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璋
白果树呀银杏树, 高直春翠金秋冬。 饱览人世沧桑史, 百年桑梓见证中。
上部
第一章
在世间多奇事,小县也蹉跎。
祖国西南边陲的安定县城美月镇遭难了!
一
几声尖利的枪声响起,顿时安定县城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吼声遍街:
快跑哟!不得了!土匪来啦!
土匪来啦,快哟,跑哟!
县长老爷们都跑光了,咋办哟?快跑啊!
“咔嘭、咔嘭”的枪击声接连响,伴着枪声是人们的呼喊声、杂乱快捷的跑动声,外加“劈里叭啦”的爆击声,铺天盖地在安定县城美月镇上空咋响。只听得喊声、吵闹声,大人小孩的呼叫声,关店铺与关大门的声音混杂交集在一起,让人心惊肉跳。北门口“永留好”布店的刘大掌柜慌忙跑出来,探头张望。店堂的小老幺“咚咚”地跑进店来喊:
“大,大掌柜大掌柜,不,不得了啦——”他气喘嘘嘘地说,“土,土——匪来啦!”
刘掌柜没好气地高声斥责他说:“喊啥子,哪里在打枪?又是啥子事,哪股水发了?”
“土,土,土匪来啦——”
刘掌柜一把揪住他问:“啥?啥子土匪,大白天哪来土匪?”
小老幺喘过气说:“快看嘛,土匪来啦,要抢人呢——”
刘掌柜见街上声音嘈杂、人在飞跑,忙慌慌张张地把他拉近点问:“你,你说咋回事?”他忙吩咐说,“快,快关铺子。”不足十五岁的小老幺回过神来,忙上前边递舗板边说,我到北门河边一看,河对岸黑麻麻的一大队人,点着无数火把,把天都烧红了。他们打人抢东西。几个骑着大马的头头,正指挥着他的兵找船过河进城呢。你咋知道是土匪?他们拿火把烧房子,在北门口抓人、放火、抢渡船,那不是土匪是啥!?
刘掌柜声音急促地吼:“那,快快,快关门!”门板还未上好,身边就响起馬蹄“达达达”的声音。接着是粗暴的吼声在街上响起:
“不准跑,想活命的给老子拿出钱来!站住!蛮子!”小老幺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看,吓得抖抖咧咧地说:“老,老板,他,他们来啦——”
刘掌柜正要对小老幺发作,背后响起“咔嘭”震耳的枪声和吼声:
“扯(喂),蛮子?哟,你还是汉人呢,扯——老东西——”他俩象吓瘫了样,被两个当兵的推拖转过身来,只见个满脸长着络腮胡的大汉,头上包着一大圈青纱帕,一只手提着枪,腰间扎了一束宽大的红腰带,骑着黄膘马,虎凶凶地盯着他们吼道。站着的几个兵士吼声说:“我们家天王问你话呢——”
小老幺弯身颤惊惊地答:“是天,天王——”他慌忙拉着刘掌柜的手说,“这是我们的老板——老爷。”
刘掌柜挣脱他的手,忙顺势弯腰抖抖咧咧地回上话:“我,本,本人刘枢宗。你,你天,天王何事?”
后面骑在马上的吼起来:“你他妈啥老板,老子贵军辛苦来此,还不快乖乖献礼下跪?”
他颤抖了两下,不自主地跪下去说:“我,我是才开张的小,小布店,还是借,借钱开的。”他停了停,忙说,“我,我的儿在省上上、干事,他赓倒就要回来,我,我两爷子——可以为你们办、办事。对,给你筹军款、军粮,还能干好,好多多的事,望老总——”旁边的兵冲上前来“拍拍拍”几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骂道,你妈的打胡乱说,你说省上管求用!筹款还等你来干?油水怕早被你吸干了。你不要给老子卖嘴巴,我们二天王說了,快拿钱来——说着几个兵士连推带掀的,一蜂拥地跑进他身后店内翻箱捣柜搜抢东西。不一会扛布的、拉开抽屜找钱的,一屋子“叮叮咚咚”砸櫃摔凳、和大街小巷“嘭嘭啪啪、卡卡咚咚”的打击声、喊爹骂娘的声音连成一片。刘枢宗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阻挡,“啪啪”屁股上又挨了两枪托,他呻吟呼叫,哎哟,你打我啥?呀,那,我的布,我,我的钱,我的命哟——
二天王骑在马上说:“我们从永宁河过来,就是征集钱粮固守边防。现在民国了,有钱大家享,有穿有吃大家一个样。推翻满清王朝大家来革命!”他东望西看说,“你孝敬老子大军多少?——拿,拿多少钱?”
通红的火把“劈劈啪啪”响,红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小店难,难——”
“你们商会在哪?会长是那个?”
“我,我们,正,正在选,选商会——会长。”他转念一想,正好把那可恨的古老板给捅出去,这个该死的古老头,早该出报应了,哪个让他常常象教育娃儿样,叮嘱自已要诚信开店,众商家都怨你,别把城里生意做黑了。哪个做生意不奸不诈,就他正经?连个布店联店长也不让我干!对,让他去尝尝土匪滋味!把他店子抢光——于是赶忙补充说,“正中街‘永丰隆’号古光德就是会长。” “会长在哪家?”“他屋后有两棵白果树,你,顺这条街去就找到。”
天王说:“快带我们去。”他支吾,猛然嘻笑说:“这,这,你们把我的布匹,还有昨天卖东西的银元还,还给我、我,等我关了门就引,引你们去。”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又啪啪挨了两耳光。一个揹大刀的跌了他两脚骂道,你娃儿还想得好,还你?老子拿炮火还你!一把火把它烧了!你龟儿子还想得好。
后面跑上来两个手拿火把的,串上来就把吊在店门上方的两个灯笼给点燃。北门口那边也传来“劈里啪啦”火烧火燎爆裂的声音,街上火光通红、熏熏焦臭。只见一个铁匠模样的人正追赶一个手提两串腊肉的兵娃子喊:
“会长,古会长哟!那土匪,简直抢人哟一一还我的腊肉,那是人家刚腌的——快给我——”这边骑在马上的二天王抬手就是一枪,骂道:“抢人?有你骂的,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一把火把城烧了!看你还骂!”“呯”的一声枪响,铁匠随即倒在地上。
刘掌柜吓得周身颤抖,忙转身说:“老总,别,别生气,我,我引你们去。”他恨恨地跌了小老幺一脚,丢下话说,“你站起做啥子,快去后街喊你幺娘他们,快给老子扑火一一保房子要紧——”他想,也让那古老头尝尝这滋味,老子要是死了也要抓个垫背的。
一队队杂沓的队伍,杂乱的脚步声和“哒哒”的马蹄声,沿着石板街道,从各路来的匪徒聚集在正中街的十字口。无数匪徒手中高举火把叫嚷吼喊,“咔嘭、咔嘭”的枪声零落地响起,沿街房屋络绎地燃起红红的火光,发出“劈啪啪”的爆烈声。只听街上小娃儿在哭,大人在呼:他们烧房子啦!抢人啦!杀人啦!救命哟,土匪血洗安定县城哟!
刘掌柜抖抖咧咧地手指不远处说:“你们看这条大街那边丁字拐,两棵高高的白果树,那是商会长古家的宝树。凡哪家人有伤风咳嗽,用这白果泡水熬汤即可无恙。〞“嘭——”的一枪托打在他屁股上,天王骂道,谁听你的烂言。快引我去!他摸着屁股,胆怯地“一颠一拐”的走了两步说,“前面是,那是商会,会长古光德的‘永丰隆’的店舖。店子大——得很,比,比我们有钱,银子还多。你们去就发财——”他转身要溜,天王弯下腰一把提住他后颈衣領说:“不准跑,带我们去!”他一颠一跛地领在前,斗然觉得这象是自己带的队伍。对,老子带队伍威风凛凛,把过去对不起我的店老板、不顺眼的对头统统吃掉!连同古光德这个会长!他来到离“永丰隆”商号不远处说:“那里就是。”他象对自己手下人样说,“你们看那后院旁两棵五丈多高的白果树就在眼前,这正是叶茂厚实结着卵大的颗粒时光,称得上县城的一景光呢。”
只见一个中等个子,年约五十多岁,五官端正,眉宇间透露着精明、干练,正站在十字口侧边的门前,对旁边的人发号施令的说:“快,快上山上中学校去,喊打钟的紧急敲钟,让大家连防起来,保护县城!快,快去!”他着急地吩咐,“还有,快秉报官府一起严防守城!”刘掌柜看着他指挥的样子心里就是气!咋是他?该是自已多好!便对天王努努嘴说:“他,他就是会长。”想当初,托人、打点、送包袱,为的就是想弄过体面的布店长,或栈房帮主当当,偏他不受,不让!他恨而无法。今天终于壮了胆,找到大好机会,于是急忙上前嘘声地对天王补充说:“他就是会长古光德。”
天王蔑视地对他说:“你一一他也是会长?他叫啥?”
刘掌柜说:“他,他是会长古,古——光——德。”
古光德转过身,双目怒视着他和匪徒。他顿时象矮了一截样,弯着腰绕过来讨好地说:“我,我——”他连忙又陪着笑说,“古,古二爸,是他,是他们要我带路过来——我,我是不干的。”
天王推开他,抢过话头说:“哟——你,你,古二,二爸,二会长,”他回头说,“老二,你来说——”
干瘦如柴的二天王上前说:“扯!老头儿——我们是永宁河茅山反清的天王军——”他见四周的人惊诧地看着他,忙补充说,“就是人们说的永宁河,大名顶顶的杨消奇联军。我们要筹集资金扩大队伍固守边防,今天来到贵码头,要你们商会给我们筹集叁万两白银。就是军晌叁万两。”
有明白的人说,原来就是烧杀抢不眨眼的杨大耳魔王。二天王气冲冲地去抓说话人,“啪啪啪”就是几耳光,凶恶的说,老子就是魔王——你要咋子!?老子勾了你!老大制止了他,示意让商会长说。
古光德说:“你们要啥子军晌去找官府,哪能烧杀抢?这是犯草菅人命的弥天大罪!”
“那,那是——”老二语塞。此时山上铁钟敲击,“咣咣、咣咣、咣当,当当当”密急的钟声音又紧又急的在县城上空响起。厚重的钟声如闷雷,撞击喚起被掠杀人们的心声,提升、鼓动了人们的勇气。不少的人在喊:不要怕,快联防,众志成城棍棒抗,土匪跷杆一扫光……
天王朝天“嘭嘭嘭”勾响几枪,咆哮地吼:“还联防,你还一扫光一一敲钟顶个屁!你们还跑得脱!?狗屁官府早跑得无踪影。没人救得你们!”他大声喝道,“来呀,把那些反民给我统统崩了!”这时匪徒跑来说:报告天王,衙门没人,钱庄没人,筹不了银钱呢。他怒吼问,“咋哪?”县衙门头一个人影没有,粮禾科连鬼都没一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