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女孩

叶建辉

从武英高速大别山出口下站，穿过美丽的罗田凤城，经大别山百里生态画廊，沿着宽敞干净的红色旅游公路，抵达风光秀丽的九资河圣人堂村。

圣人堂村誉为红叶村，这里一排排布满田埂的百年老乌桕树（俗称木梓树），高矮不一，错落有致。秋意渐浓时，乌桕树红黄相间，红彤彤，金灿灿，在阳光的映射下，红如朱砂，又似朵朵炫丽的火焰，在空中舞蹈。薄薄的、淡淡的晨雾飘溢在林间上空，如音乐一般袅袅盘旋，远处的笔架山峰，眸前的田畈、老牛等映入眼帘，令人陶醉，仿佛是蓬莱仙景再现人间。

随着岁月的流淌，在这里掩隐着一个感天动地的红叶爱恋故事……

一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九资河（鸠鹚）圣人堂因乌桕树叶秀丽而取名红叶大队。

红叶大队有个女孩叫朱丹妮，是从武汉下放到罗田的女知青。她十七八岁，鸭蛋型脸上，有对会说话的眼晴，一泓秋水，能照得见人，也能照得见心，脑瓜后两只调皮的麻花辫，崭新的格纹碎花夹袄，衬托着她高挑的身材，举手投足间淡定优雅。她背个绣有“为人民服务字”的黄挎包，在泥泞的山路跑跳，两个麻花辫左右摆动，小黄挎包贴着腰有规律地跃动。

当时知青上山下乡来到天堂接受再教育，主要是从事稻谷、麦子、芝麻的种植。不光是劳动生产，就连生火、烧菜、挑水都要从头学起。一次偶然的机会，丹妮在乌桕林中认识了村里出身贫寒、心地善良的王林。

王林自幼没有父母，是祖父养大。朱丹妮很同情王林的身世，常为他做些浆洗缝补细活。朱丹妮负责后勤做饭，王林发现她总是煮粥吃，开始以为武汉人不喜欢吃饭，后来才知道她不会用铁罐煮饭。于是，王林手把手教她：先把泥巴盆放在地上，上面架个火钳，把米煮得七、八成熟时，提起来放在火钳上，一手握铁罐绊，一手顶住铁罐盖，让牛奶样的米汤从铁罐和铁罐盖缝隙间流进泥巴盆里，稍许，米汤快尽，再把盛米饭的铁罐放在火塘挂钩上吊着，大火上气后，微火合熟。王林还常常传授知青们一些农活技艺，一来二去，王林和朱丹妮产生了感情，深深爱恋着，准备在翌年五一结婚。

武汉宝庆街造反派头头刘广贤倾慕朱丹妮多年，当他从红叶村里得知朱丹妮与王林相爱，仗着其父是武汉市革命造反派负责人，将朱丹妮在钢厂上班父母离岗，还多次通过民兵连的关系到圣人堂村威逼朱丹妮返城。为了打击王林，刘广贤向地方红卫兵组织举报污陷王林与女知青有染，王林因此被关进牛棚。两天后，王林翻越牛棚，被值勤的红卫兵发现穷追不舍，他跑上了山顶九道箍跳崖自尽了。山顶上留个绣有“为人民服务字”的黄色挎包，挂包内别无它物，只有一枚乌桕树红叶，上面写几行字：“丹妮，我爱你一生一世，永远永远，只要红叶不褪色，我来生也要来找你”。

朱丹妮闻之王林跳崖自尽，看到书写情书的红叶，在知青点哭得天昏地暗，伤心欲绝，悬上麻绳准备自尽殉情。当丹妮把脖子套进绳索，蹬倒椅子刹那间，知青点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原来，追求她的刘广贤在窗外把朱丹妮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关键时破门而入，将朱丹妮带回了武汉家中。

事至如此，人们放心不下的是王林从牛棚逃出，被红卫兵追得從九道箍山顶跳崖自杀的结果，还有刘广贤救出殉情自杀的朱丹妮返回武汉以后怎么办？人们也许要问：朱丹妮和王林的爱情故事是不是就此划上了一个既悲又惨的句号？大武汉和小红叶大队里这段旷世姻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吗？

二

穿越，五十年后，本世纪廿年代初。

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圣人堂的乌桕树树形优美、叶红娇艳，这里的田园风光被一些省城来的摄影家誉为中国最美。连续几年举办红叶节，观赏红叶的游客络绎不绝，其中有不少是摄影爱好者。

这年秋天，有位秀发飘飘的年轻女子，身着一件深红花纹的连衣裙，双手拄着一对拐仗，一边在田野里蹒跚地走着，一边欣赏着红叶。这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大约二十多岁，圆圆的脸庞，弯弯柳叶眉，两只凤眼含有一丝郁郁的忧伤。

山里的天气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天气秋高气爽，眨眼就狂风骤雨而至。双拐姑娘躲雨不及，浑身上下被淋得透湿。她想起幼小失去双脚，高考失利，加上家父上月车祸去世，呜呜大放哀声。雨下着，泪流着，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两眼一片模糊。天这么大，悲痛得没有容身之地，她看着堆如叶冢的红叶，想长眠于斑驳陆离红叶之中，她毅然决然喝下安眠片，不一会儿，姑娘沉沉昏迷不醒。

大雨中，这位残疾姑娘被当地的王思妮小伙子救起，背回家请医生抢救，幸好安眠药量不大，抢救及时，姑娘很快醒了过来。这次王思妮英雄救美之善举，他和姑娘做梦也没想到，父母辈们压积在时光流逝中还有一段旷世恋情。原来，小伙子王思妮家中母亲早逝，只有老父王林一人。王林，这个熟悉的名子，是当年和女知青朱丹妮相爱被红卫兵追得跳崖自杀的王林吗？是他，他并没有死。原来，当年王林跳崖时，被崖下大树枝挂住保住了性命，但摔成右腿残废，被砍柴人赵大伯发现，救回家中隐姓埋名治疗，伤好后，为报答救命之恩，王林答应娶赵大伯之聋哑女为妻。婚后生一小子，为了纪念初恋女友朱丹妮，取名王思妮。十年后，赵大伯和聋哑妻相继病逝，于是父子相依为命生活在红叶村。

这次雨中被救的残疾武汉姑娘刘红林，在王思妮家里休养几日，把她整个家世告诉了大伯王林和小伙子王思妮，年逾花甲的王林知道被救者是当年心上人的女儿时，悲喜交集，泣不成声。

四十年前，朱丹妮下放到圣人堂和王林有了恋情，王林被逼逃崖自杀，朱丹妮闻讯上吊自杀，刘广贤救下朱丹妮并带回武汉家中。经神崩溃的朱丹妮水米不沾，语无伦次，刘广贤心疼至极，送至武汉人民医院疗养，并将朱丹妮父母和自己在医院当护士的妹妹安排前来照料。接连几年，丹妮托人打听王林的消息，可跳崖自杀的王林音信全无，十年后，朱丹妮和刘广贤结为伉俪，生下一女，为纪念红叶村的初恋男友将女儿取名刘红林。红林三岁时在火灾中不幸失去双脚，身残志不残，小红林坚持上学读书，到20岁是个才貌双全的美女。这年高考中，她志向报考武大而功亏一篑，历来在学习上好强的刘红林，思想上受到了打击，加之前不久，父亲刘广贤又死于车祸，她方寸已乱，想起平时母亲经常提起的罗田圣人堂村和当年和山里人的那段情愫，她独自来看红叶散心，不料狂风骤雨淋个透湿，于是她选择了永远的安息，走向寂静。无巧不成书，却被王林的儿子王思妮发现背回家抢救，弄清情况后，王林根据王思妮提供的电话号码与在武汉的朱丹妮拨通了电话。

三

朱丹妮从武汉赶到圣人堂与初恋情郎王林相见，在穿越近50年光阴后，当年的年轻人变成了爷爷和奶奶，两人相拥而泣。朱丹妮从行李箱里拿出绣有“为人民服务”黄挎包，颤抖地掏出那枚写有情书的红叶，见状，王林深情地说：“丹妮，爱你永远，我来生也要来找你。”朱丹妮感动说：“王林，你没有食言，更没有到来生，虽历经四十年的轮回，我们终又走到一起了！”这对穿越五十年时空的“老知青”和“红叶村”老农在这块土地上再续前姻，成了天堂寨圣人堂村民茶前饭后的美谈。

红叶村小青年王思妮和武汉残疾美女刘红林在患难中相识，相知相惜，相亲相爱，也迅速坠入情海。一年后，两人选择在九资河第七届红叶节召开的良辰，特请九资河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当主婚人和证婚人，在叶红如火、游客如云、笑声如潮的红叶节上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欢庆的锣鼓声、喜庆的炮竹声、热烈的欢呼声喜送这两个“红叶二代”走进幸福的婚姻殿堂。穿过乌桕树叶的光，照在两位新人红润的脸庞上，显得生机蓬勃。

红叶村里，以红叶为媒的两代曲折爱情至此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