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逸凡,刘 聪
(1.江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镇江 212028;2.镇江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文物处,江苏 镇江 212002)
2014年6月,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2017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对建设大运河文化带作出重要指示:“大运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2019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长城、大运河、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方案》。进入新时代以来,大运河文化的保护、传承与利用已成为中国大运河沿线各地的重要文化工作,而大运河相关历史遗迹的考古发现与研究作为其关键前提之一,也日益受到学界以及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长三角地区是中国大运河的起源地,也是中国大运河历史水道、水利工程、运河聚落等相关文化遗产最为丰富的地区。改革开放以来,长三角地区与大运河有关的考古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我们理解中国大运河的发展变迁提供了坚实的材料基础,然而这些成果却并未得到系统性的总结与回顾,本文在弥补这一缺憾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加深各界对大运河考古的认识,助力大运河考古工作在未来取得更大的成就。
长三角地区包括江苏、浙江、上海、安徽三省一市,其中与大运河有关的地区主要分布于江苏、浙江、安徽三省境内,而三省的大运河遗产现状又各有差异:江苏省是中国大运河的起源地,历史水道最为丰富,运河水系最为复杂,运河聚落在当代仍多为发达城镇,境内现有的大运河通航里程也最长;浙江省境内的大运河由江南运河南段和浙东运河组成,所经多为平原水网地带,水系十分丰富,不仅境内的大运河全线通航,许多大运河历史水道也仍然发挥着航运或水利功能,其运河聚落也大多延续了历史上的繁荣;安徽省境内的大运河主要是隋唐大运河中的通济渠故道,其水道湮塞已久,相关遗迹大多掩埋地下,只有通过考古工作才能得到揭露。因此,三省的大运河考古工作成果也呈现出明显的地域性差异:江苏省以城市考古成果为主,类型丰富,涉及水工桥梁、服务设施、聚落遗址等各个方面;安徽省则兼有城市和田野考古成果,类型也较为丰富,对于已湮没的通济渠(汴河)水道,揭示了其形态、走向、运行、维护、变迁等历史信息,贡献尤为突出;而浙江省现存的大运河物质文化遗产较多,考古成果相对较少,已公布者目前只见有水闸遗址、聚落遗址、仓储遗址三类。有鉴于此,本文将按照考古发现的遗存类型对改革开放以来长三角地区的大运河考古工作成果进行梳理与综述。
1.江苏镇江四牌楼漕渠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四牌楼。1993年秋,在解放北路拓宽工程四牌楼段地下发现黄土夯筑、东西走向的古堰堤遗迹,堰身高出宋代地面约1.5米,宽近20米,夯土南侧砌有石墙,其南还发现有漕渠斜坡状河床遗迹;1997年,又在四牌楼北侧一处建筑工地内发现唐代堰头夯土遗迹,同时出土有铁臿、铁刀等工具。发掘者根据史料判断这些遗迹均与四牌楼南侧的古“堰军巷”(今“演军巷”)及漕渠管理机构“监堰”有关。[1]51-52
2.江苏镇江南水桥宋代运河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南水桥东侧古运河岸边。1997年,考古人员在此地的考古探方东壁发现了宋代运河河岸及河床的剖面,且宋代运河岸下还叠压着早期黑色河床土;[1]411998年,考古人员在此地的古运河疏浚工地上,又清理出了宋代运河石砌堤岸与码头遗迹,再现了宋代运河的岸畔风貌。[1]53
3.江苏镇江铁瓮城西侧孙吴水道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医政路东端南侧、铁瓮城遗址西垣外侧。1997—1998年,考古人员在此地的考古探方和基建桩井中发现了孙吴时期的南北向石路、壕沟和临河木构建筑遗迹,其中壕沟宽约9米,深近2米,沟内堆积分为填土层和淤土层二层。[2]42-43此处水道遗迹应与《元和郡县图志》中记载的铁瓮城前早期江南运河入江口“京口”有关(“按‘京’者,人力所为绝高丘也……京上郡城,城前浦口即是京口。”[3]589-590)。
4.安徽濉溪柳孜运河遗址。位于淮北市濉溪县百善镇柳孜行政村。经过1999年、2012年两次考古发掘,解剖了34米的运河故道,发现河道、两岸河堤、桥梁、木岸、沉船等遗迹和大量相关遗物,获得了通济渠自隋到金复杂历史变迁过程的一手资料。该段河道由隋代的50米宽逐渐缩窄到宋代的20米宽,出土有9艘沉船,反映了唐宋时期运河船舶的构造和航运情况,出土遗物包括陶、瓷、铁、铜、石、骨、木器等各类器物近万件。[4]20-23[5]
5.安徽宿州西关运河遗址。位于宿州市西关大街东端北侧。2006年发掘,面积600平方米,完整揭露了一段通济渠水道,清理出了两岸河堤、水井、灰坑等相关遗迹,出土各类小件文物(含完整器物)1440余件,河床内还出土有数以十万计的瓷片。该处运河河口宽为32.65米,河底宽近20米,深5米,根据河道断面堆积情况,可将其文化层自晚至早分为9层。遗址中出土的唐代遗物多于宋代遗物,其中瓷器所占比重最大,涉及全国众多窑系,器类丰富。[5]11[6]
6.安徽宿州木牌坊运河遗址。位于宿州老城内八一路附近。2007年发掘,面积464平方米,揭露出的通济渠水道东西长13米、南北宽43米、深11.5米,发现的相关遗迹有河堤、木岸、南北对称的石构建筑1处和沉船1艘,出土有大量遗物,其中北宋遗物多于唐代遗物,以瓷器为主,涉及全国15个窑系,不乏珍贵品类。[5]11
7.江苏镇江宋元粮仓漕河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双井路东宋元粮仓遗址南侧。2009年8月至2010年底,考古人员在“如意江南”小区项目考古勘探和抢救性发掘中发现,河道略呈东西走向,西接今镇江古运河,东通明清镇江府城,其上另有石拱桥遗迹一处。河道遗迹由河床和河堤两部分组成,其中河床堆积由宋代延续至清代,出土有宋元青瓷、铠甲片、明清青花瓷、紫砂陶器等;河堤在河道南北两侧均有发现,相距约12米,块石砌筑,下部用木桩加固,系清代所筑。根据同遗址区域内石拱桥和仓基遗迹的发现,并结合方志史料的记载推断,此河道在宋元时期应系镇江府转般仓、大军仓前的漕河水道。[7]57-59
8.安徽泗县、灵璧段运河遗址。2011—2016年,因中国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需要及配合当地建设工程,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泗县马铺、邓庄、宗庄、刘圩、陆李、朱桥、曹苗、朝阳路,以及灵璧二墩子、小田庄10个地点进行了小规模的考古发掘工作,发现了隋、唐、宋历代通济渠(汴河)的河道、河堤遗迹,以及水沟、水井、墓葬、车辙、擦痕、工具凿痕、脚窝、踩踏面、柱洞、方坑、灰坑等相关遗迹,出土有种类丰富的唐宋陶瓷器、铜钱、汉代陶器、板瓦、筒瓦、瓦当、铁农具等遗物,揭示了本段通济渠(汴河)结构、走向、运行、维护、变迁等方面的重要历史信息。[8]55-150[9]45-56[10]40-63[11]53-59
9.江苏扬州运河沉船遗迹。1978年、1979年、1999年,扬州市考古人员在“七八·二”工程(由扫垢山向东经淮海路、汶河路、仁丰里至萃园桥)中段、石塔西路(今文昌路淮海路以西段)唐代河道和文昌阁时代广场工地发现了河道沉船遗迹,共见有四艘沉船,均为整木刳成的独木舟,根据包含物和出土地层判断皆属唐代沉船。[12]从出土地点看,这批沉船应与唐代扬州城穿罗城而过的运河水道(又称“官河”)有关。[13]27-29
1.江苏镇江明清府城南水关石闸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南水桥西北侧。1998年考古人员在南水桥污水截留工程工地中发现,闸内宽6米,残存高度3-5米,长约11米,条石砌就,底铺木板。根据方志史料图文记载判断,此闸系明清镇江府城南水关前“便易桥”下的桥闸,南临运河,闸内水道为清代关河,即唐宋漕渠旧道。[1]59-60
2.江苏镇江范公桥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正东路南侧酒海街与下河头之间。1998年,考古人员在正东路拓宽扩建工程中发现,桥址长40余米,条石砌就,揭露的遗迹包括桥体南侧加砌的石壁、夯土、桥拱堍石拱脚、桥东端礓礤等。根据方志史料图文记载判断,此桥即宋代润州城内跨漕渠之“范公桥”,原名“清风桥”,北宋景祐年间范仲淹主持重建后易名范公桥,南宋嘉泰、开禧间知镇江府事辛弃疾复“甃以石”,苏轼即此有“伤心范桥水,漾漾舞寒藻”诗句。该桥毁于清咸丰间战乱,民国时期修筑正东路将残桥覆盖地下。[1]55[14]21
3.江苏镇江嘉定桥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五条街口今中山路北侧、第一楼街东侧。1999年考古人员在五条街菜场工地发现,揭露了桥东北角的遗迹,遗迹下层为砖砌,上层加砌石墙与夯土。根据方志史料图文记载判断,此桥即宋代镇江府城内跨漕渠之“嘉定桥”,旧名“利民桥”,南宋淳熙间知镇江府事钱良臣重建,“甃以砖,覆以亭,邑人呼为‘钱公桥’”,嘉定初复甃以石,易名“嘉定桥”,明清时期俗称“网巾桥”。考古发现的早期砖砌、晚期加砌石墙遗迹正与史料记载中此桥的修筑历史相符。[1]54
4.江苏扬州宋大城北水门遗址。位于扬州市邗江区凤凰桥街与漕河西路交叉口南侧。2003年4月漕河西路建设施工时发现,经过2004年和2007年的考古发掘,清理揭露出了主城墙、东西石壁和东壁滑槽、门道北段、北部东西二摆手、南部东侧摆手、护岸木桩、地钉、木板等遗迹,并解剖发掘了水门衬底及河床下的堆积,出土有瓷器、铜器、铁器、骨器、料器等遗物。从水门遗址与宋大城北门遗迹相关的地层关系、水门的建筑技术、用砖尺寸、砌砖技法,以及重修北水门碑的碑文记载来看,揭露出来的水门遗址是南宋时期的遗存,其始建年代不早于五代,废弃于元代。案唐代漕渠贯扬州城中,今玉带河、汶河路即其故道,宋代以后漕渠始移至城东、城南的绕城水道,故此水门所跨水道应即宋代以前的漕渠旧道。[13]29-30[15]213-255
5.江苏淮安清口水利枢纽遗址。位于淮安市淮阴区码头镇。2008年10月至2013年8月,为配合京杭大运河的申遗工作,考古人员对水利枢纽范围内的通济闸西堤、里河故道与驳岸堆、天妃坝石工、惠济祠遗址、天妃闸遗址、张福河东西大堤(顺清堤)、顺黄坝、御坝、顺水堤、黄河故道与木龙遗址、七堡堤工、三闸遗址运河故道、旧县遗址及治淮水准点遗存、洪泽湖大堤信坝遗址等18处遗产点进行了普通勘探和重点勘探,厘清了各处水工遗迹的范围及其相互关系;并对通济闸西堤、天妃坝石工、张福河东西堤、顺黄坝、天妃闸遗址、小里河故道、御坝、七堡堤工等11处遗产点进行了考古发掘,揭露了多处明清时期的石工、砖工、埽工、护坡、木桩等水工遗迹,为阐明清口水利枢纽在中国运河发展史上的地位提供了客观依据,也为相关史料记载找到了实物证据。[16]54-59[17]654-659
6.江苏镇江拖板桥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双井路东宋元粮仓遗址西南角。2009年8月至2010年底,考古人员在“如意江南”小区项目考古勘探和抢救性发掘中发现。桥体为单孔双层石拱桥,全长38米,方向202°,桥面倾斜度约20°,中部桥面和拱券上部已不存,仅存两侧桥台、石砌金刚墙以及北侧桥面上的少许桥面石和桥栏杆,石砌金刚墙内垫石夯土,北桥台西侧发现有早晚二期清代码头遗迹,南桥台西侧发现有下石上砖的曲尺形护岸墙遗迹。根据桥台内侧的解剖情况,结合方志史料的记载,发掘人员判断此桥系元至顺二年重建的“拖板桥”,明清时期称为“镇西桥”,其所跨之河道遗迹即隋唐宋元时期的漕河故道。[7]59-60、71
7.江苏淮安里运河砖工堤与码头。位于淮安市楚州区(2012年改为淮安区)堂子巷西端、里运河东岸。2011年,在此处进行的里运河防洪控制工程中,挖掘机挖出一段由条石和砖砌筑的墙体,考古人员对其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勘探及发掘,发现了长约400米的明清时期“砖石兼砌”运河砖工堤一道、明清时期码头一座,以及里运河东西土堤、埽工等遗迹,部分堤石上还刻有铭文;测得运河古河道宽约73米,河道淤积层内发现有木制沉船痕迹,出土有船钉、陶瓷器、钱币、骨器、铜器、铁器等日常生活用器物或船上用具。经查,该段砖工堤的位置与结构正与文献记载中的情况相吻合。[18]61-68
8.江苏镇江京口闸遗址。位于镇江市润州区中华路东侧、太保巷西北侧。2011年,考古人员在“镇江市中华路旧城改造”工程项目配套的考古勘探和试掘中发现河道和石闸遗迹;2012年6月至2013年1月,对其进行了考古发掘工作,揭露了历代京口闸(堰)的东侧闸体遗迹,包括唐代夯土堰体遗迹、北宋土木闸体遗迹、南宋石砌夯土闸体遗迹、明代石砌夯土闸体及闸口遗迹,以及三期清代闸体遗迹,此外还发现了不同时期的闸墩、绞关石、碑亭、道路、水沟、河岸、河床淤土等遗迹;出土遗物包括唐代至民国时期的中外陶瓷器、中外钱币、建筑构件、石碑、界石等,其中元代地层中所出的一批以道教题材为饰的瓷制祭祀供器尤为精美壮观,有一件分体式青花瓷香炉的尺寸已属世界之最,考古人员根据方志史料记载判断其应属元代此闸西侧的天妃庙中所用供器。自唐以降,京口闸(堰)长期作为江南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第一道闸(堰)控扼着漕运,是中国大运河上地位极为重要的水工设施,1933年京口闸所在运河故道京口港被填没为中华路,京口闸埋藏地下,直至本次考古工作才使其东侧闸体得以重见天日。[19]3-4,18-115,156-161
9.浙江嘉兴海宁长安闸遗址。位于海宁市长安镇区,遗址包括“三闸二澳”、长安坝、王相公堂等遗迹。2012年,为配合大运河申遗,考古人员对相关遗迹进行了调查和发掘,2013年又再次勘探发现了一处澳口遗迹。经考古工作揭露的水工遗迹有下闸北侧闸体(闸墙、闸门柱、翼墙)、中闸两侧闸体(西侧闸墙与闸门柱、东侧闸墙、闸底木门槛)、上澳澳口(条石、木桩),以及长安坝两侧闸体(北侧闸墙、闸门柱、绞盘石、缆石、南侧翼墙、平台、石埠头)。发掘者根据出土遗物和方志史料的记载判断,长安三闸的年代同为南宋,而长安坝始于元至正七年的“新堰”,今日所见者是清代、民国时期对其进行反复重修、增建的遗迹。长安闸位于杭嘉湖平原南缘,此地受钱塘江涨沙影响出现了地势高差和水系分野,而长安闸的澳闸系统正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航运枢纽工程。[20]26-33
10.安徽柳孜运河桥梁遗迹。位于淮北市濉溪县百善镇柳孜行政村柳孜运河遗址。仅存一对石桥墩,其中运河南岸的桥墩保存较为完整,平面呈不规则长方形,北岸桥墩则遭到破坏,二者之间距离17.7米,西侧均有护墩。根据地层关系判断,此桥建造年代应在唐末或五代,毁于宋代晚期。案日本高僧成寻(1011—1081)所撰入宋旅行日记《参天台五台山记》记载,当时的柳孜有无柱虹桥式大木桥一座,考古人员认为柳孜运河遗址中考古发现的这对桥墩即是此桥遗迹。[5]12
11.江苏淮安板闸遗址。位于淮安市生态新城翔宇大道、枚皋路和里运河交汇的三角地带。因此地原为淮安区淮城镇板闸村,故将遗址命名为板闸遗址。遗址为建筑施工时发现,考古人员于2015年至2016年对其进行了二次抢救性发掘,揭露出一处木底石墙的水闸遗迹,其闸底基础由地钉、龙骨木、底板、横梁铺就,闸槽底部还铺有一条万年枋闸槛;其闸墙则以17~26层条状青石错缝垒砌于衬石枋之上,作出雁翅、正身及闸槽结构,残高5.2~7.8米,闸门宽6.2米。闸外还见有古河道遗迹,位于水闸以北,宽42~56米,东西两岸均有成排护岸木桩。遗址出土遗物丰富,水闸内出土者尤多,包括陶瓷器、骨器、石器、铁器、木器、铜钱、石构件等,其中瓷器大部分为明清时期遗物,也有少量宋元瓷片。根据遗迹现象、出土遗物和文献史料记载,并结合当地地名判断,此闸应当就是明清时期由木改石的“板闸”,系历史上大运河淮安段闸运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21]23-35
12.江苏镇江登仙桥闸遗迹。位于镇江市京口区会莲庵街以北、东方诚园以东。2020年,考古人员在会莲庵街片区地块棚户区改造项目(一期)钓鱼巷以西、会莲庵街以北地块考古调查勘探及发掘项目中发现。揭露出的遗迹呈现上桥下闸结构,上部为一座东西向平板石桥,现存两侧桥墩石墙和桥面石一块,桥体全长约17米,宽4.7米;下部为可见雁翅、正身及西侧闸槽的水闸结构,条石错缝垒砌,目前水闸全貌还有待进一步发掘揭露。根据同地块内发掘出土的石碑内容和方志史料记载可以判断,该桥建于历史上江南运河江河交汇处五条主要通江水道之一的甘露港上,是清朝时由南宋时期的甘露港上闸改建而成的“登仙桥”,因此其下水闸遗迹很可能与南宋时期修建的甘露港上闸有关。[22]
1.江苏镇江网巾桥六朝造船作坊遗址。位于镇江市京口区五条街口中山东路和南门大街两侧、网巾桥巷西侧。1992年春至1994年夏,考古人员在配合城市基本建设的抢救性考古发掘中发现。遗址内食品大楼工地的六朝地层中发现有独木舟二条,上铺木板,内部未发现遗物,其下有精心构筑的支托和稳固船体的木构设施,其附近的六朝时期文化堆积中除生活用陶瓷、建筑用砖瓦外,还发现有大量呈块状、片状、刨花状的碎木屑,以及众多铁、铜、木制工具等遗物。在独木舟发现地东侧的人防工地基建施工时,还发现有一条东南、西北走向的古河道,河道内采集遗物以东晋、南朝时期的陶瓷片为主,偶见西晋时期遗物。考古人员根据遗迹现象、出土遗物和周边环境判断,该遗址应系一处六朝时期的造、修船作坊遗址。[23]1-15该遗址位于1999年发现的嘉定桥遗迹(见前文)南侧和西侧,“网巾桥”即嘉定桥在明清时期的俗称,其所跨水道正是明清以前的穿城漕渠故道,在此呈东南、西北走向,与1994年发现的古河道走向相符,[1]54-57说明本段漕渠水道很可能在六朝时期就已存在。
2.浙江宁波永丰库元代仓储遗址。位于宁波市海曙区中山西路与解放北路交叉口西北的子城遗址东南角,2001年宁波子城遗址第三次考古发掘工作中发现。考古发掘揭露了南宋时期的台基、踏道、漫道、散水、排水沟、花坛、道路、水井、元代房基、明代房基等建筑遗迹,其中元代房基都利用了南宋台基,而明代房基也多叠压在元代房基之上,显示出建筑使用的连续性,元代房基的遗迹现象还显示出该建筑可能用墙体承重的结构特点。遗址内出土有汉、晋、唐、宋、元、明各时期的陶瓷器,种类十分丰富,窑系遍及南北,此外还出土有砖瓦类建筑构件、石碑、铜钱等遗物。考古人员根据建筑遗迹的位置、结构、延续时代,以及出土遗物的种类和时代,结合方志史料的记载,判断南宋时期的台基属当时明州-庆元府常平仓的遗迹,而利用此台基构筑的元代房基应是当时庆元路永丰库的遗迹,元代永丰库还沿用了南宋常平仓的花坛、道路、水井等建筑,叠压在元代房基之上的明代房基则是明洪武三年设置的宏济库的遗迹。[24]3-8,16-137永丰库仓储遗址位于余姚江畔,是浙东运河与海上丝绸之路交汇处的重要仓储遗址。
3.安徽宿州木牌坊码头遗址。位于宿州老城内八一路附近的木牌坊运河遗址内,2007年考古发掘中发现。所见遗迹为一对南北隔河对称的石砌台体,相距26.6米,均构筑于夯土之上,周围有木桩加固,时代属北宋中期,其周边还发现有五十余块石船碇。从遗迹的体量和距离出发,考古人员和研究者多认定其为码头建筑遗存。[5]12-13
4.江苏镇江西津渡遗址。位于镇江市润州区和平路以东、超岸寺西侧与南侧,以及长江路以南的西津渡街区北侧。在2008—2010年的西津渡遗址考古工作中发现。揭示出清代康熙年间民间创立的救生码头石砌遗迹、历代渡口石岸、码头平台、清代码头遗迹,以及唐宋时期的官署建筑、道路、踏步等遗迹。其中保存较为完好的清代码头平台东西长约30米,内筑夯土,外包条石,本体伸入当时的江中,东与同期石岸相接。遗址出土遗物丰富,时代跨度从唐代延至清代,主要包括陶瓷器、铜器、铁器等生活用品,以及砖瓦类建筑材料等。从文化地层、遗迹现象和出土遗物判断,西津渡口的始筑年代当在中唐时期,历代渡口规模不断增长,直到晚清时渡口淤没废弃。[25]32-42西津渡是江南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交通要津,位于江南运河入江口京口港西侧,与后者同在运河市镇“江口镇”范围内,是大运河船只南北横渡长江的必经之地,也是大运河镇江段的重要地标。[26]
5.江苏镇江宋元粮仓遗址与京口驿遗址。位于镇江市京口区大西路以北、电力路以东、长江路以南、胜利路以西的古运河东岸。在2009年8月至2010年底的“如意江南”小区项目考古勘探和抢救性发掘工作中发现。在项目地块中部,考古人员发现了一条走向约为112°的古河道遗迹,河床堆积由宋代延续至清代,即前文所述宋元粮仓漕河遗迹。此河道以北揭露有宋、元时期的仓基遗迹,遗迹区南北总长约200米,东西宽亦近200米,分布有11座仓基,分为北宋、南宋、元代三期,其中北宋仓基2座,南北排列,正对前文所述拖板桥遗迹,南宋仓基8座,沿拖板桥走向延长线上的同时期道路东西对称分布,元代仓基1座,位于南宋时期的中轴线道路东侧。各仓基中以北宋时期的二号仓基面积最大,进深29.5米,面阔110米,所见建筑遗迹有夯土、砖砌廊、墙、散水、柱础石、磉墩,以及柱础石间顶面加工平整的小石块150余块等,充分显示了仓库建筑的结构特点。河道以南的古运河东岸发现有5处宋代房屋建筑遗迹,其西南方更靠近古运河的地方发现有清代房址5处、道路4条,相关建筑遗迹有砖铺地面、房基、墙基、柱础、砖铺路面、路牙等,此外还出土有门前石狮一尊。整个遗址范围内出土遗物时代跨越唐代至清代,以砖瓦建筑构件和日用陶瓷器为大宗,也有铁甲片、铜钱等极具时代特色的遗物。根据建筑遗迹的位置、布局、结构,以及出土遗物的时代特征、出土位置等信息,结合记载详细的方志史料内容,考古人员判断宋、元时期的仓基遗址为当时镇江府(路)漕河岸边的转般仓、大军仓之遗址,而清代建筑遗迹则系明万历七年(1579年)迁建于绕城运河东岸、镇江府城西门以北的京口驿遗址。[7]57-71
1.江苏扬州城遗址。位于扬州市区雷塘以南、宝带河以东、宝带河-荷花塘-古运河以北、古运河以西的范围内,包括唐代子城遗址、唐代罗城遗址、宋三城(宝祐城、夹城、大城)遗址,以及明清扬州府城遗址等历代聚落遗址。1978年,考古人员在蜀岗城址北城墙东段上找到了春秋末年、汉、东晋、唐四期夯土;1980年,考古人员在城内文昌阁附近发现了唐代金银器窖藏、铜钱窖藏,在铁佛寺附近发现了唐代手工业作坊,在南通西路与南门外交叉口以东发现了扬州城南门遗址;1987—1998年,考古人员开始在蜀岗城址进行主动发掘,随后又发掘了唐罗城城墙和水涵洞、宋大城西门,以及城内诸遗址;1999—2011年,考古人员又先后发掘了唐罗城西南角城墙和马道基址、唐宋城东门、宋大城北门和北水门、扬州城南门等遗址,并对蜀岗城址诸遗迹进行了考古勘探和发掘。经过数十年的考古工作,考古人员对扬州蜀岗古代城址的范围、唐罗城的修建及其沿革、宋代至清代扬州城的沿革、蜀岗下城址的城门等情况取得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也为进一步探寻文献记载上的邗城、历代广陵城、隋江都宫等早期城池聚落的遗址夯实了研究基础。[15]17-296扬州蜀岗上的古邗城下临邗沟,是中国大运河畔最早的运河聚落,此后发展为汉晋南朝时期的广陵城;隋唐以后蜀岗以南已涨为平陆,大运河从蜀岗东南向南直达扬子津入江,唐代蜀岗下筑罗城后,大运河始南北贯穿城内;北宋时新开东、南两侧绕城运河水道,漕路改绕宋大城而过,至明清时期仍环府城之东、南二面城垣,遂成今日扬州古运河之走向。[13]20-30扬州城遗址的沿革与变迁,不啻为中国运河聚落发展史的一个真实缩影。
2.江苏镇江古城遗址。位于镇江市润州区运粮河以东、南山以北、京口区古城路以西、金山湖(长江内江)以南范围内,包括铁瓮城遗址、六朝京口城遗址、唐代三重城(子城、夹城、罗城)遗址、宋代罗城遗址、明清府城遗址,以及江口镇遗址等历代聚落遗址。1984年,考古人员在花山湾开发建设工地上考古发现花山湾古城遗址,经后续考古发掘揭露,其城垣包括六朝和唐代二个时期的遗迹,分属六朝京口城和唐代润州东夹城;1991年至今,考古人员在北固山前峰上开展多次铁瓮城考古工作,先后揭露了东汉至六朝时期“京城”(俗名“铁瓮城”)、唐代子城、南唐子城、宋代子城遗址的相关遗迹,包括城垣、城门、衙署建筑、道路、城壕等;1991年至2005年,考古人员先后考古发现唐代润州东夹城东垣、西垣、清风门、西夹城南垣、千秋门遗迹;1998年至2013年,考古人员先后考古发现唐代润州罗城北垣、南垣、定波门、西垣、仁和门、朝京门遗迹;1996年至2003年,考古人员先后考古发现宋代润州-镇江府罗城东垣、西垣、北垣遗迹;1994年至2017年,考古人员先后考古发现明清镇江府城西垣、南垣、定波门-城壕-北门桥,以及西门瓮城等遗迹;2003年、2010年,考古人员先后考古发现太平天国新城中埂门-东垣和西垣遗迹;20世纪80年代以来,考古人员还在镇江历代城池聚落遗址范围内考古发现了道路、下水道、桥梁、津渡、坊市、水井、手工业作坊、官署公廨、祠庙寺观等各类聚落遗迹。[1]2-165经过数十年的古城考古工作,镇江古城自东汉末年建立铁瓮“京城”以来的历代城池,其主要城门、城垣、道路、市井格局已基本明确,文献史料有载的城内建筑设施也多有发现,镇江城市聚落的历史变迁图景已经跃然纸上。镇江城市聚落的起源——铁瓮城(正名“京城”),即与镇守早期江南运河的入江口“京口”有着密切的关系;唐宋时期,大运河水道穿润州-镇江府罗城而过,至城西江口镇与长江交汇;明代镇江府城西城壕与穿城运河凿通,漕路逐渐转移至西、南城壕水道,穿城运河故道在清代变身“关河”,成为漕运间道;晚清民国以来关河与江口大京口逐渐淤废,大运河镇江城区段只剩下城壕水道和江口小京口水道,遂成今日镇江古运河上段之走向格局。[1]36-60镇江古城遗址的沿革与变迁,展现了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要津枢纽城市跨越一千八百多年的聚落发展史。
3.浙江宁波唐宋子城遗址。位于宁波市海曙区中山西路与解放北路交叉口西北,东北邻近浙东运河余姚江段。1997年,考古人员配合基建对其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有唐代城墙、二期宋代城墙、护城河,以及城内的唐代房内地面、水沟、路面、宋代房基、天井、水沟、大道、花坛等遗迹,出土遗物以六朝、唐、五代、宋、元时期的瓷器为主,另有波斯陶器残片、建筑材料、钱币及其他小件器物发现。本次考古工作厘清了唐宋明州-庆元府子城的范围和中轴线,揭示了唐宋时期江南地区城池子城的构筑方式,也展现了位于浙东运河和海上丝绸之路交汇处的宁波历史上繁荣的中外贸易往来。[27]46-61宁波子城自唐代以来长期作为浙东地区的治理中心和军事重地,不仅是宁波城市的历史文化核心,也是大运河与海洋交汇处的津梁门户要枢,其遗址的发现与研究在大运河考古工作中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4.江苏苏州古胥门瓮城遗址。位于苏州市姑苏区胥门路南侧古运河岸边。1999年,为配合苏州市相关部门实施古胥门周边环境治理工程,考古人员对古胥门城墙展开考古调查并对其瓮城遗址进行了抢救性发掘;2001年,为配合该区域的防洪建设及环境绿化改造工程,考古人员再次对瓮城遗址进行了发掘清理。除考古调查确认的胥门现存城门、门道、城墙、马面的结构、工艺、年代等信息外,本次考古工作通过发掘揭露了胥门平面呈梯形的瓮城墙基、二座瓮城门(北门封塞)、连接瓮城南门与城门的中心石板路,以及排水沟等遗迹,出土有唐、宋、明、清历代瓷片和釉陶器。[28]18-30胥门是苏州古城的西南门,其门外即是古运河-护城河水道,古运河对岸是其因以得名的胥江口,水路通往木渎、香山,其南侧则为姑苏驿故址,斯门实为历史上大运河苏州段重要的交通要津所在,其遗址的考古发现对于大运河苏州段的历史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5.江苏盱眙古泗州城遗址。位于盱眙县淮河镇南侧。泗州城是历史上淮河下游的一座重要城池,始设于南北朝时期的北周大象二年(580年),它扼守着当时的淮河两岸及大运河由淮河入汴河的南端口岸,战略地位十分突出,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黄河夺汴入淮,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泗州全城彻底湮没于洪水泥沙之下。2004年以来,考古人员对泗州城遗址展开了考古调查勘探和探沟解剖工作,先后发现了古泗州城的内外城垣、内城垣的5座城门和1座马面、城内的东西向干道和3条南北向大路,以及流经城内的古汴河河道等遗迹,同时在汴河以西和东西向主要街道以北的范围内发现了3处大型建筑区的遗迹,这些遗迹现象有不少可以与文献记载中的泗州城格局和城内建筑相对应。遗址内出土有陶瓷片和砖石标本,其年代最晚者属清代早期,与泗州城被洪水淹没的年代相符。古泗州城遗址是罕见的保存完整的古代大运河城市聚落遗址,其考古工作对于大运河历史文化研究价值重大。[29]
6.浙江嘉兴子城遗址。位于嘉兴市南湖区府前街以北、建国南路以西、中山东路以南、紫阳街以东的范围之内。2015年9月,嘉兴市启动了子城遗址考古勘探和发掘工作,至2016年7月,已经发现了明代甬道、宋代甬道、北城墙、西城墙、南城墙等遗迹,以及城内礼制建筑区、官署区、生活区的相关遗迹。[30]嘉兴子城在嘉兴罗城内,是历代州府衙署所在,也是嘉兴运河城市聚落历史上长期的运转中枢,其遗址的考古发现是大运河嘉兴段历史文化发掘的重大进展。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长三角地区的大运河考古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许多已经湮没的水道、水工、桥梁、府库、驿站,以及运河聚落重见天日,我们对于中国大运河的认知也由此取得了不少突破性的进展。然而在搜集整理相关考古材料的过程中也可以发现,长三角各地大运河考古工作的成果并不均衡,不少考古工作成果与大运河的相关性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大运河考古成果的呈现缺乏系统性——在江浙一带的平原水网地区,城市中的大运河故道今天大多承担着城市景观水道的功能,郊野中的大运河故道早年也已基本完成航道升级改造,变身为现代水运交通线,许多大运河物质文化遗产如古桥、古镇、古渡等也保存较为完好,大多仍留存在地面之上、身处于市井之中,因此相关考古工作得以开展的机会较少,这也是浙江省的大运河考古工作成果在长三角地区中相对较少的重要原因;而方志史料的整理研究工作与考古工作的结合程度不高,则是导致考古工作成果与大运河的联系被忽视的重要原因,如镇江西津渡遗址与大运河的关系非经史料考证则无从知晓,其发掘简报中就未曾论及。[25]41-42
有鉴于此,未来长三角地区的大运河考古工作或许可以在这样几个方面取得一定的突破:
第一,在城市考古中做好相关文献史料的基础性整理研究工作。对象包括但不限于方志史料、舆地论著、诏令奏议、诗词文集、笔记小说等,使其中有关大运河的各类记载清晰地呈现出来,再结合现有考古发现,对本地区不同时期大运河的线路走向、运河聚落的发展变迁、相关设施建筑的可能分布等信息形成基本的空间概念——尤其是现存古运河水道之外已经湮没的大运河故道,其线路走向以及相关遗迹在今日城市之中的可能分布,以此来推动“考古前置时代”城市考古工作与大运河考古的进一步结合。
第二,在田野考古中做好大运河水道所经乡镇村落的聚落考古工作。长三角地区郊野之中的大运河水道经过早年的航道升级改造,其水道本体和相关设施遗迹大多已不存,但沿途很多乡镇村落仍保持着原有的聚落格局,其地层受到的现代化建设扰动也较少,其中不乏历史上的运河名镇,如长安镇、奔牛镇、吕城镇、丹徒镇、瓜洲镇、平桥镇、柳孜村等。在与之相关的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考古工作中,应注意各类聚落遗迹的发现,如房基、墙基、柱洞、水井、灰坑等,以此展开运河聚落遗址的田野考古工作。
第三,将考古工作与大运河物质文化遗产的文旅开发结合起来。对于地面上保存较为完好的大运河物质文化遗产,如古桥、古镇、古渡等,可以利用各地方兴未艾的文旅融合开发之机,在相关项目中配套考古调查勘探工作,在合适时开展一定范围的考古试掘,以深入揭示相关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层次和文化底蕴,从而在丰富相关文旅融合项目内涵的同时,推动各地大运河历史文化重点区域的考古工作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