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儿时腊月香

2021-01-10 07:31肖树雄
南风·中旬 2021年12期
关键词:家家户户糍粑柴火

肖树雄

记忆中的儿时,特别盼望过年。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在我们乡下,腊八节过后,小年,立春,还有团年饭,每个日子都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在忙忙碌碌行人的脚步中,在手拎肩扛物品的人群里,在一聲声问候的话语间,大街小巷里的烟火气,让整个腊月充满了温度。这是我们小孩子最最盼望的时刻,因为马上就可以穿新衣,还有很多平时吃不到的美食。

大别山的冬天似乎来得要早些。到了小寒节气,杀年猪的人家就多了起来。每到这个时节,都能闻到空气中的喜悦。乡民们把一年的喜庆挂在嘴角上,幸福从眼睛里溢出。家家户户的屋梁上,挂满了一排排腌制的腊鱼腊肉。

小时候,我家过年的鱼肉是不用买的。

猪是自家喂养大的。开春买头奶猪,千盆食万盆食端给它,伺候它,等它一天天长大。我也经常给猪喂食,端一盆倒进猪槽,再快快地走远,要不然,那猪埋进槽里的头一抬起来,一摆,那猪食四散开来,溅得满身都是,一股子潲水味。

鱼也是自家的鱼塘里养的。我家前面的田冲里有一口水塘,春天里放养鱼苗,夏天里给鱼喂青草,倒猪粪。等到腊月,选个晴好的天气,干塘捕鱼,男女老少,欢声笑语,不亦乐乎。

那时家里有一口大缸专门腌鱼腌肉。一层层码着,叠放在缸中。肉腌制的时间要长一些,十天半月。鱼看大小,三五天不等。估计腌透了,就开始熏腊了。

熏腊,是一件细致的活儿。用来熏腊的柴火不能太旺,只能是半燃的状态下,冒出汩汩的浓烟,以此来熏制。被熏的食物,是挂在房屋的脊梁上,或者靠窗的窗棂上。

熏制的当口,是不能离人的。柴火烧得太旺,可能会被烧焦,只能慢慢等着浓烟的熏烤。其实等待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那些食物,通过这一轮加工,便有了色与香。被熏烤的食物,透出光阴的殷实,是一通红色的喜悦。岁月的滋味,少不了烟火气,柴火慢慢熏出的食物,更是别具特色。

腌腊货当然不止鱼肉。自家养鸡养鸭养鹅,在腊月都会腌上几只的。这时节,挂在高高的屋梁上的腊香味,是一道诱人的生活风景,看了让人觉得心里踏实,满足。

虽说这些腊货很合我们的口味,但现在都说吃腊货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如今家家户户置办腊货也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小时候,乡村里住得满满的,特别热闹,家家户户都要打糍粑过年。

每年到了腊月二十六七八,奶奶把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大盆糯米淘洗干净,等水煮沸下锅,再煮,不一会儿,清香的糯米在沸水里跳舞。糯米不能煮过,得赶快沥起来,过凉水,再上木鏳用大火去蒸。

打糍粑那天家里是很热闹的。特别是小孩子,在堂屋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又钻进厨房,看糯米蒸熟没有。厨房真香呀!大锅里糯米白白的热气蒸腾着,灶膛里红红的火苗舔舐着,奶奶手里忙活着,笑嘻嘻的。

打糍粑至少要三根木棍,是个力气活,需要精壮的劳力。三个或四个男人每人拿一根木棍围着石臼捣,直到把那糯米捣成糊状,生芡。特别是到最后关头,打糍粑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等到糯米抱成一团时,然后趁着热乎把它扒拉出来扑在筛子上,手上抹些生粉,快速地将它整得圆溜溜的。这事看着简单,想要把糍粑团得漂亮也不容易。家里一般都是奶奶亲自动手,妈妈有时候看见奶奶忙得满头大汗,也围上去帮忙。

糍粑打完后,几根木棍会被小孩子抢去啃。那么粗的棍子,孩子们抱在怀里,闻着木香、米香,大约不吃也是欢喜的。我小时候也爱啃糍粑棍,一边啃一边乐,觉得无比满足。

打好的糍粑,需摊在簸箕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等凉透之后静置于清水里,可以吃到来年的清明。

小时候的腊月,家家户户似乎都围着一个吃在忙碌,整个村子里,漫溢着各种各样的香味。我家最忙碌的还是奶奶,她早早起来为一家人生火做饭,一双小脚一天到晚总是没有停歇过,晚上还要给我们做过年穿的布鞋。到了腊月最后几天,奶奶还要炸圆子,炸麻花,熬我们最爱吃的麦芽糖。而我,喜欢坐在灶门口往灶里添柴火。因为坐在灶门口,锅里的什么东西只要一弄好了,我就可以最先尝到。

岁末,感慨颇多,我静静地望着窗外,却是无语凝噎。小时候,即便物质生活匮乏,但是我们是快乐的。如今,物质富足,那些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现在几乎天天可以吃到,却是怎么也品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记忆中的年味,已成了昨日不可追忆的怀念。

我怀念逝去的纯真,怀念奶奶的味道,怀念那些无忧的岁月……想一想,儿时那些渐行渐远的腊月时光,都是一份温暖的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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