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师范大学 哲学与政府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张申府对罗素极为推崇,誉之为“当代第一流的哲学家”[1]45,认为即便在世界范围内,也以罗素为魁首,罗素哲学则是现代英国最伟大、最创辟、最有贡献、最有影响的哲学。张申府对罗素哲学的翻译和研究不遗余力,终其一生,可谓是现代中国学界罗素哲学研究的第一人。
罗素一生著作丰富,思想颇多迁变,其代表作有《哲学问题》《数学原理》《我们对于外界的知识》《逻辑原子论》《心的分析》《物的分析》等。张申府既精通英文又具备深厚的哲学素养,对罗素哲学极为信服。他高度颂扬罗素的哲学成就:“罗素固是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人。他不但把英国本国最大最好的哲学传统都得到了,更以他伟大创辟的造诣把过去英国一切哲家都已超过而上之,而且更已不止一次地开发了伟大的世界上的哲学新潮流,而且还在开发着。”[2]219张申府绍述罗素哲学的学思历程可分为三个阶段:
(一)文献译述阶段。据张申府本人晚年的回忆,他与罗素哲学的结缘始于1914年。当时进入北京大学预科学习的张申府,在北大藏书楼偶然发现了一本装帧精美的图书,于是取下来随意翻看。此书正是罗素的《我们对于外界的知识》。张申府为富有哲学思辨魅力的罗素著作所吸引,“翻看一遍,觉得很有新意,又接连看了两遍,由此对罗素发生了浓厚的兴趣”[3]。由此,罗素成为张申府在哲学上的启蒙导师。张申府将罗素哲学视为西方新哲学形态的代表,不遗余力地进行翻译介绍和学术普及,涉及如下三个方面:
1)翻译。以1920年为例,张申府一气翻译了罗素的《国》《民主与革命》《梦与事实》《哲学里的科学法》等论著。他不仅亲自翻译,还密切关注国内对罗素著作的翻译动态。
2)评述。张申府对罗素哲学的评述分为两类:一类是在介绍罗素著作时,直接对罗素思想进行概括和评述;第二类是在介绍其他欧美哲学家时(如杜威、柏格森),或引证罗素的话语,或比较罗素的观点,间接地加以评述。
3)编目。1920年,为接待罗素的中国之行,张申府做了精心准备:“对于罗素之著作,我正在豫备试编一个详目,故今不及。现在但欲晓得他的书,可看《新潮》二卷二号。至于研究罗素的各种学说应如何下手,也当另作一篇细说。”[1]97为罗素著作编订书目是准备工作的一部分。书目分为五个方面:书、小册、论文、书评及其他。在每一(部)篇后,他添加了版本和观点上的注解说明。他又于1925年、1933年前后两次对此书目进行了补充。张申府对罗素著作的熟悉程度,甚至连罗素本人都赞叹不已:“他(张申府)远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著作,所有的著作,并且他还为我所有的著作建立了一个目录。”[4]31
(二)社会改造阶段。张申府注意到罗素著作中也不乏诸如人口、婚姻、教育等现实层面的讨论。事实上,早在求学北大之前,张申府就密切关注着中国政治之走向与中国社会之发展①例如,辛亥革命爆发之际,当时还为中学生的张申府就有“欲图天下太平,其唯人人为天子乎”的言论。后又以“赤子”为笔名,向甄元熙、梁漱溟主办的《民国报》投稿。。罗素哲学为张申府将社会理想转化为社会实践提供了理论基础。他热情洋溢地称赞罗素:“他所持改造社会的原理与方法都是由学、事实同理想参合出来,很有根据。”[1]38
张申府将“纯粹学术”的研究应用于中国的“社会改造”。20世纪10年代末到20年代,此阶段的特征是发扬罗素哲学中本身就具有的注重思想、个性、自由等因素,然后将其应用于中国社会现实,进而提出了著名的“三流合一”主张。他注意到以罗素为代表的西方哲学,以列宁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以孔子为代表的中国文化,在社会改造方面各有所长,因此各取其优,相互补充,辨证综合,认为这才是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道路。
(三)文化救亡阶段。1938年5月,张申府在《普及教育运动与当前文化运动》一文中,提出了能够说明“新启蒙运动”与“文化救国运动”关系的“十级宝塔”,这标志着他对罗素哲学的研究进入“文化救亡”的新阶段。
依据张申府自己的看法,“文化救亡”的提出,最早可以追溯到1934年他主编《世界思潮》之时[5]380。早期的“文化救亡”,张申府与众多左翼知识分子一样,“以五四精神为主题,以爱国主义为特征”[6]。张申府认为,就“科学”而言,罗素的“逻辑解析”是人们理性的极致,是科学的、客观的哲学方法;就“民主”而言,罗素哲学是“实”的哲学,中国的民主建设也必须从实际出发,符合中国社会的实情。
“七七事变”后,张申府根据抗日战争的需要,对“文化救亡”的原则、目的、任务进行了部分调整。在原则上,“实”是“文化救亡”的最高根本。依于“实”,人的“理性”才有凭据,“新科学”的普及和“思想解放”的实现才得以可能。在方法上,“新启蒙运动”必须从个人的、理论的、解放的,变成大众的、现实的、建设的。可以看出,张申府的“文化救亡”思想,是在融汇罗素哲学的基础上,反思于中国社会现实的具体体现。
“逻辑解析”是张申府最为推崇的罗素哲学的方法。他指出,罗素哲学作为一种全新的哲学,一种伟大的哲学,之所以能够创辟时代和造成深远、持久的影响,并不在于所提出的新实在论、逻辑原子论、绝对多元论以及中立一元论等哲学观念,而在于所采用的哲学方法,也即“逻辑解析”。这种认识贯穿了张申府研究罗素哲学的始终。从20世纪20年代的《哲学数学关系史论引》,到30年代的《解析与唯物》,再到40年代的《祝罗素七十》,他都反复提及。可以说,“逻辑解析”构成了张申府之罗素哲学研究的最鲜明、也是最重要的特征。
罗素的“逻辑解析”思想主要集中在他的《数学原则》《数学原理》《数理哲学导论》等著作中。张申府对“逻辑解析”有一个简要的定义:“厘字义,清辞义,分别类型,控名核实,归于具体。”[2]156这实际上是他对罗素哲学思想的再诠释。张申府将“逻辑解析”分为三个阶段:
1)厘字义,清辞义。在《哲学问题》中,罗素把人的认识分为“亲知”和“摹状”两种,并认为哲学命题对于经验事物的描述是属于“摹状”[7]。“摹状”分为两种:限定的、非限定的。限定的“摹状词”是诸如“那个某某”的形式;非限定的“摹状词”是诸如“一个某某”的形式[8]157。因此,摹状词并不取决于描述的对象,而是取决于自身的形式,这就需要对涉及的对象进行分析,以明确形式与内容的指代关系。张申府运用“摹状词”的方法,将“逻辑解析”的对象分为三类:“一是字或名词;二是句子或命题;三还有学问的系统。”[5]323明确字词的能指和所指,确定语句的意思和意谓,这就是“逻辑解析”的初始阶段。“哲学解析所假籍、利用的不出乎语言文字,所注意的至少也半在语言文字”[5]324。
2)分别类型。罗素在“逻辑解析”中提出了“类”的概念,将整体与个体进行严格的层次区分,避免逻辑悖论的产生。针对部分学者认为罗素的“逻辑解析”缺乏整体观的批评,张申府不但认为解析与系统并不矛盾,反而视解析为系统的解析,系统是解析的必然。在他看来,这是“逻辑解析”的必然阶段。基于整体与系统的思想倾向,他认为:“解析的最后必然要成系统”,“解析乃求清楚,清楚之极致当然即是系统。”[1]747
3)控名核实,归于具体。罗素认为,“逻辑解析”必须遵循基本原则,“遵从实在的意识,我们要坚持:在命题的分析中,不能承认‘不实在’的东西”[8]160。张申府则认为,“逻辑解析”的最终目的“总是求之于迹象中的,就是具体地、实际地、切实地、积极地、Positively”[5]324。“实”作为“逻辑解析”的最终阶段,“宗就是实,就是如实,就是切实”[2]219。
从“逻辑解析”的方法出发,张申府对罗素哲学的创新之一,就是解决人如何正确认识世界的问题。罗素曾经提出过“中立一元论”的命题,将客观的物质与主观的心灵全部还原为感觉和意象,以一种纯粹的经验主义的视角去把握世界。他说:“心灵和物质同样都是逻辑的构造;它们由之构造出来或者说从中推论出来的那些殊相拥有各种不同的关系,其中的一些是物理学所研究的,而另外的一些是心理学所研究的。”[9]张申府从罗素的“中立”态度出发,具体发展出了“纯客观法”与“具体相对论”。据张岱年的看法,“纯客观法”是唯物论的观点,“具体相对论”是辩证法的应用[4]4。因此,这两种观念虽然精神实质是一致的,侧重却各有不同。
“纯客观法”着重解决哲学的认识论问题。张申府将其概括为“跳出主客,主亦为客,是为纯客。纯客所证,是为事情”[1]306。他将认识分为主观、客观两个方面,主观的认识是个人的、自内的,客观的认识是公共的、自外的。如何在主客的对立中实现纯粹的客观?在张申府看来,如果人的主观认识能够跳出原有的范围,那么,所获得的新的主观认识因其不同于旧有,必然是以自外的视角对待旧有的主观认识和客观认识。在这个意义上说,旧有的主观认识也就成为了客观,旧有的主客对立也就成为了“虚妄分别”①根据张岱年的理解,张申府在逻辑上预设了一个超越主客之外的第三者立场,人通过站在第三者的立场看待主客对立,主观因此也成为被观察的客观对象,从而实现了纯粹的客观。。由此,从认识到本体,张申府认为,“纯客观法”的元学意义在于:“纯客所证,是为事情”,“一切皆成自事情”[1]307。
“具体相对论”侧重解决哲学的真理论问题。张申府概括为“真理是具体的,绝对是相对之积”[2]278。他之所以强调真理的具体性,其内涵不仅是真理本身的呈现是具体的,“而且真理的最后归宿或最后标准也是具体的”[10]。他之所以强调真理的相对性,是认为真理的表达总是依据一定的观点、立场、时间、空间、局势、关联、前提、背景、因缘、条件,只有在把握具体真理的相对性基础上,我们才可以认为真理的相对性之中又包含着真理的绝对性。从检验真理的标准是具体的、真理是相对又绝对的体现来看,张申府的“具体相对论”的确是“逻辑解析”与“唯物辩证法”结合的产物。
张申府对罗素哲学的学理阐释,既表现在向外认知世界的方面,又表现在向内反求诸己的方面。针对人为什么活着的困惑,罗素在《什么是快乐的人生》中曾经提出:“美好的人生是为爱所唤起,并为知识所引导的。”[11]张申府则具体提出了“创造的理想主义”和“健实的实在感”:“创造的理想主义”是从人的情感、意志等非理性的一面去把握人生,“健实的实在感”是从人的状态、情况等理性的一面去引导人生,两个方面共同构成了人生意义之所在。
什么是“创造的理想主义”?张申府将其概括为一种“应乎自然、超乎自然、自尊自赖、思想自由、情欲自制,而以广大的情爱知勇照济人世的人生观”[1]328。张申府的理想主义并非高高在上,排斥“为生而生”的人生。他指出:“一切生物第一件要紧之事就是生。一切生物所以生活第一件都是为的生活。”[5]312“为生而生”即是“应乎自然”,是人的不自觉和无意识。更重要的,人生还有“价值”和“意味”的层面,“价值”即是“超乎自然”“思想自由”,“意味”即是“自尊自赖”“情欲自制”。这两个层面才是人的自觉和能动,构成人生的更积极的意义——“为遂其生,为美其生,为扩大其生”[5]312。
“创造的理想主义”重视的是人的能动性。那么,人又依据何种价值呢?张申府将人生的价值归结为五“实”:切实、诚实、坚实、朴实、实在。具体而言,“思想是切实的,态度是诚实的,身体是坚实的,而生活是朴实的。总之,就是要实在”[5]280。这个“实”也是张申府对罗素哲学精髓的总结。张申府认为:“罗素哲学确已屡变,但是不但百变不离其宗,而且越变越近其宗。宗是什么?宗就是实,就是如实,就是切实。罗素尝自称他生来是一个经验论者。这就对了。这实是罗素哲学最大特点之一,要了解罗素与罗素哲学是必须懂得这个的。”[2]219这种“实”已经不仅仅是罗素学术中的“实”,而且是罗素之风格与人格中的“实”。张申府主张带着这种“实”去认识罗素、研究罗素。他强调:“现在讲逻辑解析方法或使用逻辑解析方法的哲学家已经很多了,但罗素这位大师依然有他的特色,那就是他的始终保持不忘而且越来越发加甚的‘健实的实在之感’:实实在在要脚踏实地,不背具体实际事实,切实,如实,平实。重视罗素、研究罗素的人特别要注意这一点。”[2]481-482王中江认为,张申府“唯实”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包含着两个方面:一是作为价值判断的依据和标准,用以衡量其他的价值和观念;二是作为价值观念本身,在人的伦理道德中显现[12]。张申府对“实”的推崇备至,是他自身的思想谱系与罗素哲学相得益彰的结果,张申府认为罗素哲学有一种精神——“健实的实在之感”[2]219,这种“实在之感”不仅仅是罗素哲学对张申府所产生的影响,也是张申府自身的哲学发展所选择的结果。
张申府在对罗素哲学深度阐释的基础上,既充分借鉴了罗素哲学,又不依傍罗素哲学,从而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和民族话语的新哲学之路。“三流合一”即是张申府提出的最重要的哲学命题。
早在1925年,张申府就提出:“‘仁’与‘科学法’,是我认为人类最可宝贵的东西的。仁出于东,科学法出于西。”[1]177这体现了他力求融通东西方哲学的思想倾向。张申府认为现代世界哲学的主要潮流有二:一是逻辑解析,二是辩证唯物,二者看似相反,却相通互补。“在理想上,在可能上,将来的世界哲学实应是,也实将是,一种解析的辩证唯物论”[5]246。但恰恰在这个问题上,张申府与他的哲学启蒙导师和思想偶像罗素是大相径庭的。“罗素说他‘不能同意于马克思的哲学,更不能同意于列宁的《唯物论与经验批评论》的哲学’。我以为,这不免出于误解,或不解,或不求解”[5]177。在他看来,逻辑解析和辩证唯物论二者是不相抵牾、互不矛盾的。
1932年10月,张申府明确表示:“我的理想:我愿意,百提(引者注:罗素),伊里奇(引者注:列宁),仲尼,三流合一。”[1]6141933年4月,他在思索如何将中国古代的“仁”与西方的科学法结合起来的重大理论问题:“自然科学,尤其科学法,是西洋近代文明最大的贡献。‘仁’,活的辩证的生活,则是中国文明对于人生的最大的贡献。……如何使使用科学的人生‘仁’,即是如何把‘仁’与自然科学实现在一起?这不但是中国最大的问题,也即今日世界最大、最迫切、最根本的问题。”[5]49-50
1941至1942年期间,张申府对“三流合一”的命题进行了更为系统深入的论述。就罗素哲学而言,代表了西方哲学最好的传统和精神。张申府指出:罗素“本着数学之批评的研究,他在哲学里也成立了一种新方法(言精神是哲学里的科学法,言方式就是‘逻辑的和解析的方法’或翻‘名理·解析法’)”“最能解析,最精细,最能析事理入微”[1]93;“现代西洋哲学家,最懂得科学方法、最能用他的,要数罗素第一”[1]115。罗素对于哲学最伟大创辟的成就、贡献,就在于他的新方法,具体言之,即在于他的数理逻辑、逻辑解析和以构代推。
就列宁哲学而言,列宁乃是马克思最伟大的继承者,代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最好的传统。“马克思派的所谓唯物论,其实乃极广义的,实在论或唯实论与客观论,都包于其中。而我既是信经验论者,又是信客观论者,也始终是信实在论者”[1]404。他认为唯物辩证法内涵丰富,代表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唯物辩证法,即那以‘活’:以变,以流动;以具体,以关联;以矛盾(变动发展的根源),以扬弃(进化推衍的步骤),以否定的否定,以相反相勘相成:一体的分裂,对立的统一;以质量的相转,渐积而突变;以绝对在相对之中;理论与实践相通而一贯:以此等等为精义为要旨,真可称是‘方法的方法’的客观实在的辩证法,我们必尽可能地予以极大的重视、尽量的推阐”,“未来的世界思潮一定是辩证法的”[1]556。
就孔子仁学而言,代表了中国哲学最好的传统和精神。“仁、易、生:是中国哲学中三个最根本紧要的字,而实是一体的”“中国哲学乃有见于易,识生之要,而仁以行之”“中国哲学的言仁、生、易,实深有合乎辩证法,有顺乎大客观”[1]749。所以,今日中国所最需要的中国哲学家,应当认识中国哲学的特色、精义而发扬之,而践履之,并且进而参照中国的哲学,指出中国哲学的未来之路。
张申府强调:“我始终相信,孔子、列宁、罗素是可合而为一的”“我也始终希望,合孔子、列宁、罗素而一之”“如此不但可得新中国哲学,如此而且可得新世界学统。”[2]143“以科学为材料,解析为方法,但却采辩证为态度,更以价值为目标,因此也是一种新价值论。”[5]612所谓的“三流合一”既是孔子、列宁、罗素的合三为一,又是价值、辩证、解析的合三为一。张申府认识到“三流合一”是中国哲学发展的趋势,更立“三流合一”为新世界的学统,试图为世界哲学的发展指明道路。
张申府之所以高度重视罗素哲学,缘于他们都有强烈的现实关怀和鲜明的时代意识。罗素致力于解决全世界的社会问题尤其是和平问题,张申府关注中国的社会问题。在纷乱的时代,张申府没有耗时费神写“一部大书”,而是针砭时弊,留下了很多在当时颇具社会影响力的评论时文。张申府认为,思想的启蒙必然具有三个特性:“一是理性的主宰;二是思想的解放;三是新知识、新思想的普及。”[5]380罗素哲学作为一种新知识、新思想,是人类理性的极致的反映,对于促进人的思想解放,确立人的理性地位具有正面的、积极的、建设性的意义;另一方面,思想的启蒙又必须具有民族性,“启蒙运动的另一个主要特点本在自觉与自信。民族的自觉与自信固是今日中国所需要。要紧的是:不可因为国际而忽略民族,也不可因为民族而忽略国际”[5]376。张申府提倡中国应该走“三流合一”的道路,为中国未来发展提供理想方案。
张申府指出,中国社会最大的弊端就在于虚而不实。所以根治中国社会的良药就在于崇实戒虚。“不论在哲学上,在政治上,在文学艺术上,在生活行动上,我都相信最根本切要的都在于实”[5]425。现代唯物论重视“实”,罗素哲学最能表现“实”,而博大充实则是中华民族精神和立国精神的显著特点。可见,中、西、马“三流”都彰显了“实”的价值取向。他特别提出:“说实话,作实事,讲实学;如实,切实,实际,实践;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我认为这就是为人、作事、讲学态度上、观点上、方法上最根本的准则、轨范。”[5]425
为此,他设计了“十级宝塔”凸显“实”在文化纲领中的核心地位:
实
理性
新科学
思想解放
自觉与自信
普及大众教育
编刊新百科全书
建立抗战建国文化
树立起文化上的国防
实现文化上的三民主义[5]491-492
张申府指出:“‘通’,是我认为作哲学的最后目的的。分析、多元、客观、切实,都是‘通’的门路,都是‘通’的应用。反之,‘通’又是分析等的补救。”[1]512张申府将哲学的理论旨趣解释为“通”,肯定中国传统哲学是“仁而通”,唯物辩证法是“活而通”,罗素哲学则是“辨而通”。罗素哲学“辨而通”的思想特征用张申府的话来解释:“哲学所以学哲。欲哲必折。欲哲必通。欲通必辨。欲辨必折或析。”[2]95具体就罗素哲学与中国传统哲学的关系来看,罗素哲学中的“实在”与“客观”,是合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仁”“易”“生”等观念,因此,罗素哲学的特征在中国传统哲学业已有具体的体现。就罗素哲学与唯物辩证法的关系来看,针对当时国内学术界有将“辩证法”与“解析法”对立的思想倾向,张申府认为二者的关系相通、相补,甚至相同。“解析法”可以解决“辩证法”笼统的弊端,“辩证法”可以弥补“解析法”破碎的不足。同时,“解析之极致可使一切学问统于一,统一于物理”,“这一点至少也是唯物之所从同”[5]245。“三流合一”命题源于罗素哲学却又高于罗素哲学,是张申府基于罗素哲学阐释做出的具有中国风格和民族特点的理论建构,在中国现代哲学史和文化史上具有重要的思想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