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鹏
(玉溪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云南玉溪 653100)
送王船又叫“王醮”,旨在借由送迎王爷的信仰仪式中,驱逐瘟鬼恶疫,祈求合境平安。王醮中所送的王爷乃是早期统领“行瘟布毒”的使者,后来转变为受玉皇大帝赐旨代天巡狩、惩恶扬善的神祇,并且承担敕使瘟神押解疫鬼迅速离境的“送瘟”的职能。瘟疫在道教的瘟疫惩罚论中,被认为是人类道德的失序,造成社会和宇宙的失序状态,使得正气和阳气消减,而邪气和阴气得以增长,因此天帝鉴察人心、人伦的失序,乃派遣天魔鬼王统领各种疫鬼、瘟鬼在人间“行瘟布毒”,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天行和末劫”。面对末世劫运的危机,凡信道修善之人始可得救,而不信道法,作恶多端的人就会感染罹疾而病死,因此必须通过个人的忏悔和集体的救度,方可脱离此种末劫的危机。[1]
送王船民俗由来已久,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重修凤山县志》写到:“民间斋醮祈福,大约不离古傩。近是,最慎重者曰王醮。先造一船曰王船,设王三位(或曰一温姓、一朱姓、一池姓),安置外方,迎至坛次。斋醮之时,仪仗执事、器物筵品,极诚尽敬。船中百凡齐备,器物穷工极朽,糜金钱四、五百两,少亦二、三百两。醮毕,设享席演戏,送至水滨,任其飘去(纸船则送至水滨焚之)。夫傩以逐疫,圣人不妨从众。”
送王船民俗流传甚广,仅厦门就有厦港、和厝、塔铺、浦口、枋湖、钟宅、海沧、石塘、钟山、新垵、芸美、吕厝、后村等保留此俗,福建省内还有泉州、漳州等地也有“送王船”之俗[2]。福建沿海的王船游地河(漂流)到台湾后,民众立宫庙供奉,如台南南鲲鯓代天府、重威宫、威灵宫、三府宫、贵文宫、南天宫、真护宫等24处皆属此类。台湾的佳里、合胜堂、苏厝、塭港、枫港、西港、东港、小琉球等17处则保留了游天河(焚烧)之俗。送王船习俗还通过移民迁徙、请香等途径传播到印尼的巴眼亚比、四角和大芭和马来西亚的沙捞越、峇株巴辖、石文丁、马六甲(万怡力)的勇全殿等[3]。
沙坡尾避风坞属于老厦港片区,曾为繁华的港口。世居于此的渔民祖辈以海为生,靠海生存,而出海作业是一种高风险的作业,渔民遇到疾风、怒涛等极端天气常常舟毁人亡,古人认为是神灵发怒造成了结果。明朝儋漪子在《士商要览》中以《风雨占仆》为题,列明了一年之中由于玉皇大帝、龙神、观音、真武帝、真君、天妃、白龙、太子、太保、龙神太白、屈原、关帝、彭祖、雷公、伽蓝、重阳、冷风、风信、东岳帝、水仙、西岳帝等众神发怒带来风暴天的具体日期[4]。当地渔民先后在此修建了风神庙、龙神庙、龙王庙、福庵庙、海蜃寺、水仙宫、圆山宫、福海宫、朝宗宫、钓艚王宫、钩钓王宫、金王爷宫、大人宫、会福宫、田头妈宫、太平殿、福佑殿、龙珠殿、龙山殿、安庆堂、安定堂等30多座宫庙,以供奉池王爷、妈祖、保生大帝、关帝、水仙王、龙王和风神等请神,祈祷出海平安。
龙珠殿前身为钓艚王宫,始建于明末清初,原址位于民族路,主祀神是池王爷。相传池王爷是南京人,名未然,明万历三年(1575年)高中武状元后赴漳州任道台,途经马巷时偶遇奉上天旨意到人间散布瘟药的使者,于是智取瘟药自服,免万民灾殃,随即化身于马巷。沙坡尾内海、外海作业渔民皆视池王爷为出海保护神,平时在钩艚王宫供奉,出海时请王爷分身坐镇船舱保驾护航。1922年龙珠殿建渔民小学,1949年主理阮过水被国民党抓壮丁带到金门,1953年民众斥资修缮龙珠殿,后搬迁到现在的敬老院,“文革”时宫庙土地被占,1988年阔别妻儿39年的阮过水获准返乡,1990年阮过水在自家住宅三楼重设龙珠殿,恢复了“文革”后厦港久违的送王船仪式,1995年第一届,依次为1998年、2001年、2004年、2006年、2009年、2012年、2015年、2017年先后举行了九届。
王醮因为具有末世救赎、解瘟除厄的社会功能,为闽台一带百姓所膜拜。龙珠殿送王船仪式以2017年为例,11月14日围绕内坛和外坛,以诵经、拜王船为主要内容,同时为地方信众祈福。做科仪时道士在前场诵经拜忏,乐师在后场奏乐配合。道士团按照引班(绕场之引导)、都讲(负责主要的唱念)、高功、副讲(负责文书之宣读)、持香(负责上香及准备)的顺序从左到右排列。高功必须具有法箓和道职,在民间尊称为站中尊,负责整个醮法、仪式之进行。发表、敬天、普渡时上场人数需7人以上,诵经、拜忏、谢坛等3人以上即可。2017年道士团来自龙海锦隆堂。
后场的乐师基本上分为两班,在内坛中面对三清坛的右侧为文场乐师,负责乐器有唢呐、萧、笛等吹管乐器和二弦、三弦、扬琴等弹拨乐器。面对三清坛左侧为武场乐师,负责鼓、梆子、锣、钹等乐器,其中有司鼓乐师为后场之领导。
道士们每日在内坛和外坛念诵的内容可分为经、忏,凡三类:一是消灾解厄、祈福延寿的经文,如《五斗经》乃是醮祭拜斗,以求消灾解厄,祈祥赐福之意。二是忏悔。凡平日之所为,所已犯所未犯的,均需借此机会面对仙圣表示忏悔之意,具现送瘟时以诵念忏文解罪,以求身免。三是祝颂。诵读十卷的《朝天忏》,以赞诵诸天仙圣,表达全体信众的心意。
14日8:00开始在龙珠殿(内坛)举行发表、启请、扬旗等仪式。先在醮坛前举行发表仪式,旨在向三界众神呈递疏文,表达建醮之意,祈请诸神下降共赴法会,祈福信众。接着启请,又叫“启白”,旨在祈请各方神明降临法场,接受信众的虔诚朝拜。再接着就是扬旗仪式,科仪在步虚、净坛之后,奏请三清上圣十级高真,并如实表示扬旗之意。工作人员把天旗、天灯升起,然后以香、茶、酒进行供祭,并且宣谍文一封,请护旗使者守护天旗,请护旗开道使者指引三界众神降临。
14日中午时分,乩童持铁锤,毛巾和镜子在外坛(造船厂)为龙船举行“王船开光点睛仪式”,乩童事先备好朱砂、白芨、镜子、面巾、新毛笔等物,先在毛巾和镜子上用朱砂画符,然后用手诀和笔头指向船头的龙眼开始念诵,用镜子折射光线到龙眼,用毛笔蘸朱砂在龙眼的位置点睛,接着用写有符咒的毛巾擦拭龙眼。龙眼附近有三条红色的布条,乩童用锤子把红色布条钉入船身。这其实是两个仪式:前一个仪式是“开光点睛”,后一个是“安龙目”即在王船两侧安装木制眼睛,称为“木龙开眼”。此仪式中的龙目已是事前有木匠做好,用钉子钉入船身即可。
道士随后分别在内坛和外坛做午供,旨在向降临醮会与宫庙的祀神进行供献,按照分类有五供、七陈、九献之分,此次午供有内坛、外坛之分,一般有五牲和12品、24品、36品。供祭科仪在步虚和净坛之后请诸神降临,然后按照高功、都讲、副讲、引班、侍香之序,分别向神明祭献香、花、灯、茶、酒、品食、水、宝物等。随后分别以赞词说明所献物之义,并且祈求高真祈福消灾。
14日14:00开始道士在龙珠殿念诵《太上灵宝朝天谢罪忏之一、二卷》(共十卷)和《灵宝万灵圣灯》经。16:00左右开始在龙珠殿宣读植福文书,即向神灵汇报为本次送王船活动中资助的信众名单,祈求神明保佑他们。每份文书将信士、信女之姓名、地址与家中人丁、人数在神灵之前宣读,谓曰“人丁呈表”,道士连同高功各位每次都要读20分钟左右。潘道长告诉我们,法事从14日至18日举行,第一天为资助者诵经5天,中途参加者从起始日开始诵经到结束。
表文内容如下:
太上三都功经録XX主行科事,诚惶诚恐俯拜奏启,谨当上奏,今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福建省府厦门市思明区大学路100号奉道备醮,天祈安植福。
伏以,神恩浩荡,求之即应,承德巍峨,感而远通,道宣经立疏文庆祝呈诞献供敬香,祈安保境植福,XXX主持,呈造具陈意伏念象信人等生居尘土、同住梓里、各安生业,每錄祈求平安、神思默佑,全赖,呈力扶持,知皈有由报答无疆,当念今月象信人等,欣逢是心众信谨为,庆祝由此筹,祐神明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家家护福、户户生祥等,因损资本月XX日大吉,占道立疏,诚心具备香灯果品礼物上奉。
伏愿,神聪鉴格,俯纳微枕,下祈庇佑四时无灾,八节有庆,庄阁换彩,地脉隆畅,一团和气,满面春风,丁财大进,富贵双全,男丁百福,女纳千祥,财源进益,金玉满堂,生意兴隆,农业丰登,六畜兴旺,渔业旺盛,祈求如意百事亨通等,因右具疏文上奉,拜请玉皇上帝列位尊神,俯祈彩纳谨疏以
天运丁酉年十月初一日
理事:阮过水、阮石炉、阮国荣、阮德兴、阮雀头。谢醮闽东渔船62679号张国平,阮国荣全家,朱鹏全家,张亚赤三丁二口,陈忠勇两丁一口……
17:00左右离开龙珠殿前往造船厂,在外坛之王爷坛和玉皇坛为众人宣读植福文书。
当代授箓是依据《天坛玉格》进行的,关于道士的级别书中指明:箓生初受《太上三五都功经箓》(此六、七品衔头),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经箓》(此四、五品衔头),加授《上清五雷经箓》(此从三品衔头),加升《上清三洞五雷经箓》(此正三品衔头),《上清大洞经箓》(正二品衔头),《三清三洞经箓》(正一品头衔)。此次送王船醮台使用的是灵宝大法司印,根据法事还有太极便宜司印、北帝纠察司印、勅制地祇司印、雷霆都司印、道经师宝印、法箓职印、天皇号令印、五雷号令印、九泉号令印等共16枚法印。
15日8:00道士们在龙珠殿诵《太上灵宝朝天谢罪忏之四、五、六卷》,大醮首张国平兄弟代表厦港民众到龙珠殿分别向神明跪拜敬献香、花、灯、茶、酒、品食、水、宝物等。先宣读“心词”,其目的是上禀诸位天尊,醮典举行的目的,并呈达醮首人等祈福,谢恩的虔诚信仰。接着高功在紧密的锣鼓配合下踏天罡八卦步,走8字形,步迹如一个交叉的阴阳八卦线,在阴阳的两个点跃起,象征着踏众星斗而升天呈文。所踏的罡斗依次有三十二天、二十八宿、南斗、北斗、三台、五行、九宫,每踏完一罡斗时以单腿跪拜之姿,向前举起表文象征呈表,后高功以“禹步”至天门跪拜呈表,同时存想功曹符使从天门传递表书到天尊座前的情形。11:30左右道士团一行离开内坛到造船厂外坛宣读植福文疏,12:00左右拜王船。
14:00左右开始在龙珠殿诵《三元灭罪宝忏》,17:00左右离开龙珠殿在外坛宣读植福文疏,善信拜王船,17:30左右道士回到龙珠殿诵经。
16日8:00,众人在外坛的玉皇坛举行送天公仪式。先拜祭功曹马并祀三牲,道士诵《高上玉皇本行集经》并走阴阳八卦步,9:30左右乩童神灵附体,持七星剑和香与道士对舞,10:00左右乩童用七星剑割破舌头把鲜血滴于表文,流血是一种见诚与避邪的行为,以鲜血做为朝圣的真挚心情,同时也是一种驱邪除煞的祭仪,随后众人道殿外焚化表文。随后道士前往龙珠殿,《灵宝金录午朝科仪》《太上三官宝忏》。11:30左右众人回到造船厂王爷醮台,为本地添油者祈福。
14:00左右道士团在龙珠殿诵《灵宝金录午朝科仪》《太上三官宝忏》,午朝结束后众人前往造船厂诵《灵宝金录晚朝科仪》。17:00道士全体到造船厂王爷醮台诵经,16日23:00至17日2:00左右,乩童为36官将开眼,王爷醮台拜祭后,乩童用朱砂在镜子和毛巾上画符咒,用写有符咒的镜子反射灯光照耀龙眼,然后悬在船头上贴符,之后他登上龙船在36官将每一尊神像的眉心位置用朱砂点红,请神明入位。
17日上午道士在内坛诵《太上元始天尊说三官消灾灭罪忏》《南斗长生真经北斗延寿妙处经》,下午诵《太上三官宝经》,期间分别在内、外坛为信众念诵植福文疏。
18日4:30左右开始准备王船出澳仪式,乩童指示大缘首张国庆登上王船整理王爷大厅,宫庙以外人等门外等候。隔墙看到在乩童和宫庙众人在拜祭王爷醮坛后,请出王爷坛众神像安置到船身大厅,当年由这些王爷压船。大缘首打开船仓,放入船上众神所需物资如柴米油盐茶等等,这个过程叫点仓,乩童挥动双手指向门外象征着开水路,同行还有龙珠殿人员,台湾基隆夫子庙人员诵经文,8:00左右乩童“起乩”(神灵附体),一行人等进入王爷醮台后等待神明指示,此次万善爷附身交代送王船事项,众人问今天什么时辰可以送王船?神明回答说今天中午一点过几分后可以送王船,此外说今天不可以询问和身体有关的问题。
8:30左右众人开始在王船头正前方的位置摆放供桌,此次共备生品8桌,其中主桌备生5牲,含猪头尾内脏、五花肉、鸡、鸭、鱼。另7桌供生的面线、生菜、白菜、西蓝花、玉米、西红柿、萝卜、卷心菜、洋葱、胡萝卜、香菇、竹笋、豆腐、藕、茄子、辣椒、生猪肉、生鱼、生虾等。熟供品8桌,主桌供熟5牲,其余7桌供熟食如炸豆腐、炸鱼、炸芋头、卤鸡肉、卤猪肉、五花肉等。生供品主要是为无祀孤魂准备的,用餐前洗漱用品包括牙膏、牙刷、花露水、镜子、毛巾和水桶。此外,还用箩筐准备生胡萝卜、京白菜、茄子、白菜、姜、调味料等,这些零散食物拿到海边分给前来抢夺的亡魂。
在道场中还准备观音大士位和普渡台,是为了做水灯召幽仪式和赈济孤魂仪式。观音大士置于供桌前,供桌上摆水果18盘,每盘水果内放一个馒头并插一炷香,供桌两端有两钵米饭,米饭中央置水灯,米饭周围插六炷香。醮台正下方设有(纸糊)“男堂”“女宝”两厅,外备毛巾若干和两个脸盆。此外备女冤魂用的胭脂水粉、头花等饰物和男性冤魂用的扇子、象棋、军旗、纸牌、烟丝和卷烟。准备完毕后贴出孤魂榜,内容如下:
《告示》
灵宝大法司谨为奉 右仰男女冤魂知悉
道醮5天祈安事今责是夜设甘露斛赈恤无祀孤幽除己召到,道檀前男女序立东西同沾五裏之功,克登救苦门延之上并证逍遥境界特示
灵宝大法印
天运丁酉年十月初一日 给
告示旁边贴有灵宝大法师符印镇坛,一般在文、贴、牒、榜等上用此印,以明示三界鬼神,见此印之如见灵宝天尊。
置于观音大士案前的纸糊水灯是为了照亮漫无天日的黑暗地狱,醮台正下方的“男堂”“女宝”两厅是给从血池、针山爬上来的污浊不堪的孤魂们洗浴用的澡堂。普渡时辰一到,道众一行人在后场吹鼓手簇拥下,引领醮主在内坛朝拜三清之后,步行来到王船停放处进行“巡筵”,道士们一边唱诵太乙救苦天尊名号,一边用法水清静孤魂筵以孤魂享用,此时仪式民间称为“孝孤”。高功首先手持招魂旛招请五方引魂童子,手持五色幢幡接引孤魂,并在观音大士前宣读“悃意”。“悃”就是至诚的意思,以此表明醮首人上谢天恩,下度孤魂的诚意,并且祈求上苍庇佑醮首合众迪吉,男女老少家户平安之意。高功上香召请本处界内一切男女无主孤魂,仰仗太乙救苦天尊之神力,做出“破地狱”的动作,以象征“双手拨开生死路,翻身超出鬼门关”,以期拯救孤魂。[5]
随后一行来到了“普渡台”,高功戴上了绣有五方五帝的“五老冠”,化身为太乙救苦天尊进行变食、说法以及赈济孤魂滞魄的仪式。先以法水清静孤食,并且借助天尊之力施展了一米十方诀,将孤食一化十,十化百,百化万、万化亿,随后不断向台下抛洒施过法术的水果、糕点、糖果和香烟等,亦特有的“抢孤”之意。之后为孤魂念诵《往生经》,其目的在于使得孤魂消除过往种种怨恨,释解宿世冤仇,醒悟忏悔。[6]接着高功诵《十戒文》告诫孤魂遵照规训,不得违反。随后宣读孤魂殜乙纸,交给本界所有无祀孤魂,凭借此文殜方可以被太乙救苦天尊接往生方,不再沉沦于孤苦无依之境。
仪式最后,高功又规劝众孤魂,若愿皈依受戒者,随天尊去往生方;若没有皈依者,则五方来五方去,普渡后不得在境内逗留;若有冥顽不灵滞留不走者,则押返来处。普渡之后,道众们下台礼送观音大士及众孤魂,然后回外坛礼谢三清道宗与宗师。
13:00左右,乩童神灵附体,站在池府千岁王爷神轿上,众人簇拥者王爷排成了队伍进行踩街,踩街队伍由25个阵头组成,从头到尾分别是:炮车、国旗、国家级非遗横幅、大令和龙虎旗、五营旗和彩旗、大开道、舞狮、车鼓弄、电音三太子、西乐队、舞龙、八仙、道士团、王船、漳州进发宫代表队、马来西亚勇全殿代表队、凉伞、池府千岁王爷神轿、日月扇、神明花车、随香队伍(台湾友宫、马来西亚友宫、本地友宫)、疍民舞蹈团、广场舞、腰鼓队、添载车。巡游路线是沙坡尾(始发)-大学路-博物馆-蜂巢山路-厦大西村-海洋三所-厦大白城-珍珠湾-小白鹭艺术中心-环岛路书法广场沙滩(终点即游天河焚烧王船)。人们深信经由道士团行使其法术和结合宗教仪式中各位王爷的力量,能将散布于各街道和角落中扰乱社会秩序、威胁社群安宁的幽鬼、肮脏等,统统擒拿并押送到王船上。
15:00左右,队伍到达海边,乩童挥动双手象征拨开水路,道士团对着王船行了三酌之礼、祈福礼和送神礼之后,唱诵送船歌谣:“一送神仙离城中,龙船容与顺东风,鸣金击鼓归天去,日日逍游第一宫;二送诸神离世乡,纶巾羽扇好行装,尘寰不比清虚中,唱起龙舟出外洋;三送天仙离俗居,高乘宝马倂云车,棹歌拽桨随风去,永得人家护自如。”随后众人焚化王船(游天河)。
得益于党和国家的宗教信仰政策,“文革”后民间宗教信仰活动迅速恢复。1995年据厦门市委统战部联络处统计厦门宫庙有1128座,而据2005年厦门民宗局统计有2014座;莆田市民间信仰有宫庙2586个,供奉神灵达10433 之多(周越,2006)。
国际学界对于民间宗教的研究范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第一阶段停留在精英阶层所掌握的“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框架内阐释,并不承认民间宗教的主体性,认为其充其量无非是“三教”的附属和变异。牛津大学教授苏慧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在其作品《中国的三种宗教》中提出儒释道是中国社会宗教的三个元宗教和思想来源。
第二阶段学界多从二分法来解释民间宗教,认为“三教”学说并未触及民间信仰的实践,某种意义上忽略了民间信仰。耶鲁大学韩森教授认为大多中国民众并不属于“三教”中某一具体派别。荷兰汉学家高延区分了“底层阶级 ”“正统贵族式”的宗教实践;法国汉学家葛兰言也提出了一个“农民宗教”“官方宗教”二分法,其学生马伯乐认为“在‘三教’之外我们必须建立一个独立的民间宗教体系”。这些学者的努力使民间社会的宗教信仰和实践确立了一种独立的学术地位。而在闽台和东南亚华人信仰研究中,焦大卫对台湾村落中民间神灵、鬼以及祖先崇拜的研究,郝瑞对民间鬼神信仰和灵魂观念的探讨,王斯褔对台北城隍的研究,以及武雅士对于中国民间宗教鬼、神、祖先三个维度的总结,并确立了民间宗教的独立学术地位。后来弗里德曼提出了广泛意义上的“中国教”的观点,而杨庆堃提出了分散性宗教的概念,认为这种分散性才使得分散性宗教要比制度性宗教在中国社会有更为强大的生命力。此后社区范围内的民间宗教得到了更多的关注。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有周越、杜博思、范丽珠、王斯福、劳格文、韩书瑞、欧大年和魏乐博等。
民间宗教无疑是有主体性的,此次龙海锦隆堂道士团其实也受邀出现在龙珠殿、友宫朝宗宫、城隍庙和其他宫庙的迎神赛会的仪式上,但他们更多的是负责整个仪式的一部分,各个宫庙的本尊才是仪式的主神,其他“三教”神明均以客神的方式参与。组织者是宫庙的理事机构,信众信仰的是王爷等神明。在普渡仪式上,佛教仪式也仅仅作为一个环节出现。民间宗教已经形成了囊括“三教”的神明系统。丁荷生对社区性民间宗教提供了一个比较全面的概括,并认为“社区性民间宗教围绕着社区的宗教仪式展开,这些仪式供奉着各式各样的神灵,其中很多都是地方性的。除了参与到诸如中国新年、元宵以及地方神灵生日这样的社区性质的宗教仪式中之外,社区中的个人还需要不定时地到供奉地方神的庙宇中拜神、许愿、上供、进香和烧纸钱。这些活动通常伴随着地方神灵对于灵签或者灵诗的回应。社区范围内的这些民间宗教活动都进行得十分虔诚、崇敬和肃穆。”
送王船仪式作为民间信仰的社区宗教具有广泛的社会功能:王船信仰修补了由全球化和流动性形成的海内外中华儿女地缘、血缘、认同上的隔阂。王船信仰对于维护本土宗教系统的主体性具有积极意义。通过王船祭祀实现了原始宗教、道教、佛教的共生共荣。友宫关系的建立避免了宗教走入极端主义,通过诵经拜忏、普渡、上演镇魂戏剧,安抚了大众对于灾难、疫病、死亡的心理恐惧;通过天行地劫和丰都神判说,警醒世人弃恶从善,希望新时期王船信仰文化得以传承和发扬。
人类在全球化时代面临着共同的问题,原子化时代的个人在越来越强大的组织力量面前如同浮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不确定性风险无时不在,而现实中并没有现实答案,寻求宗教的慰藉,探讨古人在面对类似问题时的答案,会给现代人或多或少的启示和指引。同时,地方宗教仪式的存在,和道儒释等精英宗教不同,是现实生活的映射,人们热衷于摆脱疾病灾难的威胁,也是对现实社保制度和医疗体系以及环境污染等实际问题潜意识的博弈和应对,是历史记忆的自我激发,是文化自觉和文化本能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