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本英
(辽宁对外经贸学院,辽宁大连 116052)
1972年,霍夫斯泰德教授以来自不同国家的十一万六千人作为研究样本,探究造成出文化差异理论的五个重要元素,即权力距离;长期、短期取向差异;男性、女性选择差异;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差异及不确定性规避。霍夫斯泰德的文化差异理论为跨文化交流研究、翻译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全球化背景下,我国民众阅读英美文学成为常态,学界对现行英美文学译本的翻译研究也逐步深化。《雾都孤儿》作为优秀的英美文学作品,并在我国传播度较广,甚至被列入教育部新课标的必读书目。由此,以《雾都孤儿》为例进行翻译研究具有代表性,在文化差异理论下探究《雾都孤儿》的共情翻译,为英美文学作品的共情意译发展提供良好范例。
《雾都孤儿》在我国译文版本有数十余种,其中林纾、荣如德、黄雨石的译本流传度较高。在《雾都孤儿》汉化流传较广的背景下,众多学者开始对《雾都孤儿》的汉化翻译内容进行探究,旨在通过分析《雾都孤儿》译文的优缺点,提出完善英美文学作品翻译的有机路径,从而推进英美文学在我国各个阶层的有效传播。阳英以翻译目的论为切入点,对比分析了荣如德和祈炽版本《雾都孤儿》中的情感描写,并提出了译者需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自身“译者主体性”的观点。有学者指出,基于翻译目的论中“受众是影响翻译的重要因素”的观点,译者需具备“读者意识”、以读者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翻译作品。阳英的研究促进译者深入群众、以群众的眼光翻译出接地气的语篇,推进英美文学在我国的异化翻译及本土化传播。[1]王丹丹以语用翻译视角为切入点,从词语和句子等不同层面比较分析了荣如德及何文安版本的《雾都孤儿》,得出了不同译本所反映的译者思维不同、译者主观思想会影响文本翻译的结论。基于此,王丹丹提出翻译文学作品时,译者需在摸清作品文化背景的基础上,把握现阶段时代特征的优化翻译路径。[2]狄丽卿以翻译衔接手段为切入点,指出《雾都孤儿》译文中衔接语重复或衔接不当等问题,进而提出整合语篇衔接词以提高文本通顺度的优化翻译路径。[3]陈超鹏及高存以图里翻译规范理论为切入点,从预前规范、操作规范等方面整合《雾都孤儿》译文语言文化范式,为英美文化作品的翻译提供了创新视角。[4]
综上,学者们在探讨《雾都孤儿》的翻译路径时,很少有人以霍夫斯泰德文化维度理论为切入点分析《雾都孤儿》的共情翻译路径。因此,基于文化差异理论探析《雾都孤儿》的共情困境具有创新性及重要意义。
“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差异性”是构成文化差异理论的重要因素之一。霍夫斯泰德认为,相较于崇尚个人主义、个人自由权的美国,日本、中国等亚洲国家的人,更崇尚能够参与社会活动、建立群体关系的集体主义。《雾都孤儿》通过描写奥利弗·崔斯特的苦难与挫折,讽刺了英国工业革命背景下英国资产阶级的丑恶,奥利弗·崔斯特便是“个人主义维度”下的“个人英雄”;而刻画奥利弗的狄更斯,更是抨击英国腐败社会的“时代英雄”。
1918年林纾在《雾都孤儿》译本序章中写到“希望中国也能有狄更斯一样的人”,直接说明了译者的主观思想。由此,林纾的译文多侧重于突出欧美国家“个人英雄主义”,旨在以此激发国民共情,改变当时中国的风貌。然而,林纾译本的部分译文过于夸张,甚至将原文意思进行增译或改译,效果适得其反,本身就作为集体主义者的国内受众的共情点难以被激发。如林纾将“he ought to laugh or cry”译为“他惊如木偶”,其本意是想描写奥列佛看到理事会高层阶级的人时,内心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激动和矛盾,但“惊如木偶”却将主人公的情绪进行了改变,从复杂的矛盾心理译转为单一的惊讶情绪,无法通过阶级矛盾来激发当时也处于阶级斗争却崇尚集体主义的国内受众。此后,黄雨石、荣如德等在翻译时采取了序章交代作品文化背景、正文中增加注释等翻译手法,旨在让读者尽可能了解作品背景以提高共情感受,然而收效甚微。闫文珍认为,在集体主义思想下,我国读者对于英美文学中的“个人主义”无法产生共情同感,甚至无法理解作品中人物的做法。[5]归根结底,是受众在自身的集体主义思想框架视域下解读外国文学思想。由此可见,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文化差异性导致国内读者共情失调,国内读者共情点难以被激发。
“权力距离”指不同社会的权力划分程度,以及社会群体对社会中权力划分情况的接受程度。一方面,权力距离有高低之分,《雾都孤儿》所描绘的英国社会便是“高权力距离”的典型,权力分级十分严重,贵族享有特权,人民权力则被压榨。我国作为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国家,权力直接由人民行使,人人平等,是“低权力距离”的代表。由此,在不同权力距离维度下,我国受众对《雾都孤儿》书中的共情感受度较低,即有部分共情感受,但因文化差异无法达到国外受众更为深度的“感同身受”。如译者何文安将原作中的“touching his fur cap”直接翻译为“他碰了碰自己的皮帽子”,“碰帽子”这一举动在礼仪繁琐、阶级划分明显的上世纪英国,是低权力人群向高权力人群行礼的表现。我国读者在读译文时,因不了解英国上世纪资产阶级社会的划分状况以及各类礼仪,对于原作中的动作描写、心理描写了解不到位,导致无法产生共情感受。另一方面,文化差异理论中的权力距离维度阐明,社会形态无论是民主还是专制制度,管理者和决策者与员工(即被管理人群)的思维形态都具有差异性。国内受众无阶级划分但有阶层划分,从事不同行业、薪资待遇不同的群体,在阅读《雾都孤儿》时所别触发的共情点都各不相同。对于管理阶层的读者来说,其对底层人物奥列弗的境遇及其选择犯罪的行为难以产生共情心理。
不确定性规避指的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所能感受到的不确定性事物的威胁程度。霍夫斯泰德专门指出中国属于不确定性规避程度较低的国家。《雾都孤儿》所描绘的上世纪英国犯罪率较高、阶级矛盾明显,属于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社会。在此背景下,以狄更斯为首的文化精英们通过文学作品建构意识、提高民族认同。狄更斯在构建故事时所用的语言描写、心理描写较为大胆和直白。[6]《雾都孤儿》包含犯罪、童工、帮派、黑色交易等内容,我国译者在对作品进行文化尺度上的禁忌处理时,以大幅度减译、换译等方式处理原文,译文的还原度较低。译文作为原文的“二次创作”,本身就无法完全还原原文语境,大幅度减译、换译等方式更无法激发读者的共情感受。如青少版本的《雾都孤儿》译本,以概括性的粗略描写代替原作中对犯罪行为的细节描写。在部分成人译本中,译者也以异化翻译法,规避尺度,削弱了原文的讽刺意味。如在原作二十二章《破门盗窃》中,译者荣如德将形容奥列弗的“hopeful pupils”一词翻译为“高足”,译者何文安将其翻译为“高徒”,译者黄雨石将其翻译为“有希望的学生”,相较于前两者,黄雨石“有希望的学生”更加将窃贼对培养出小窃贼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讽刺意味体现出来。进行犯罪却说“有希望”,体现狄更斯对英国黑暗腐朽社会下资产阶级掌权,人民只能通过盗窃来果腹的批判。荣如德和何文安译本的“高足”“高徒”缺少“希望”一词,削弱了讽刺意味,对原作还原度较低,读者共情体验受阻。
鉴于集体主义维度下读者共情点激发的困境,通过合理使用翻译衔接术语的翻译方法,完善翻译中的情感表达,弱化个体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文化差异,促进读者在阅读时的自我情绪代入,可以提高读者共情体验。第一,适当增加结构衔接术语以完善中心思想。在翻译中增加所以、因此、然而、但是、由于等结构衔接词,增加上下文语篇的连贯性,让读者对于事件的前因后果更加明晰。第二,多元变换作品中的指称衔接术语,促进读者的情绪代入,甚至能够让读者自我代入书中人物,以提高共情体验。[7]以荣如德和何文安译本为例,荣如德译本中将“Oliver”通篇均直接译为奥列佛,而何文安译本以“小伙子”“小家伙”“这个小贼”等指代奥列佛,更契合原作中奥列佛所处的情境,增加读者的心理代入感。第三,使用主被动变换衔接方法,进一步完善译文的准确性,推进读者以译者甚至作者视域去理解作品,感受人物情绪。
《雾都孤儿》原著的书名《Oliver Twist》就直接说明了主人公的重要地位。缘于此,许多译者在进行“二次创作”时,往往多注重主人公的情绪心理描写,忽略了其他人物的情感翻译表达。如许多青少年译本直接将费金这一人物刻画成完全负面的恶人,没有确切表达出费金这一反派人物的人格特色。基于权力距离下受众阶层不同、共情差异也不同的情况,从注重奥列佛一人的塑造,转为注重《雾都孤儿》中正派、反面等多元人物翻译的“二次创作”,以激发不同阶层读者对《雾都孤儿》中不同人物的情感共鸣,将以往读者在阅读时自动代入“主人公”的意识形态,转变为读者能够代入其他人物甚至反派人物的意识形态,以提高读者与原著人物的共鸣感。[8]在注重其他人物翻译时,可采用增译的形式刻画人物,如原文“the short man seems to have made sure that he has not for gotten ”中的“ he has not for gotten”,荣如德将其译为“他没有忘记他的处境”,在原著基础上加了“他的处境”四个字,既没有改变原文所指意思,又以增译的形式完善了译文对配角人物的刻画。
文化差异理论下,我国与《雾都孤儿》刻画的上世纪英国属于“不确定性规避因素”截然相反的国家。李亚蕾认为在翻译中“创设场景”来将读者代入作品,可提升原文准确度的翻译方法。[9]基于此,在我国文化创作规范和翻译规范下,译者可通过适当减译或模糊翻译的形式提高译文准确性,从而提高原著的还原度,以增强低度不确定性受众(国内读者)对高度不确定性场所(原著场景)的理解度。一方面,契合我国创作规范词库,针对青少年版本的《雾都孤儿》进行适当减译而非大幅度减译。另一方面,对于部分原著较为模糊的语篇,译者多以自身主观思维进行理解性翻译,不利于对原著“高度不确定性”场景的构建。基于此,在遵循原文的基础上以模糊翻译的方法设置不确定性场景,推进读者对原著的理解。除此之外,“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模糊翻译中的“不确定性”,能够促使读者对原著形成自己的感悟和理解,提高自身的文学素养,从而深化我国受众在阅读《雾都孤儿》时的共情体验。
翻译作为原著的“二次创作”,是读者阅读作品是否能够提高共情观感、理解原著的关键。通过合理使用衔接术语、多元完善作品中小人物的形象刻画等翻译方法,以更为贴合原著的“作者/译者思维”去理解把握作品,增加读者在阅读时的共情体验,提升学素养,使《雾都孤儿》的文学价值得以充分体现。对《雾都孤儿》的共情翻译路径探讨也为英美文学作品在我国的翻译实践提供良好借鉴,推进了英美文化研究及跨文化交流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