较深入的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永州和郴州市区声调实验研究》(何团强,2010)首次运用了实验语音学的方法研究郴州地区的方言,获取并处理永州和郴州方言的声调基频数据、时长数据,得出了永州和郴州市区方言的具体调值,观察到两市市区方言阴平调和阳平调均出现了合并演变的缓慢趋势。语法研究方面共有6篇论文,或关注小称表达如《从郴州话的“小称”看语言的“更新”》(欧青青,2010),或探讨特殊句式如《郴州方言的“把”字句》(张利莹,2006),或聚焦体貌标记如《郴州话的完成体标记“地”及相关问题》(欧洁琼,2007)等。关于词汇研究方面的有硕士学位论文《湖南永兴毛家话词汇研究》(李民媛,2011),它记录了与郴州苏仙区交界的永兴官话点毛家村毛家话的常见词语。
自上世纪80年代末起,郴州市及下辖县(市)的地方志相继出版,其中的“方言”章、卷也描写了地方方言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的大致情况,记录了部分民谣谚语,如《郴州地区志·方言》(1996)、《临武县志·方言》(1989)、《桂阳县志·方言》(1994)、《永兴县志·方言》(1994)、《安仁县志·方言》(1996)和《汝城县志·方言》(1997)等。略显遗憾的是,这些“方言”章、卷的记音及描述的准确性,相较严谨的学术研究还存在一定差距。
《郴州汉语方言概述》(单泽周,1997)全面阐释了郴州地区汉语方言的区划及形成原因。《湘南(郴州)双方言的社会语言学透视》(范俊军,2000)从社会语言学角度,在考察和研究(湘南)郴州双方言区的语言生活中,发现人们阅读和写作的思维语言以县城官话为主,在土话社区内,人们对官话有一定的排斥行为,在母方言外社区,则对官话表现出趋附心态。
郴州方言的研究不能游离于与之唇齿相依的人文背景、地域环境。进入21世纪以来,对郴州方言研究工作者来说,文化语言学已不复是一种美丽而苍白的学术姿态,而是一条充满热情与信念的康庄大道。在这门新兴学科的影响下,学者们不倦地跋涉,收获了新的硕果,开拓了新的天地。《郴州文化溯源》(何琦,2000)、《郴州俗语的文化特征》(邓红华,2007)等论著都从文化语言学的视角切入,分析了地理生态、传统习俗、经济发展等诸多文化因素和郴州俗语、特色语词之间的密切关系。
博士学位论文《湖南郴州地区的汉语方言接触研究》(胡斯可,2009)从方言接触的角度切入,将郴州地区的方言接触归纳为地缘接触引发的方言接触、双方言区内的方言接触以及综合性方言接触,从语音、词汇两方面对发生接触的多种系属的方言作描述分析,总结了郴州地区方言多元接触的宏观与微观特征[8]2。
为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的精神,自2015年起,教育部、国家语委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以语言资源调查、保存、展示和开发利用等为核心的各项工作。工程利用现代化技术手段,建成大规模、可持续增长的多媒体语言资源库,进而推进深度开发应用。湖南省共设立汉语言方言调查点100个,包括郴州市以及所辖的全部县(市)共计10个点,形成了由湖南省语委牵头组织实施,地方语委、核心专家、调查团队、摄录团队共同参与,官方民间紧密配合的生动局面[9]。
八十多年来(1935-2020),方言工作者的辛勤耕耘使得郴州地区汉语方言研究的著作成果竞相涌现,蔚为大观,有力提升了境内方言研究在学术界的影响力。需要特别指出的是,1999年,湖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字学科首招博士研究生,著名方言学家鲍厚星教授培养的一批中青年研究者逐渐成为郴州地区方言研究领域的中坚力量,形成了有力的团队。此外,他们所招收的硕士、博士研究生也接续传承,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持续繁荣贡献了蓬勃力量。
郴州地区的汉语方言研究任重道远,就研究现状而言,我们认为还有以下问题值得重视:第一,研究理论和方法需要方言学、历史语言学及社会语言学等多学科的融合。湘方言是湖南最具影响力的方言,西南官话又是郴州地区的强势方言,加之历史上江西移民的赣方言侵蚀,长期的语言接触引发丰富的语言变异和融合,因此,把方言学、历史语言学及社会语言学等理论相结合,既是研究深入的前提,也是由对象本身的特殊性所决定的。此前的研究成果大多是研究者从方言学的角度进行调查研究得来的,从语言接触角度开展研究的较少。第二,不能局限于静态式和孤立式的研究而忽略对方言底层的挖掘和演变轨迹的探寻。既往的研究成果反映了方言的基本面貌和特点,但郴州地区最具特色的方言接触情况,未能得到更多反映和揭示。不少研究都是聚焦某县(市)的一个方言点,没有通过对多点方言的比较分析,探究方言的底层来源,勾勒出底层方言在多点的演变轨迹。
总之,如何扩大郴州地区汉语方言的研究领域,丰富研究角度,引入新的研究方法,推动其研究朝着更加精密科学的方向发展,这些都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