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庆
主 要 人 物 表
黄 兴 :(1874——1916),字克强,华兴会会长、中国同盟会协理、中国国民党理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陆军部部长、江苏讨袁军司令
蔡 锷 :(1882——1916),字松坡 原任云南都督、后任云南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
唐继尧 : 字蓂赓 云南都督、云南护国军第三军总司令
出场时二十八岁,终场时三十三岁
罗佩金 : 字榕轩 原任云南民政长、后任护国军第一军总参谋长
出场时三十三岁,终场时三十八岁
殷承瓛 : 字叔桓 护国军滇黔联军总参谋长三十八岁
戴 戡 : 字循若 云南都督府左参赞 护国军滇黔联军右翼军司令,三十六岁
李曰垓 : 字梓畅 护国军第一军秘书长,三十四岁
李烈钧 : 字协和 护国军第二军总司令出场时二十九岁,终场时三十四岁
黄毓英 : 字子和 七十三标第三营见习排长 二十六岁
何鹏翔 : 蔡锷侍从副官、护国军第一军副官处长 二十七岁
由云龙 : 字夔举 云南将军行署秘书长 三十余岁
刘云峰 : 字晓岚 护国军第一军第一梯团梯团长 三十余岁
李鸿祥 :字翼廷 七十三标第三营管带 三十二岁
刘存厚 :字积之 七十四标第二营管带 后任川军第二师师长 三十岁
朱 德 : 字玉阶 护国军第一军第三梯团第六支队支队长、后任滇黔联军前敌总指挥,出场时二十五岁,终场时三十岁
张 镇 :字青甫 云南陆军讲武堂教官三十余岁
沈汪度 :字石荃 滇军第二师师长出场时三十八岁,终场时四十三岁
董子仁 : 滇军第二师参谋长 三十余岁
邹 炯 :字若衡 唐继尧侍从副官、后为蔡锷侍从副官 二十余歲
陈铁柱 : 云南都督府警卫营副营长出场时十八岁,终场时二十三岁
袁世凯 :字慰亭 中华民国总统出场时五十一岁,终场时五十六岁
袁克定 :字芸台 袁世凯之长子出场时三十三岁,终场时三十八岁
袁乃宽 : 大典筹备处主任 四十余岁
黎元洪 :字宋卿 中华民国副总统 五十岁
冯国璋 :字华甫 江苏都督 五十八岁
段祺瑞 :字芝泉 陆军总长、国务卿 五十岁
陈 宧 :字二庵 原任参谋部次长、后任四川督军 四十六岁
张敬尧 :字勋臣 北洋军第七师师长、征滇北洋军第二路司令 三十六岁
曹 锟 :字仲珊 北洋军第三师师长、征滇军总司令 五十三岁
冯玉祥 :字焕章 北洋军第十六混成旅旅长 三十三岁
伍祥桢 : 北洋军第四混成旅旅长 三十余岁
李炳之 : 北洋军第十四混成旅旅长 三十余岁
熊祥生 : 川军第一师旅长 三十余岁
孙 文 : (1866——1925)字逸仙 号 中山 中华革命党总理 四十九岁
秋 瑾 : (1875——1907)字璿卿,号竞雄,中国同盟会浙江主盟人
陈天华 : (1875——1905)字星台 中国同盟会员
谭人凤 : (1860——1920)号石屏 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总务干事
章士钊 : (1882——1973)章士钊 字行严 中国同盟会会员、上海《苏报》主编
刘揆一 : (1878——1950)字霖生 中国同盟会代理执行部庶务干事
刘道一 : (1884——1906)字炳生 中国同盟会书记、干事
禹之谟 : (1866——1907)字稽亭 中国同盟会湖南分会负责人
吴禄贞 : (1880——1911)字绶卿 陆军第六镇统制
潘蕙英 : 蔡锷夫人 出场时二十岁 终场时二十五岁
马缨花 : 蔡锷义妹 出场时十八岁 终场时二十三岁
唐蕙赓 : 唐继尧之妹 出场时二十岁 终场时二十五岁
阿 菊 : 蔡锷养女 二十岁
上集
1. 月明星稀,朔风怒号。凄风苦雨,孤鸦哀鸣。
字幕:1910年7月28日(清光绪二十六年)
(远景)20余具尸体横躺竖卧,倍极凄惨;(镜头推近,特写)血流成溪,触目惊心。
黑暗中,走来一群青年男子,为首的是黄轸(字幕:黄轸 字廑午),紧随其后的是秦力山(字幕:秦力山,字鼎彝)、陈天华(字幕:陈天华 字星台)、谭人凤(字幕:谭人凤 号石屏)、章士钊(字幕:章士钊 字行严)、刘揆一(字幕:刘揆一 字霖生)、刘道一(字幕:刘道一 字炳生)、禹之谟(字幕:禹之谟 字稽亭)、吴禄贞(字幕:吴禄贞 字绶卿)。
众人垂首默哀。俄顷,黄轸抬起头来,紧握双拳,怒目喷火,切齿言道:“满清政府又欠下了我们一笔血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众人齐声应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突然,一个人影从远处渐渐走来。
吴禄贞从腰间拔出匕首,迎上前去,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平静地回答:“我是蔡艮寅。”
黄轸吃惊地问道:“松坡,你怎么来了?”
蔡艮寅扑进黄轸怀里,泣不成声:“黄大哥,唐先生死得太惨了!”
黄轸怜爱地抱着他,也禁不住流下泪来,颤声说道:“是啊,张之洞这个老贼勾结英国领事,秘密抓捕、杀害了唐才常、林圭等20余名革命志士,我们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蔡艮寅哽咽着说道:“本来我也要参加这次起义的,是黄先生故意把我支开,让我去湖南给黄忠浩送信。不然的话,我和他们一样,也成刀下之鬼了!”
黄轸抚摸着他的肩膀,好言抚慰:“松坡,黄先生是看你年纪小,不忍心看着你做无谓的牺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要继承先烈的遗志,推翻满清,振兴中华!”
秦力山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激动地说道:“黄大哥,你说得真好。我们不能灰心绝望,退步抽身,要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与满清决一死战,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禹之谟也扬起手臂说道:“对!不成功,则成仁,我随时准备为中华崛起而献出自己的一切!”
黃兴望了众人一眼,以命令的口气说道:“诸位,我们抓紧时间,赶紧把烈士们的遗体拉走,送到公墓掩埋,让他们的英灵早日得到安息。”
2.傍晚。武昌。两湖书院。黄轸宿舍。
黄轸、陈天华、谭人凤、章士钊、刘揆一、刘道一、禹之谟、吴禄贞等人围着一张书桌而坐,为蔡艮寅、秦力山两人送行。
书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几碟花生米、兰花豆、牛肉干、五香豆腐干,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蔡艮寅手里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从今天起,我改名蔡锷,以后大家就不要叫我艮寅了。”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众人齐刷刷地望着蔡锷,不解其意。
黄轸拍了几下巴掌,含笑说道:“松坡,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是要学习古人,‘砥砺锋锷,从新做起。’”
蔡锷朝着黄轸拱拱手,目光中流露出坚毅、刚定:“对,廑午兄,唐才常、林圭等先生先我们而去,他们虽然失败了;但还有我们,我们就是要‘砥砺锋锷,重新做起’,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好!”由黄轸领头,大家一起鼓掌。
蔡锷坐下,低头喝酒。
黄轸打破沉默,关切地问道:“松坡啊,我想知道,你怎么重新做起?”
蔡锷直言相告:“廑午兄,我想改学军事。这次去日本,准备报考陆军成城学校。”
黄轸疑惑地望着蔡锷,微微皱起眉头,率然说道:“松坡,不是我不相信你。恕我直言,你看上去是那么文弱,学军事恐怕……”
蔡锷坦然笑道:“廑午兄,事在人为。历史上投笔从戎,沙场上建功立业者大有人在;何况花木兰乃一女流,尚能勇健杀敌,吾等七尺男儿,‘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黄轸鼓掌大笑:“好!好!说得好!说得好!我相信,松坡必能成为当代的韩信、周瑜。”
蔡锷躬身施礼:“廑午兄,让您见笑了。”
(镜头翻转)
3.蔡锷戎装像。
画外音(旁白):“蔡锷返回日本后,考入陆军成城学校,于1902年毕业。当年12月,自费考入日本士官学校第三期,不久改为官费生。”
一组短镜头: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蔡锷在操场上练习跑步。
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蔡锷坐在第一排,全神贯注地听讲,专心致志地记笔记。
体操房内,蔡锷身手矫健,在单双杠上上下其手,运转自如。
前空翻、后空翻,腾挪跳跃,蔡锷作出一个个漂亮的体操动作。
练兵场上,蔡锷纵马狂奔,手持倭刀左砍右杀,一个个稻草人东倒西
歪,“尸”横遍野。
靶场,蔡锷忽儿长枪,忽儿短枪,频频扣动扳机,弹弹射中靶心。
“好!好!”有人在一旁鼓掌,蔡锷回头一看,原来是黄兴。
黄兴频频点头赞许,“不错!不错!看来你这个文弱书生,将来必定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儒将。”
蔡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廑午兄,在你这个闻名海内外的大英雄面前,我蔡锷算得了什么!”
黄兴:“哎,我算什么大英雄,屡战屡败。”
蔡锷:“不对,是屡败屡战。”说着,把枪递给黄兴。
黄兴接过枪,略略瞄了瞄,连发六弹,打了58环。
蔡锷:“廑午兄,早就听说你是神枪手,果然名不虚传。”
黄兴:“早年拜会党领袖马福益为师,学了点儿皮毛,上了战场还可以对付对付吧。”
蔡锷:“廑午兄,你是革命党的领袖,不必亲自上阵,希望你今后好好爱惜自己,中国革命离不开你哪!”
黄兴:“好,我会注意的。松坡,你平时也很幸苦,明天我约了几个人,咱们一起去登富士山如何?”
蔡锷:“好啊,来日本三年,我哪儿也没去过,这下了了我的心愿了。”
画外音(旁白):“1904年11月,蔡锷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三期,与蒋百里、张孝准一起,被誉为中国‘士官三杰’。”
4.曙色微明,晨曦初露。
富士山。银装素裹,巍峨险峻。
黄轸、蔡锷、陈天华、禹之谟、刘揆一、秋瑾(字幕:秋瑾 字璿卿)来到山腳下的牧场,一起抬头仰望。
黄轸指着山峰说道:“富士山,海拔3700多米,是日本国内最高峰,日本重要国家象征之一。”
禹之谟接着说道:“是啊,日本国民把它誉为‘圣岳’,是日本民族引以为傲的象征。富士山山体高耸入云,山巅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好似一把悬空倒挂的扇子,因此也有‘玉扇’之称。“
刘揆一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咪起眼睛说道:“唔,还真有点像。”
蔡锷动情地说道:“看见眼前的富士山,我就想起了家乡的岳麓山。真想早日返回故乡,报效桑梓。”
陈天华不无悲愤地说道:“可眼前的中国,国将不国,民将不民。慈禧这个老妖婆,对外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前年,外国列强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规定中国赔偿白银四亿五千万两,分三十九年还清。慈禧不以为耻,反而大喜过望,说什么没要我们一寸土地,划得来!划得来!他还恬不知耻地吩咐手下亲信,‘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卖国政府,不推翻怎么得了!”
禹之谟切齿骂道:“这个老妖婆,对内却是心狠手毒,残暴不仁,‘戊戌六君子’的血迹未干,他又对‘自立军’大开杀戒,我们的多少师友、乡亲死于非命,成了孤魂野鬼!”
陈天华:“兴中会发动的广州起义、惠州起义都被镇压了,还有杨衢云、郑士良等一大批革命志士都牺牲在满清政府的屠刀下。”
刘揆一也瞪圆眼睛,挥动着拳头说道:“我刘揆一与满清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秋瑾:“反抗暴政,追求民主,我们妇女也不甘落后。下次廑午兄再发动起义,一定要算我一份。”
不待黄兴搭腔,刘揆一抢先说道:“好,算你一份,不过你们妇女有妇女的工作,不必像我们男人那样去冲锋陷阵,喋血沙场。”
秋瑾笑着反问道:“要是我是花木兰、穆桂英呢?”
刘揆一挠挠脑袋,来了个顺水推舟:“那就另当别论了。”
黄兴握紧拳头,以坚定的语气说道:“诸位,我决定,从今天起改名黄兴,字克强;意思是复兴炎黄子孙,复兴中华民族;克服千难万险,强盛千秋万代!”
蔡锷带头鼓掌:“好!这个名字改得好!克强兄,希望你带领我们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众人也一起鼓掌。
黄兴沉思片刻,方缓缓说道:”孙中山先生创立了兴中会,但主要由华侨组成,影响有限;为了在内地发动民众,共同投入反清斗争,我准备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华兴会,你们看怎么样?“
蔡锷第一个响应:“好,我第一个报名,做革命军中马前卒!”
刘揆一也兴奋地表示:“算我一个!我早就计划好了,回到湖南去,发动会党起义,准备烧它一把大火!”
禹之谟也禁不住摩拳擦掌,慨然说道:“克强兄,我跟着你干,死而无憾。”
刘揆一急忙制止道:“哎,稽亭兄,别说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我们要让朝廷死在我们的前面。”
黄兴拍了拍刘揆一的肩膀,“霖生说得对,我们要做满清政府的掘墓者。”然后转问陈天华:“星台,你呢?”
陈天华苦笑着摇摇头:“我再考虑考虑。兴中会成立都快十年了,到现在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我们何必再步他们的后尘?!”
禹之谟反驳道:“屡败屡战,这正是他们的可贵之处。满清就算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持之以恒,总有一天要把它打倒!”
黄兴劝道:“算了吧,让星台考虑考虑也好,又不急在这会儿。”他向众人挥挥手:“走!登山!”
5.日落西山,乱云飞渡。
山顶的久须志神社已经遥遥在望。
秋瑾提议:“来,我们来个百米冲刺,以比赛胜负决出名次,兄弟之间也以此来排定次序。”
蔡锷带头响应:“好!”
众人一起点头答应。
秋瑾喊道:“一、二、三,出发!”
久须志神社前,黄兴第一个跑到,秋瑾第二,蔡锷第三,刘揆一第四,禹之谟第五,陈天华第六。
秋瑾得意地扬起脑袋,“以后,克强是老大,我就是老二了。”
禹之谟朝着秋瑾拱手作揖:“璿卿兄,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化)
富士山顶。
众人极目远眺,浩渺无垠的太平洋遥遥在望。
黄兴望着禹之谟,问道:“听说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
禹之谟:“是啊,富士山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火山之一。目前处于休眠状态,但地质学家仍然把它列入活火山之类。最后一次喷发是在1707年,此后休眠至今。”
蔡锷:“这么说,我们现在是站在火山口上喽。”
禹之谟:“是的。”
刘揆一趁机发挥道:“活火山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的。我们也是一座座活火山,我们不能再休眠了。我们要爆发,轰轰烈烈干它一场!”
黄兴走过来,拉过刘揆一的手握在一起,秋瑾走过来,搭上自己的手,蔡锷走过来,压上自己的手,禹之谟走过来,也把手压上。黄兴问陈天华:“星台,你呢?”
陈天华犹豫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上。
6.湖南长沙,黄兴发表演说:“革命成功之道,在于联合军队、学生以及秘密会党成员,采取一致行动,同时争取其他各省的响应。”
字幕:黄兴回到长沙后,于1903年11月,与刘揆一、章士钊、宋教仁等成立秘密革命团体华兴会,推举黄兴为会长,主张反清革命,这是湖南省建立的第一个革命组织。黄兴随即组织革命军,自任主帅,革命党人刘揆一、会党领袖马福益为副帅,计划于1904年11月16日慈禧太后70岁寿辰时,在长沙起义。然而起义事泄,黄兴被通缉,遂逃往上海。
7.上海洋泾浜旅社。 内 夜
黄兴给蔡锷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手上,“松坡,你从日本回来,一路劳顿,在上海多呆些日子,好好调养调养。”
蔡锷感动地:“克强兄,我看你最近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也要注意身体啊!”
黄兴:“忙些倒没什么,我痛心的是我们精心策划的长沙起义,由于计划不周,功亏一篑。唉!”
蔡锷:“幸亏没有人员伤亡,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黄兴:“要不是我们的同志及时报信,损失可就大了!”
蔡锷:“克强兄,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黄兴:“我准备联络会党,再次发动起义。”
蔡锷担忧地:“克强兄,恕我直言,会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怕是难以成事啊!”
黄兴:“我的结拜兄弟马福益是会党头目,手下有几万会众,只要我们计划周密,引导得法,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蔡锷:“但愿如此。”
黄兴脸上露出笑容:“松坡啊,你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在日本这两年,你学习军事是突飞猛进,一鸣惊人啊!好家伙,‘中国士官三杰’,真是了不起啊,你太给中国人长脸了。松坡,你说过,要想办法掌握军队,到时为我所用,好!这个主意好!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蔡锷:“噢,是这样,江西巡抚夏时已经聘请我到他的随营学堂担任监督,我已经答应他了。”
黄兴:“好,江西也是腹心地带,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蔡锷:“克强兄,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黄兴紧紧握住蔡锷的手,使劲摇晃了几下:“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8.上海十六鋪码头。午后。
蔡锷手里提着一个皮箱站在入口处等待。
陈天华神色惊惶,急匆匆走来。
蔡锷疑惑地问道:“克强呢?”
陈天华把蔡锷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克强被捕了。”
蔡锷吃惊地:“昨晚还好好的,怎么……”
陈天华:“是这样,万福华行刺王之春不成被捕,章士钊前去探监,也被扣留。英租界巡捕侦知章常去新闸路余庆里活动,就去那里搜查,克强、张继等11人被捕。”
蔡锷当即果断地作出决定:“星台,我不走了,我要想办法把克强兄救出来。”
陈天华阻止道:“这怎么行,你去江西有重任,克强兄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
蔡锷不容置喙地:“江西晚去几天没关系,眼下救克强兄要紧。”
陈天华无奈地:“松坡,真拿你这头犟驴没办法。走吧,去我那里。”
9.陈天华住处。 内 日
蔡锷、谭人凤、吴禄贞、陈天华坐在沙发上商量对策。
谭人凤首先开口言道:“克强此次被捕,纯属偶然,清方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我们必须尽快营救。”
吴禄贞:“对。如果朝廷知道此事,缉捕的公文一到,事情就麻烦了。”
陈天华:“我有一个办法。泰兴县令龙璋和克强是好朋友,我们可以去找他想想办法。”
蔡锷:“好,我去。”
谭人凤朝蔡锷拱拱手,“松坡,那就拜托你了。”
蔡锷:“救克强大哥是我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10.英租界巡捕房监室。 内 日
狱卒送来午餐,木桶内装的是黑漆漆的稀粥。
众人端着铁盂在手,均难以下咽,独黄兴连喝三大碗。
黄兴呵呵笑道:“你们怎么不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软叮当。再难吃都要吃,不然的话挺不过去。”
张继也端起碗来,大大地喝了一口,“克强说得对,吃总不不吃好,挺过去就好了。”
众难友纷纷端起铁盂喝粥。
11.泰兴县府衙门后花园。八角亭。 外 日
龙璋年约五旬,身材瘦高,面目清癯。
蔡锷躬身作揖,“给老伯施礼了。”
龙璋以手捋须,慨然说道:“松坡啊,你为了营救克强,连自己的前程都不顾了,真有古侠士之风啊!老身与克强乃莫逆之交,自当助一臂之力。”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蔡锷:“松坡,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你拿去买通巡捕房头目,克强自然无虞。”
蔡锷双手接过,又深深作了一揖:“蔡锷代克强谢过老伯了!”
12.上海十六铺码头。 外 日
“山东丸”邮轮拉响汽笛,升火待发。
蔡锷身穿长袍马褂,与扮作富商的黄兴握手道别。
蔡锷:“克强兄,到了日本,一定给我来信报个平安。”
黄兴:“好,我给你发电报,如果平安,单署一个‘兴’字。松坡,这次要不是你,我恐怕凶多吉少了。”
蔡锷:“克强兄,别这么说。您担负着安邦救国的重任,天下苍生都仰望着你啊!”
黄兴默然。
蔡锷又与陈天华、谭人凤、张继一一握手,珍重道别。
13.湖南长沙。岳麓山。
字幕:1905年初,湖南巡抚端方聘请蔡锷为湖南教练处帮办,兼武备、兵目两学堂教官。
蔡锷戎装佩剑,英姿勃发,骑着一匹大白马;黄兴一身短打,骑着一匹枣红马,吴禄贞也是一身戎装,三人并辔而行。
岳麓山巅,蔡锷俯视眼前大好河山,情動于衷,口占一绝:
苍苍云树直参天,
万水千山拜眼前。
环顾中原谁是主,
从容骑马上峰巅。
黄兴:“松坡啊,满清统治中华已经二百六十一年了。孙中山先生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权,建立民国’,我们华兴会坚决赞同这个主张。总有一天,我们要和兴中会联合起来,共同实现这个目标。”
蔡锷:“好啊,我听说中山先生很快就要去日本;你们俩最好见个面,商量建立一个新的组织,联起手来重整山河。”
黄兴:“我也正有此意。此番去日本,我准备通过宫崎寅藏结识中山先生,我想,中山先生一定也很想见我。”
蔡锷:“这是不言而喻的。好啊,你们两个伟人一见面,中国革命的高潮就要到来了。怎么样,克强兄,赋诗一首如何?”
黄兴:“我把三年前写的一首旧诗念给你听听吧——
沉沉迷梦二千载,迭迭疑峰一百重。
旧钠何因藏虮虱,中原无地走蛇龙。
东山寥落人间世,南海慈悲夜半钟。
小别何须赋惆怅,行看铁轨踏长空。
蔡锷鼓掌笑道:“‘小别何须赋惆怅,行看铁轨踏长空。’好诗!好诗!有胸怀!有气魄!有胆量!克强兄,中国能不能来一番翻天覆地的改造,就看你的了!”
黄兴也豪爽地笑道:“松坡,靠我一个人怎么行,应该大家一起来!”
蔡锷高兴地应道:“对!一起来!一起来!”
吴禄贞:“我就不做什么诗了,此番去北京,我將在军中任职。到时候,我们‘南北呼应,共成大业!’”
“南北呼应,共成大业”的嘹亮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14.日本东京神乐坂黄兴寓所。 内 日
字幕:1905年6月 24日
黄兴坐在一把圈椅上,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兴中会宣言》。
忽听有人在门外问道:“请问黄克强先生在吗?”
黄兴起身,推开格子门,不由大吃一惊,这不是时时在报章杂志上见面的中山先生吗?他未及开口,来者略略欠身,谦恭地自我介绍:“敝人孙文。”
黄兴大喜过望,上去一把握住孙中山的手,朗声笑道:“哎呀呀,是中山先生啊,我正想去拜访您,没想到让您捷足先登了,惭愧,惭愧啊!”
孙中山拱手施礼道:“你找我不好找,我就冒昧前来打搅了。”
黄兴作了个请的手势,“中山先生,稀客,稀客呀,来来来,请进!请进!”
孙中山跨进屋,黄兴急忙把他让到单人沙发上坐下,然后倒了一杯热茶,端给孙中山。
孙中山环视了一眼屋内,开口问道:“克强,你这儿住了不少人吧?”
黄兴应道:“是啊,为了节约租金,十几个弟兄挤在一起,有的只好打地铺。”
孙中山:“我早就听说了,你身边聚集了不少精英啊!”
黄兴:“中山先生,您是革命的伟人,他们对您也是仰慕已久啊!只是无缘结识啊,这下好了,我一会儿就让他们来见您。”
孙中山:“这样吧,一会儿我请他们吃饭,咱们好好聚一聚。”
黄兴:“哎,您是客人,怎么能让您破费呢,应该我来做东。”
孙中山含笑点头:“好,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客随主便吧。”
黄兴:“中山先生,我和您是神交已久,如今真是相见恨晚啊!”
孙中山:“克强,我也久仰你的大名,只是无缘结识,现在好了,我俩一见如故,真是天命所归啊!”
黄兴:“中山先生,我要是早点遇见您就好了,一定鞍前马后为您效劳,搅得满清不得安宁。”
孙中山:“克强,别这么说,你也是一方领袖,我们应该携起手来,共同拯救中华的危亡!”
黄兴:“中山先生,我领导的华兴会愿意归顺您,听从您的调遣。”
孙中山:“克强,我要纠正你的说法,不是归顺,是联合。我们要团结广大革命志士,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名称嘛,就叫中国革命同盟会,你看怎样?”
黄兴沉吟片刻,以征询的目光望着孙中山,然后诚恳地说道:“中山先生,我们目前还处于地下,不能过于张扬。我看,把革命两字去掉,叫中国同盟会好不好?”
孙中山略一思索,以赞赏的口吻说道:“唔,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好,就叫中国同盟会。宗旨嘛,我看还是沿用兴中会的比较妥当,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权,建立民国。’”
黄兴:“好,我同意。成立时间嘛,我看越快越好,就定在8月中下旬吧。”
孙中山不失幽默和诙谐:“克强啊,你真是个急性子。行,那筹备工作就交给你了,你要准备掉几斤肉噢!”
黄兴挺起胸膛,满怀信心地说道:“先生放心,我黄兴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筹备工作做好。”
孙中山急忙摆摆手,以关切的语气说道:“哎,克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都没有了,我们还拿什么去革命?”
黄兴摸摸自己的脑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先生,我听您的,一定保住自己的本钱,把革命干好。”
孙中山开怀大笑:“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黄克强。”
黄兴:“走,喝酒去。”
孙中山:“对,今天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有人敲门。
黄兴:“进来。”
进来的是秋瑾。
黄兴起身,把秋瑾拉到孙中山面前,“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秋瑾。”
孙中山笑道:“知道知道,鉴湖女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秋瑾落落大方地说道:“中山先生,承蒙夸奖,今后请多多赐教。”
孙中山:“秋瑾啊,今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我们马上就要成立中国同盟会,我想请你当浙江的主盟人,你看怎么样?”
秋瑾思虑了一会儿,抿嘴笑道:“先生,恭敬不如从命,好,我愿意。”
“好!太好了!”孙中山与秋瑾握手,脸上盈满笑意。
秋瑾作出一个请的手势:“饭菜已经上座,请吧。”
15.东京赤坂区灵南坂日人阪本金弥宅邸。 内 日
映现中国同盟会成立大会画面。
旁白(字幕):“1905年8月20日,中国同盟会宣告成立。黄兴首先提议,公推孙中山先生为本党总理,不必经过选举手续。会员均举手赞成。孙中山随即指定黄兴为执行部庶务。‘庶务实居协理职,总理缺席时,有全权主持会务。’”
16.日本横滨码头。 内 日
字幕:1905年8月29日
候客室内,黄兴、秋瑾、刘揆一、刘道一、禹之谟为孙中山送行。
孙中山与大家一一握手,不见陈天华,惊异地问道:“咦,陈天华呢?’
黄兴直言不諱地说道:“他最近意志比较消沉,对发动武装起义推翻满清政府失去信心。”
孙中山眉头微皱:“哦,他想怎样?”
黄兴苦笑道:“他准备去北京请愿,希望满清政府顺应历史潮流,变法图强,立宪救国。”
孙中山不由大摇其头,“这不是与虎谋皮吗?多年前,我也干过此事。到天津去,要求李鸿章接见,汇报我对国事的主张,可人家根本不理你的碴。不得已,我才走上了武装革命的道路。”
黄兴:“我们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孙中山宽解地笑道:“年轻人嘛,碰几回钉子就知道回头了。”
刘揆一不无忧虑地说道:“可星台这个人比较固执,认死理,我担心他走极端。”
孙中山不解地:“噢,他当年写《猛回头》《警世钟》时的那股劲头到哪儿去啦?”
秋瑾急忙打圆场:“先生不必担忧,我们找机会再劝劝他,我这个大姐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
孙中山奇怪道:“你和他不是同岁吗,什么时候成他的大姐啦?”
秋瑾轻松地笑道:“我们比赛登富士山,他输了,就认我做大姐。”
禹之谟立马证实:“先生,是有这么回事。”
孙中山竖起大拇指:“秋瑾,可以啊。‘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换碧涛。’当年我读了你的诗,就认定你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革命家。行,好自为之,我们党内就需要你这样的铁血英豪!”
一朵红云飞上秋瑾的面颊:“先生,您过奖了。到目前为止,秋瑾一无所为,真是惭愧。”
孙中山的目光中流露出鼓励和激赏:“秋瑾,时势造英雄,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秋瑾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说道:“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黄兴适时转移话题:“中山先生,同盟会刚成立不久,您便亲自前往越南,为革命筹措经费,真是太幸苦您了。”
孙中山:“克强,别这么说。同盟会成立,不能空喊口号,关键是要采取行动,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有经费怎么行?海外华侨现在非常踊跃,纷纷表示愿意赞助革命,但愿此行不虚,下一步就要看你们的了。”
黄兴:“如果筹到款项,我立刻回国,去广西发动起义。”
秋瑾:“我准备回浙江,在安徽、浙江一带动手。”
刘揆一:“我和稽亭回湖南,准备发动萍浏醴起义。”
孙中山:“好,我们要让革命的烈火烧遍全国,满清覆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说完,与大家一一握手,以示鼓励。
17.黄兴寓所。 内 日
黄兴与陈天华并肩而坐,促膝谈心。
黄兴:“天华啊,这次日夲政府准备驱赶中国留学生回国,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一方面,让我们进一步看清了日本政府的真面目,不再对他们存有幻想;另一方面,进一步激发了中国留学生的爱国热情,许多以前采取观望态度的人也站到我们这边来了。”
陈天华:“我是恨一些人不爭气,继续赖在日本不走。”
黄兴:“天华,不走也有不走的好处。留下来完成学业,以后回国也不迟。”
陈天华:“克强兄,我们费尽移山心力,可满清政府还是那么强大。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同志战友,可普通老百姓却依然醉生梦死,麻木不仁,这样的国家、民族还有什么希望?!”
黄兴:“天华,中山先生己经奋斗了十多年,我们才几天啊。革命好比愚公移山,只有每天挖山不止,假以时日,总有成功的那一天!”
陈天华:“克强兄,我很佩服你的意志品质,可是你看看中国留学生,精英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浑浑噩噩,虚度时光,我要唤起他们的觉醒,为中华民族尽一份自己的责任!”
黄兴:“你的《猛回头》《警世钟》像春雷一样,唤醒了无数人的觉醒。天华,你是革命党人的骄傲,我们为你喝彩!”
陈天华:“惭愧惭愧,比比谭嗣同、唐才常那些先烈,我们差得太远了!”
黄兴:“所以,我们要向他们看齐,随时准备为拯救中华而献出自己的一切!”
18.东京。大森海湾。 外 日
黄兴、秋瑾、刘揆一、刘道一、禹之谟、张继、陈天华穿着泳装来到海边。
黄兴:“今天,我们纯粹来这里放松,不谈国事,你们说怎么样?”
刘揆一:“好,今天我们比试比试,看谁的泳技最好?”禹之谟:“好,上次登富士山我输了,今天一定要赚回来!”秋瑾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岛,“还是照老规矩,以比赛输赢排坐次。”
张继举臂吼道:“出发。”刘道一一言不发,率先跃入水中。
黄兴第一个到达,秋瑾第二,刘揆一第三,张继第四,禹之谟最后一个爬上岸来,丧气地说:“我又成了吆鸭子的。”
黄兴左看右看,神色紧张起来,“天华呢?”
秋瑾:“我跟在你后面,没看见。”刘揆一:“我也没看见。”
张继:“他本来游在我前面的,后来就落后了。”
禹之谟:“糟糕,他好像是故意落在后面的。”
黃兴快步冲向海边,众人尾随着他游了回去。小树林里,黄兴找到陈天华的衣服,从上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笺,“绝命书”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黄兴举着信笺仰天大叫:“天华,你糊涂啊!”
刘揆一:“天华是想用自己的死来唤醒国人啊!”
刘道一:“天华应该死在战场和刑场上,这样死太不值得了。”
禹之谟:“天华勇于杀死自己,也不失为一个英雄吧?”
19.东京。黄兴寓所。
字幕:1907年初春
黄兴穿好西服,正准备出门。刘道一从外面进来,一头扑进黄兴怀里,失声痛哭:“萍浏醴起义失败,我弟弟被他们杀害了,他才22岁啊!”
黄兴抚摸着他的肩膀,也伤心地流下泪来:“道一死得壮烈,我们一定要抓住叛徒,为他报仇。”
劉揆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幅装裱好的字幅,上面工笔楷录孙中山先生写的一首七律《挽刘道一》——
半壁东南三楚雄
刘郎死去霸图空
尚余遗业艰难甚
谁与斯人慷慨同
塞上秋风悲战马
神州落日泣哀虹
几时痛饮黄龙酒
横揽江流一奠公
黄兴一边咏诵一边点头,“唔,好诗,中山先生寄托了自己的一片真情啊!”
他折回书桌,铺开宣纸,奋笔疾书——
挽道一弟作
英雄无命哭刘郎
惨澹中原侠骨香
我未吞胡恢汉业
君先悬首看吴荒
啾啾赤子天何意
猎猎黄旗日有光
眼底人才思国士
万方多难立苍茫
等墨迹一干,黄兴卷好悼诗,交给刘揆一,庄重地说道:“揆一啊,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去完成烈士们未竟的事业,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刘揆一含泪点头。
黄兴郑重地嘱咐道:“我很快要去广西、云南,在那里发动武装起义。我走以后,由你接替同盟会庶务一职,你要挑起大梁,把工作做好。”
刘揆一: “你放心吧,我会尽心尽力,恪尽职守。 ”
旁白(字幕):“1906年冬的萍浏醴起义,是在《中国同盟会革命方略》的指引下,由黄兴具体策划指导,同盟会发动的第一次武装起义。但因仓促发动,敌众我寡而失败。这次爆发于中国腹心地区的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其影响是十分深远的,“惟有此刺激,人心已不可止”,“由此而后,则革命风潮鼓荡国者,更为从前所未有。”
20.南宁。伊岭岩。 外 日
山顶的一张石桌,黄兴与蔡锷相对而坐。
黄兴面容悲戚,神色黯然:“钦廉起义、河口起义相继失败,遭到党內一些人非议,嘲笑我是‘常败将军’。”
蔡锷叹息道:“一些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现在敌强我弱,众寡悬殊,我们发动起头,纯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克强兄,我知道,你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敬佩你!”
黄兴:“面对反动派的张牙舞爪,穷凶极恶,我们党內一些人悲观失望,失去斗志,包括陈天华这样的中坚、栋梁也选择了轻生,难,难啊!”
蔡锷:“我在这里日子也不好过。最近有人攻击我偏袒同乡,任用私人,提出要罢免我,甚至准备发动‘驱蔡风潮’,把我撵走!”
黄兴:“我也听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蔡锷:“我在任用干部时,采取考试制度,结果广西人普遍考得较差,湖南人考得较好,当然我用了成绩好的,结果落了个满身不是。”
黄兴:“这些攻讦你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蔡锷:“各种人都有,其中不少还是同盟会员。”
黄兴:“喔,我让何遂查一下,这种现象必须制止。”
蔡锷:“这些同志不知我的良苦用心。我好不容易掌握了部分军权,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发挥作用。现在他们这么一搅,事情很可能就黄了。”
黄兴:“松坡你放心,我会给他们打招呼的,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蔡锷拱手施礼:“那就拜托克强兄了!”
21.马来西亚槟榔屿打铜街120号,同盟会南洋支部。 内 日
孙中山、黄兴、赵声、胡汉民、何克夫、邓泽如、谢良牧、谢逸桥围着一张长条桌在开会。
孙中山主持会议,他环视了一下众人,朗声说道:“自同盟会成立以来,已举行了萍浏醴、安庆、钦廉、河口等九次起义,虽然遭到了失败,但给满清政府以沉重打击。现在,我们革命党人要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从头再来。我提议,最近在广州发动第十次起义。起义胜利以后,由克强率领所部出湖南、入湖北;由赵声率领所部取江西、攻南京;谭人凤、焦达峰在长江流域起兵响应,然后几支大军在南京会师,直捣幽燕,光复中华!”
席间一时沉默。
黄兴缓缓说道:“先生,我赞同您的主张。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要再接再厉,发动新的武装起义,直到推翻满清政府为止!现在的问题是,缺少经费,起义就没法落实,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孙中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爽快地答应道:“克强,经费由我来解决,你只要负责实施就行了。”
黄兴干脆地:“行!我要把广州变成一个火药桶,炸他个天翻地覆,让全国人民看看咱们革命党人的决心!”
孙中山高兴地连连鼓掌。
22.高远的晴空,浩瀚的大海。
一艘日本邮轮破浪疾驶。
黄兴倚立在后弦旁,目光凝视着远方。
“黄先生。”
黄兴回头一看,一个头戴蓓蕾帽,裹着海芙蓉大衣的年轻女子(字幕:徐宗汉)面带微笑望着他。
黄兴好不诧异:“徐宗汉,你……”
徐宗汉笑得更甜了:“黄先生,您的记性真好,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黄兴:“那次在槟榔屿,你加入同盟会,是我主持的入盟仪式。”
徐宗汉:“对,是您带领我们宣的誓。”
黄兴:“你,你也要回国?”
徐宗汉点点头。
黄兴:“你回来干什么?”
徐宗汉调皮地一扬脑袋,轻声说道:“参加起义呀!”
黄兴虽然也压低嗓门,但明显地带着愠怒:“胡闹,谁批准你回来的?”
徐宗汉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自己呀,我的身子是属于我自己的,难道不能听自己指挥吗?”
黄兴加重语气:“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与你们女人无关。“
徐宗汉不高兴了,一扭身子:“哼,你这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大男子主义。”
黄兴:“起义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随时都可能送命,你知道吗?”
徐宗汉:“当然知道,我要向秋瑾姐姐那样,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
黄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突然间提高了嗓门:“秋瑾的牺牲让我痛心疾首,追悔莫及。我曾发誓,再也不能让一个女同志作无谓的牺牲!”
就在这时,两个暗探模样的人朝这边走来。
徐宗汉猛地勾住黄兴的脖子,踮起脚尖,亲吻黄兴的额头。
两个暗探望了望,很快离开了。
黄兴放开徐宗汉,刚要说什么,徐宗汉抬起右手掌捂住他的嘴,“今天不谈工作,只谈文学。来,我给你朗诵一段高尔基的《海燕》。”
她面朝大海,声情并茂地朗诵道——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划)
码头出口处。
黄兴东张西望。
徐宗汉:“不用望了。接你的人就是我。我是广州人,你放心吧,我会安全地把你送到目的地。”
黄兴感动地望着她。
徐宗汉:“这是中山先生亲自安排的,你明白我这次回来的使命了吗?”
黄兴紧紧握住徐宗汉的手,轻轻摇了摇。
23.广州越华街小东营9号。起义总指挥部。 内 日
字幕:一九一一年三月二十八日(农历)深夜
部分起义人员围着一张长条桌,正在举行起义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黄兴面容严肃,以庄重的语调说道:“现在我宣布,起义于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点半准时发动。起义军共分四路,第一路由我率领,从正面进攻两广总督署;第二路由姚雨平率领,进攻小北门,占领飞来庙,接应各路起义新军进城;第三路由胡毅生率领,守住南大门,防止清军援兵入城;第四路由陈炯明率领,进攻巡警教练所,夺取那里的枪支弹药,进一步扩大战果。
散会后,林觉民独坐桌前,援笔在一张印着朱红格子的大八行纸上写道——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黄兴走来,投之以敬佩的目光,“觉民,与妻诀别,是人世间最伤心之事。你如此从容,如此淡定,真英雄也,我向你致敬!”说罢,举手敬礼。
林觉民起身,与黄兴握手:“总指挥,方声洞他们也都写了绝笔信,我们革命党人视死如归,舍生取义,反动派总有一天要灭亡!”
黄兴深为感动,从林觉民手里要过笔,“好,我也来写几句吧。”
在一张信签纸上刷刷写道——驰赴阵地,誓身先士卒,努力杀贼。书此以为绝笔 黄兴
林觉民慷概激昂地:“有您这样的总指挥,同志们必然用命,反动派的末日到了!”
(化)
广州越华街小东营9号。起义总指挥部。
数百名敢死队员集中在院内,准备出发。
黄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针指向五点整。
熊克武(字幕:熊克武)把黄兴拉到一边,悄悄报告:“总指挥,陈炯明、胡毅生临阵脱逃,怎么办?”
黄兴横眉怒目,愤然说道:“我早看出这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中山先生就是不听,非要委以重任,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他们鞋底抹油,太可恶了!”
熊克武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他们都是广东人,自然要呼朋引类,党同伐异。”
黄兴告诫道:“克武,不可這么说,中山先生高风亮节,襟怀坦荡,和他们不是一类人。眼下,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声张,以免动摇军心。关于这两个人的问题,以后我还要向中山先生反映,采取必要措施。不然的话,中山先生还要吃他们的大亏。”
熊克武:“是啊,对于革命队伍内部的动摇分子,应该断然处置,不可姑息。可眼下怎么办?这两个家伙这么一闹,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对全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黄兴当机立断,果断下令:“克武,我们现在只有集中兵力攻打总督署。这样,我带领一支人马从正门发起进攻;你带领一支人马攻打后门,想办法活捉张鸣岐,迫使广州的清军投降。然后占领广州,作为革命的根据地,再向全国发展。你看如何?”
熊克武:“好!总指挥,你一定要多保重,中国革命不能没有你啊!”
黄兴:“好,我记住了。不推翻满清,我黄兴是不会去见阎王爷的!”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化)一百余名敢死队将士分由黄兴、熊克武率领,从总指挥部出发,前往攻打两广总督署。
下午五时半,战斗准时打响。
在两广总督署大门口,林时爽吹响了发动进攻的螺号。顿时,杀声四起,震动四方。
黄兴身先士卒,手持双枪,冲在最前面。
进入总督署正门以后,黄兴左右开弓,弹无虚发,接连撂倒了五六个企图阻挡义军前进的清军官兵。
二门内,总督署卫队管带金振邦用手枪指着手下的喽啰,嘴里不住声地喝道:“打!快给我打!张总督说了,打死一个乱党赏黄金十两。”
刚刚攻进二门,一排枪弹迎面飞来,擦过黄兴的左臂,在袖口那儿留下了两个弹洞。敢死队队员黄鹤鸣(字幕:黄鹤鸣)、杜凤书(字幕:杜凤书)见状,急忙冲到前面,用身子护住黄兴。
金振邦从躲藏的柱子后面探出身子,举枪射击,黄鹤鸣、杜凤书应声倒下。
黄兴眼疾手快,枪声响后,金振邦的脑袋立时开了花。卫队其余士兵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立刻向后奔逃。跑得慢的,两手高举,跪地求饶。
黄兴一左一右扶起两位战友,失声喊道:“鹤鸣!凤书!”
黄鹤鸣微微睁开眼睛,喘息着说道:“总指挥,替我们……多杀……几个……敌人……”说罢,头向右一歪,停止了呼吸;杜凤书翕动着嘴唇,艰难地说道:“老母亲……拜托……”黄兴泪如泉涌,颤声说道:“凤书,你放心,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杜凤书两手一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总督署后院。黄兴和熊克武会师。
熊克武:“总指挥,我们要对总督署进行搜索,别让张鸣岐那老小子跑了!”
黄兴:“对,事不宜迟,动作要快,只要逮住张鸣岐,我们这次起义就算成功了!”
(化)
熊克武带着几个敢死队员走进两广总督张鸣岐的签押房,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黄兴报告:“总指挥,到处都搜遍了,就是不见张鸣岐的下落。”
黄兴鄙夷地“哼”了一声:“什么为大清效忠,枪声一响,龟儿子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林时爽:“总指挥,我们现在怎么办?”
黄兴果决地:“赶紧撤,敌人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熊克武懊丧地:“闹了半天,我们只得到了一所空宅子,烈士们的鲜血白流了!”
黄兴依旧不失豪气:“不,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通过这次起义,我们可以鉴别,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这对我们今后的斗争有利。”
熊克武:“我明白您的意思,可中山先生常被那些奸佞小人蒙蔽了眼睛;比如陈炯明、胡毅生之流,说不定会去中山先生面前表功,说他们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才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而您却要为这次起义的失败承担责任,成为党内一些人攻击的目标。”
黄兴坦然笑道:“我黄兴就是这样的命,我认了。克武,没时间讨论这些了,快走!突围以后,到南门外乱葬岗汇合,我们一起撤回香港,待机再举!”
熊克武:“好!”然后振臂一呼:“弟兄们,走,还有恶仗要打,命大的跟着总指挥继续干!”
众人一起来到东辕门。黄兴一眼看见徐宗汉,焦急地在那儿等待。他快步走上前去,没好气地说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危险吗?”
徐宗汉高兴地迎上前来,“黄大哥,我担心你们不熟悉地形,特意来给你们带路。”
黄兴虎着脸训斥道:“胡闹!你这是来找死!”
徐宗汉也来了犟脾气,顶撞道:“黄克强,你不应该小看我们女人。既然已经出了一个秋瑾,我就准备做第二个秋瑾。”
黄兴气恼地:“没时间跟你罗嗦了,快藏在我的背后,敌人一会儿就来了。”
徐宗汉决绝地:“不!给我一支枪,我也要杀敌人!”
黄兴一跺脚:“你!简直是乱弹琴!熊克武,我命令你,赶紧把她拉走!”
熊克武用手指着前方,“总指挥,来不及了,敌人来了!”
黄兴无奈,把左手的一支驳壳枪塞到徐宗汉手上,“跟着我,冲过去!”
徐宗汉接过手枪,一口答应:“好!”
来的是水师提督李准率领的一队人马,足有好几百人,个个杀气腾腾,气焰嚣张。
林时爽对黄兴说:“克强兄,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听说,李准的巡防营中有不少我们的同志,我去喊话,让他们临阵倒戈,投向我军,这样也可以减少我们的伤亡。”
黄兴急忙制止道:“时爽,情况不明,不可造次。”一把没拉住,林时爽已经迎上前去。
黄兴大吼一声“卧倒!”,众人跟着他卧倒。
林时爽两手握成喇叭状,高声喊道:“同志们,战友们,报效国家、民族的时候到了,赶快调转枪口,消灭反动派……”话音未落,一排机枪子弹射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冲啊!为林时爽报仇!”黄兴怒吼一声,一梭子子弹打出去,对方顿时躺倒了一大片。
可这伙敌人战斗经验丰富,立马臥倒,紧接着,步枪、机枪子弹像雨点一般飞来,敢死队弟兄横七竖八,死伤惨重。
喻培伦一看情况不妙,迅速爬上一栋民居的屋顶,他胸前挂着一个竹篮,不停地向下面扔炸弹,敌人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黄兴领头向敌人冲去,徐宗汉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连击倒了好几个敌人。
就在这时,一个家伙举枪向徐宗汉瞄准。“不好!”黄兴把徐宗汉往旁边一拉,枪声响了,黄兴右手指中弹,血流如注。
方声洞一枪击倒那个家伙,不料,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家伙突然开枪,他头部中弹,当场壮烈牺牲。
喻培伦筐里只剩最后一颗炸弹了,他冲着黄兴大声喊道:“总指挥,不可恋战,赶紧走啊!”从屋顶奋身跃下,“轰隆”一声,烟雾腾腾,血肉横飞。
“快!跟我走!”徐宗汉一把拉住黄兴,拐进了左边的一条小巷。
24.广州河南峡溪。徐宗汉住宅。 内 日
黄兴靠在一张竹躺椅上,徐宗汉先用酒精为他清洗伤口,黄兴疼得直咧嘴。
徐宗汉柔声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黄兴脸上露出愧馁之色:“唉,比比那些牺牲的战友,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徐宗汉提醒道:“黄大哥,你可不要大意,要赶快去香港做手术,否则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黄兴:“好,我听你的。”
徐宗汉:“哎,做手术要家属签字,你身边没有家属,怎么办?”
黄兴:“你签呀!”
徐宗汉不好意思地望着黄兴,“我签,我以什么名义签?”
黄兴的伤口已经包好,他站起身来,猛可地把徐宗汉抱在怀里,贴着他的额头问道:“傻丫头,你说呢?”
徐宗汉羞涩地闭上眼睛,任凭黄兴亲吻。
旁白:“第二天,黄兴和徐宗汉乘坐哈德安伦来到香港,在雅丽氏医院做了手术,将受了伤的右手手指和中指割除。不久,两人结为夫妇。”
25.九龙筲箕湾,黄兴疗养地。浓荫蔽日,竹树环合。 外 日
“三·二九”起义总结会正在举行。
参加会议的有黄兴、赵声(字幕:赵声)、熊克武、谭人凤(字幕:谭人凤)、宋教仁(字幕:宋教仁)、朱执信(字幕:朱执信)、何克夫(字幕:何克夫)、徐宗汉,大家分坐在竹靠背椅上,一个个面容悲戚,神情凝重。
黄兴眼圈泛红,目光暗淡,他站起身来,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我提议,为 ‘三·二九’起义中英勇牺牲的烈士们默哀。’”
众人起立,垂首默哀。
黄兴:“默哀毕。”
众人一起坐下。
黄兴沉痛地说道:“这次起义失败,我们有86位同志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可都是盟内的精英和栋梁啊!我对不起他们,我罪孽深重。”
赵声立刻打断黄兴的话头,抚慰道:“克强,你可不能这么说,起义失败,有多种原因,不能由你一个人承担责任。”
熊克武接嘴道:“是啊,克强兄,你在战斗中指挥若定,勇冠三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应该为您庆功!”
朱执信立马响应:“克武说得对。战斗打响以后,我一直在克强身边。他临危不惧,勇往直前,一个人打死了二三十个敌人,是名符其实的大英雄啊!”
何克夫竖起大拇指:“对!”
谭人凤转过头来对黄兴说道:“克强,大家都在夸你呢,你没有必要自责!”
宋教仁“嗖”地站起来,满脸涨得得通红:“应该遭受谴责的是陈炯明、胡毅生这些稀泥软蛋!”
黄兴平静下来,“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为我评功摆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做好烈士们的善后事宜。”
徐宗汉:“克强,你放心好了。我和潘达微出面,已经买下了红花岗的一片坟地,烈士们的遗体已经得到安葬。”
黃兴的眉头舒展开来,“宗汉,这件事你办得好,值得表扬。”他接着说道:“这次起义失败,有许多经验教训值得总结。狭隘自私的地方观念,排外思想,暗中争权,纪律松弛,不服调动,临战逃走等等,我已经写好了一份报告书,准备派专人送给孙中山先生,作为文件发给全盟。”
这时,胡汉民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激动地说道:“中山先生来电了!”
黄兴关切地:“噢,中山先生怎么说?”
胡汉民:“中山先生听说您安然脱险,非常高兴。他只说了一句话,‘天下事尚可为也!’”
黄兴:“我知道,中山先生这是激励我们,不要灰心气馁,要振作起来,再轰轰烈烈地干它一场!”
谭人凤:“‘三·二九’起义虽然失败,但在全国产生了热烈反响。林觉民的《与妻书》不胫而走,传遍天下,民众深为革命党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风亮节所折服,参加同盟会的人越来越多;推翻满清,创建共和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最近,湖南、四川相继掀起了保路风潮,矛头直指朝廷;我们同盟会中部总会自成立以来,在长江流域积极开展活动,已经取得很大成效,目前与湖北的文学社、共进会紧密联合,准备在适当时机发动武装起义,带动全国齐心协力埋葬封建王朝!”
黄兴:“好!好!你们干得好!到时候,我一定亲赴湖北,与你们并肩战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众人一起鼓掌。
26.广西。中越边境。 外 日
逶迤连绵的群山,气势磅礴,巍峨壮丽;就像一个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无言地沉默着,而内里蕴含的巨大潜能却蓄势待发。
镇南关城墙。门楼。(特写)
蔡锷(字幕:广西新军总参谋官兼总教练官蔡锷 字松坡)和侍从副官何鹏翔(字幕:何鹏翔)两人顺着高高的石阶登上城楼。
眉清目秀、器宇轩昂的蔡锷遥指远方,朗声笑道:“鹏翔,想当年老将冯子材,黑旗军首领刘永福率领子弟兵在此处痛击法军,真是扬眉吐气,痛快淋漓!我们何时也能师法冯老将军,让夷敌丢盔弃甲,闻风丧胆!”
何鹏翔蹙眉叹道:“可惜朝廷积弱,畏敌如虎,本应乘胜追击,全歼法军,反倒强令撤军,冯子材、刘永福功亏一篑,徒唤奈何!”
蔡锷微微颔首,“是啊,半途而废,虽胜犹败,冯老将军和黑旗军将士为此痛心疾首,抱憾终天!”
何鹏翔不觉加大嗓门,情绪激愤:“可如今的朝廷,衰朽日甚一日,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几成家常便饭,长此以往……”
“鹏翔!”蔡锷以目示意:不得多言。
何鹏翔唯有缄口,继而又是一声长叹:“唉……”
“鹏翔,我已拿定主意,去云南!”
“松公,云南那边情况复杂,形势险恶,云贵总督李经羲和钟麟同那伙北洋派明争暗斗、水火难容,您去那里绝难置身事外,如果不幸卷入其中,握蛇骑虎、进退两难,恐怕……” 何鹏翔不无忧虑,直言劝道。
“鹏翔,古人云:‘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我意已决,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蔡锷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那么,我就陪您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吧。”何鹏翔语调铿锵,神态坚定。
蔡锷拍了拍何鹏翔的肩膀,故意卖了个关子:“鹏翔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云南?”
何鹏翔想了想,同蔡锷开起了玩笑:“您在广西呆不下去了呗,想换个地方冲冲晦气?!”
蔡锷正色言道:“这是我同黄克强事先商定的。吴禄贞去北方,我来云南,设法控制军队,一旦时机成熟,举义反正,投向革命!”
何鹏翔不解地问道:“如果云南也像广西一样,您的计划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蔡锷胸有成竹地分析道:“不,云南跟广西完全不同。广西虽然有很多同盟会员,但都没有掌握军权,处于无权无勇的地位;而云南则不然,滇军的中上级军官,几乎都是日本留学生,如李根源、罗佩金、刘存厚、唐继尧、谢汝翼、张子贞、韩凤楼、顾品珍、刘法坤、沈汪度、李鸿祥等,其中大都加入了同盟会,倾向民主共和,就像烈火干柴,一点就着。”
何鹏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您去了以后,很容易与他们同心同德,上下其手,珠联璧合,共创大业!”
蔡锷忍不住笑了:“算你聪明。还有,滇军精锐冠于全国,如果在昆明发动起义,胜算很大。”
何鹏翔由衷地:“蔡公,但愿您能成功!”
27.河南彰德府洹上村。
夜深人静。水心亭内,袁世凯(字幕:前军机大臣袁世凯 字慰亭)和袁克定(字幕:袁克定 字芸台)父子两人对坐赏月。
袁克定:“爹,咱们拼死拼活为大清卖命,可到头来摄政王还是不放心,一道‘回籍养疴’的圣旨,就把您老人家给开缺了。”
袁世凯:“克定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袁克定:“可什么时候咱们才能熬出头啊!”
袁世凯:“克定,快了,你没见革命党近来闹得越来越欢吗?”
袁克定:“爹,要是革命党再起事,朝廷会让你出山吗?”
袁世凯:“嘿嘿,没有我老袁,谁能调得动北洋军?”
袁克定:“爹,原来您是静观待变,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袁世凯:“小子哎,你这回算是开窍了!”他忽然问袁克定:“克定,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袁克定想了想,毕恭毕敬地回答:“爹,朝廷那帮新贵忙着争权夺利,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地方上嘛,倒是有一件。广西方面来电,李经羲要把蔡锷调去云南。”
袁世凯连声感叹:“李经羲好眼力啊,可惜我当年没有留住蔡松坡。”
袁克定忙问:“是哪一年?怎么没留住?”
袁世凯回忆道:“是四年前,朝廷在彰德举行秋操演习,我以会办大臣名义主持演习。蔡锷代表广西前来观操,担任中央评判官。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合作呀。蔡松坡,真是好样的,年纪轻轻,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办事干练,带兵有方,是军队中不可多得的儒将。当时,我要把他留在身边当警卫团团长。可他说,在广西训练新军已有成效,不能半途而废,就这么走啦!”
袁克定不禁有了几分妒意:“爹,看来您老对蔡松坡可是有所偏爱啊!”
袁世凯哈哈一笑:“克定,你们弟兄中间如能出一个蔡锷,我这把老骨头可就省心喽。”
月光映照下,袁克定的马脸扭曲得十分难看。
28.夜。昆明。云贵总督署内,李经羲府邸。
一间耳房内,李经羲(字幕:云貴总督李经羲)的胖团脸上堆满笑容,他美美地吸了两口大烟,对躺在对面烟榻上的“智囊”郭师爷说:“郭师爷,松坡这一来,我又多了一副得力臂膀,你们两个一文一武,尽心竭力辅佐本大帅,难道还怕脚下的江山坐不稳吗?哈哈……”
郭师爷多皮少肉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大帅英明,蔡松坡是‘士官三杰’之一,乃当今中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他投奔到您的麾下,真是如虎添翼啊!不过,”他转了一下眼珠,“钟麟同、靳云鹏、王振畿那伙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您要告诉松坡,行动要绝对秘密,不可走漏风声……”
李经羲点点头,“对,你亲自去给松坡汇路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郭师爷诡秘地一笑,“请大帅放心,保证做得滴水不漏。”
29.靳府。
大客厅内,靳云鹏(字幕:云贵总督署督练公所总参议 靳云鹏)、钟麟同(字幕:新军第十九镇统制 钟麟同)、杨集祥(字幕:新军第十九镇正参谋官杨集祥)、王振畿(字幕:新军第十九镇第三十七协统领 王振畿)围坐在一起,正在商议对策。
瘦骨嶙峋、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靳云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蔡锷在广西结党营私,任用湘人,引起广西军政各界愤怒,掀起‘驱蔡风潮’,蔡在广西已无法立足。不料,我们这位李总督却如获至宝,电邀蔡来滇发展,其用意不言自明。”
身材高大、体格粗壮的钟麟同忍不住在茶几上拍了一下,“哼,李经羲这个老杂毛,想拉拢蔡锷来对付我们,没门!”
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王振畿嘿嘿冷笑道:“蔡锷在广西都混不下去,云南更没他的好果子吃!”
肤色黧黑、面容冷酷的杨集祥连连摆手,“你们不要小看了这个小个子,他的能耐大得很,不然李经羲怎么会看上他呢?”
靳云鹏立刻点头赞同,“是啊,听说蔡锷善于练兵,这可是咱们的心腹之患哪!”
杨集祥又冷嗖嗖地添上了一句,“根据陆军部的可靠情报,蔡锷已经动身来滇……”
王振畿急了,“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蔡锷来抢夺地盘吧?”
杨集祥冷然一笑:“别急。”然后响亮地拍了两下巴掌。这时,从客厅旁的密室里幽灵般地闪出一个妙龄女郎,她裹着一身黑色紧身衣,两手抱拳,躬身施礼。
“‘黑蝴蝶’,这回就看你的啦!”杨集祥脸上微微含笑。
“五天之内,保证将蔡锷的人头送到。”“黑蝴蝶”脸如玫瑰,眼含秋水,但眉宇间隐伏着一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黑蝴蝶’,你的功夫如何,可以给大人们当场表演表演。”杨集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黑蝴蝶”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到杨集祥面前,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盖,握在手心里,她运气发功,茶杯盖顿时碎成几片。她捏起其中一块碎片,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用力搓揉,那碎片渐渐变成粉末,洋洋洒洒飘落在地。
“好功夫!”“好手段!”客厅内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声赞叹。
“去吧,祝你马到成功!”杨集祥冲着“黑蝴蝶”点点头。
转瞬之间,“黑蝴蝶”奔出客厅,纵身跃上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老兄,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位‘红颜杀手’的?”王振畿瞪大一双色迷迷的老鼠眼,亟欲问个究竟。
“说来话长,以后再给你们摆龙门阵吧!”杨集祥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回去做个好梦吧!”
30.靳府。潘蕙英居室。
煤油灯下,靳云鹏的女儿——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在临帖。
潘蕙英(字幕:潘蕙英),靳云鹏聘请的家庭教师——一个娇小袅娜、容貌俊俏的姑娘正在一旁专心致志阅读线装本《红楼梦》。
忽然,有人从窗外丢进一个纸团,落在桌面上。潘蕙英捡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速告蓂赓,靳等已派出刺客“黑蝴蝶”截杀蔡锷。潘急忙藏好纸条,亲切地对小女孩说:“蓉蓉,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再接着来。”
蓉蓉点头,收好东西,离去。
31.巫家坝。七十四标第一营营部。 内 日
唐继尧(字幕:新军第十九镇第七十四标第一营管带唐继尧 字蓂赓)坐在办公桌前,就着煤油灯研读《孙子兵法》。他二十七八岁,面如满月,嘴阔唇厚,两道短粗的浓眉下,鼓凸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环眼,暗藏机锋,莫测高深。忽然,桌子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唐继尧抓起话筒,“嗯,好,好,我马上回去。”
32.洪化桥。唐继尧寓所。 内 夜
客厅内,唐继尧神情严肃地对潘蕙英说:“蕙英,你的这份情报太重要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营救蔡锷。”
潘蕙英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这蔡锷到底是什么人啊?”
唐继尧面露钦佩之色:“一个了不起的人。”
潘蕙英似有所动。
唐继尧凝望 着她,目光中饱含关切:“蕙英,时间晚了,你就留下来跟蕙赓一块住吧!”
潘蕙英摇摇头,“靳云鹏多疑,我还是回去的好。”说完转身离去。
唐继尧急得追了出去,“蕙英,我派人送你!”
“不用!”潘蕙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33.一个体格魁梧、相貌英武的年轻军官(字幕:邹炯 字若衡)伫立在唐继尧面前。
唐继尧手里拿着一张蔡锷身着戎装的照片,递给年轻军官:“邹炯,剥隘是蔡锷入滇的必经之地,现在刺客已经出发了二个多小时,你必须抢在她之前赶到剥隘,蔡锷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邹炯立正敬礼:“请唐管带放心,我的雪青马可是‘草上飞’啊!”
唐继尧比了个擒拿动作,“邹炯,听说这个‘黑蝴蝶’功夫十分了得,你可不要大意喔!”
邹炯举起拳頭晃了一晃,“唐管带,邹家拳也不是吃素的,不是高手我还不愿会呢!”
唐继尧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邹炯,这回你可得好好露一手!”
34.昆明昙华寺,茂林修竹,万顷苍翠。
凉亭内,李根源(字幕:云南陆军讲武堂总办李根源 字印泉)、罗佩金(字幕:新军第十九镇第七十四标标统罗佩金 字榕轩)、李烈钧(字幕:云南陆军讲武堂教官李烈钧 字协和)和唐继尧正聚在一张大理石圆桌旁品茗。
李根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用平缓的语调说:“李经羲准备调蔡锷来滇,事前是同我们商议过的。当时,我以为是李经羲有意试探,没有吭气,榕轩则竭力赞成。”
罗佩金插话道:“我在广西时与蔡锷共过事。此人坚毅果敢、满腹韬略,况且长于治军,我们滇军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李烈钧附和道:“榕杆说得对,听说袁世凯也在打他的主意呢。”
唐继尧问道:“听说他在广西碰到了点麻烦?”
罗佩金点点头,“广西同盟会按照黄兴的指示,准备争取他支持革命。谁知通过几次接触,发现蔡态度冷淡。他们认为蔡绝不是革命者,而是满清的忠实走狗,就发动了驱蔡风潮。”
唐继尧笑了笑,“据我了解,蔡锷提倡‘军国民主义’,有他的一套救国思想。此外,他在日本留学时,与黄兴、邹容等人来往密切。他与黄兴一起组织‘义勇队’,还参与了邹容《革命军》一书的起草工作,实际上是《革命军》的作者之一。像这样的人,我看完全可以把他争取过来!”
李根源沉吟:“蔡锷什么时候能到昆明呢?”
罗佩金摇摇头,“也不知他怎么个走法,骑马、坐车、乘轿、步行?”
唐继尧赞道:“蔡松坡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能成其大事!”
35.剥隘。哀鸿遍野,赤地千里。 外 日
蔡锷穿长衫,戴礼帽,打扮成药材商人;何鹏翔则一身短打,扮作小厮模样。两人经过一座村庄,但见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满目凄凉。
“唉,真没想到云南会旱得这么厉害,老百姓是没活路啦!”蔡锷双眉紧锁、神色忧戚。
“老板,快赶路吧,天色不早了。”何鹏翔指指快要落山的太阳,紧忙催促。
“救命啊!救命啊!”忽然从近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呼救声。只见一个十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姑娘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壮汉拖进路边的一个破瓦窑里,正欲施暴!
“住手!”何鹏翔一声怒吼。
“哟呵!谁的裤裆通洞,把你给露出来了?”一个家伙晃着肩膀朝何鹏翔逼了过来。
“王八蛋!”何鹏翔气血冲顶、怒目圆睁,侧身躲过那家伙的冷拳,趁势一把抓住他的裤腰带,猛一用力将他举在空中,然后转了七八个圈子,使劲一甩,那家伙像麻包一般飞了出去,“扑通”,不偏不倚掉进了路边的一个大粪坑里。另一个家伙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姑娘,醒醒!醒醒!”何鹏翔摇晃着那姑娘的肩膀,大声呼唤。
“我饿……”姑娘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有气没力。
“鹏翔,把她背起来,赶快找饭店!”
“老板,这儿的人都快死光了,哪儿还有饭店?”
“那,快到剥隘镇上去,找旅店。”
36.剥隘镇。招商旅店。 内 夜
姑娘躺在床上,蔡锷手里端着一碗稀饭,一勺一勺地喂她。一大碗稀饭喂完,姑娘身上有了力气,她从床上下来,对着蔡、何倒头便拜。
“姑娘,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蔡锷急忙扶起姑娘,让她坐到椅子上。
“姑娘,刚才对你非礼的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蔡锷气愤地问道。
“是,是……崔八爷……的……狗腿子……”姑娘忍不住抽泣起来,“我们家是崔八爷的佃户,今年遭灾,爹、娘、弟弟、妹妹都饿死了,他们要抓我去抵债……”“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何鹏翔愤愤地骂道。
“姑娘,你早点歇息吧。我们就住在隔壁,有啥事儿言语一声。”蔡锷冲着姑娘点点头,与何鹏翔一起退了出去。
何鹏翔擦亮火柴,点着煤油灯。
这时,他发现房间里坐着一个人。
“谁?”何大声喝问。
此人正是邹炯,他站起身来,两手抱拳:“两位先生,打扰了。我叫邹炯,奉唐蓂赓先生之命前来为二位效劳。”说着,递过唐继尧的一封亲笔信。
“喔,原来你是邹副官,人称邹大侠,失敬,失敬,请坐吧!”蔡锷看完信,笑着对何鹏翔说:“蓂赓是我的学弟,这位邹大侠远道而来,辛苦了。鹏翔,快上茶!”
邹炯急忙摆手,“先生,不用了,现在情况紧急,靳云鹏派遣的刺客‘黑蝴蝶’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快走吧!”
“喔,”蔡锷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态。
“这‘黑蝴蝶’是什么人?为何要干这等不义之事?”何鹏翔满面怒容,气愤填胸。
“‘黑蝴蝶’的父亲本是个旧知府,光绪二十九年,个旧矿工周云祥发动起义,其父被起义军诛杀。从此,熊凤,也就是后来的‘黑蝴蝶’,对她心目中的‘暴民’‘乱党’埋下了刻骨仇恨。她四处拜师学艺,练得一身好武功,专与反清的革命志士为敌。至今,被她用各种手段谋害的英雄豪杰已达百人之多。‘黑蝴蝶’是个嗜血成性的女魔头啊!”
“好,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这个女魔头是否长着三头六臂!”蔡锷冷笑一声,端坐不动。
“先生,您是干大事的人,何必跟这种‘下三滥’女人较真?唐管带他们盼望跟您合作,可是望穿秋水啊!”邹炯言词恳切,语调急促。
“松公,邹副官说得对,快走吧!”何鹏翔迭声催促。
“好,来日方长,和‘黑蝴蝶’总有见分晓的时候。邹副官,咱们走吧!”蔡锷戴上礼帽,冲着邹炯点了点头。
“不好,有暗器!” 邹炯忽然大吼一声,将蔡锷与何鹏翔按倒在地。只听“嗖、嗖、嗖”,三道寒光闪过,粉白的墙壁上立时插上了三支飞镖。
“妈的,说曹操,曹操到!”邹炯纵身跃起,犹如大鹏展翅,向门外扑去。
“黑蝴蝶”正欲甩出第四个飞镖,被邹炯一脚踢中手腕,她痛叫一声,飞镖落地。
邹炯以泰山压顶之势,左右开弓,直取“黑蝴蝶”上三路;“黑蝴蝶”腾挪跳跃,左避右闪,然后乘隙反攻,直取邹炯的下三路。两人从走廊上一直打到天井里,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何鹏翔见状,从二楼飞身跃下,与邹炯一前一后,夹攻“黑蝴蝶”。
“黑蝴蝶”渐渐不支,且战且退。
邹炯、何鹏翔紧追不舍,“黑蝴蝶”将他俩引入郊外的一个溶洞,转眼间没了踪影。
“糟糕,我们上当了!”邹炯与何鹏翔在黑暗中摸来摸去,迷失了方向。
37.东方泛白,晨曦初露。
“黑蝴蝶”踅回招商旅社,已不见蔡锷踪影。她急忙循原路退回,飞步往前追赶。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只见蔡锷正蹲在路边,似乎在等邹炯和何鹏翔。她“嘿嘿”冷笑着,从长简皮靴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大吼一声,朝蔡锷的后背刺去。猛然,匕首拔不出来了。她揪住蔡锷的后脖领一提,长衫飞起来了。妈呀,原来匕首是戳在一截枯树桩上面了。她倒吸一口冷气,正欲退步抽身,脑后响起一声低沉而威严的断喝:“别动,举起手来!”她慢慢地举起手,猛地蹲下身去,从长筒马靴里抽出另一把匕首,转过身来,“砰!”一声枪响,她手腕上中了一弹,匕首“哐”地掉在地上。
“‘黑蝴蝶’,你好威风啊,现在也该让你尝尝‘左轮’的厉害!跪下!”
“黑蝴蝶”抬头一看,天哪,这不是蔡锷吗?她桀傲地挺胸站立,不予理睬。“怎么,还放不下你的臭架子是不是?好,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蔡锷一抬手,“砰!”一枪击中她头顶上的发髻,头发立即披散下来,将她的整个视线都遮住了。
“黑蝴蝶”不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好,往后走!往后走!”蔡锷举着枪,步步进逼。
“黑蝴蝶”万般无奈,只好一步一步往后膝行。
“‘黑蝴蝶’,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该是以血洗血的时候了!”蔡锷微笑着,熟练地在掌心里玩弄手枪。
“蔡锷,我好悔啊!”“黑蝴蝶”忽然泪流满目,仰天长叹。
“噢,你后悔什么?”蔡锷依然微笑着。
“我后悔没有练出一手好枪法,不然的话,哼!” “黑蝴蝶”“腾”地站起身来,“你蔡锷早就成了我的槍下之鬼了!”
“好,我蔡锷不杀无名鼠辈,等你练好了枪法,咱们再面对面地决一雌雄吧!”蔡锷大度地挥挥手,“不过,你要是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可以随时随地送你上西天!”
“好,咱们后会有期。”“黑蝴蝶”喜出望外,冲着蔡锷拱拱手;转过身来,飞奔而去。
“啊……”“黑蝴蝶”忽然发出一长声冷人毛骨耸然的惨叫,平空消失了。
蔡锷不禁大吃一惊,疾步趋前,呀!原来下面是万丈深渊。“黑蝴蝶”慌不择路,命丧黄泉。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蔡锷自言自语,感叹不已。
在邹炯、何鹏翔被困的溶洞口,蔡锷徘徊踟蹰,兀自犯难。这时,被蔡锷、何鹏翔搭救的那个姑娘手里举着一束火把,突然出现在蔡锷面前。“大哥,跟我来!”姑娘在前引路,蔡锷紧紧跟随。
“邹炯、鹏翔……”蔡锷放开喉咙,高声呼喊。
“哎,我们在这儿……”邹炯、何鹏翔迎着喊声跑来,三个人激动至极,不禁紧紧拥抱在一起。
38.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在通往县城的驿道边,蔡锷动情地对姑娘说:“小阿妹,谢谢你,我们应该分手了。这是五十两银子,你留下用吧!”
“大哥,你们带我走吧!崔八爷那伙人是不会放过我的……”姑娘惶急起来,紧紧抓住蔡锷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蔡锷望望邹炯、何鹏翔,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三位大哥,我求你们了!”姑娘“扑通”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蔡锷又把目光移向邹炯、何鹏翔,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了。不过,你在路上不要多说话,一切听我们的安排。”蔡锷弯下腰把姑娘搀扶起来。
“大哥,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姑娘已然破涕为笑了。
“什么事?”蔡锷急问。
“你得收下我做你的妹子。”姑娘捧出了自己一颗率真赤诚的心。
“行,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蔡锷浓眉舒展,笑容可掬。
“马缨花。”姑娘轻声回答。
“马缨花,多好听的名字啊,你是彝族吧?”
“嗯。”马缨花仰起了梨花带雨的脸蛋。
“小妹,咱们上路吧!”蔡锷的语调何其温暖、亲切。
“哎,大哥!”马缨花答应得那么清脆、甜润。
39.李经羲府邸。 内 日
粉墙青瓦,飞檐立柱,亭台相间,清幽雅致。
“哎呀,松坡,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李经羲(字幕:李经羲 字仲仙 云贵总督)大声嚷嚷着,亲热地挽着蔡锷的手臂,把他迎进陈设奢华、富丽典雅的花厅。
分宾主坐定,丫环为蔡锷沏上香茶。
“松坡,这一路还算顺利吧?我是为你悬着一颗心哪。”李经羲的客套中不乏真心的关切。 “托大帅的福,蔡锷安然无恙。”蔡锷微微欠了欠身子。
“松坡,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一定要像在广西时那样,戮力同心,共济时艰。”李经羲指指蔡锷,又指指自己。
“蔡锷不才,深恐有负大帅厚望。”蔡锷谦恭地答道。
“哎,松坡,在本帅面前,你就不要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的了。这次我请你来,就是要委以重任,为大清柱地补天!”李经羲嗓音洪亮,语气坚定。
“蔡锷甘为大帅效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蔡锷挺直腰板,声壮气雄。
“好!好!松坡,但愿你在云南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李经羲态动神流,喜上眉梢。
40.翠湖之滨的“玉春园”酒楼。 内 日
蔡锷坐在主宾位置,依次为李根源、沈汪度(字幕:云南陆军讲武堂监督 沈汪度 字石荃)罗佩金、李烈钧、唐继尧、李鸿祥(字幕:七十三标第三营管带李鸿祥 字翼廷)、刘存厚(字幕:七十四标第二营管带刘存厚 字积之)、马缨花、何鹏翔。
李根源站起身来,举杯在手,朗声笑道:“诸位,松坡学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天,我们在此略备菲酌,为松坡学兄接风洗尘,干!”
众人碰杯,一饮而尽。
唐继尧接着举杯,“诸位,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松坡兄就是咱们士官生中的精英,出类拔萃,名满东瀛。今后,咱们有幸与松坡兄共事,实乃苍天之赐也!来,干!”
喝完了唐继尧敬的酒,蔡锷已经面色泛红,他高兴地举杯在手,“诸位学友,承蒙盛情款待,真是不胜荣幸,深表谢意。在广西时,便耳闻云南军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鄙人初来乍到,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罗佩金用筷子指了指满桌的佳肴,冲蔡锷点头笑道:“松坡,酒可以少喝,但菜一定要多吃,这可是正宗的滇味大全啊。以后,你就是咱们云南人了,应该从现在起就对滇味培养感情;这样,才能长久立足啊!哈哈……”
蔡锷爽朗地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夹起一块芙蓉鱼翅,送进嘴里。
“松坡,我们是湖南老乡。我敢说,只要你呆上半年,就一定会喜欢云南的!”沈汪度用调羹舀了一块汽锅鸡,放进蔡锷碗里。
41.新军第十九镇司令部。钟麟同会客室。 内 日
靳云鹏、王振畿、杨集祥靠坐在藤沙发上,默默无语,神色黯然。
“什么‘黑蝴蝶’‘白蝴蝶’,全是他妈的酒囊饭袋。我早就说过,蔡锷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回倒好,没把蔡锷除掉,反而结下怨仇,他非得死心塌地跟着李经羲同我们作对不可!”钟麟同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边来回走动着。
靳云鹏“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拖长了声调慢慢说道:“我看蔡锷也没什么可怕,广西人不是把他给撵出来了吗?”
王振畿也忘情地拍了一下大腿,“对啊,我们也想辦法把他撵出去!”
杨集祥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哼,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放他走脱,我看这人早晚是大清的祸害!”
钟麟同厉声问道:“那你说咋办?莫非再派刺客行刺不成?”
杨集祥连连摇头,“不,只要不让蔡锷带兵,他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我们把他晾在一边,让他长期坐冷板凳,你看如何?”
钟麟同转了两下眼珠子,“唔,只要咱们牢牢地把枪杆子攥在手里,蔡锷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翻不过如来佛的手心。”
42.昆明金殿。林荫蔽天,郁郁苍苍。
蔡锷和何鹏翔身着猎装,骑着高头骏马,在林间梭巡。忽然,蔡锷举起双筒猎枪,瞄准一棵沙松的树梢,“砰!”一只野鸡扑棱着翅膀翻滚下来。枪声惊动了一只野兔,它惊慌地从草棵间钻出,没命地奔逃,“砰”,又是一声枪响,野兔中弹,往前纵了两步,倒地死去。
何鹏翔跳下马来,一手提野鸡,一手提野兔,然后把它們塞进马背上的网兜里。
来到一条小溪边,蔡锷笑着对何鹏翔说:“鹏翔,歇息一会儿吧,肚皮提意见了。咱们就在这儿打尖,野兔烤来吃,野鸡呢煮汤,保险美得你舔鼻子。”
何鹏翔靠着一棵沙松坐下,趁机向蔡锷倒出自己一肚子的怨气:“咱们来云南眨眼一个多月了,李经羲不让你当个镇统(师长),起码也该给个协统(旅长)吧,可眼下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看,咱们这闲饭该吃到什么时候啊?”
“靳云鹏、钟麟同牢牢控制着军队,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李经羲一时也无计可施。我看,眼下,不挂职也好,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曾胡治兵语录》搞完,以后训练军队,可派得上大用处呢。”蔡锷说完,拍了拍何鹏翔的肩膀,“来,动手,这份闲情野趣可是赛过活神仙喔!”
小溪的另一边,潘蕙英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生。忽然,一只小松鼠跳到她的脚边,好奇地瞪大眼睛望着画板。“呀!”潘蕙英惊喜地叫了起来,俯下身子去逮小松鼠。小松鼠机灵地躲闪着,歪歪扭扭地向前逃跑,潘蕙英在后一路紧追。小松鼠跑累了,正在停下喘气,蔡锷一把将它按住,然后抱起来,双手递给潘蕙英。潘蕙英羞涩地望了蔡锷一眼,接过小松鼠,怜爱地抚摸着它那圆滚滚的身子。然后把它放在地上,小松鼠歪头瞧了一眼潘蕙英。潘蕙英朝小松鼠挥挥手,笑着说道,“走吧,走吧,找妈妈去。”小松鼠蹒跚着,不慌不忙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小姐,我们可以邀请你共进午餐吗?”蔡锷弯腰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不了,谢谢,我该回去了。”潘蕙英礼貌地冲蔡锷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位小姐高雅脱俗,看样子像是位大家闺秀啊!”何鹏翔赞叹不已。
蔡锷含笑点头:“唔,还是位上过洋学堂的女秀才!”
“松公,好眼力!好眼力啊!”何鹏翔冲着蔡锷高高翘起了大拇指。
43.丽日当空,蓝天如洗。
蔡锷与何鹏翔各自跨上马背,一溜小跑,离开密林。
密林边上,是一片绿茸茸的芳草地。草地边上,停着一乘小轿。
“先生,等一等!”潘蕙英从小轿里钻出来,飞步追撵上来。
蔡锷和何鹏翔跳下马来。
潘蕙英累得气喘吁吁、满脸绯红,把一张画递到蔡锷手里。蔡锷双手接过,呀,原来是潘蕙英给自己画的一幅素描,神形毕肖,栩栩如生。
“小姐,画得太好了,谢谢!谢谢!”蔡锷神采飞扬,莞尔而笑。
“先生,这是给你的答礼,谢谢你把小松鼠送给我。”潘蕙英此刻显得十分大方自然。
“小姐,请问你的芳名?”蔡锷止不住柔情似水。
潘蕙英敛眉低首:“潘蕙英。”
“在下蔡锷,后会有期。”蔡锷朝潘蕙英拱拱手,跃上马背,飞驰而去。
潘蕙英内心独白:“什么?他就是蔡锷?”她抬起明亮的眸子,久久地凝望着、凝望着蔡锷远去的背影。
44.教练处,蔡锷住所。 内 日
简朴的书房兼卧室内,蔡锷正伏案编写《曾胡治兵语录》。
蔡锷画外音(叠印字幕):
辛亥之春,余应合肥李公之召,谬忝戎职。时片马问题纠葛方殷,瓜分之谣诼忽起,风鹤频惊,海内骚然。吾侪武夫,惟厉兵秣马,赴机待死已耳,复何暇从事文墨,以自溺丧。乃者统制钟公有嘱编精神讲话之命,余不得不有以应。窃意论今不如述古,然古代渺矣。述之或不适于今。曾、胡二公,中兴名臣中铮皎者也,其人其事,距今仅半世纪,遗型不远,口碑犹存,景仰想象,尚属匪难。其所论列,多洞中穴款要,深切时弊。爰就其治兵言论,分类凑辑,附以案语,以代精神讲话。我同胞列校,果能细加演绎,身体力行,则懿行嘉言,皆足为我师资,丰功伟烈,宁独让之先贤!
宣统三年季夏邵阳蔡锷识于昆明
写完序言,蔡锷又在纸上写下——
第一章 将才
正欲往下挥洒,忽听有人敲门。“进来,”蔡锷头也不抬。
“松坡兄,你如此醉心于著书立说,恐怕是想弃武从文了吧?”李鸿祥很随便地在书桌旁的靠椅上坐下,打趣道。
“翼廷啊,你莫笑话我了,受钟统制之托,勉为其难啊!”蔡锷停下笔,苦笑着摇摇头。
“松坡,你下一步有何打算,难道就这么长期赋闲吗?”李鸿祥注意观察蔡锷的神态。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蔡锷爽朗地笑了起来。
“松坡啊,你真是个乐天派!”李鸿祥指了指蔡锷,也大笑起来。
“翼廷,如果带不了兵,我就去你们讲武堂当教官,推销我的《曾胡治兵语录》,这一番心血也算没有白费。”蔡锷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稿纸,认真地说。
“松坡,你抓紧搞吧,到时候我一定认真拜读,曾国藩、胡林翼的治军思想可是无价之宝啊!松坡,那我就告辞了,反正咱们是邻居,你要经常过来走走,我要向你这位老学长好好讨教讨教。”李鸿祥客套一番,带上门出去了。
45.靳府后花园。 外 日
潘蕙英坐在红栏绿柱、长廊曲回的水榭边,望着凝碧的池水出神。蔡锷的影像在翡翠般的清波中忽隐忽现,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他英姿勃勃、神采奕奕,面露微笑,目光灼人。潘蕙英羞涩地埋下头,把粉嫩的脸蛋紧紧贴在自己的膝头上。忽然一阵狂风吹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飘落下来,蔡锷的面容倏然间在水中破碎、消失了……潘蕙英一时间竟坐立不安,怅然若失。
“潘小姐,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字幕:白祥麟),他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白副官,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头晕,一会儿就会好的……”潘蕙英笑了笑,冲着白副官摆摆手。
“那,我送你回去歇息吧。”白副官殷勤地上去搀扶她。
“不,不用了。”潘蕙英摇摇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会儿……”
“好吧,潘小姐,你多保重。”白副官依恋地望了潘蕙英一眼,轉身离去。
潘蕙英倚靠在廊柱上,微微地闭上眼睛,嘴里在轻声地喃喃自语:“他是个好人……好人……”
46.云南陆军讲武堂大礼堂。 内 日
字幕:1911年4月1日
李根源和全体师生头颈上缠着白布。李根源站在主席台上,神声黯然,满面悲戚:“同学们、老师们,大家可能都已经听说了。法国人今天已经将滇越铁路修到了昆明。我这儿有一份请帖,让我去参加滇越铁路的通车典礼。耻辱啊!耻辱啊!一个泱泱大国,居然连一寸铁路都修不起,结果呢,只有向外国人屈服,答应让外国人帮我们修铁路。土地是中国的,铁路是外国人的。以后只要上了他们的车,就是亡国奴,就得受人家的欺侮凌辱。惭愧啊!惭愧啊!身为军人,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主权落在别人手里!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学好本事,总有赶走洋鬼子,报仇雪耻的那一天!现在,我宣布放假,大家跟我去参加滇越铁路通车典礼。同学们,你们去亲眼看一看帝国主义的丑恶嘴脸!”
47.滇越铁路昆明站,临时搭起了观礼台,上方悬挂着用中法两种文字书写的大红布标——滇越铁路通车典礼。
观礼台上,法国驻昆明总领事方苏雅坐在正中,脸上露出倨傲矜骄的笑容。法国副总领事皮克以及李经羲、世增(字幕:云南布政使世增)、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王振畿等分坐两边。
李经羲掏出怀表看了看,转头问钟麟同:“印泉呢,印泉为什么不来?”钟麟同朝月台上努了努嘴。李经羲抬眼望去,只见李根源站在学生队列的排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李经羲摇摇头,然后坐直身子。
方苏雅站起身来,趾高气扬地举起右手,用法语说道:“现在我宣布,滇越铁路通车典礼正式开始!”然后用力向下一挥。
主席台上的所有人员一起热烈鼓掌。法国军乐队高奏《马赛曲》。
车站站长、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法国人举起信号旗往下一挥,一辆车头插着黄龙旗和法国蓝、白、红三色旗的机车喷吐着浓烟鸣响汽笛缓缓向车站内驶来。
聚集在车站上的大批法国人挥舞着国旗,欢声雷动。
列车喘着粗气在站台上停下。
学生队列里的朱德(字幕:朱德)率先痛哭起来。跟着,杨蓁(字幕:杨蓁)、邓泰中(字幕:邓泰中)、范石生(字幕:范石生)、文鸿揆(字幕:文鸿揆)、鲁子材(字幕:鲁子材)、金汉鼎(字幕:金汉鼎)、盛荣超(字幕:盛荣超)、朱培德(字幕:朱培德)、董鸿勋(字幕:董鸿勋)也跟着热泪横流,悲不自胜。
方苏雅带头走下观礼台,李经羲等一干人员紧随其后登上列车。方苏雅拉着李根源的手走进装饰华丽的头等车厢,把他让到真皮沙发上,“李总督,请,坐一坐我们法兰西最先进的列车,好好地观赏一下贵国的美丽风光吧。”
列车缓缓启动。车窗外掠过苍翠的山峦,清澈的河流,金黄的稻田,烂漫的野花……
方苏雅陶醉地闭上眼睛,“真美啊,就像回到了我的故乡法兰西。”
48.烟波浩渺的滇池,风狂雨猛,惊涛拍岸。 外 日
叠化如下画面:
巍峨壮观的近日楼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三五成群,沿街乞讨。
金碧辉煌的金马、碧鸡坊下,杀气腾腾的清军士兵押着一长溜脊背上插着“乱党”“暴民”斩标的死囚游街示众。
滇越铁路昆明站。耀武扬威的法国路警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过往旅客。
全副武装的英军侵占滇西片马地区,烧杀抢掠。到处是火光、尸体、瓦砾、废墟……当地少数民族利用原始武器木弩、毒箭进行殊死抵抗。
49.唐继尧寓所。客厅。 内 日
云南同盟会重要成员正在这里举行秘密会议,参加人员有李根源、罗佩金、李烈钧、唐继尧、李鸿祥、刘存厚、黄毓英(字幕:同盟会昆明机关负责人黄毓英 字子和)。
李根源清了清嗓子,首先说道:“昨天接到天民从上海的来信,同盟会中部总会将于10月中旬在武昌发动武装起义。宋教仁、谭人凤等先生希望云南加紧运动军队,届时积极响应起义,在西南带个好头。”
刘存厚着急地拍了下大腿,“现在已经是七月了,我们能够直接掌握的部队少得可怜,要想在短时间内改变这种局面,谈何容易。”
李鸿祥附和道:“是啊,部队的指挥权都掌握在钟麟同那伙人手里,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黄毓英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说道:“响应武昌起义决不能含糊,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干!”
李根源朝着黄毓英摆摆手,“子和,不要性急嘛,我们应该好好谋划谋划,尽快拿出一个周全之策。”
唐继尧连连点头,“印泉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鲁莽。”
罗佩金紧皱浓眉,缓缓说道:“现在形势非常严峻,十九镇从上级军官到中级军官,绝大部分都是北洋系的人,革命党人很难插手,如不改变这种状况,不要说发动武装起义,就连我们的人头也随时都可能断送掉。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要在昆明起义,就必须把三十七协的兵权夺过来。但是,我们的人要想直接坐上三十七协协统这把交椅,是根本不可能的,争取王振畿参加起义,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必须找一个日后可以争取的人,让他来代替王的位置,这样我们就等于把三十七协掌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武昌的炮声一响,我们就在昆明举起义旗,全力响应。”
李根源含蓄地笑了笑,“榕轩,你的意思是让蔡锷接替王振畿?”
罗佩金点头,“正是。”
李根源摇摇头,“这样做,李经羲倒是巴之不得,可靳云鹏、钟麟同他们会答应吗?要知道,枪杆子可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罗佩金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只要李经羲肯下决心,靳云鹏、钟麟同他们是挡不住的。毕竟上面还有大清皇上,奴才哪有不听主子的?!”
李根源沉吟片刻,问道:“榕轩,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罗佩金不紧不慢,款款道来:“我去向李经羲献策,将王振畿调升兵备处总办,遗缺由蔡锷接任。我呢,愿意辞去督练处参谋官兼陆军小学堂总办职务,去充当蔡锷的下属,担任三十七协七十四标标统。我和蔡锷齐心协力,共同把驻省城的新军主力部队带好。这等于给李经羲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何乐而不为呢?”
“好,榕轩这个办法好。现在,李经羲把蔡锷和榕轩当作亲信,把兵权交给他俩,他是完全放心的。”唐继尧当即表示支持。
“要是蔡锷翻脸不认人怎么办?”李根源突然问道。
罗佩金胸有成竹地一笑,“那时,整个七十四标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七十三标我们也可以控制一部分,蔡锷不过是个光杆协统,他能怎么样?!”
“对,到时候,我们逼迫蔡锷支持起义。从,还是不从,由他自己选择!”黄毓英情绪激昂,语调铿锵。
罗佩金、唐继尧、刘存厚、李鸿祥一起点头。
罗佩金补充道:“我还有个想法,要说服李经羲,让协和接替陆军小学堂总办。”
“好,就这么办!”李根源终于痛下决心。
50.云贵总督署。 内 日
密室内,李经羲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奏折,递给郭师爷,“这是罗佩金代拟的奏折,你看看,如无不妥之处,起紧拍发。”
郭师爷接过奏折,轻声念道:“第三十七协统领官分补用知府王振畿,现经调充兵备处总办,遗差查有前充广西兵备处总办,留日士官毕业生蔡锷,干练果毅,经验颇深,堪以委充第三十七协统领官。”他沉吟半晌,缓缓说道:“袁世凯是陆军大臣荫昌的密友,他必然会从中作梗,我担心……”
李经羲“嘿嘿”笑道:“当今皇上爱才惜才,松坡一定会得到重用的!”
51.河南彰德洹上村。 外 日
袁世凯扮作渔翁模样,正在河边垂钓。袁克定手里拿着一份电报,站在他的身后,“爹,云南靳云鹏、钟麟同来电,有要事相告。”
“喔,拿来看看,”袁世凯放下钓竿,接过电报,认真读完,略一沉吟,当即吩咐袁克定:“给靳云鹏回电,照李经羲的意思办。”
袁克定困惑不解,“爹,蔡锷可是李经羲特地从广西要来的,要是让他掌握了兵权,那李经羲不是如虎添翼吗?”
袁世凯微微一笑,“蔡松坡……,李经羲是驾驭不了他的……”
袁克定似有所悟,“爹,您是想结恩于蔡锷,让他日后有所图报……”
袁世凯:“克定啊,譬如赌博,你的手上多几个筹码,总不是坏事吧?”
袁克定:“那靳云鹏他们……”
袁世凯:“让他们去跟蔡锷斗吧,斗赢了是他们的造化,斗输了活该倒霉……”
袁克定:“爹,您这个赌注是不是下得太大了?”
袁世凯:“嘿嘿,克定,我从来不做蚀本买卖。”
52.昆明。靳府。大客厅内。 内 日
靳云鹏、钟麟同、王振畿面面相觑,神色沮丧。
钟麟同猛地一拍茶几,“奶奶的,我们被袁宫保卖了!”
王振畿“嘿嘿”冷笑,“袁宫保卖马不是头一回了!”
杨集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蔡锷还是我们的属下嘛,难道还怕他造反不成?”
靳云鹏端出一副智者的架势,以训诫的口吻说:“好在李经羲同我们一样,都是铁心保大清的。以后呢,咱们多给人家点面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可不能让那些乱党占了便宜啊!”
众皆点头。
53.第十九镇司令部。 内 日
会议室内,坐满了排长以上军官。
李经羲坐在主席位置,靳云鹏、钟麟同、王振畿、杨集祥、李根源、蔡锷、罗佩金、李烈钧、唐继尧、刘存厚、雷飙、李鸿祥、曲同丰、丁锦、成维铮、齐世杰等分坐长条桌两边。
李经羲冲着钟麟同点点头,朗声笑道:“现在请钟统制宣布陆军部命令。”
钟麟同挺直身躯,以清亮的嗓音念道:“经皇上恩准,前广西兵备处总办蔡锷着派充陆军第三十七协统领官,原三十七协统领官王振畿调充兵备处总办。”
蔡鍔、王振畿同时起立,立正敬礼。军官们一起鼓掌,表示祝贺。
54.唐继尧寓所。客厅。 内 日
“松公,你来领导三十七协,咱们滇军有希望了。我相信,不要多长时间,滇军一定能成为精锐之师,与袁世凯的北洋军一比高低!”唐继尧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不敢当!不敢当!蓂赓过奖!要把滇军训练成全国第一流的军队,光靠我一个人怎么行。不过让我高兴的是,讲武堂的大部分教官是我们士官学校的校友,这是一个有利条件。让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彻底改造滇军,使之真正成为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内固国基、外御侵略的国民军队!”
唐继尧感叹不已,“松公,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两人正谈得投机,忽闻窗外传来一阵阵银铃似的笑声。
唐继尧站起来,拉着蔡锷的手臂走到走廊上。
楼下天井里,两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少女正在打羽毛球。
一个姑娘圆脸、大眼睛,蔡锷不认识,另一个不由让蔡锷一愣,这不是那天在森林里巧遇的潘蕙英小姐吗?
唐继尧指着潘蕙英笑问蔡锷:“你知道这个姑娘是谁吗?”
蔡锷直言相告:“是潘蕙英小姐,我们在金殿见过一面。”
唐继尧略感意外,“喔,这么说你们已经认识了?”
蔡锷点点头,“不过,还没有什么深交。”
唐继尧忽然故作神秘,“你知道她是谁吗?”
蔡锷不解,一时无言以对。
唐继尧情不自禁地竖起大姆指,“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蔡锷愕然。
唐继尧揭破谜底,“是她把靳云鹏要谋害你的情报通知我们,大侠邹炯才去营救你的。”
蔡锷“噢”了一声,若有所思。
“松公,一会儿就开饭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噢。”唐继尧笑道。
“一定!一定!”蔡锷点头应允。
这时,潘蕙英抬起头来,发现楼上那个正在注视自己的青年军官竟然是蔡锷,不由又惊又喜。她在心里默默念道:“莫非我与此人真有缘份……”
“蕙英,发什么呆,快开球呀!”唐蕙赓嚷道。
潘蕙英懵里懵懂地把球发了出去,谁知那球飘飘忽忽地飞出了端线,落在院落靠墙壁一侧的水池里。
“你呀,怎么一下子跟丢了魂似的,算了算了,不打了。”唐蕙赓嘴里嘟嘟囔囔,收起球拍。
55.餐厅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蔡锷居主座,依次是唐继尧、何鹏翔、邹炯、潘蕙英、唐蕙赓、马缨花。
蔡锷笑着对马缨花说:“小妹,今天来唐管带家作客,你尽管挑好的吃,可不要便宜了他!”唐继尧也凑趣道:“说得对!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唐继尧指了指潘蕙英,“松公,既然你和潘小姐已经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然后,他又指了指唐蕙赓,“这是我妹妹蕙赓。来吧,这第一杯酒,咱们应该庆贺松公荣任第三十七协协统。”
蔡锷把酒喝干,唐继尧立即为他斟满。蔡锷起身举杯,“今天,我趁此机会,向潘小姐和邹副官致谢!两位披肝沥胆,行侠仗义,蔡锷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邹炯急忙回敬道:“蔡协统是民族精英、国家栋梁,邹炯有机会为您奔走驱驰,实乃三生有幸!”
潘蕙英也举起酒杯,落落大方地说道:“蔡协统,我们相信,你不会让云南人失望的。”
蔡锷点头,“来日方长,让我用行动来回答吧!”
两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砰!”
56.叠化如下画面:
云南陆军讲武堂,蔡锷在大教室内给学员讲课。
演兵场上,蔡锷给士兵示范劈刺、冲杀、射击、骑马。
作战室内,蔡锷给军官们演示沙盘使用方法。
北校场,蔡锷检阅部队。士兵们军容整齐,步伐一致,气势雄壮,锐不可挡。
“好,好,松坡,治军有方,治军有方啊!”李经羲看完检阅,冲着蔡锷翘起大拇指,连声夸赞。
“大帅过奖,要真正把滇军训练成一支精兵,来日方长啊!”蔡锷谦恭地回答。
“松坡,坐我的马车走吧,有些事我还要和你谈谈。”李经羲亲昵地邀请蔡锷。
“好吧。”蔡锷爽快地答应了。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
(画外音)
李经羲:“松坡,最近风声很紧啊。孙中山、黄兴虽然流亡海外,但颠覆朝廷之心一直不死。宋教仁、谭人凤等乱党要人在长江中下游一带加紧活动,随时可能组织武装暴乱。据说,云南也有不少他们的党徒。你万不可掉以轻心,让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来。” ”
蔡锷:“蔡锷明白。请大帅放心,现在三十七协已经掌握在咱们的手里,乱党休想翻天!”
李经羲:“对靳云鹏、钟麟同那些人也必须小心提防。他们一直把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拔之而后快。松坡,当此艰难多事之秋,你不避风险前来相助,实乃大丈夫、真君子也。我李经羲也是笃诚守信之人,决不会亏待你的!”
蔡锷:“承蒙大帅厚爱,蔡锷不胜荣幸,定当涌泉相报,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经羲:“松坡,言重了,我可承受不起啊!”
57.浓密的乌云遮住了满天星光,四野一片沉寂。
字幕:1911年夏
一队戎装的军人骑着高头大马离开云南新军第十九镇司令部,穿过城区的大街小巷,在通往北校场军营的旷野上缓轡徐行。为首的是钟麟同,紧随其后的是蔡锷。
军营内静得瘮人,清脆的马蹄声传得很远很远。
钟麟同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转过头来赞叹不已:“松坡啊,你刚调来不久,整个三十七协就变了个样儿,真是治军有方啊!”
蔡锷在马上略微欠了欠身子,“统制大人夸奖了。”
钟麟同慨然颔首:“千军可得,一将难求啊!”忽然,他眉峰聳动,话锋一转:“松坡,近来乱党在昆明活动猖獗,你有什么高招对付他们吗?”
蔡锷沉稳地一笑,态度还是那样谦恭:“我初来乍到,情况还不十分熟悉。三十七协是您的旧部,蔡锷正想求教呢。”
钟麟同眉头舒展,朗声笑道:“松坡真是过谦了。”
58.营房外的一片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
黄毓英坐在中间,四周围着一圈士兵。火光映照着黄毓英那赤红的脸膛,他正在沉痛、悲愤地讲述着:“顺治元年四月,几十万清兵攻陷扬州。十天之内大开杀戒,有八十万人被砍了脑袋;七月,清兵又占领了嘉定,先后搞了三次大屠杀。城里尸堆如山,血流成河,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青年军官声音喑哑,再也讲不下去了。
59.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士兵们惊惶地站立起来,不知所措。
钟麟同阴沉着脸,“嘿嘿”冷笑了几声,“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摆龙门阵,胆子倒真不小。是谁领的头,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黄毓英坦然地朝前跨了几步,“报告长官,是我。”
“你是谁?”钟麟同厉声喝问。
“七十三标第三营右队见习排长黄毓英。”黄毓英平静地回答。
“你刚才在讲什么?”
“《三国演义》。”黄毓英面不改色。
“《三国演义》?那你们伤心落泪是为哪般呀?”钟麟同手里举着马鞭,目露凶光。
“诸葛亮在五丈原壮志未酬,含恨而死,弟兄们……”
钟麟同扬起头来一阵狂笑,“好小子,你倒会演戏。你知道我钟麟同是干什么吃的,咹?老子撒泡尿也要冲你摔个大跟斗!来人,把这些反贼统统给我捆起来!”
随行的十几名副官、侍卫如狼似虎,扭住了黄毓英和十几名士兵的胳膊。
黄毓英剑眉倒竖,正气凛然,大声吼道:“钟制统,请你不要冤枉好人,不然真把弟兄们逼反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钟麟同暴跳如雷,拔刀欲砍黄毓英。蔡锷见状,厉声喝道:“黄毓英!你目无长官,扰乱军营,军法难容!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司令部去!”
60.三十七协司令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红墙绿瓦,翘角飞檐。内 日
蔡锷办公室。典丽雅致,一尘不染。
室内四壁,排列着十几个古色古香的书架,里面整整齐齐地装满了各类线装书和现代印刷的“洋书”,正中墙上,悬挂着一幅“诸葛武侯夜读图”,笔法苍劲老练、细腻传神,出自蔡锷手笔,两边是他手书的一幅行书对联,录自葛武侯旧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柔中有钢,气势逼人。
黄毓英挺直身躯,面对着神色冷峻的蔡锷。
“黄毓英,军营规定:九点以后熄灯睡觉,你身为排长,为什么带头破坏军纪?”蔡锷紧盯着黄毓英的眼睛。
黄毓英迎着蔡锷的目光,据实报告:“蔡协统,排里有一个弟兄白天无缘无故挨了满人队官(连长)的一阵打,弟兄们横竖睡不着,吵吵嚷嚷要去找那个家伙算账,我怕事情闹大,就……”
蔡锷的脸色缓和下来,“喔,原来是这样。那么,你都跟弟兄们说了些什么呢?”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还有勾践卧薪尝胆、伍子胥三年归报楚王仇的故事。”黄毓英心一横,来了个竹筒倒豆。
“喔……”蔡锷不动声色地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问道:“你加入了同盟会?”
黄毓英沉着地点点头。
“黄毓英,你这样明目张胆,难道不怕小人告密?”蔡锷浓眉紧缩,压低了嗓音。”
“他们都是哥老会的穷哥们,宁愿掉脑袋也不会出卖朋友的。”黄毓英的语调中充满自豪。
“那么,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蔡锷目光严厉,加重了语气。
“協统不会。”黄毓英平静地回答。
“噢,为什么?”蔡锷背着双手,眼睛逼视黄毓英。
“协统是什么人,我们心里清楚。”黄毓英的回答弦外有音,意味深长。
蔡锷沉吟了一会儿,和蔼地转移了话题:“你读过几年书?”
“1903年中学毕业后,去日本宏文学院、东斌陆军学校留学,1908年回国。”黄毓英觉得自己与蔡锷的距离愈加靠近了。
蔡锷点了点头,加重语调说:“黄毓英,你违反军中禁令,要关七天禁闭。”
黄毓英心里明白,这是蔡锷在刻意保护自己,立刻响亮地回答:“毓英愿意接受处罚。”
蔡锷加重语气,叮嘱道:“以后凡事要动脑子,光靠匹夫之勇是不行的。苏东坡的《留侯论》说:‘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去吧,好自为之,后会有期。”黄毓英信服地点点头,“请协统放心,我记住了。”
61.清晨。靳府。客厅。
靳云鹏、钟麟同、王振畿、杨集祥几个人又聚在一起,密商对策。
杨集祥:“据密报,最近乱党分子抓紧在下级士兵中开展活动。他们加入军中秘密组织哥老会,以此为掩护笼络人心,扇风点火、图谋不轨。其中比较猖獗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七十三标第三营右队见习排长黄毓英,一个是七十四标第二营左队司务长朱德。”
钟麟同暴跳起来:“哼!怪不得,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这黄毓英肯定是个乱党!还留着这两个祸害干什么,赶快传我的命令,就地正法,以绝后患。”
王振畿抱怨道:“可现在蔡锷是协统,抓人杀人不通过他怎么行?”
靳云鹏“嘿嘿”冷笑道:“那我们就给蔡锷出个难题,让他出面去执行!”
62.三十七协司令部。蔡锷办公室。 内 日
蔡锷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他浓眉紧锁,神情愤慨(画外音):“这是借刀杀人之计,好狠毒啊!”稍顷,他的眉宇舒展开来(画外音):“对,就这么办!”
63.十九镇司令部。钟麟同办公室。 内 日
钟麟同坐在办公桌前,虎着脸,神色威严。蔡锷、唐继尧、李鸿祥各人端坐在藤沙发上,一言不发。
钟麟同忽地提高嗓门:“唐继尧,你先说,为什么不执行命令?”
唐继尧“腾”地站起身来,作立正姿势,“报告统制,没有确凿的证据,随便抓人,恐怕难以服众啊!”
钟麟同横了李鸿祥一眼,“李鸿祥,你呢?”
李鸿祥起立,身体站得笔直:“统制,唐管带说得对,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证据,鸿祥不敢从命!”
钟麟同猛地拉开抽屉,“你们不是要证据吗?喏,这是从朱德、黄毓英床铺下面搜出来的《云南》杂志,这下不为难你们了吧?!”然后把几本《云南》杂志扔在桌子上。
64.三十七协司令部。蔡锷办公室。 内 日
何鹏翔把朱德带进办公室,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蔡锷仔细打量着朱德:个头不高,健硕壮实,一张朴实敦厚的脸,粗黑的浓眉下,眼睛不大却明亮有神,鼻如悬胆,嘴唇紧抿,嘴角略向下弯,透射出几分刚毅坚定。
蔡锷的目光犀利地停留在朱德的脸上:“你就是讲武堂特别班的那个模范朱德?”
朱德沉稳地点点头。
蔡锷:“听说你跟士兵们的关系处得很好。”
朱德:“协统,弟兄们都是苦出身,当兵吃粮不容易啊,大家应该互相关照才是。”
蔡锷:“你说说看,弟兄们肚子里都有哪些苦水?”
朱德:“官兵不平等,官长喝兵血,克扣军饷,任意欺压士兵,稍不如意,非打即骂。特别是满人军官,简直拿汉人弟兄不当人!”
蔡锷:“所以你们就要抱成团,专门对付那些为非作歹的军官?”
朱德:“协统,是这样。”
蔡锷:“你们还在一起议论什么?”
朱德:“平时大伙儿爱摆摆龙门阵。”
蔡锷:“喔?都摆些啥龙门阵呀?”
朱德:“还不是《三国》《水浒》那些老一套。”
蔡锷:“听说你们经常在一起议论朝廷的不是,有这事吗?”
朱德:“协统,弟兄们说的都是一些大实话。”
蔡锷:“喔?大实话?能说给我听听吗?”
朱德:“协统,如今的老百姓日子真是难过呀。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就连农民进城担粪,每个月也要交几百文粪税,这等于从一头牛身上要剥两张皮呀!”
蔡锷沉默有顷,突然问道:“听说你们讲武堂的学生去参观滇越铁路,回来以后每人都写了一篇观后感。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朱德激动得嘴唇哆嗦着:“协统,滇越铁路的北段在我们云南境内,这是我们中国的领土,可是铁路却是法国人修的,四万万同胞,竟受欧罗巴小国的宰割,国耻啊!我们是军人,肩负着守土卫国的重任。如果眼看着外国人的火车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横冲直撞,而我们却无能为力,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国人?”说着,说着,朱德的眼眶里溢出了晶莹的泪花。
蔡锷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两本《云南》杂志,在朱德眼前晃了晃,“朱德,你以后可要多长几个心眼,再也不要让人家从你的床铺下面搜出这个东西来!”
朱德一时间难以自制,激动地一把抓住蔡锷的手臂,“蔡协统,您真是我们的好长官!”
65.三十七协司令部。蔡锷办公室。 内 日
黄毓英站在蔡锷面前,头角峥嵘,目光四射。
蔡锷:“黄毓英,说实话,我很钦佩你啊!”
黄毓英:“协统,此话怎讲?”
蔡锷:“你是富家子弟,18岁那年自费到日本留学,先后在宏文学院、东斌学校就读,学习军事。光绪三十四年四月,黄克强在河口举事,你欣然接受孙中山委派,前往襄助。當时,你离毕业只有一个月了,可是,你却义无反顾地对人说:‘要中华,不要文凭!’河口事败,你和杨振鸿、马骧等人一起,继续在滇西一带活动,以图再举。你们在滇西东奔西走,艰辛备尝,多次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可是仍然一如既往,不改初衷。后来,你们不幸身染疟疾,永昌举事又告失败;此时,你们痛感军事实力之重要,决定改变斗争方式,到省城昆明策动新军参加革命。为了便于在新军中开展工作,你考入新军,任七十三标第三营见习排长。每天深夜,当熄灯号吹响以后,你悄悄潜入军营,向士兵们宣传革命道理,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成为士兵们衷心拥戴的领袖。黄排长,我说得不错吧?”
黄毓英:“蔡协统,您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精明过人啊!”
蔡锷:“黄毓英,你以为我要处置你吗?”
黄毓英:“不,蔡协统,其实您也是我们的同志。”
蔡锷颇感兴趣地:“喔?黄毓英,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黄毓英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蔡协统,要说革命资历,您远在我黄毓英之上。光绪二十四年四月,您考入长沙时务学堂,成为梁任公、谭嗣同先生的得意门生。同年七月,以谭嗣同先生为首的‘戊戌六君子’殉难,对您刺激很大。您决心东渡日本,学习军事,以武力救国。光绪二十六年,您才18岁,就参加了唐才常先生领导的自立军起义。后来起义失败,唐才常等先烈殉难,您悲愤欲绝、痛哭失声,从此将原名‘蔡艮寅’改为蔡锷,意为‘砥砺锋锷,从新做起’。不久,您重返日本,先后毕业于陆军成城学校和陆军士官学校。此间,您先后参与组织革命团体‘开智会’‘义勇队’,并参与了邹容《革命军》一书的起草工作,也可以说,您事实上是《革命军》的作者之一。光绪三十年冬,您毕业回国,在上海参加了革命团体‘爱国协会’。在上海期间,黄克强先生不幸被捕,您积极设法,四方奔走,将他营救出狱。光绪三十一年夏,您应广西巡抚李经羲之邀前往广西,为他训练新军。在广西期间,您在暗中积极支持同盟会的活动。可是,由于广西的同盟会员年轻气盛,缺乏斗争经验,与您发生误会,最后导致‘驱蔡风潮’。对这些年轻人,您以宽容的态度原谅了他们,最后消除了误会,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蔡协统,这些我没说错吧?”
蔡锷微微笑道:“黄毓英,看来你对我是很花了一番功夫啊!”
黄毓英昂首答道:“不,应该花功夫的是现在。”
蔡锷微微吃惊:“喔,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坐,坐下慢慢说。”他动手搬过一张靠背椅,让黄毓英坐下,自己也搬了一张靠背椅,在黄毓英对面坐下。
黄毓英面露沉痛之色,“满清入关已经二百余年,如今国势一天比一天衰微。朝廷对外屡战屡败,不堪一击,割地赔款,屈膝求和;对内则加紧盘剥,敲骨吸髓,偌大一个中国,山穷水尽,民不聊生,其病根何在?我看就是腐败衰朽的封建制度!您看欧美列强,实行共和政体,国富民强,蒸蒸日上,还有日本,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国,自实行明治维新以来,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就连列强、沙俄都畏惧三分!协统,朝廷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气息奄奄,朝不保夕,我们何苦替满清殉葬,为天下人所不齿呢!”
蔡锷站起来,在室内踱了几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黄毓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你转告同人,时机不到干不得,时机到了我蔡锷绝对支持。但你们要注意严守秘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孙中山、黄克强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我们应该牢牢记取啊!”
黄毓英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是,协统!”
蔡锷喜爱地望着黄毓英:“黄毓英,你还是回到七十三标去,在暗中加紧筹划。不过,你千万要注意,再也不能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黄毓英激动地点头,“协统,您放心,我记住了!”
66.钟麟同办公室。 内 日
钟麟同正在跟蔡锷通电话。[画面分割]
钟麟同:“松坡啊,朱德、黄毓英的案子审了吗?”
话筒中传来蔡锷的声音:“已经审了。”
钟麟同:“喔,他们招供了吗?”
蔡锷:“他俩根本不承认,说是有人栽赃、陷害。”
钟麟同急得加大嗓们:“松坡,你应该对他们用刑啊!”
话筒里传来蔡锷不紧不慢的声音:“统制大人,隨便对军官用刑,非文明长官所为啊!况且如果他们屈打成招,我们做官长的,岂不要承担制造冤案的罪名?”
钟麟同忍不住对着话筒大叫:“那你赶快派人把他俩押到我这儿来!”
蔡锷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人,我已经放了……”
钟麟同手里拿着话筒,呆愣着说不出话来。稍顷,他放下话筒,使劲地摇动电话机的手柄。他重新拿起话筒,“快,快给我接七十四标!”
钟麟同:“榕轩啊,你赶快派人把朱德给我抓来!”
[画面转换]
罗佩金:“钟统制,不行啊,唐继尧已经发了脾气,说谁要是再敢抓朱德,就先撤他的职!”
钟麟同暴怒地:“那你就先撤他的职!”
[画面转换]
罗佩金:“那你连我也一起撤了吧!”
钟麟同语塞,他放下话筒,又一个劲儿地摇动手柄。他再次拿起话筒,“你给我接七十三标!”
钟麟同:“丁锦吗,你亲自带上警卫排,逮住那个黄毓英,直接送到我这儿来!”
[画面转换]
丁锦:“钟大人,那个黄毓英在士兵中威望很高,况且,况且背后还有,还有李鸿祥在……在……支持……他,如,如果……去……去……抓他,恐怕……恐怕会激起……兵变!”
“反了!反了!”钟麟同一把扔掉电话,瘫坐在藤靠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67.“哈哈哈……,哈哈哈……”
唐继尧寓所的大客厅里,蔡锷、唐继尧、罗佩金、李鸿祥互相对视着,响起一阵阵粗犷快意的大笑。
蔡锷:“哼,钟麟同想要借刀杀人,他也太小看我蔡锷了。”
罗佩金:“对钟麟同这种人,你就是要敢于硬碰硬,不然的话,我们的弟兄早就让他杀光了。
唐继尧:“钟麟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还是多防着点。”
李鸿祥:“对,我现在睡觉都不敢脱衣服。”
68.昆明北郊黑龙潭。 外 日
时令虽然已交深秋,这里依然是林木葱郁,山花烂漫,荡漾着盎然生机。清
冽、幽深的黑龙潭宛如一块碧玉,镶嵌在锦缎般的园林之中。
“子和,关了七天的禁闭,还有点收获吧?”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倜傥男子(字幕:同盟会中部总会专使 何克夫)拾起一片小石子,一连在水面上打了六七个水漂。
黄毓英点点头,“是啊,仔细想想,以前有些事情是做的有些鲁莽,不是蔡锷提醒,真的可能会误了大事。”
何克夫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唔,知道就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子和,同盟会中部总会已经作出决定,十月初在武昌发动起义。孙中山、黄克强先生希望,云南新军要尽早响应起义,在西南带个好头。子和,你……”何克夫语犹未尽,黄毓英就兴奋地大嚷起来:“好,太好了!说吧,让我干什么?”何克夫指着黄毓英笑道:“子和呀,你还是那个老脾气,急性子,猛张飞,一点儿也没改。哎,你看蔡锷这个人怎么样?”
黄毓英沉思了一会儿,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嗯,蔡锷这个人虽然年轻,可是很有才干,城府也比较深。不过,从这次他在关键时刻掩护、搭救我这件事情来看,他虽然不是同盟会员,可是比较同情革命。另外,我还听说,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那一伙人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总想找机会拔掉他。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蔡锷是一个正直、不愿同流合污的人,我看蔡锷可以争取。”
何克夫含蓄地一笑,“我同意你的分析,同盟会中部总会也是这么看的。你的任务就是要设法接近蔡锷,争取让他率领三十七协起义。喏,这是黄克强先生给蔡锷的亲笔信。他们是同乡,私交也不错。这对你争取蔡锷很有帮助。子和,你的担子不轻,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李根源、罗佩金,他们会在暗中协助你的。”
“专使大人,你放心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你们也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黄毓英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眼疾手快地掷向水中,一条一尺长的大鲤鱼翻起了白肚皮。
“喔嗬,真看不出来,你还真会把握时机啊!”专使欣羡不已。
“怎么样,我黄毓英不全是猛张飞吧?”黄毓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69.苍松翠柏掩映的明末遗民薛大观墓。 外 日
李根源、顾品珍(字幕:讲武堂教官 顾品珍)、李烈钧正领着一群刚搞完支队战斗演习的讲武堂学生在墓前瞻仰。
草地上,李根源与学生们席地而坐。李根源对众人讲述着明末移民薛尔望的故事。
(话外音,叠印画面)
“薛大观是明朝末年的一个读书人,字尔望,家住昆明小东门灵光街薛家巷。顺治十五年底,吴三桂率领清军进入昆明时,他感到恢复明朝已没有希望,就对妻子儿女们说:‘我们书生之辈,不能杀敌,要报效国家只有一死。’一个阴风惨惨的日子,薛大观一家七口人一起跳进黑龙潭,自尽而死。据说就连他们家饲养的家犬,也跟着主人殉难。第二天,全家人尸体浮出水面,还是一个个手牵着手。附近的乡绅百姓们含着热泪,把薛大观一家主仆七人收敛起来,埋葬在黑龙潭畔。你们看,那个亭子还有一副对联呢。”李根源指了指起云阁,同学们一起涌进去看。
“寒潭千载洁,玉骨一堆香。”杨蓁轻声念道。
“同学们,你们想想看,我们为什么要参拜薛大观先生的墓呢?可惜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然,我们中国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李根源意味深长地说。
同学们有的陷入了沉思,有的眼中射出了仇恨的火花。
忽然,文鸿逵站到李根源面前,握紧拳头大声吼道:“总办,等到需要的时候,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同学们一起振臂高呼:“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根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两手下压,同学们顿时安静下来。李根源举起拳头,睿智的眼睛闪烁着灼灼光芒,他扫视了大家一眼,用富有鼓动性的语气说道:“好,等到需要你们的时候,我相信,我们讲武堂的学生绝不会是孬种!”
“哎哟,李总办、顾教官、李教官,你们可真会挑地方,跑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练兵来了。”黄毓英大老远地同李根源、顾品珍、李烈钧打招呼。
“黄排长,你的雅性也不错呀,跑到这儿观赏风景来了。”李根源笑着寒暄。
“嗨,我倒没这个雅性,这不,从省外来了个亲戚,陪他来转转。”黄毓英指着专使,朝他们丢了个眼色。
“是从老家来的吧?在昆明多住些日子,这个地方气候好,可留人啦,啊?”李根源态度热情,言词恳切。
“不啦,我是来云南做买卖的。现在货已备齐,我得赶快启程,误了时间可要亏本啦。”何克夫话中有话,语意双关。
“那好,祝老板一路顺风。”
李根源、顾品珍、李烈钧同黄毓英、何克夫挥手道别。
待黄毓英他们走远,李根源扬了扬拳头:“同学们,我们一起来唱《讲武堂堂歌》好不好?”
“好!”同学们齐声响应。
“风云滚滚……预备起!”李根源起了个调。
风云滚滚,
感觉他黄狮一梦醒。
同胞四万万,
互相奋起作长城。
神州大陆奇男子,携手去从军。
但凭那团结力,旋转新乾坤。
哪怕那欧风美雨,
来势颇凶狠。
练成铁臂担重任,
壮哉中国民!
壮哉中国民!
堪叹那世人,不上高山安知陆地平。
二十世纪风潮紧,
欧美人要瓜分。
枕戈待旦,
奔赴疆场,
保家卫国,
壮烈牺牲。
要知从军事,
是男儿本份。
壮哉中国民!
壮哉中国民!
雄壮激昂的歌声,在山谷密林间久久回荡……
70.星光暗淡,月华如水。
云南陆军讲武堂。学生宿舍。
杨蓁倒在床铺上,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他的耳边不时回想着李根源在黑龙潭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同学们,你们想想看,我们为什么要来参拜薛大观先生的墓呢?可惜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然我们中国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如下图景:
云南陆军讲武堂小礼堂内,100余名毕业生整齐地肃立在台下。李经羲笑容满面,依此给学生颁发毕业文凭。当李经羲走到杨蓁面前时,他冷不防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他的胸脯连放三枪。李经羲痛楚地捂住胸口,浑身痉挛,慢慢地跪倒在地。
“哈哈哈……”杨蓁忘情地放声大笑。
宿舍里一阵骚动。睡在杨蓁对面的范石生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伸出巴掌贴在他的额头上,“杨蓁,你怎么啦,别是在发梦癫吧?”
杨蓁猛醒,自知失态,连连朝范石生摆手。然后故意大声说道:“嗨呀,刚才我做了个梦,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范石生凑近杨蓁,低声问道:“杨蓁,你是不是有心事?”
杨蓁点点头,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把,“走,咱们到外面说去。”
71.操场上。(远景)杨蓁连说带比划,是那样慷慨激昂。
(远景推成近景)范石生惊愕地瞪大眼睛:“这,这太冒险了。杨蓁,你是不是再好好考虑考虑?”
杨蓁紧紧地抓住范石生的手臂,斩钉截铁地说道:“范石生,古今成大事者,哪有不冒险的?你说,你到底干不干?你不干,我一个人干!”
范石生尚在犹豫:“那……手枪去哪里搞?”
杨蓁胸有成竹地一笑,贴近范石生的耳朵。
两人击掌为誓,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72.讲武堂内有一排矮平房,这是军官宿舍,其中一间房间还亮着灯光,講武堂监督沈汪度(字幕:讲武堂监督沈汪度 字石荃)正在等下研读《孙子兵法》。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沈汪度放下书卷,起身去开门。
“噢,是你们俩。熄灯号已经吹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们为什么还不睡觉?”
“沈监督,我们睡不着。后天就要毕业了,我们想动手干一件大事!”杨蓁快人快语,单刀直入。
沈汪度一点也不吃惊,“噢,干大事,好啊,能说给我听听吗?”
“我们准备在后天的毕业典礼上刺杀李经羲。”范石生亮了底牌。
沈汪度眉宇舒展,不动声色:“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
杨蓁仗着一股血气之勇,凛然说道:“沈监督,我们还想跟您借一样东西……”
沈汪度略一思索,从腰间解下手枪,放在桌子上,“是这个吗?杨蓁,你们的勇气和胆略,我极为敬佩。这样吧,毕业典礼后天才举行,你们明天晚上来取,我决不食言。”
“沈监督,你平时讲的那些革命道理,我们全都记在心上了。秋瑾是一个女流,尚且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堂堂七尺男儿,更应舍生取义,千古留芳。沈监督,您是深明大义、忠勇守信的老前辈,所以我们才来求助。希望您心口如一,恪守诺言。”杨蓁一腔豪气溢于言表。
73.翌日清晨。
学生们肃立在操场上。教官谢汝翼(字幕:教官谢汝翼 字幼臣)神色严峻,鹰隼般的目光从同学们脸上一一扫过。
“杨蓁、范石生,出列!”
杨蓁、范石生听命出列。
杨蓁(内心独白):“难道沈汪度把我们出卖了?”
范石生(内心独白):“唉,完了,一切都完了!”
“昨天晚上你们两人违反校规,当受处罚。”谢汝翼疾言厉色,吼声如雷。
杨、范两人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来人,关他们三天禁闭。”
杨、范两人被押走了。
74.禁闭室内。
杨蓁一拳砸在床铺上,“都怪我计划不周,一时疏忽,坏了大事。毕业典礼咱们两人不能参加,便宜了李经羲那个老混蛋!”
范石生抱住脑袋蹲了下去,唉声叹气。
忽然,有人从窗外丢进一个纸团,正好落在范石生脚边。
范石生捡起纸团,只见上面写着:时机未到,不得莽撞。贸然行事,必致失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光复有日,稍安勿躁。
杨蓁和邓泰中相视有顷,终于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75.云南陆军讲武堂大操场。 外 日
骑兵科的学员正在训练。
一个学员骑上一匹全身毛发如火炭的高头大马。那马不安分地嘶吼着,扬起前蹄直立起来,猛一扭身子,把学员摔倒在地。
教官顾品珍紧皱浓眉,厉声喝问:“哪一个?哪一个再上?”
学员们谁也不吭声,看来这匹红鬃烈马的厉害,许多人是领教过了的。
“好马!好马!”有人朗声赞道。
“蔡将军,您来得正好。听说您骑术高明,同学们早就想一睹风采了。”顾品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好,那就献丑了。”蔡锷接过马缰,冷不放在马屁股上猛击了一下。那马受惊,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蔡锷在后紧追几步,猛地腾身跃起,犹如一朵轻云自天飘落,稳稳当当骑坐在马背上。那马又使起了烈性子,忽而踢腾扑窜,忽而扭腰摆臀,一心想把骑在背上的人摔下来。
好蔡锷,像磁石一般牢牢吸附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那马招数使尽,黔驴技穷,只好乖乖就范。蔡锷忽而在操场上疾驰,忽而小跑转圈,纵驭自如,威风凛凛。
“好!好!‘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松坡,好身手!好身手啊!”李经羲不知何时来到,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喝彩。
“大帅,过奖了!”蔡锷翻身下马,迎向李经羲拱手施礼。
76.讲武堂的林荫小径上。 外 日
李经羲和蔡锷信步而谈。
“松坡,你雄怀大志,文韬武略,前途无量啊。在广西的时候,你是我的总参谋官兼总教练官。来到云南,我又把三十七协交给了你。唉,别人是爱‘财’,金银财宝;我是爱才,人才俊贤。松坡,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啊!”李经羲情动于衷,感慨万千。
“大帅,您老的知遇栽培之恩,松坡没齿不忘。”蔡锷语出肺腑,情真意切。
“松坡啊,钟麟同那帮北洋佬对你可是老大不顺眼喔。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让他们给抓住了?”李经羲半是关心,半是试探。
“大帅,我历来处事谨慎。钟麟同要做什么文章,就让他们去做好了。”蔡锷神态坦然,滴水不漏。
“松坡啊,眼下南方乱党活动猖獗。云南虽然僻处边疆,孙中山、黄克强他们的党羽也不少。最近有人向我告发,陆军小学堂总办李烈钧就是同盟会的中坚分子,图谋在云南策动叛乱。眼下,我打算派他去参观北洋军的秋操,让他永远地离开云南,总算可以把这尊凶神请走了。不过,李根源也未必牢靠。我们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李经羲殷殷叮咛。
“大帅,您放心。三十七协听我的,我听您的。云南乃大清天下,非乱党逍遥之地。钟麟同嘛,充其量不过是一匹红鬃烈马罢了。嘿嘿,我自有降服的机会。”蔡锷胸有成竹,言之凿凿。
“好一个蔡松坡,真是聪明盖世啊!”李经羲抚掌大笑。
77.安宁温泉。天下第一汤。 内 日
雾气腾腾的浴池内,蔡锷、李根源、罗佩金、唐继尧、李烈钧浸泡在晶莹洁润的温泉中,舒适惬意,怡然自得。
唐继尧恋恋不舍地对李烈钧说:“协和啊,这两年来,咱们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真舍不得你走啊!
李烈钧不由黯然神伤,“是啊,你我兄弟一别,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重逢呢。”
罗佩金也是情意绵绵:“协和啊,今后你不管在哪里,咱们可不能断了音讯。”
李烈钧点头:“我会常给你们来信的。”
李根源露出乐观自信的笑容道:“协和,有朝一日咱们成了云南的主人,就用八抬大轿把你请回来。”
李烈钧眉宇舒展:“但愿这一天早点到来。”
蔡锷语意双关:“协和,你是一只出山的猛虎,到哪儿都能掀起狂风巨澜,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烈钧心领神会:“好啊,到时候咱们横空出世,旋转乾坤,闹他个天崩地裂、翻江倒海!”
78.曲折幽深的如意巷。 外 内 日
黄毓英在一家独门独户的小院前停下,警惕地环视四周,确信身后没有尾巴,轻轻地在门环上扣了两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探出身子。“是你,黄大哥……”她掩不住满脸的喜悅。
黄毓英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嘘……”
少女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把自己所敬佩的大哥让进来。
“蔡忠,快来见过你黄大哥。”阿菊冲着东厢房喊道。
一个十八九岁的清俊小伙子走过来,恭敬地叫了一声:“黄大哥。”
阿菊介绍道:“喔,他叫蔡忠,是将军的义弟,从小就跟着将军,现在师范学堂读书。”
蔡忠腼腆地笑了笑,“姐姐、黄大哥,你们谈,我去复习功课了。”
阿菊点头:“去吧。”
小小的四合院内花木扶疏,争奇斗妍,一蓬油绿的剑兰刚直挺拔,清俏脱俗。
“阿菊,蔡将军他……”黄毓英压低嗓门,欲言又止。
“将军到罗叔叔家去了。说好了回来吃晚饭。”阿菊高兴地推开客厅的门,“来,黄大哥,坐着歇一会儿吧,我给你沏茶去。”
黄毓英在一张竹子编成的沙发上坐下,只见室内陈设简朴、雅致,靠墙摆着几个油漆斑驳的书柜,里面装满了各种线装书。窗下,一把古筝蒙着布罩。正中墙上挂着一幅草书中堂,是岳飞的《满江红》,字迹飘洒秀逸,雄阔豪放,从落款看,是主人的笔迹。
阿菊端着茶盘进来,见黄毓英看得出神,走到他身边,柔声唤道:“黄大哥,请用茶。”
黄毓英怜爱地看着阿菊:“好,好,我自己来。”他靠在沙发上,呷了一口茶,关切地问阿菊:“阿菊,是罗叔叔把你托付给蔡将军的吧?”
阿菊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点点头:“嗯。”
黄毓英喟然长叹:“三年前,我和振鸿先生在滇西发动反清武装起义。在蒲缥,他不幸得了疟疾,清军的大队人马又在后面追赶,我们把他送到何家寨。病情已近无法挽救。他……唉!‘出师未睫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阿菊止不住痛哭失声:“爸爸!”
黄毓英霍地立起,掷地有声:“不灭胡虏,誓不为人!”
有顷,黄毓英漫不经心地问:“阿菊,你觉得蔡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将军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阿菊似乎有点答非所问。
黄毓英微笑着点点头,“唔,这我就放心了。哎,阿菊,蔡将军这儿常有客人来吗?”
“不,除了李叔叔和罗叔叔,其他人很少来。”
“噢,李根源、罗佩金都跟蔡将军谈些什么呢?”黄毓英挺感兴趣地问。
“李叔叔爱喝酒。喝着,喝着,就拍着桌子大骂起来:‘钟麟同、靳云鹏、王振畿、杨集祥这些王八蛋,吃人饭不屙人屎。李经羲也是个死顽固,一心要保他的大清。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阿菊绘声绘色地学着李根源讲话的样子。黄毓英笑出了声,“那罗叔叔呢?”
“罗叔叔嘛,最喜欢和李叔叔开玩笑:‘印泉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给你小鞋穿,我可是李经羲的心腹喔。嗨嗨,只要七十四标在我的手里,怕那几个龟孙干什么!’”
阿菊正讲得起劲,蔡锷人未到声先闻:“嗨,好厉害的阿菊,谁惹你啦?”等到蔡锷进门来,黄毓英忙迎上去敬礼。蔡锷眉尖一挑,略感意外,随即豪爽地拍了拍黄毓英的肩膀,“原来是你呀,咱们是老相识了嘛。欢迎,欢迎光临寒舍。”
阿菊系上围裙,在厨房里炒菜,蔡忠在一边帮着端菜。
蔡锷热情地招呼黄毓英入座,“子和,你是稀客,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些家常菜,请随意吧。”
黄毓英快人快语:“蔡将军,我是孙悟空赴蟠桃会,不请自来,您可别见怪啊!”
蔡锷哈哈一笑:“我们湖南人有两大特点,一是好辣子,二是好客人。‘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来,干!”
黄毓英不好意思地举起酒杯:“蔡将军,那天晚上要不是您,我怕早就成了钟麟同的刀下鬼了。来,我敬您一杯。”
蔡锷和黄毓英碰杯,一饮而尽,阿菊和蔡忠都只抿了一小口。
酒至半酣,黄毓英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黄兴写给他的密信,双手递给蔡锷。
蔡锷浏览了一遍,微微笑道:“哦,子和,难道你不怕我学那当年的袁世凯吗?”
黄毓英目光如矩,直抒胸臆:“蔡将军,来者不怕,怕者不来。同盟会很快就要在武昌发动反清武装起义,孙中山、黄克强先生对云南寄予厚望。希望蔡将军审时度势,兴兵响应,共同完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大业。”
蔡锷缓缓地举起酒杯,语调平稳却不失激昂:“子和,‘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清廷暴虐无道,普天同愤。你是革命党,我的资格比你更老。孙中山、黄克强先生的主张,我是极端赞成的。不过我们要吸取历史教训。1900年,我的老师唐才常准备在汉口发动武装起义,因为泄露机密,惨遭杀害。子和啊,我还是那句老话,时机不到干不得,等到时机成熟,我蔡锷绝对支持。”他一口把酒喝干,然后以筷击盏,低声吟唱起苍凉悲壮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黄毓英一仰脖,饮干最后一杯酒,与蔡锷同声唱起来——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阿菊和蔡忠凝神谛听,泪花闪闪。
79.昆明西山。幽篁碧翠,浓荫垂翳,清涧流泉,琮琤鸣和。 外 日
蔡锷、阿菊、蔡忠沿着山间石径拾级而上,兴致勃勃。
阿菊轻快地哼着《绣荷包》,采摘着路边的野花,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大哥,歇会儿吧。”蔡忠扶着一棵八角枫,气喘吁吁。
蔡锷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掏出手巾递给蔡忠,“你呀,平时就是缺乏锻炼。要成为一个有为青年,除了读好书,還必须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将来一旦国家有事,才能有所作为呀!”
蔡忠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大哥说的是,我以前光顾读书,很少锻炼,从明儿起,我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蔡锷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
阿菊把一朵小黄花插在耳鬓。
“姐,你真好看!真好看!就像个新娘子!”蔡忠拍着手欢跳起来。
阿菊害羞地蒙住双眼,“我一辈子不出嫁,一辈子伺候将军。”
“阿菊,别说傻话了。女人嘛,迟早总是要嫁人的。”蔡锷笑着指指她。
“大哥,我就不嫁人。”阿菊扮了个鬼脸,噘起了樱桃小嘴。
“哎,阿菊,你看黄大哥这个人怎么样?”蔡锷有意问道。
阿菊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衣角,默不作声。
“阿菊啊,黄大哥一表人才,心眼又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另给他找去。”蔡锷故意板着脸,嗔怪道。
阿菊偷偷地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注意地倾听着。
蔡忠窃笑。
阿菊满面通红,拔腿向山上跑去。
蔡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80.龙门,璧立千仞,悬浮云际。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喜茫茫空阔无边。
蔡锷、阿菊、蔡忠指点着远山近水,心旷神怡。
忽然,山雨欲来,乌云滚滚,一道道闪电似银蛇乱舞,沉闷的雷声犹如千万双无形的巨手在敲击一面面硕大无朋的金鼓,惊动四野,撼人心魄。
蔡忠和阿菊急忙躲进山洞内。
蔡锷站立在风雨中,遥望着湖面上随风浪起伏的打鱼船,刚毅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大哥!”“大哥!”阿菊、蔡忠大聲呼唤道。
蔡锷依旧伫立在风雨中,似钢浇铁铸一般,一动不动。
阿菊和蔡忠从山洞中走出来,一人挽住他的一个手臂。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任凭风雨冲刷。
81.圆通山,莺飞草长,杂花生树。 外 日
明代城墙前,黄毓英紧紧握住朱德的手,朗声笑道:“玉阶同志。听说你在七十四标联络了不少同志,这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只要我们两家联起手来,何愁昆明城不破?我们的起义必定成功!”
朱德指指身边站着的十几位新军士兵,对黄毓英说:“子和,这些都是我们同盟会的同志,大家都参加了军中的秘密组织哥老会。现在七十四标大部分弟兄都是哥老会的成员。我们平时抱得很紧,都巴望着早日发动起义,推翻满清,恢复中华!”
黄毓英连连点头,“好,我们现在就来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82.巫家坝。七十四标第二营左队队部。 内 日
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队官于骡子手里挥舞着皮鞭,拼命抽打跪在地上的十几名新军士兵。他一边打一边吼:“说,今天上午你们都到哪儿去了?”
士兵们强忍疼痛,一言不发。
于骡子横眉竖眼,青筋暴露:“好啊,我看你们这几天经常聚在一起鬼鬼祟祟,嘀嘀咕咕,是不是要密谋造反?!咹?”骂着,骂着,又高高举起了皮鞭。
忽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不许打人!”
于骡子歪着脑袋,定睛细看,原来是司务长朱德。
“妈的!你这个伙夫头,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于队官,这些弟兄是跟着我出去采办伙食的,一切由我来担待。”
“朱德,你成天往士兵堆里钻,想煽惑军心,鼓动造反是不是?!”于骡子撸撸袖子,气势汹汹地逼问朱德。
“于骡子,你不要欺人太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朱德用手指着于骡子的鼻尖,气愤填膺。
“妈的,反了!反了!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伙夫头捆起来!”于骡子的一张黑脸顿时紫涨成了猪肝色。
于骡子的两个亲信应声而至,准备动手。围观的士兵纷纷挺身而出,挡在朱德面前。
“蔡协统到!”有人高喊。
蔡锷手里握着一条马鞭,迈着方步走进队部。
83于骡子赶忙将身体站得笔直,两脚“嚓”地一碰。
蔡锷冷眼扫视了于骡子一眼,用马鞭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士兵,厉声叱责道:“于得标,为何如此毒打士兵?”
于骡子脸上直冒虚汗,“蔡协统,这几个士兵今天上午无故外出,行动诡秘,我怀疑……”
蔡锷面无表情,冷冷问道:“怀疑什么?”
于骡子壮了壮胆子,忽然提高声调:“蔡协统,我怀疑他们是革命党!”
蔡锷剑眉一挑,嘴角露出冷笑:“噢,有什么证据吗?”
于骡子张口结舌,支支吾吾,“证据……一时……还没有……不过……”
蔡锷勃然变色,怒不可遏,“于得标,你目无军纪,任意毒打士兵,连土匪都不如!我要撤你的职,送你上军事法庭!”
于骡子双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蔡协统,我冤枉,是上面有人指使我这么干的!”
蔡锷盯着他问道:“谁?”
于骡子扛不住了,只好供出后台:“是钟统制和杨参谋长。”
蔡锷厉声喝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杨蓁、范石生一左一右夹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蔡锷用喜悦的眼光看着朱德,亲切地说:“朱德,你知道爱兵,你不是当司务长的料。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个队的队官了。”
朱德缓缓举起右手,向蔡锷敬礼,目光中饱含钦佩崇敬之情。
84.云贵总督署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深严。
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在一大群护兵马弁的簇拥下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
一位戴着值日袖标的军官上来阻拦。
靳云鹏扬起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脑地向他抽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狗日的,老子要见李经羲,耽误了军情大事要你的命!”
值日军官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看着这伙人大摇大摆地进入督署。
李经羲老态龙钟,面如黄蜡,“嘿嘿”干笑着,把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迎入客厅。
分宾主坐定,钟麟同啜了几口普洱茶,忽然感慨连声:“好茶!好茶!唉,只怕吾辈享不得几天太平,喝不得几天好茶喽!”
李经羲明知弦外有音,故作不解:“钟统制,你是云南数万精兵的统帅,国家之栋梁,社稷之干城,何出此言?”
钟麟同从鼻孔里哼了两声,向杨集祥丢了个眼色。
杨集祥嘴上含着烟斗,慢慢踱到李经羲面前,诡秘地凑近他的耳边:“大帅,你的身边有乱党!”
李经羲吃了一吓,惊惊诧诧地问:“什么,乱党?谁,谁是乱党?”
靳云鹏“腾”地立起,从牙缝里迸出:“蔡锷、李根源、罗佩金!”
杨集祥阴沉着脸,乘机煽风点火:“大帅,据可靠情报,蔡锷、李根源、罗佩金近来勾勾搭搭,活动十分频繁。我看,擒贼先擒王,要防止云南发生暴乱,必须先把乱党首领……”他伸出一个巴掌,又紧紧地捏拢。
李经羲背着双手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来踱去,沉吟着自语道:“蔡锷这个人我了解,稳重、精明,虽然跟黄兴私交不错,但不可能跟同盟会有什么瓜葛;不然的话,广西的同盟会为什么要驱逐他呢?罗佩金嘛,出身富家子弟,也不可能参加革命党。只有李根源思想比较激进,是个危险人物。我已经下令撤消他的讲武堂总办,暂时调任督练公所副参议官。还有李烈钧,很可能是孙中山派来的奸细。最近,朝廷要在永平举行秋操,我让他代表云南前去观摩。我已经给陆军部打了招呼,此人不能再回云南。这样嘛,一来是为了稳定军心;二来嘛,可以避免党人狗急跳墙。”
靳云鹏、杨集祥听不进去,正要开口,钟麟同忙用手势制止了,“大帅英明,这样处理很好。”
李经羲干咳了几声,语调温婉、动情:“目前正当多事之秋,还望诸位同舟共济,戮力同心,齐保大清江山,莫负皇恩浩荡。”
钟麟同趋前一步,声如洪钟:“大帅放心,有我们在,乱党休想兴风作浪!”
85.昆明街道。 外 日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过路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靳云鵬歪着脑袋,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奶奶的,李经羲这个糯米菩萨成不了什么气候,早晚咱爷们几个得栽在他的手里!”
杨集祥在一旁不阴不阳地奸笑起来,把脑袋偏向钟麟同:“老兄,你还记得七十三标的那个见习排长黄毓英吗?他就是三年前和杨振鸿一起在滇西策划叛乱的同盟会员黄毓英!这个心腹之患不除,滇中无宁日啊!蔡锷装模作样地把他关了七天禁闭,已经放虎归山了!”
钟麟同勃然大怒,举起马鞭指着靳云鹏、杨集祥:“密切注意蔡锷的动向,把那个黄毓英给我抓起来,就地正法!”
靳云鹏、杨集祥相视狞笑。
86.清晨。如意巷。
阿菊挎着小篮子出来买菜,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她到菜市转了一圈,随便买了点小菜便返回蔡宅。
蔡忠正在给那蓬生机勃勃的剑兰浇水。阿菊机警地将门拴紧,急切地叫了一声:“蔡忠!”
蔡忠放下手中的喷壶,疑惑地问道:“姐姐,这么慌慌张张的,有谁欺负你了?”
阿菊忙把蔡忠拉进屋里,郑重地嘱咐道:“蔡忠,外面四处都是恶狗。你快去告诉将军,让他以后星期天也不要回来了。”
蔡忠点头:“好,我这就去。”
87.北校场。七十三标驻地。 外 内 日
杨集祥的亲信麻子副官带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宪兵直奔第三营营部。
李鸿祥正伏案研读蔡锷辑录的《曾胡治兵语录》。
麻子副官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大声喝问李鸿祥:“黄毓英呢?黄毓英哪儿去了?”
李鸿祥合上书本,故作惊讶:“是不是那个会泽人黄毓英?喔,他违犯军纪,已经遣送回乡了。”
麻子副官恶狠狠地瞪了李鸿祥一眼,冷笑道:“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他到你这儿来了。”
李鸿祥依旧笑嘻嘻地:“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麻子副官朝宪兵们一挥手,“给我搜!”
李鸿祥猛地一拍桌子,“万麻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到我这儿来抓人?你有蔡协统的手令吗?”
麻子副官把头一扭,嘴巴一歪,然后往后翘了翘大拇指,“哼!我是奉钟统制和杨参谋长的命令,怎么,还不够吗?”
李鸿祥把脸一沉,“蔡协统是我们的直接长官,我们只听蔡协统的。”
麻子副官气得掏出枪来,“妈的!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先抓你!弟兄们,上!”
李鸿祥眼疾手快,一枪打掉了麻子副官的军帽。
枪响过后,文鸿揆带着十多个弟兄冲了进来,把枪对准麻子副官和他的手下。
“把他们的枪下了,给我关起来!”李鸿祥的话音刚落,文鸿揆和弟兄们就冲上去,把那几个家伙的枪下了,然后押了出去。
李鸿祥走进内室,对握着手枪准备一搏的黄毓英说:“子和,此地不能久留了,你快到唐继尧那儿躲一躲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