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小凤,彭勋超,唐成林,陈梦林,谯童茜,马 翔
(1.重庆医科大学附属永川中医院2018级硕士研究生,重庆 402160;2.重庆医科大学附属永川中医院针灸科,重庆 402160;3.重庆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重庆 400016)
带状疱疹(Herpes Zoster,HZ)属于神经皮肤性疾病,老年人多发,因潜伏性水痘带状疱疹病毒(Varicella-zoster virus,VZV)再度激活引起,临床表现可见水疱疹和神经性疼痛;经治疗后皮肤疱疹愈合,老年人则易遗留神经痛,这种疼痛持续甚至可达数年之久,极大影响日常生活[1]。VZV通过飞沫传播[2],通常感染2至7岁左右的体弱儿童,以具有传染性的水痘形式出现。由于个体衰老、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感染、运用免疫抑制药物、2型糖尿病等因素影响下,重新激活潜伏在脊髓后根神经节中的VZV,随后沿着传入的感觉神经迁移至皮肤和眼睛等部位,导致躯体单侧皮肤上出现急性簇集性丘疱疹[3]。VZV的再激活也可以产生无皮疹的慢性神经病理性疼痛,这对诊断更具挑战性,可能需要检测脑脊液[4]。HZ疼痛严重程度各异,但几乎所有急性HZ患者都抱怨疼痛。后遗神经痛(postherpetic neuralgia,PHN)是HZ最常见,也是最难治的并发症,长时间、剧烈的疼痛引起多数患者情绪改变(焦虑、抑郁、甚至自杀倾向),使生活质量下降[5]。研究表明,急性疼痛的早期减轻可阻止慢性疼痛的发作,所以患者早期及时有效的诊治对降低PHN的发生率尤其重要[6]。带状疱疹属中医“缠腰火丹或蛇串疮”范畴。针灸治疗带状疱疹效果较好,现将针灸治疗的机制研究综述如下。
HZ分为前驱期,急性疱疹期,后遗神经痛期[7]。中医认为是因体内素有湿热,复又邪毒外侵,湿热火毒蕴于肌肤而发。后期气血运行不畅,瘀血阻滞经络,经脉不通则痛。或久病体弱,气血亏虚,经络失荣则痛。针灸选穴上主要选取夹脊穴和阿是穴,配穴随症候类型进行加减。
毫针。毫针有疏通经络,调和阴阳,扶正祛邪之效。罗秀英等[8]在常规西药治疗下,采用针灸透天凉手法治疗急性期带状疱疹,发现透天凉手法能减少热证相关的炎性介质,有较好的消炎敛疮作用,其视觉模拟评分及PHN发病率明显优于单用西医治疗组。
电针。电针相较毫针优势体现在镇痛方面,其能够提高患者对疼痛的耐受度,降低疼痛敏感性[9]。许明军等[10]发现电针对神经病理性疼痛有较佳的镇痛效果,可能与电针调节脊髓背角中突触蛋白GluR1和PSD95的表达,参与兴奋性突触重塑有关。李娴等[11]选取神经受损节段对应的夹脊穴先行电针治疗,随后再行中频治疗,发现PHN患者的疼痛和焦虑情况都能够明显减轻,推测其镇痛原理与电针夹脊穴位后释放内源性阿片类物质相关。
火针。火针具有以热引热,引邪外出的功效[12]。范玉江等[13]纳入79例HZ患者,将其分为西药组和火针组,西药组予以口服维生素B1片和盐酸伐昔洛韦片治疗,火针组在西药组基础上再用毫火针围点刺疱疹顶部,发现能显著、迅速减轻HZ急性期疼痛,可能与火针点刺疗法排出疱液,降低了皮损部位SP的浓度,以防神经超敏反应的发生。
刺络拔罐。用皮肤针点刺浅表皮肤组织,再行拔罐,以排出少量血液,达到通络活血,祛瘀生新之效。病变部位的炎性介质和疼痛因子随刺络放血排出,减轻它们造成的持续性疼痛[14]。拔罐通过罐内负压,可以使局部组织血流加快,增加局部供氧,缓解局部组织痉挛,促进新陈代谢,达到止痛的效果。王凯忠等[15]在阿是穴处用梅花针点刺出血,再行拔罐,最后于皮损边缘处行围刺疗法,发现该疗法与西医治疗相比能有效减轻患者的疼痛症状,其通过调节细胞因子和P物质的水平,减轻了炎症反应,提高了临床疗效。
综合疗法。临床上针灸治疗HZ运用单一疗法的较少,常几种方法联合运用,以综合各疗法的优势,提高疗效。如针刺联合神经节阻滞[16],针刺联合臭氧椎旁注射[17]、针刺联合红外线照射[18]、针灸联合刺络拔罐加药物外敷[19]。多种方法联合治疗带状疱疹都能取得较好的疗效,但目前研究存在小样本、多以观察类指标为主等问题,还有很多个人经验疗法,期待后期临床研究进一步完善。
减少神经源性炎症介质的释放。P物质(substance P,SP)是一种神经肽类激素,既可传递疼痛信息,又可作为神经性炎症介质,促进炎症反应,在神经病理性疼痛中起重要作用。研究发现血清中SP水平与HZ患者的疼痛程度关系密切,且发生PHN的患者在治疗前血清中SP的水平明显高于未发生者[20],表明SP也可能是影响PHN发生的相关因素。张英等[21]研究表明,火针赞刺法可通过减少外周血中SP的含量来减轻局部炎性反应,及时减轻患者急性期带状疱疹局部神经疼痛。田浩等[22]发现PHN患者通过刺血拔罐治疗,其镇痛疗效优于口服普瑞巴林胶囊,且检测了静脉血和局部血中P物质的含量,发现刺血拔罐治疗后SP含量明显下降,表明止痛作用优于口服西药组的原因在于直接将含有SP的血液排出了体外,减轻了局部的炎症反应。
调节情绪。神经肽Y(neuropeptide Y,NPY)是一种在中枢和外周神经系统中广泛表达的神经递质,NPY参与多种不同的生理病理过程,如对疼痛的处理,抑制癫痫发作,以及情绪情感行为的调节[23]。研究发现,HZ疼痛程度和血清中NPY、SP水平成正相关[24]。电针治疗可以调节体内NPY表达量,从而缓解疼痛[25]。大多数PHN患者由于长期的神经性疼痛,会产生抑郁、焦虑等负面情绪。电针能影响大脑皮层皮质兴奋性[26],于建军[27]通过电针干预抑郁症模型大鼠,发现电针可以调节中枢海马区神经肽NPY水平而发挥抗抑郁效应。这意味着针灸治疗带状疱疹,除了能发挥较好的止痛效果外,还能对患者抑郁情绪进行调节,启示在治疗带状疱疹的配穴上可以搭配镇静安神的穴位。
调节T淋巴细胞亚群。人体先天性和适应性免疫反应对于限制疾病严重程度和防止VZV激活至关重要[28]。目前大多数研究涉及VZV感染后适应性免疫反应中的CD4+T细胞。一项研究发现,将VZV Ag注射进既往有水痘病史的健康人身上,皮下注射部位的炎症反应引起血管周围有CD4+T细胞聚集[29]。在HZ和PHN患者外周血中CD4+T细胞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这可能与受损表皮中自噬水平升高[30]以及CD95信号通路介导的T淋巴细胞凋亡[31]有关。正常情况下T淋巴细胞各亚群之间保持动态平衡,维持人体免疫稳态;当机体被VZV感染后,体内出现CD4+T/CD8+T细胞、Th1/Th2细胞[32]、Th17/Treg细胞[33]比率失衡,导致免疫功能紊乱。动物实验发现,火针治疗能明显升高PHN模型大鼠外周血中CD4+T和CD3+T的比例,降低CD8+T的比例、升高CD4+/CD8+表达水平[34]。李佩佩等[35]研究发现,电针围刺疗法配合中药龙胆泻肝汤治疗带状疱疹,能够显著缓解急性期疼痛,并且在治疗后CD3+、CD4+、CD4+/CD8+明显升高。表明针灸疗法可通过调节T细胞亚群水平,提高机体免疫力,增强抗病毒疗效。
减轻炎症反应。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是一种广泛存在于中枢和外周神经系统的促炎性细胞因子,能够激活炎性细胞,促进机体炎症反应[36]。其可通过TNFR1和TNFR2调节突触可塑性[37],增加神经组织敏感性,引起中枢敏化和外周敏化[38],在疼痛的发病机制中起着关键作用。研究发现,老年PHN患者血清中TNF-α的水平较健康成人显著升高,推测PHN顽固性慢性疼痛的原因可能与体内高水平的TNF-α有关[39]。针灸治疗HZ可通过调节TNF-α,IL-4等炎性细胞因子水平,减轻机体炎症反应,缓解神经性疼痛[40]。
抑制有髓神经纤维长芽。神经损伤后,轴突的正确引导在神经再生过程中至关重要。Netrin-1是一种轴突导向因子,其受体DCC和UNC5H分别起吸引和排斥轴突的作用[41]。PH N与脊髓背角中的有髓传入纤维长芽引起的痛觉超敏有关[42]。LI HP等[43]用电针干预PHN模型大鼠,发现电针可激活μ-阿片受体,下调DCC和Netrin-1的蛋白水平抑制有髓神经长芽,减轻神经病理性疼痛。
PHN发病机制则主要与中枢敏化,外周敏化,炎症反应等因素有关[44]。针灸能有效治疗HZ及PHN可能与以下作用机制相关:①针灸可通过调节血清中SP、TNF-α水平,减轻局部炎性反应,从而减轻炎症对神经的刺激;通过调节体内NPY表达量,缓解患者疼痛及焦虑、抑郁情绪。②针灸可调节T淋巴细胞各亚群比例,维持免疫稳态,起到增强个体免疫的作用。③电针可降低netrin-1蛋白水平,抑制有髓神经纤维长芽,减轻神经性疼痛。目前,有关针灸治疗该病的临床研究中,多数以临床疗效观察为主,机制研究少,且存在样本量偏小、疗效标准未完全统一等问题。希望随后的研究加大样本量,规范疗效评价,在针灸治疗带状疱疹机制的研究能有进一步的突破,让针灸治疗带状疱疹的理论依据更加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