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左风劲吹

向骏

2021年影响拉丁美洲的三个主要因素，分别是新冠疫情、几国大选，以及拜登政府持续挑衅、制压中国影响力。

疫情的影响，从1月1日阿根廷著名国际关系理论家卡洛斯·埃斯库德染疫去世，到10月巴西总统博索纳罗因消极抗疫遭国会以“危害人类罪”指控，可见一斑。

联合国拉加经委会（ECLAC）执行秘书巴尔塞纳警告称，新冠疫情在拉美大幅加剧贫困和失业问题，可能导致该地区倒退十余年；该地区迫切需要建立一种新的福利制度，以降低“不可持续”的不平等水平。这或可解释为2021年拉美左翼势力回潮的社会大气候。

拉美和加勒比政坛2021年最劲爆的事，就是海地总统若弗内尔·莫伊兹7月7日在住宅遇刺身亡。此案前后几十人被抓，包括18名哥伦比亚士兵和3名居住在佛罗里达州的海地裔美国人，以及总统的高阶安全主管。11月中旬，涉嫌参与暗杀的一名海地前警察局长，因出现新冠症状，在从审前拘留转至医院路上死亡。

对于幕后策划者的动机，当局还在调查。捡回一条命的前第一夫人认为，单靠海地当局难以揭露真相，海地人民需要“联合国的独立调查”。

事发两周后，受到舆论质疑的临时总理克劳德·约瑟夫，同意将权力移交给莫伊兹生前提名的总理人选、神经外科博士阿里尔·亨利，自己转任外长。参院议长则成为临时总统。亨利总理的新内阁于11月25日宣誓就职。71岁的亨利表示，希望在2022年年初举行已被耽误数月的新一届总统和议会选举，以及宪法公投。

依照宪法，海地总统任期5年，不得连任。商人出身的总统莫伊兹2017年2月就职，原本顶多到2022年初就卸任，为何还有人要刺杀他？除了他政治独断、涉嫌贪腐外，外界怀疑这可能与他干预全民公投制宪有关。据报道，新宪法草案旨在扩大总统权力，可能废除总理职务、废除参议院，并规定总统选举的胜负由第一轮选举的结果决定。

宪法公投非常敏感，另一个拉美国家——洪都拉斯的时任总统塞拉亚，因在2009年推动修宪公投，遭遇军事政变而下台流亡。此后，该国右翼政党“国民党”连续执政了12年。

可“国民党”的执政成绩每况愈下。洪都拉斯毒枭和黑帮横行，谋杀率为全球最高，2020年因饱受疫情与风灾折磨，GDP下跌了9%，公共债务攀升到GDP的55%。因此，在2021年11月28日大选中，塞拉亚的夫人希奥玛拉·卡斯特罗，以得票率领先超过20%的优势击败“国民党”候选人、首都市长阿斯富拉。预计她将于2022年1月正式担任总统。

作为洪都拉斯前第一夫人，因丈夫失去再次竞选总统的资格，希奥玛拉·卡斯特罗先后三度代夫竞选。她在2021年9月曾表示，如果赢得大选，将寻求国家债务“重新调整”并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

希奥玛拉·卡斯特罗的胜选，得到了国际公认。相比之下，另一个中美洲国家——尼加拉瓜现任总统奥尔特加11月7日的连任，就不那么让人服气。

奥尔特加从1979——1990年到2006——2021年，总计担任了26年国家领导人。2014年，他在争议声中主导修宪，取消总统任期限制并扩大总统职权。2016年6月执政党“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宣布奥尔特加将竞选连任后，7月尼国最高法院解除了反对党16名国会议员的资格，稍后奥尔特加又指定妻子穆利优为下任副总统候选人，结果两人双双当选。

作为洪都拉斯前第一夫人，因丈夫失去再次竞选总统的资格，希奥玛拉·卡斯特罗先后三度代夫竞选。她在2021年9月曾表示，如果赢得大选，将寻求国家债务“重新调整”并與中国建立外交关系。

为因应2021年大选，奥尔特加早于6月中旬就拘禁了5名主要政敌，包括前总统查莫洛夫人的女儿、《新闻报》的副董事长克莉丝提亚娜·查莫洛。7月24日，奥尔特加逮捕了第七位反对派候选人，导致该国12名候选人中超过半数遭逮捕。在选举委员会8月6日撤销反对党“自由公民联盟”参选资格的次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表示，尼加拉瓜大选已经“失去所有可信度”。

成立于1926年的《新闻报》，是尼加拉瓜唯一仍流通印刷版的独立全国性日报，但8月12日海关拒绝放行报社进口纸张，该报于次日停止发行纸本。

除了上述中美洲及加勒比海三小国（洪都拉斯、尼加拉瓜、海地），在南美濒太平洋国家中海岸线最长的两国——智利和秘鲁，也正经历与选举有关的改变。

秘鲁4月11日总统选举，共有18位候选人，结果得票最高的竟然是左右最极端的两位。6月6日第二轮决选，左派候选人佩德罗·卡斯蒂略小胜中右派候选人藤森庆子，当选为总统并于7月28日就职，成为秘鲁5年来第五位总统（包括两位临时总统）。

现年51岁的卡斯蒂略，宣称在此“富裕之国不再有穷人”，主张进行深层经济改革。令国际投资者担心的是，卡斯蒂略曾主张将矿业收归国有，尽管后来改变立场，但他誓言将修改税法与矿业法，从矿业筹措医疗与教育改革的经费。铜矿营收占秘鲁GDP的约10%、占出口贸易额的60%。

卡斯蒂略从总统就职仪式开始，就打破多项传统以树立亲民、亲土著形象。例如，他宣布不会在首都利马的总统府办公，而将把这座以西班牙殖民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名字命名的官邸，移交给文化部并改建成一座介绍秘鲁国家历史的博物馆，并谓“我们必须与这些殖民主义的象征断绝关系，从而终结存在这么多年的统治纽带”。支持他的国际友人，包括玻利维亚前总统莫拉莱斯和乌拉圭前总统穆希卡。

2011年就职的原住民前总统乌马拉，也曾给秘鲁人带来希望，但他卸任后因涉嫌洗钱等罪名，被司法当局预防性监禁。相比之下，卡斯蒂略在全球危机中执政，经济上没有多少回旋的空间，依靠群众动员而执政的他，需要迅速推进所承诺的政治和经济变革，否则他的政府陷入危机的速度可能比乌马拉还快。

卡斯蒂略上任没多久，9月11日秘鲁司法部长托雷斯亲自宣布，“光辉道路”创始人阿比梅尔·古兹曼于当天清晨在卡亚俄海军基地监狱去世，终年86岁。民众闻讯，走上街头庆祝。“农民总统”卡斯蒂略也严辞谴责古兹曼“夺走无数人性命”，强调秘鲁是个坚决对抗恐怖主义的民主国家。讽刺的是，他的总理贝利多、劳工部长马拉维，都曾被指控多年前走上“光辉道路”。

从1980年起的20年间，“光辉道路”造成约3.8万人死亡或失踪、60万平民流离失所，以及22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给秘鲁社会留下巨大而深刻的恐惧。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所长王友明指出，古兹曼及其创建的光辉道路组织，是秘鲁政治经济社会矛盾激化的产物，也是秘鲁政治异化的产物，其所谓的暴力革命实质是暴力恐怖主义。

在1990年代，秘鲁的日裔总统藤森谦也，不仅将秘鲁经济从崩溃边缘挽救回来，更于1992年9月12日逮捕古兹曼，因此而建立的英雄形象使他得以成功修宪连任。之后多位拉美总统——从委内瑞拉的查韦斯到洪都拉斯的塞拉亚，再到玻利维亚的莫拉莱斯——都把藤森修宪连任当作范例，试图迈向权力永续之路。这可能是古兹曼始料未及的。

秘鲁的邻国智利，11月21日大选共有七位总统候选人，结果得票最多的两位，是极右派联盟“社会基督阵线”的何塞·安東尼奥·卡斯特和反对派联盟“赞成尊严”的加布里尔·博里克，两人分获27.9%和25.8%选票，将进入12月19日的第二轮选举。

智利大选的端倪，在2021年5月的制宪会议代表选举中即已略见。智利制宪会议是世界上第一个由男女代表均等构成并有原住民存在的机构，155名成员中的138名，由选民直选产生，剩下的17名由原住民选民直选产生。选举结果是，执政的右派联盟组成的“智利前进”仅获37席，前中左翼执政联盟勉强获25席，独立人士和左翼联盟的表现则出乎意料，分别赢得65个和28个席位，成为选举场上“一股清流”。

面对选举挫折的总统皮涅拉，承认“我们没有与人民的要求和愿望保持一致，我们正受到新的表达方式和领导风格的挑战”。

在拉美对外关系方面，享年72岁的卡洛斯·埃斯库德于1992年出版的《外围现实主义》，提出了以国民为中心、以经济发展为目标的新国际关系理论，指出阿根廷与美国长期对抗是战略错误。由于他在1990年代曾担任外交部顾问，卡洛斯·梅南执政时期的外长迪特拉受其影响，提出与美国建立“肉体关系”的外交政策。近年来由于阿根廷和中国关系日益紧密，“外围现实主义”及其衍生的“肉体关系”理论，再度引发讨论。

对美国而言，拉美事务的当下之急，是中美洲北三角国家（危地马拉、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奔向美国的非法移民，所引发的毒品贩卖、武器泛滥等问题。故2021年6月上旬，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和副总统哈里斯各有一次中美洲之行。

《金融时报》则将古巴和海地的危机，称为拜登外交政策任务清单上的“不速之客”。4月19日，古巴国家主席米格尔·迪亚斯-卡内尔当选为古巴共产党领袖，接替89岁的劳尔·卡斯特罗。古巴的卡斯特罗时代在精心安排下落幕，然而严重的经济衰退，导致古巴7月爆发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抗议，引发美国政界声援。拜登表示“我们与古巴人民站在一起，支持他们对自由的呼唤”。稍后，美国财政部宣布制裁古巴国防部长和“黑色贝雷帽”。

8月初，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访问巴西、阿根廷。选择南美两大国当然具有超越双边的地区意义，但两国之间的小国乌拉圭，却可能成为中国地缘战略上的新支点。

乌拉圭总统拉卡列9月上旬透露，正研究与中国的贸易协议，并将在年底前提交。乌拉圭政府顾问德尔嘎多表示，乌拉圭的目标是成为中国“进入南方共同市场的门户”，而且“这是最终目标，或许也是最重要的目标”。中方乐见乌拉圭作为“一带一路”面向南大西洋的潜在重要节点，实现从拉美“后阳台”变成“前大门”的华丽转身。

另一个体现中国影响力的事件是，墨西哥总统洛佩斯于2021年5月17日就1911年革命军在托雷翁市屠杀303名华人的惨案作出官方道歉。洛佩斯提到大屠杀期间有华人被肢解，尸体甚至被挂在电线杆上。他认为当年歧视是因为“最邪恶和最具冒犯性的刻板印象”传入墨西哥，强调要确保同类事件永不再发生，同时也感谢中国援助墨西哥对抗新冠疫情。

9月16日洛佩斯总统主持独立日活动，面对应邀出席的古巴总统和美国驻墨大使，呼吁美国结束对古巴的封锁，因为“任何政府都无权让其他民族和国家低头屈从”。相较于公开叫板美国，墨西哥总统向华人道歉，可算是中国享受在拉美外交的已有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