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西沙勘查雇佣人员和技术人员的构成及作用

2021-01-14 07:01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西沙群岛西沙测绘

王 静

(暨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州 510632)

为推进西沙群岛的勘察开发,1909年5月下旬至6月初,两广总督府“筹办西沙岛事务处”(以下简称筹办处)组织复勘西沙群岛行动。两广总督府的官员、海军以及技术部门在此过程中相互配合,筹办处居中协调各方,统筹全局,制定了“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复勘西沙岛应带各物、应用各项器具清折”“前往复勘考察之人员姓名及各项工匠名数”[1]4-12等文件。复勘队伍有170余人,包括地方政府官员、水师将领、开发商、测绘人员、军医等,其中水师将领和测绘人员共40余人,其主要职责是航海、勘察和化验资源、地图测绘等。队伍中占相当大比例的是雇佣的底层社会人员——“小工”、泥木工匠、种植工、修盐漏工等,共120余人,其中“小工”有100人。这些人的参与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勘查工作的顺利进行。负责测绘的技术人员,所绘制的西沙地图对后来国人认知南海起到一定作用。目前学界对晚清时期中国对西沙权益的维护、资源开发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研究[2],而对勘查人员的构成及作用剖析不多。

一、 “小工”的作用、来源地及相关因素

西沙勘察队伍中底层人员人数众多,主要从事基础性工作,涉及航海引水、规划中的厂房和房屋的建设、土地开垦、修正盐漏等方面。他们大多来自海南岛,其中占比例最大的“小工”多为本地渔民,具有一定的航海经验,不排除其中有经常到西沙、南沙群岛捕鱼者。此次勘察工作为两广总督府深入了解海南渔民的航海生活,以及南海诸岛的地质地貌、战略重要性等提供了某种可能性,然而这未引起勘查官员的重视,历史机遇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筹办处所列的雇佣“各项工匠名数”之中,用括号明确地说明“小工”的来源地、此前的工作类型以及在勘查西沙中要承担的工作:“在三亚榆林港万县陵水一带雇募,现近四月,渔船均不出海,拟即雇此项工人,兼作引水。”[1]12“小工”招收的对象,应对南海航线颇为熟悉,其职责之一是作为航海之“引水”,这是筹办处雇佣“小工”的标准之一。“引水”也称领航或引航,是由熟悉港内航道、江河航道并具驾驶经验的专业人员,引领(或驾驶)船舶进出港口,或在江、河、内海一定区域行驶,以保证船舶的安全航行。因此,“小工”应该是长期从事南海捕鱼者。

“小工”来源地是三亚榆林港、万县、陵水一带。这三地远在西沙对面[3]138,筹办处充分利用海南岛地利之便,招募人员,以便为后续开发西沙奠定基础。从统治、管理的角度说,利用一区之人,亦便于地方对雇佣人员的协调、管理。光绪《崖州志》记载:“光绪卅一年十一月,升崖州为直隶州,领万县、陵水、昌化、感恩四县。”[4]23-24勘察队雇佣之人,为崖州所管辖;三亚、榆林两港,亦为崖州所辖,其中榆林港地理位置重要,为南疆军事要塞。如果按照复勘西沙之后筹办处的八条“开办大纲”进行后续工作,对榆林港的建设、附近民工的召集就能从战略、依托、组织等方面有一种联动考量,便于协调各方力量、筹集物资和补给,进行西沙群岛的开发和建设。

从历史沿革来看,西沙群岛的地理位置、作用颇为重要,对其建设和民众动员实为维护南疆所必需。晚清时期法国人觊觎海南岛,曾非法勘察榆林港等地,引起中国政府的警觉。两广总督张之洞“饬将各桩标撤毁,并照会法领事严切禁阻”,同时命署琼州总兵李先义、代理雷琼道顾元勋、署崖州知州唐镜沅,“带同精于测绘将弁数员,乘驾兵轮前往榆林港测量勘察”[5]。勘察完毕后,张之洞呈文清廷要求加强榆林港军事建设。筹办处经略西沙思路的提出[1]16,应是承袭了上述思考,强调了为防止外人觊觎应加强建设的思想。从地缘空间上看,“安南海岸与榆林港相隔几乎不到300公里”[6],自近代以来,西沙群岛西北部、西南部为过往船只的行经之地,为法国所觊觎,故自19世纪末起法国就企图将西沙群岛据为己有。

自近代以来航行于西沙的过往船只,不时有海难事故发生,其原因除岛屿、暗礁分布错综复杂外,更为重要的是南海季风、气压等因素驱动之下的西沙海流,在各海区情形不同,不易为一般航海者所掌握(1)1928年,民国学者沈鹏飞编写的《调查西沙群岛报告书》指出,在季风作用下,西沙的海流因“洋海之深浅、气压之变化、风向之差异,不能一律”,即这种变化的海流对船行风险极大,“南海沿岸各处之海流,每因海洋之深浅,气压之变化,风向之差异,不能一律。即其发生之时率亦颇不同,西沙群岛之海流尤无规则,常因风向而变。由十月至四月间,因东北风而生之西南水流,较之由五月至十月间因西南风而生之东北水流为大而有常。水流之急,以十二月及一月为最,其速度为一海里至一海里半。群岛中间之水流,又与东西两则不同。东侧林岛及石岛附近,常有由西至西北之水流,其速度约·二海里,亦有由东而来极缓之水流。西侧甘泉岛及金银岛附近,亦常有西或西北之水流。而东北水流,亦间有之。其复杂如此者,盖因位置关系,风向无定,遂生此不规则之现象焉。”(台湾学生书局,1975年影印本,第21-22页。)。勘察队招募航海经验“小工”,显然有此考虑,当时“近四月,渔船均不出海”[1]12;1909年5月中旬(阴历四月)时节,南海常刮西南风(2)沈鹏飞在《西沙群岛调查报告书》一书中记述:“岛中每年春季多东北风,夏秋多西南风。冬期又复起东北或西北风,而风力之大,则以七八九月为最,且是时天气亦非常变化。”(第24页),渔船多归港避风,闲暇渔民较多,故勘察队可方便雇佣。这说明筹办处对南海风侯有所掌握,对海南渔民的季节性捕鱼活动有所了解。

海南渔民在南海海域捕鱼,具有一定的规律性,一般来说每年立冬之后,渔民乘东北季风南下,到西沙和南沙赶赴鱼汛,然后立夏之后乘西南季风回航入港。筹办处毅然选择如此季风时节进行西沙勘察活动,说明其希望尽快搞清楚西沙情况、以筹划开发的急迫心情。这与20世纪20年代末广东省政府一再议决西沙调查,因无舰船出海,不得不一再推迟的情形形成鲜明对比(3)1926年12月2日,广东省政府委员会第四次会议讨论实业厅提案,议决由实业、民政两厅派员乘军舰前往西沙调查。1928年4月6日,广东省政府第三届委员会第四十七次会议议决,“仍请(第八路)总指挥部于一个月内派舰”前往西沙。1928年5月25日,西沙调查才最终成行,等待时间约18个月。参见王静《广东地方高校与西沙群岛资源的调查——以1928年西沙调查活动为考察中心》,载《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9年第3期,第177-179页。。这虽与广东政局动荡、海军力量薄弱有关,但更与决策者的决心和勇气有直接关系,从这一角度来说两广总督张人骏和筹办处的西沙勘查行为更值得肯定。

然而筹办处未说明海南渔民的传统捕鱼之地有哪些。从考古资料来看,至少自唐宋时代起,海南渔民的南海捕鱼范围应自近海逐渐向远洋延伸,其中就包括西沙海域。1974年、1975年和1996年,中国政府相关部门对西沙甘泉岛进行三次考古发掘表明在唐宋时期,先后有中国古代先民航行在西沙海域,并来到甘泉岛从事劳动生产[7]。有学者研究指出:“清乾隆年间(1736—1795),北部湾海域已有一种抗风力很强的大型渔船,取名‘头猛’,载重有30万司斤(合176吨)和50万司斤(合295吨)两种,作业的海域,除了近岸,已远涉南海诸岛海域。”[8]这种研究颇能反映当时南海渔业的发展状况,几百年的南海渔业生产使海南渔民对西沙海域颇为熟悉。

迟至清末,中国南部海域较大的渔场也包括西沙渔场。据清末《申报》记载:“粤省渔业地域,以东部地方爲其主要,自南隩以下若雷廉琼三州海面皆渔业要地”,按渔船出没之岛屿,该报举其重要者有林康岛(琼州渔人汲水之处)、涠州岛、南海岛(在琼州南鱼类甚多)等20余处[9]。文中所说的林康岛,为西沙群岛的东岛,是海南渔民的生息之地。渔场的从业人数,因无调查数据,不能确知具体人数,但有一规律现象,即从业人数应与渔业作业的远近成正比,即近海渔场人数颇多,而远洋渔场人数颇少,这是因为从事远洋渔场者需经验丰富之人,且该渔场路途遥远、具有一定的航海危险性,对航海者或捕鱼者的技术、能力要求颇高,因风险较大,故至此捕鱼者不多。渔民处于社会底层,从业人员多为生活所迫,(4)据渔民回忆,解放前渔船出海要过三关: 台风翻船、海盗抢劫、鱼栏压价。捐税又多,出海要纳船牌税,泊港必交锚头金,结婚应送馆门礼,死人须缴买山钱。船网又掌握在“渔头家”手里,渔民生活十分困苦。参见张宝锵《汕尾渔港新姿》,载《中国新闻社稿选》,中国新闻社,1987年版,第497页。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执政者对之了解甚少。两广总督府筹办处在西沙勘察队伍中雇佣的众多“小工”,虽文献乏于其航海中的具体作用,但由其上述海南渔民的航海经验、对海流和季风的掌握,以及对西沙群岛各岛屿的熟悉程度,决定他们在勘查西沙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二、 对修盐漏工及木泥工匠的作用

西沙勘察队伍中底层人员除“小工”之外,还包括修盐漏工、泥木工匠、种植工等,也从事基础性工作。按照“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规定,这些人的分工比较明确,为进一步勘查与开发做了准备。

(一)在榆林港等处雇佣修盐漏工4名

清代各盐场筑埕晒盐,各盐埕均有盐漏以滤盐;盐埕是盐场晒盐之所,四面筑坎围之,中蓄水晒盐。对于盐漏工在西沙勘察中的作用,文献中虽未明确说明,概为将来政府在西沙修筑盐漏、晒盐之需。筹办处在“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中专条讲述修盐漏之事:“闻各岛潮汐涨落,每遇风日晴朗,成盐较易。良以大海巨浸之中,近岸黄水已净,每遇潮落,水存沙上,一经风日,即可成盐。”[1]5筹办处派遣广东补用盐经历郝继业、广东补用盐大使陈晋庆负责调查此事。

广东补用盐经历郝继业在西沙勘察后呈文筹办处,就盐漏说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产盐的前提条件,迨至西沙港湾建有规模,乃可“垒土淘沙”修盐漏。也就是说,修盐漏并不是开发西沙的当务之急,“至于开筑盐漏,似须该岛开港兴胜,筑堤平石,垒土淘沙,庶可相机措置。礁石既平,盐舶乃能便运”[1]19。郝继业勘察所至是甘泉岛、琛航岛、中建岛,这几个岛屿面积都不大,尚不具备开港的条件,故郝继业所谈的内容基本上是一种设想。二是修盐漏的前景——盐利甚薄。郝继业认为西沙水味卤质,与榆林港相同,但湾泊、运道不如前者,故建议以榆林港已有盐漏为基础,多方筹集资本,扩大生产规模,“将未开之地,接续兴筑,其利较近”[1]20。上述内容是他分析西沙修盐漏之事不可行的原因,如果稍作分析就会发现西沙的运输、生产投入成本极大,且群岛地处遥远,经营将面临诸多困难,而这些问题必是经营者所面对的,也是一时无法解决的;与之相比,榆林港、三亚港已有基础可以利用,继续扩大盐田规模即可,庶几可以节省生产成本。

由郝继业的呈文和李准的回忆来看,勘察队在前往西沙勘查途中,对榆林和三亚的盐田、盐漏进行调查(5)郝继业调查三亚港,得知“有已成盐田,约百余工计该港盐田,每年约产盐三万余包。运销钦州一带”。李准记载了三亚港“其盐田界两山中,绵亘十余里,皆盐田也然较之他处盐田则不可多见矣。其价极贱,每石不过二三百钱,故香港澳门一带之私盐,皆由此运往焉”。参见陈天锡《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西沙岛成案汇编》,第19页。,期间所雇用之人应发挥一定作用(进行基础性工作,如具体的盐田测量、产盐调查等事情)。如果结合初勘西沙情形,可以看出吴敬荣等人初勘西沙时人员有限,故其记述西沙颇为笼统,未载各岛的具体情况,似乎队伍之中并未有这方面的人员,而西沙之盐田、盐漏的规划须有专业人员进行评估。筹办处在“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之中,讲述的是拟在西沙各岛修盐漏之事,未提及榆林、三亚盐田调查之事。那么由上述情况或可推测,筹办处制定“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之后、勘察队出发之前,又协商调查榆林、三亚两地盐田之事,而其背景就是打算在西沙修盐漏,或许其主要目的是为此进行准备;经调查之后,证明榆林和三亚两港的盐田、盐漏的开采已经有一定规模,西沙修盐漏的条件尚不成熟。

正是由于在上述调查基础上,筹办处在拟定西沙开办具体办法时,对西沙修盐漏之事不再提及,而是主张兴办榆林、三亚两地盐田、盐漏,指出两地“海水斥卤,产盐甚富……广筑盐田,以兴地利”[1]17。而张人骏在给外务部的呈文中,亦盛赞此事,榆林、三亚“物产,则盐为最富,如将该处沙坦,尽筑盐田,其利甚大”[1]23。1919年,广东护法政府政务会议派遣彭程万、殷汝骊对海南资源进行实地调查,撰写的《调查琼崖实业报告书》对“崖县三亚港榆林港之盐田”进行描述,依然认为这两处为盐田潜力巨大,“查全琼崖产盐,以崖属三亚港为最富,盐田资本,亦以三亚港为最多,现有盐田三十余区……三亚方面,除已建盐田而外,尚有扩充之余地,约可容资本十万元。其左近之榆林港,则可辟之处甚多,现时该港仅有盐田二区”[10]。由此可见,从晚清至民初对于海南的盐田建设的思路是一脉相承的,而西沙当时尚不具备开发盐漏的条件。

(二)招募泥工、木工、种植工、洗衣工共10人

勘察队招募了泥工2名、木工4名、种植工2名以及洗衣工2名,共10人,这些人亦从事基础性工作,应从琼崖本地招募,如此能节省成本。从前三工种来看,筹办处原有之意,是勘察西沙各岛,选择适合之地,即兴建屋舍,以作为开发资源、运输之所。“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有两处提到:

勘定各岛。择其相宜,修造厂屋,并筑马路,安活铁轨,以资利运。并以榆林港最近各岛,水土亦好,如果采取肥料磷质甚多,拟在该港建造厂屋,存储化验,运赴香港售卖,较之运回省城化验后,又复赴港,可省往来运费。[1]4

酌带木泥工匠,勘定厂屋地址,某处宜建某项房屋,约须工料若干,俟到榆林港,及各岛之后,再行勘估禀候兴建。[1]6

晚清西沙查勘文献对泥工、木工的作用记载不多。据李准[11]6《巡海记》记载,为在勘查各岛屿上升旗、宣示主权,查勘队建造了简单木屋,这些工作应为勘察队所带工匠所为。筹办处在西沙群岛的八条“开办大纲”中,也提及在西沙建设场屋、房舍之类的内容,如“设立西沙分厂,派员驻扎,经营各事”[1]17;“西沙开辟后,工役众多,拟于岛上搭盖篷厂,以便工人住宿”[1]17,但考虑到运输、生产成本、管理便利等因素,如在西沙群岛进行建设则耗资巨大,往往面临诸多困难,因此筹办处决定将经营西沙群岛的战略支点放在榆林、三亚两港上,在拟定的“经营榆林港应行筹办事宜十一条”、八条“开办大纲”中阐述了理由及建设办法,并呈文督署。两广总督张人骏予以同意,并在入奏总理衙门说明:

惟各岛孤悬海外,淡水与人物,均为难得,即轮船亦无避风处所,必须就近择地,藉资接应。幸与榆亚两港均近,拟即在岛内设厂,先从采砂入手,派员驻于该处,经理其事。并聘西人之精于化学者,随时化验磷质等物。而于榆亚委员设局,以为根据之地。[1]22-23

筹办处及两广总督府在开办西沙、建设榆林和三亚两港时,因在筹谋之际,未涉及雇佣人员及具体规划,这是事业起始不可逾越的阶段,期间有考虑不成熟之处,如原计划在西沙修盐漏,后实地勘察后认为从成本、运输等方面计算,认为在榆林、三亚两地兴办盐田、盐漏更有利可图。无论如何他们对招徕当地之人建设西沙充满希望,两广总督张人骏在总理衙门的呈文中说:“而西沙岛产砂尤富,若一律开采,实足以浚厥利源。且粤人工作于外洋者,动遭他族之欺凌,欲归又苦无生计。该岛开辟以后,需用工役必多,招徕而安集之,尤为殖民之善策。”[1]22张人骏开发西沙的主导思想,是开发当地富源,扩大就业,并能安置当时背井离乡飘零“外洋”者,如能实践,无疑会安定社会秩序。

无论是建设榆林、三亚两港,还是开发西沙群岛的资源,基础工程建设依赖的是底层社会人员,筹办处在“经营榆林港应行筹办事宜十一条”之中,对招徕开发榆亚两港、西沙等地的人员有更加细致的说明:“开辟西沙各岛,以崖州属之榆林港为根据地……缘琼州属之文昌、乐会、会同(即今之琼东县——原注)以及琼陵,民人之在南洋各岛谋生者,多至十余万,一闻故乡有此美埠,营运居奇,实为便利,招徕绥辑,效可立征。商市既成,人民既聚,然后就地招工,经营各岛,措施自易。”[1]12-13两广总督张人骏的呈文是在总结上述的内容提出来的,而后者设计的更细致,如榆林海岸的开埠、设伐木局、修筑马路、开采矿山等,这无疑会扩大社会就业、安置各类人员,繁荣海疆。而这一端倪从“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中的“勘定各岛”“勘定厂屋地址”等设计中就能看出来。

张人骏的呈文和筹办处开发西沙、榆林港的设想都很有价值,然而因未对当地人民、“南洋各岛谋生者”进行具体调查,因此很多问题未被发现,所提出的一些规划难有实现的可能性。与此同时,他们对西沙勘查底层人员的记载,多是笼统叙说,而不见个人对话或调查,更没有将民众作为开发建设西沙群岛的依赖对象,这就使西沙权益的维护缺乏深层的动力源,也预示着这仅是顶层的设计而缺乏民众的参与热情,难以有效地抵制外部力量的侵扰(掠夺资源、武装占领)。无论是晚清政府还是北京政府、南京国民政府对这一问题都没有清醒认识,更不可能找到问题解决的出路。

三、 测绘技术人员及来源

勘察队伍中,有测量西沙地形地势的技术人员达16人之多,足见筹办处对测量工作的重视。“前往复勘考察之人员姓名及各项工匠名数”[1]9,“海军测绘学生4名:萧广业、邱世垫、孙承泗、梁宝琳。测绘委员4名:孙金汉,刘乃封,赖鹏,陆振。测绘学生8名:吴应昌、韩国英、王钦、洪禹懋(均琼府人)、赖国琛、彭道宗、谭景洽、杨基。”[1]11“测绘学生”除琼州府4人外,其他人未载明籍贯,上述之人均未载明来自何校。笔者查阅相关文献,并未发现对他们以后所从事的工作或成就等方面的记载。勘察队中的“测绘委员”,按常理来说应为该领域颇有成就者,然而笔者亦未查阅到他们在测绘领域之成就的记载,因未见勘察队选人原则,笔者不能妄加评论。据“复勘西沙岛应带各物应用各项器具清折”[1]6-8记载,与测绘有关的物品有西沙群岛总、分图各两张,绘图蜡、纸布(香港买),未有丈量用具、测绘仪器的记载;但如从“前往复勘考察之人员姓名及各项工匠名数”的记载“测绘员生随从十二名”[1]12来分析,则测绘所用的器物应是有的。

从西沙建设的角度来说,详实准确地测绘地图是规划和建设岛上各项工程的基础。测绘人员的首要任务是详绘各岛地图,内容包括岛屿面积、周边地质和地势、潮汐状况,以及各岛屿泊位,主要岛屿之间的距离。从文献记载来看,“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指出测绘人员的勘查任务是“逐一详细履勘实测,各绘一图;另绘一总图,并详考注说,以资参考”[1]4,所以他们应留下勘测西沙各岛屿的单幅地图(登陆岛屿)。而后来刊出的宣统元年《广东舆地全图》之《广东全省经纬度图》来看,应充分吸收这次测绘西沙各岛屿的成果。

两广总督张人骏在写给外务部的奏报中说:“兹据分别勘明,将各岛逐一命名以便书碑,并绘具总分图呈核前来。查西沙十五岛,大小远近不一,距崖属之榆林、三亚两港仅一百五十余海里。”[1]22有学者据此认为,查勘人员“共查勘西沙各处海岛15处,详细绘出西沙岛总图与15处海岛的分图……非常可惜的是,当时绘制的西沙岛总分图经张人骏奏报上呈后便再也不见踪迹”[12]341。结合勘查西沙历史文献,此句有不确之处:(1)复勘人员登陆或瞭望为6个岛屿——甘泉岛、琛航岛、中建岛、晋卿岛、珊瑚岛(登陆)、东岛(瞭望),而不是“15处海岛”[12]341,如从测量、绘制地图角度来说,上述岛屿之中前5个应能绘制出准确、详实的地图。(2)其他9个岛屿的地图,不排除舰船行经某岛屿时绘制地图这种可能性,如东岛,但未有官方文献记载勘查人员测绘航经岛屿(未登陆之岛)之说(6)李准在《巡海记》中有命名其他岛屿的说法,这里有下述疑问,一是否经过这些岛屿,李准未说明;二是20余年后的回忆,某些回忆内容因未有其他文献佐证,难以说明其准确。。那么如前所述,似乎有这种可能性,测绘人员借鉴国外西沙地图及文献资料(德译文《广东西沙群岛志》、英译文《中国江海险要图志》或其他英国海图)(7)参见《广东西沙群岛志》,《东方杂志》第七卷第六期,宣统二年五月二十五日,第49-53页。陈寿彭译《中国江海险要图志》补编卷1-2 《怕毋拉西尔列岛》,经世文社本1901年版,第13-18页。周鑫在《清末西沙群岛巡视过程发覆——兼论宣统《广东舆地全图》西沙群岛资料来源》一文中对此详加考证,指出:“宣统元年石印本《广东舆地全图》之 《广东全省经纬度图》较精确地绘出的西沙各岛屿不仅有李准等人当时实测过的宣德群岛、东岛、永乐群岛与中建岛,而且还有他们未曾提及的玉琢礁、华光礁、浪花礁、盘石屿。这些岛礁的经纬度与地形地貌只可能来自 《广东西沙群岛志》 《中国江海险要图志》或其他英国海图。”(第272页)笔者对此语表示赞同,但该语与前述之语表达意思(“共查勘西沙各处海岛15处,详细绘出西沙岛总图与15处海岛的分图”)颇有矛盾之处。绘制这9个岛屿,以及西沙总图,这一工作应在勘查归来后完成。

两广总督府选派的测绘人员,似乎应以遴选本地人为主,这是因为当时该地区与测绘相关的院校为广东陆军测绘学堂、广东黄埔水师学堂,按照就地取才、调度方便、节省成本考虑,这两所学堂学员当为首选。广东省的测绘事业始于1862年,即为修编《大清一统舆图》而设立的广东舆图局。1864年4月,两广总督毛鸿宾和广东巡抚郭嵩焘于广州府学宫开设舆图局,聘请陈澧总核广东舆地图事,同核者有邹伯奇、徐灏、赵齐婴、桂文灿等人。囿于文献,尚未查阅到该局的设置规模、人员构成,似乎该机构为专门绘制舆图机构,人员应有定制,直至编纂完成《广东舆地图》。1886年开始修编《大清会典图》,广东于1889年再次成立舆图局进行编绘,委广东知府王秉恩为坐办,有编绘人员34人,于1891年完成广东舆地图编绘工作,该局随之撤销。1905年,清廷传谕各省开办陆军测绘学堂,1906年两广总督岑春煊开办广东陆军测绘学堂,由两广督练公所参谋处主持其事,广东省参谋处总办的王秉恩兼学堂总办。1907年学堂开课,设测绘简易科(8)测绘简易科分高等和寻常2班。寻常班半年毕业,高等班1年毕业。后学制改为2年。第1期招生60人,于同年9月开学。共办5期(其中第4、5期合并),学生300人。民国元年(1912年)广东军政府接管,改称广东陆军测量学校。参见广东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编《广东省志·军事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79页。,有学生150人,学习算术、代数、几何、英文、罗盘用法、绘图、体操等。该科的设置,主要工作是陆海测量工作。王秉恩参加筹划筹办处工作,当时其头衔为“咨议局筹办处总办直隶热河道”,由其经历来看,推荐测绘人员参加西沙勘察工作也在情理之中,即一些测绘人员可能来自该学堂。

广东黄埔水师学堂创始于19世纪70年代,为发展广东海防教育,1877年,粤督刘坤捐资15万两建馆办学。1882年7月开学,初名“实学馆”,学制5年。1887年张之洞更名“水陆师学堂”。学员时分管轮、驾驶两个专业,管轮学员学习机轮理法、制造、运用之源;驾驶学员学习天文、海道、驾驶、攻战之法,专业课涉及海上测量诸术。这方面的教学人员一般聘请国外教师,讲授航海知识。1891年底,水师专业的“教习包括4个中国人,负责教授工程学、航海与航海技术、中文和英文等课;还有两名外籍教习理查兹(Richads)先生和埃德蒙兹(Edmonds)先生,前者教授理论航海学、航海人文学及英语,后者教授实用工程学”[13]。西沙地图为此次勘察的4名海军测绘学生萧广业、邱世堃、孙承泗、梁宝琳所绘制。萧广业、孙承泗、梁宝琳来自广东黄埔水师学堂,但文献记载两人是该学堂第九届毕业生,于1907年毕业[14];梁宝琳为该学堂第二届毕业生,1891年毕业[15];该学堂1908年第十届毕业生中有邱世忠,或许就是邱世堃。这几个人均是驾驶班的。李准后来对此事回忆说:“所历各岛,皆令海军测绘生绘之成图,呈于海陆军绘之成图,呈于海陆军部及军机处存案。”[11]8

由上述可知,上述之人虽出身驾驶班,但所学专业知识足以胜任西沙的测绘工作。然而筹办处将其编写为“海军测绘学生”[1]11,则不符合实际情况。至于其他测绘学生、测绘委员,囿于资料,笔者未查到线索。如果上述剖析有道理,那么有些人已毕业多年了,其中广东黄埔水师学堂1891年第二届毕业生梁宝琳至晚清勘查西沙之时,毕业近20年。这些人绘制的西沙地图已佚(9)西沙勘察队归来后,“筹办处”给两广总督张人骏的呈文中说:“今绘成总分各图,仅呈帅鉴。”参见陈天锡编著:《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西沙岛成案汇编》,第16页。然而陈天锡编著《西沙岛成案汇编》时并未辑录,其他文献亦未有记载。,但也留下了测绘的影子。从前往西沙的勘测任务来说,筹办处在“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说得很明确:

测绘各岛。详测各岛经纬线度,地势高低,广袤若干,面积大小,内外沙线,水泥深浅,附近明暗礁石多寡、大小、形式,潮汐涨落,距水面若干尺,四时潮泛大小尺寸,以及每季风候大小、何向为多,各岛出入所经航路,某岛至某岛距离若干,某处系花石底或砂底,由西沙到三亚、榆林、崖州轮行往来速率晷刻。

勘定各岛。择其相宜,修造厂屋,并筑马路,安活铁轨,以资利运……实力经营,逐渐开路通道,安设无线电报、活铁轨,添办轮船,往来琼岛东西各口,庶期消息灵通。以次开办东西两道十字大路,要以该港(榆林港)为转输机关总会之所。[1]4

筹办处将“测绘各岛”任务列为“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之首,对此项内容详加介绍,计划分配测绘学堂6名学生前往测绘各岛地图以及总图,并从海上交通角度提出岛距及其与海南岛两大海港的交通问题。这是因为筹办处计划以崖州所属的榆林港为经略西沙群岛的根据地——“转输机关总会之所”[1]4,该处计划派遣两名测绘学堂的学生前往榆林港进行勘查,“专测该港水陆形势”[1]5。《光绪崖州志》记载,榆林港在“(崖州)城东一百三十里,西南与安南之陀林湾对望,约三百里许,为印度洋所必由之路”;“然两岸暗礁,均系松质石灰石,稍加人工浚挖,不独船易入水,即兵船亦可多容十余艘”[4]66-67。以榆林港为经略基地,可以达到内外兼顾,控扼南海航线。勘察次年,李准编有《广东水师国防要塞图说》,列有“西沙岛图说”[3]137,根据现在流传于世的资料,《图说》虽未附有地图,但有用经纬度确定的西沙群岛范围:

西沙岛在琼州陵水县榆林港之东南,星罗棋布,延袤直自纬北一十五度四十六分至纬北一十七度一十七分五秒,横自经东一百一十一度一十四分至经东一百一十二度四十五分。共岛十五处,分为西八岛、东七岛。水深一十三拓至二十拓不等。[3]137

四、 余 论

在西沙航海过程中,“小工”(海南渔民)应发挥了一定作用,然而勘察西沙文献对其作用之发挥记载不多。勘察官员后来的呈文和回忆主要是对其亲身经历的描述,对西沙航海过程主要是时间、观察上的记述,未出现航海惯用术语,如航行速度几节、罗盘方位、仪器定位等,这似乎反映出这些人并未受过航海专业训练。如果再从当时舰船航海必不可少的“航海日志”(10)查阅航海资料可知,航海日志(Log Book)是船舶航行和停泊的法定工作记录文件,记载船舶航行和停泊时的条件和遇到的情况,以及船员为保证船舶安全所采取的一切措施。填写航海日志是值班驾驶员的重要职责之一,驾驶员应对船舶的航行或停泊活动保持完整的记录。航海日志是反映船舶运输生产过程及其指标的最重要的原始记录和统计资料,也是分析总结经验时不可缺少的重要依据。发生海事时,航海日志是分析海事原因、做出符合实际的判断与处理的重要依据。因此,航海日志具有法律效力,是船舶重要的法定文件。航海日志的填写内容主要包括在航行中凡与海图作业有关的内容及用以保证航行安全而进行的观测、计算结果和采取的措施,诸如海难、救助、人员的死亡、出生、航线的变更、主要船员职务的变化及消防、救生等演习与设备检查、停泊时的生产、其他有关活动等。参见郭禹、张吉平、戴冉主编《航海学·附录》,大连海事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20页。来看,此次西沙勘察也没有留下类似文献,这种情况除证明筹划者仓促行事之外,也表明组织者航海业务水平颇为一般。同时,舰船在西沙错综复杂的岛礁之间穿梭航行,或许能说明“小工”在西沙航海、锚定、驻泊,尤其是岛屿之间航行中发挥了一定作用,或许正是因为海南渔民的广泛参与,所以才使这次勘查活动未有舰船搁浅、触礁等危险情况发生。或许正是因为“小工”处于社会底层,舰船的指挥者就未对其行为进行记录。

从南海经略、开发的角度来说,勘察队前往西沙的主要任务之一是勘定各岛的地势地理,这包括能否进行土地开垦、修筑盐漏、资源开发与运输、船只泊位、道路的修建、厂房和房屋建设等。筹办处特意提到技术人员要“勘定各岛。择其相宜,修造厂屋,并筑马路,安活铁轨,以资利运”[1]4。然而在筹办处复勘后所列开发西沙群岛计划中,关于上述厂房建设、铁轨和马路建设等没有提及,也没有建设资金总预算以及各项事业资金的具体投入,也就是说它所列的开发计划依然是宏观的,如何具体落实还未提到议事日程上来[16]。除清末广东政局动荡之外(这是西沙建设需要的稳定政治、社会环境),地方政府生产建设资金投入不足、技术人员匮乏等也限制了西沙的开发建设,这可以从1909年从日本人手中接收东沙岛后开发的失败可见一斑(11)民初上海《申报》记载清末民初东沙岛开发的凄惨景象。参见《东沙岛之移民谭》,《申报》(上海版)1913年6月16日,第6版。。然而筹办处的建设规划——“开办大纲”[1]16,是对西沙建设所注意之关键点的把握,尤其是以榆林、三亚两港作为经略西沙的军事基地,为后来建设和经略西沙奠定了基础。

从西沙建设的角度来说,详实准确的测绘地图是规划和建设岛上各项工程的基础,测绘人员的首要任务是详绘各岛地图,内容包括岛屿面积、周边地质和地势、潮汐状况,以及各岛屿泊位,主要岛屿之间的距离。从《西沙岛成案汇编》的记载来看,“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1]4指出测绘人员的勘查任务是“逐一详细履勘实测,各绘一图;另绘一总图,并详考注说,以资参考”[1]4,所以他们应留下勘测西沙各岛屿的单幅地图(登陆岛屿)。而后来刊出的宣统元年《广东舆地全图》之《广东全省经纬度图》来看,应充分吸收这次测绘西沙各岛屿的成果。这对中国南海诸岛地图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晚清时期两广总督派舰勘查西沙群岛,体现出地方执政者将勘查西沙群岛和加强管理建设同步进行的决心,而这一步骤是借鉴1909年从日本人手中接收东沙岛的经验。诸多学者阐释了这一过程在客观上推动了国人对西沙群岛的认知,以及国际社会对中国西沙主权的承认[17]。然而在此过程中两广总督府表现出的急切心理,并不能将西沙勘查和开发建设有机地统一起来:(1)“复勘西沙岛入手办法大纲十条”所设想的在西沙主要岛屿上建设厂屋、修建盐漏没有进行,甚至所携带的工匠、盐漏工已无多大用武之地;后来筹办处的八条“开办大纲”、两广总督张人骏给总理衙门的呈文中未再提及上述内容,这说明最初的设想并不是建立在详实的调查基础上;与此同时,勘查队所携带的器具,似乎因同样道理也未发挥多大作用。(2)依靠谁来开发建设西沙群岛这一根本问题没有解决。两广总督和筹办处试图通过官办的方式开发西沙群岛,后来因张人骏卸任、资金捉襟见肘等原因,西沙群岛的开发工作就停止了。海南渔民百余年来生息于西沙形成的很多宝贵经验,是开发建设西沙和南沙群岛、维护海洋权益的重要依托对象,同样其他社会各阶层也能在西沙开发建设中发挥一定作用[18],然而执政者对此没有清醒意识。(3)正是由于上述根本问题没有解决好,与此相关的其他社会阶层的作用也没有得到充分调动。即使有执政者的顶层设计,认识到海南榆林港与西沙的战略互动,但是终因缺乏依托的力量去实践它,致使这一有价值的战略认知一时无法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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