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俊强 吴大娟
摘要:恩格斯超越古典政治经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关于贫困问题的经验主义研究范式,从无产阶级立场出发全面剖析“济贫法”的社会基础和历史前提,揭示“济贫法”遮蔽了资本剥夺劳动的本质,捍卫了底层劳动者的根本利益。恩格斯将“济贫法”体系下的贫困问题置于特定的社会阶级结构和制度框架加以考量,对以私有制和雇佣劳动为核心的现代资本主义所有制关系给予深刻批判。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构成当代资本主义批判的重要思想资源,深入研究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本质的揭示与批判,有助于辨识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及其剥夺本质,澄清新自由主义与全球贫困的内在关联,可为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和深化反贫困社会治理提供以劳动者为本位的发展思路与价值导向。
关键词:恩格斯;英国济贫法;贫困;新自由主义批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02(2021)06-0048-13
错综复杂的流民问题、失业现象、价格革命和舆论高压迫使英国率先开启西欧资本主义世界济贫历史的先河。“济贫法”的出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英国社会转型带来的阵痛,但伪善的救济意图及实施原则使“济贫法”能够发挥的成效十分有限。恩格斯从经济社会史的研究视角出发,全面批判“济贫法”,揭示资本主义剥夺本质并坚决捍卫底层民众的根本利益。重温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对于辨识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实质和批判新自由主义,对当代中国深入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反贫困社会治理有着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一、英国“济贫法”的历史缘起
英国“济贫法”走过三个世纪之久的“车程”,在人类济贫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中世纪以宗教慈善救济为主的济贫格局初步奠定了济贫制度的雏形;都铎王朝时期的英国政府以法典形式进行济贫,世俗政府力量的介入逐渐勾勒出“济贫法”的蓝图;维多利亚时期虽实施严格的“院内”救济,但无法从根本上否认“院外”救济和贫困不断扩增的事实。20世纪中后期,英国济贫法令行将寿终正寝,大英帝国趁机另辟蹊径,开始建立全方位的现代社会保障制度。
(一)中世纪时期:宗教慈善救济初步奠定英国济贫体系的雏形
当流民大军日渐伸展的棱角还未伤及英国新贵的统治、世俗政府力量还未进入济贫轨道时,宗教慈善救济出于教义熏染和人道关怀,成为中世纪英国济贫事业的中坚力量。基督教倡导的慈爱、行善和来世教导推动了分散的慈善救济和私人救济。为了接济底层贫民,一些慷慨无私的富有者将自己的部分财产捐助给社会慈善机构,或者直接集资建立救助协会。乔治·雪莉爵士在16世纪末的饥荒中,每日在家门口救济500饥民[1]。德国知名学者维尔纳·格茨指出:“在那个‘国家’还没有社会政策的年代,除了对灵魂的关怀和教育以外,修道士的第三个任务就是社会方面的:社会救济。”[2]宗教慈善救济在很大程度上承担了国家和政府的济贫责任,在赈济贫民和维护社会稳定上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此外,由基尔特①、手工业者、商人行会及慈善医院提供的组织性社会救济也极大地弥补了宗教慈善救济的空缺。
中世纪时期,英国底层贫民的生活境况令人触目惊心,但世俗政府力量始终在“济贫会议”中处于“缺席”状态,因而只形成了以宗教慈善救济为主导,以私人分散救济、基尔特和商业行会组织性救济为重要补充的济贫格局。此时英国社会救济的模式、比例和成效带有极大的随意性和自发性,但宗教慈善对济贫事业的介入初步奠定英国济贫体系的雏形,同时也敲响了“济贫法”出台的警钟。
(二)都铎王朝时期:世俗政府干预救济逐渐勾勒出济贫体系的蓝图
都铎王朝时期,修道院大量拆毁,“羊吃人”圈地运动熊熊蔓延,价格革命伤及全欧,贫困人口再度激增,现实的一切都仿佛被吞噬在由凌乱的乞丐和数以百万的流民大軍组成的洪流当中。软弱自发的宗教慈善救济日益不敌不断扩增的赤贫人口,都铎王朝英国政府作为权威代表,无奈之下开始干预济贫,承担必要的救济责任。
15世纪末和整个16世纪,西欧到处都充斥着惩戒流民的血腥法律。在英国,这种立法是在亨利七世时期开始的[3]843。1495年,英王亨利七世颁布《反对流浪和乞丐法令》,明文规定政府、警察和官员必须尽职履责大力逮捕流浪汉,被抓捕的身体强壮的流浪者要戴脚枷三昼夜,接受鞭笞并遣送原籍,如再次被抓获则关押六昼夜。1531年,亨利八世在位期间,英国规定济贫官吏应对管辖区内急需救济的流民予以登记,发放行乞资格证允许流民在指定区域内乞讨。但体格健壮的流浪者则被绑在马车后面,接受鞭打直至遍体流血为止,然后发誓回到原籍或最近三年所居住的地方去“从事劳动”[3]843。爱德华六世期间,主奴关系严重对峙,颁布的各项济贫法令老调重弹,不但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惩治流民的力度:奴隶若逃亡十四天则被判为终身奴隶,并用烧红的铁器在脸颊或额头的位置上打上“S”字样的烙印,以便和其他奴隶作一区分。1601年,在汲取以往济贫经验的基础上,英国政府出台了《伊丽莎白济贫法》,标志着英国进入“旧济贫法”时代。“旧济贫法”对治安法官和济贫监督官的权利职责,济贫基金的征缴、管理及使用等问题做了详细而严苛的规定,并提出分类救济和区别对待原则,主张实物救济与劳动救济相结合、社会救济与个人自助相补充。政府应对有劳动能力者提供就业帮扶和技能培训,对丧失劳动能力者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和住所,并对患者提供医疗救济。
都铎王朝时期,英国政府对贫民的救济逐渐从依靠建立在宗教基础上的教会救济,转变为依靠建立在民族国家责任理念基础上的政府救济[4]。尽管此时官方出台的各项法典仍带有强烈的惩罚性色彩,但英国正逐步实现济贫实施主体由教会到世俗国家及其政府的转变,表明“看得见的手”主动干预救济以遏制“看不见的手”指挥下的济贫失序状态。这是英国在济贫事业上的觉醒和跳跃,也标志着“济贫法”由雏形逐渐演变为轮廓清晰的贫困治理蓝图。
(三)维多利亚时期:“新济贫法”出台及整个济贫体系的没落
维多利亚时期被标榜为大英帝国的“日不落时期”,但此时的英国却充斥着比中世纪和都铎王朝时期更为严重的赤贫。看似光鲜亮丽的“日不落帝国”实际上是水火不容的两极世界:一极是新兴的现代工业文明,一极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底层贫民,“奇迹般的生产增长与大众几成饿殍的现象并存”[5]70。面对此起彼伏的贫民反抗和工人罢工,英国政府不得不“修补”千疮百孔的旧“济贫法”,以出台新“济贫法”令来延续眼前的繁荣。
1834年8月,英国政府出台《济贫法修正法案》,又称《新济贫法》,该法案的颁布实施标志着英国正式进入新“济贫法”时代。新法令几乎全盘接受马尔萨斯等人的观点,在救济标准、施救程序、济贫对象等方面制定了十分严苛的规定。为节省济贫支出,激发贫民自助意识,减少对政府救助的依赖,《新济贫法》实施“劣等处置”和“济贫院检验”原则。“劣等处置”原则旨在降低救济水平至有工作的劳动者生活水平以下,以此刺激贫民勤奋工作,早日走出济贫院回归正常就业;“济贫院检验”原则意味着济贫对象必须进入济贫院才能获得救济。但院内救济数量有限且申请程序极为复杂,贫民进入济贫院要接受严刑拷打,被贴上“犯罪”的标签,并终身剥夺人身自由和政治权利,每天过着惨淡无光的非人生活。1946年《国民保险法》和1948年《国民救助法》相继出台,标志英国“济贫法”走向历史终结,以往各项济贫法令行将就木,英国对此自豪地宣称进入福利国家建设行列,号称对每一位国民实行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保障。
二、古典政治经济学及空想社会主义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
19世纪是英国社会结构全面转型的时代,工业革命在为英国带来世界顶级荣耀的同时,也悄然埋下了蕴含阶级冲突和社会革命的种子。如何安置大量有劳动能力却无处谋生、四处流浪的贫民,是当时英国感到最为棘手和紧迫的难题。面对贫困人口爆炸型增长的态势,几经修订的“济贫法”黯然失色,济贫成效微乎其微,这一度招致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和英法社会主义者的批评与质疑。人们开始反思“济贫法”究竟是赈济所谓“值得救济者”的社会福音,还是惩戒所谓“不值得救济者”的法律工具。
(一)古典政治经济学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
古典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从自由竞争的视角,批判英国“济贫法”侵害了劳动者和雇佣者的自由权利。他指出:“一个穷人所有的世袭财产,就是他的体力与技巧。不让他以他认为正当的方式,在不侵害他邻人的条件下,使用他们的体力与技巧,那明显地是侵犯这最神圣的财产。显然,那不但侵害这劳动者的正当自由,而且还侵害劳动雇佣者的正当自由。”[6]斯密指责“济贫法”是典型的限制自由竞争的制度,它以极具诱惑的补贴政策使劳动者与外部市场隔绝,只能固定在封闭狭隘的生产活动领域中,这正是限制劳动者天赋自由和正当权利的证据。斯密主张劳动和资本应在不受任何束缚的条件下自由流动和充分使用,只有在自由竞争的状态下,由职业性质差异引发的工资及利润的不均等才会逐渐消失,国民财富才会有所增加。
马尔萨斯根据人口原理也向“济贫法”发起猛烈抨击。他认为,呈几何比率增长的人口数量会大大碾压呈算术比率增长的食物数量,如果不加限制地任由人口增长,便会出现食物短缺和贫困加剧的现象。而“济贫法”存在“根本观念的错误”,对穷人毫无节制地救济,只会便于他们繁衍后代,使多出的“剩余人口”挤占独立劳动者的食物份额。更严重的是,增加穷人对社会救济的依赖,使他们不以丧失自立能力和陷入贫困为耻辱,反而以游手好闲和接受救济为常态,这必定会冲淡勤俭节约、独立自强的传统道德观念。据此,马尔萨斯得出结论:“如果根本就没有颁布济贫法,虽然非常贫穷的人也许要多一些,但从总体上看, 普通人却要比现在幸福得多。”[7]大卫·李嘉图根据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工资理论,得出了与马爾萨斯高度一致的结论。他斥责“斯品汉姆兰”②法令对低收入劳动者进行工资补贴,违背了自由竞争状态下的工资法则,“工资正像所有其他契约一样,应当由市场上公平而自由的竞争决定,而决不应当用立法机关的干涉加以统制”[8]88。现行的“济贫法”使贫困趋于恶化,“修改济贫法的任何计划, 如果不以废除它为最终目标, 都是不值一顾的”[8]90。
综上,以斯密、马尔萨斯和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围绕各自的经济学说展开对“济贫法”的批判。他们认为对贫困人口的救济实际上侵犯了个体自由及财产权,个人在自然状态下凭借劳动获取生存资料,那些勤俭节约的人通过积累财产最终成为有产者,能够雇佣剩余劳动力从事生产。劳动者的工资报酬受自由竞争的自然法则的支配,始终保持在维系劳动者本人及其家属基本生存的水平上。在这幅略显朴素的经济学图谱中,贫困变成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要素。任何试图以非市场的方式消除贫困的做法都违逆了市场体系的自然法则,都应该被取缔。在究竟是维护作为出发点的个人生命安全、价值和尊严,还是崇尚自由竞争及财产安全的两难抉择上,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沦为财产及其所有者的辩护士。正如安东尼·阿巴拉斯特所言:“从历史上来看,自由主义经常与针对穷人的冷酷无情的态度和政策联系在一起。这种冷酷部分是来自于更早时期的新教教义的遗产,但是它被古典自由主义的经济学赋予了‘科学的’正当性。”[9]卡尔·波兰尼同样指出,政治经济学将统治市场经济法则置于自然本身的权威之下,这种自然主义因素从此萦绕在社会思想的左右[5]108。
(二)英法空想社会主义对贫困问题的批判
英国“济贫法”改革使贫困问题一再升温,并迅速成为18、19世纪西欧社会舆情的焦点,英法空想社会主义者也参与这场“论战”并发表了不同见解。早期16、17世纪空想社会主义者如莫尔、康帕内拉、温斯坦莱和德国闵采尔,已敏锐洞察到资本主义史前时代的弊端并积极进行揭露,但对未来社会的畅想明显带有强烈的平均主义和浓厚的宗教神秘主义色彩。
18世纪,摩莱里在其被誉为“共产主义法典”的代表作——《自然法典》里,將私有制视为万恶之源并对其进行无情鞭挞,他认为公有制才是符合人性和实现未来理想社会的合理制度。摩莱里以立法的形式探索了实现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的三项原则,恩格斯称之为“直接共产主义的理论”[10]。法国大革命时期平等派运动的革命领袖巴贝夫创造性地将实现共产主义作为实践问题提出来,并强力主张帮扶底层贫民,呼吁劳苦群众团结起来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建立“共同劳作、共同享用”的平等共和国。18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者能够摆脱文学化的表达手法,开始从社会制度和阶级斗争的概念出发理解社会剥削和不平等现象。
19世纪初,随着资本主义统治地位的逐步确立和世界市场的扩张,贫困人口急遽扩增。以圣西门、傅立叶、欧文为代表的英法社会主义者致力于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同时,构建一个没有剥削、没有苦难的理想社会。作为“工人阶级代言人”的圣西门认为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改造迫在眉睫,“利己主义这个人类的坏疽侵害着一切政治肌体,并成为一切社会阶级的通病”[11]。他主张大兴实业,以才能和贡献作为分配尺度,进而消除贫困实现社会和谐。傅立叶在批判性地汲取法国启蒙学者思想的基础上,从消除脑体差异和城乡差异的视角对构建共产主义社会作出了进一步探索。欧文认为:“私有财产是贫困以及由此而在全世界造成的无数罪行和灾难的唯一原因。”[12]“济贫法”产生的影响和实效与其动机是背离的,社会的良性运转必须用一种“预防犯罪和塑造人类性格的制度”来取代“济贫法”制度,这种制度用来为公众谋取福利比任何现存法律都更有效。
综上,英法空想社会主义从16世纪至19世纪30、40年代始终贯穿着与私有制作斗争、实现共产主义的核心主题。他们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和对消除贫困的探索,提出了许多天才性的设想,这对于引领后来的无产阶级运动和指导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建具有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但空想社会主义最终未能带领无产者走出贫困的渊薮,原因在于他们对未来理想社会的构建流于“空想”,经不起实践的检验。在缺乏科学理论指导的情况下,仅仅凭借直觉判断和主观臆想来设计未来世界,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总之,历史的局限性和阶级的不成熟共同使其思想走向破产,这也决定了他们只能昙花一现。
三、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本质的现代性透视
作为无产阶级解放的引领者、马克思主义反贫困理论的开拓者之一,恩格斯从青年时代就开始反思乡村农民和城市工人的贫困问题,英国“济贫法”改革也引起了恩格斯的广泛关注及批判。
(一)恩格斯对“济贫法”体系下贫困现象的本质剖析
首先,恩格斯揭示以英国为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的贫困是“制度性贫困”。城市和乡村无产阶级贫困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制度,而非贫民自身堕落或济贫法令执行不善。工业革命使英国国力扶摇直上,“英国人的‘国民财富’很多,他们却是世界上最穷的民族”[13]60。面对物质积聚与赤贫扩增的二律背反,很多英国人百思不得其解。恩格斯在其第一篇经济学力作《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旗帜鲜明地批判“政治学没有想去检验国家的各个前提本身;经济学没有想去过问私有制的合理性的问题”[13]57。以往的古典经济学家极力掩饰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并绞尽脑汁为之辩护,国民经济学没有给人,尤其是穷人应有的地位。“随着它的出现,一个成熟的允许欺诈的体系、一门完整的发财致富的科学代替了简单的不科学的生意经。”[13]56在资本层层包裹的现代市民社会当中,磅礴的“产业后备军”在贸易、分工、机器、竞争的裹挟下,被迫陷入充斥着普遍贫困的深渊之中,工人变成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工厂变成资本家利益纠纷的战场。在1892年德文版《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第二版序言中,恩格斯再次强调:“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这个制度使文明社会越来越分裂,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尔德们和万德比尔特们,他们是全部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广大的雇佣工人,他们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产生这个结果的,并不是这个或那个次要的弊端而是制度本身。”[13]368可见,恩格斯从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设计安排和运作规律上剖析无产阶级贫困现象,意在说明包括贫困在内的一切资本主义乱象,如经济危机、工人失业、生产过剩、无政府状态等并非是单个因素孤立作用的结果,从本质上讲是资本主义制度运行的必然产物,只有从社会制度上正本清源,才能彻底根除资本主义的绝对贫困。
其次,恩格斯揭示隐匿于“济贫法”背后济贫意图及其实施原则的伪善性。他指出英国政府实际上并非抱着诚挚的济贫初心,济贫委员利用手中的“独裁和集权”配合精心设计的法令,将劳动者变成一无所有的贫民,将济贫院变成“巴士底狱”,将“济贫法”变成惩戒贫民的法律工具。这一切“实质上是把穷人当做犯人,把习艺所当做惩治犯人的监狱,把住习艺所的人当做不受法律保护的、丧失人类尊严的、讨厌的、令人憎恶的对象”[13]488。恩格斯并非就“济贫法”某个条例展开批判,而是将批判的靶向直指“济贫法”背后遵从的“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虚伪原则。英国政府及济贫委员不是严格按照法律条文,而是按照法律精神来对付穷人。“一切现金或生活资料的救济都取消了;只保留一种救济方式,即把穷人收容到已经在各处迅速建立起来的习艺所里去……为了使穷人只是在万不得已时才去请求救济,为了使他在决定请求救济以前自己先尽到最大的努力,马尔萨斯的信徒挖空心思把习艺所变成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居留地。那里的伙食比最穷的就业的工人吃的还要差,而工作却更繁重。”[13]487“济贫法”实际上是资产阶级慰藉良心的令人炫目的装饰,其根本意图在于惩戒贫困,激发无产者的自助意识,削减贫民对国家救济的依赖。现实的一切都变成为资本增殖服务的奴仆,工人丧失了作为人的起码尊严和价值,没有任何生产生活资料来源,自由地一无所有。因此,恩格斯指出,从“新济贫法”实施的效果来看,只能得出“当前的社会关系是糟糕透了的”结论。“济贫法”不但丝毫没有缓解贫困,反而将赤贫“定格”为英国市民社会“纪律化”“永久化”的“现实图景”。
最后,恩格斯揭示英国“济贫法”制度下贫困辐射范围的廣泛性。根源于资本主义制度的贫困绝非简单的“物质贫困”或“单一贫困”,而是表现为交织着教育贫困、医疗贫困、就业贫困、自由和尊严贫困的“整体贫困”。在居住环境上,资本家富丽堂皇的高楼别墅与城市街角脏乱差的贫民窟形成鲜明对比,城市工人的居住地“到处是垃圾,没有排水沟,也没有污水沟,有的只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14]307。在饮食条件上,住习艺所的贫民得到的食品,大多是资产阶级丢弃的变质垃圾,缺乏道德的商贩经常叫卖掺假或有毒的食品,没有任何收入的家庭只能给小孩儿喂食烧酒或鸦片以此充饥。在卫生健康问题上,工业发展产生的有害气体和受污严重的水源大量向贫民窟排放,工人生存条件极度恶化,各种细菌病毒滋生并广泛传播,致使很多贫民不幸患上肺结核、伤寒病、英吉利病、热病、佝偻病等无药可救的绝症。工人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去医院诊治,只能求救于收费低廉的“江湖医生”或“害多利少的假药”,要么就在家中静候死亡的宣判。在教育层面上,工人阶级可以就读的学校寥若晨星,只有少数人可以上日校,宗教学校原则上只对本教教徒的子女开放,并且传授的都是各种难以理解的教条和教义。除此之外,“一切贫困”还表现为除“物质贫困”之外的“精神贫困”。“只要那些使工人道德堕落的原因产生了比平常更强烈更集中的影响,工人就必然会成为罪犯。”[13]443那些失去工作、极度空虚的工人毫无节制地酗酒,使自己沉浸在酒精带来的快乐中,他们开始纵欲,以各种极端的方式麻痹自己的神经,肆意地追求享乐,极度沉溺于短暂的快感之中。恩格斯指出“新济贫法”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新法律的残酷只是激起了人民的极端愤怒……赤贫者……得不到任何救济了。农业区的贫困每年都在加剧。人们过着极端贫困的生活。”[14]551
恩格斯克服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和英法空想社会主义关于贫困问题的非历史性理解。前者将贫困视为市场经济自然法则作用的结果,后者虽积极探索消解贫困的方法,但流于“空想”始终无法找到消除贫困的主体力量和现实路径,这决定他们对未来理想世界的构建都将归于失败。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折射出他对18、19世纪资本主义现代性后果的辩证图解和深刻省思。结合19世纪资本主义大转型时期的特殊思想语境,恩格斯对以英国为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的贫困作出了科学阐释,他所剖析的对象并不是被卷入自由市场出卖自身劳动力的赤贫者,而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催生的现代无产阶级。“济贫法”只是加深贫困的一个重要方面,贫困的社会根源在于不合理的资本主义制度。资本逐利的秉性使贫困以“铁的必然性”存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过程中。唯有打破市场崇拜的固化逻辑,克服资本伪善的一面保留其“伟大的文明面”,才能真正实现无产阶级解放和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
(二)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批判的三重价值意蕴
恩格斯从现代性场域与理想性愿景的互动张力出发,将“济贫法”批判的“瞳孔”聚焦于对贫困性迷雾的“祛魅”和资本主义剥夺本质的揭示上。以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为契机,恩格斯超越古典政治经济学和英法空想社会主义关于贫困话语的历史谱系,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社会贫困本质的科学剖析,充分彰显了马克思主义面向底层劳苦大众的鲜明价值立场。
第一,恩格斯超越古典政治经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关于贫困问题的经验主义研究范式,深刻揭示出造成资本主义贫困的制度性根源。“贫困,就像美那样,只存在于注视者的眼中。”[15]如何解释和克服富裕条件下的贫困,英国的辉格党试图从谷物法和土地垄断中寻求答案;托利党妄想从自由竞争的角度澄清贫困真相;空想社会主义者蜷缩在既定的法权关系领域,以为只要实行财产公有,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贫困。资产阶级服膺的马尔萨斯、李嘉图等自由主义古典经济学家,将贫困视为任何人类力量都无法消灭的“自然规律”,并主张对穷人严加惩戒。上述各类“反贫困学说”并未跳出资本逻辑的前提性预设,只是采取了一些零敲碎打、小修小补的方式来改造工人,使其被动适应资本逻辑。与此相反,恩格斯在探究“济贫法”制度下贫困问题生成的根源时,坚持从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出发,并紧紧围绕资本主义纯粹利己的内在性原则和私有制历史运动的外在化原则两大向度,对当时英国社会存在的普遍贫困作出了科学判断。关于无产阶级贫困现状的考察,恩格斯从未背离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阶级结构和制度框架,他既考虑到了贫困生成的历史缘由,又关照到了产生贫困的现实因素。以往理论家和经济学家囿于阶级偏见无法对贫困作出客观合理的阐释,但恩格斯之所以破解了这道关于贫困的历史性难题,原因在于他不是把贫困仅仅视为独立的经济学问题、政治学问题或哲学问题,而是当作社会历史问题加以考量。这意味着只有借助唯物史观的思想智慧,切实深入到现实的物质生产过程和资本主义制度的肌体内,才能厘清贫困根源,从而对症下药找到治理贫困的良方。
第二,恩格斯立足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思想高度,全面揭示出了“济贫法”背后掩盖的资本主义剥夺本质。他认为,“济贫法”令其实是变相的残酷剥削。英国的济贫行动犹如披着羊皮的豺狼虎豹,它假借济贫之名,实际上是为了使生产要素在最自由的状态下充分涌动。现实的一切都被搅拌在由资本、利润和价值构筑的熔炉中,国家设施和法律制度成为少数资本家经济获利和政治掌权的屏障,而大多数无产者却饱受贫困摧残。恩格斯指出:“达尔文并不知道,当他证明经济学家们当做最高的历史成就加以颂扬的自由竞争、生存斗争是动物界的正常状态的时候,他对人们,特别是对他的同胞作了多么辛辣的讽刺。”[16]通过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恩格斯力图澄清那个时代的弊病,直观可见的民主胜利、经济发展以及科技进步,不过是以无产阶级背负的深重苦难换来的。现实物质生产关系的发展使大多数人的生存方式逐渐由人对物的支配向物对人的统治转移,抽象的资本及其所有物变为现实生活的主宰,整个社会都陷入“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尔虞我诈的异化状态。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恰恰与其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中心思想殊途同归,即都共同指向资本主义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的剥夺本质,力争在批判旧世界的过程中,还原新世界的公平正义和无产阶级的主体地位。
第三,恩格斯立足无产阶级解放的初心和使命,全面抨击英国“济贫法”反人类的本性,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直面人类解放和力图实现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底蕴。英国拥有西欧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与之媲美的“济贫法”体系,但恩格斯对此频频发起质疑和挑战,这并非恩格斯猎奇,也不是简单地出于道德伦理抑或是生态伦理,而是以一个共产主义者的身份对资本追逐利润、漠视底层无产者生存和发展权益的盘剥本性的揭露。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的鲜明价值站位,其旨趣在于把无产阶级从现实的穷途困境中拯救出来,使每个人都能实现个性解放与全面发展。列宁指出:“在恩格斯以前有很多人描写过无产阶级的痛苦,并且一再提到必须帮助无产阶级。恩格斯第一个指出,无产阶级不只是一个受苦的阶级,正是它所处的那种低贱的经济地位,无可遏止地推动它前进,迫使它去争取本身的最终解放。”[17]当古典政治经济学家谴责无产者道德堕落、能力低下的时候,恩格斯却看到了他们反抗资本压榨、努力改变生存境况的历史必然性。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并非仅在抒发他对底层贫民悲惨境遇的同情,而是立志帮助无产阶级澄清自身陷入贫困和社会发生裂痕的现实根源,从而激发那些具有相同命运的无产者联合起来,以暴力革命的方式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创设共产主义美好未来。马克思主义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其所有的理论探索和实践斗争都是为了消解无产阶级的生活困境,让劳动的创造者真正成为社会普遍利益的享用者及社会权力的拥有者。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批判的价值旨归也正彰显了这一点。
四、重温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批判的当代意义
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构成当代资本主义批判的重要思想资源。深入研究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本质的揭示与批判,有助于辨识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及其剥夺本质,澄清新自由主义与全球贫困的内在关联,也为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和深化反贫困社会治理提供以劳动者为本位的发展思路与价值导向。
首先,重温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有助于辨识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及其固有的剥削本质。19世纪是资本主义内部各因素相互激荡的“奇点”,重新审视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反观21世纪资本主义危机和资本升级剥削方式带来的社会问题,恩格斯对当时时代问题的诊断同样切中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要害。汉斯-迪特尔·韦斯特霍夫将恩格斯刻画为一个鲜活的现代人,其理由是恩格斯出生时的社会背景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有着惊人的一致性和相似性。纵比一百多年前资本主义尚未完全开化的拙劣表象,当代资本主义好比悄然进行了一場“整容”手术:劳资关系相对和谐、民主更加健全、贫富分化得到有效控制,然而这些斑驳陆离的新变化仍无法掩盖当代资本主义的弊病。底层无产者并未实现真正的理想主义,而是继续接受资本无声的剥夺。证券期货、商标品牌和技术专利等以极具欺骗性和抽象性的无形资本成为几乎着魔的套利计算工具,高度流动性和无疆界性的金融意志主义肆无忌惮地向世界各民族国家蔓延。实体产业不得不让位于金融产业,生产逻辑不得不让位于投机逻辑,现实的一切资源和服务都被投到私有化、市场化和证券化的赌场之中。国际垄断金融体系的构建在加速资本流通、促进经济合作和实现人性解放等方面发挥着不可低估的积极作用,但如此巨大的资源耗费、过高的社会成本和无节制的金融衍生,也给底层人民的生活带来了太多不确定性因素。资本仍在想方设法地强化与政治权力的联系,力争在全球范围内最大化地攫取剩余劳动、剩余产品和剩余价值。短暂“繁荣”背后的危机以及非均衡性发展一直是资本主义无法克服的顽疾。资本仍是重塑世界的重要力量,“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秉性没有变;资本的社会关系本质没有变;资本的财富杠杆效应没有变”[18]。因此,当代资本主义并未发生根本动摇和实质性改观。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对19世纪资本主义现代性后果及其未来发展趋势的科学研判,对于透析当前资本主义新变化和新型剥削方式依然具有无法复制的指导性和启发性。当前横卧在资本主义前进道路上的种种断层,恰恰验证了恩格斯资本主义批判思想的前瞻性和科学性。如果没有恩格斯为资本时代恶劣的生存环境、普遍的贫困处境以及不堪的道德风貌写下“漂亮的罪孽录”,资本本身“恶”的一面就无法得到遏制和矫正,其“善”的一面也无法得到彰显和呈现;假如没有他对资本历史发展轨迹或运行规律的揭示、对超越资本逻辑的实践探索,人类的发展不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摆脱自发状态,通过经济、法律、行政及道德等多种手段对资本进行调控和规范[19]。美国左翼学者大卫·施韦卡特深情地指出:“驱逐这个正困扰着我们的资本主义圣灵将是21世纪人类面临的课题。”[20]
其次,重温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有助于澄清当前全球化背景下新自由主义的实质以及对全球贫困应负的时代责任。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本质的现代性批判,不仅仅是对一部资本主义济贫法律的批判,更是对“济贫法”背后遵从的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家谴责“济贫法”阻碍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和竞争性交易市场的建立,打着批判“济贫法”的幌子,实则是在为宣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资本主义“丛林法则”开辟道路。恩格斯强调“济贫法”充斥着不计其数的自由主义基调,它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富者更富、穷者更穷”的马太效应。秉持恩格斯关于英国“济贫法”背后贫困问题本质思考的精神,人类依然可以从中获得分析当代新自由主义的思想启迪。二战以后,随着凯恩斯主义领衔主导的“管制资本主义机制”的破灭,新自由主义一时甚嚣尘上,成为欧美政治精英疯狂追捧的最高统治准则。从生成到勃兴的几十年间,通过不断向西方发达国家以外的腹地扩展其政治经济版图,无数国家和地区被卷入到新自由主义制造的戕害之中。20世纪90年代初以俄罗斯为典型,由于盲目接受美国哈佛大学杰弗里·萨克斯教授提出的“休克疗法”经济转轨方案,美方国际垄断资本在俄罗斯畅通无阻自由驰骋。新自由主义的强力侵袭使俄罗斯境内迅速呈现“天堂”与“地狱”般二元对立的局面,苏联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体制大厦瞬间覆灭,俄罗斯人民也在劫难逃背负起深重的苦难。拉美地区作为美国的“大后方”,也曾成为美国推行新自由主义的试验田。美方高举“华盛顿共识”的旗帜,通过外债的形式引诱拉美国家开放贸易市场,大刀阔斧地进行私有化调整和改革,最终在偿债付息恶性循环的压迫下,拉美地区从秘鲁到巴拉圭、从厄瓜多尔到委内瑞拉、从巴西到玻利维亚无一例外全部出现了十分严重的社会民众贫困化和收入分配两极化现象。当前,新自由主义通过推行没有任何社会软化剂的、强硬的资本主义来赚取剩余价值,用一个崭新的刚性工资理论束缚社会底层的工薪族,并费尽心机追逐市场原教旨主义倡导的“利润最大化”。新自由主义在资本主义阵营直接导致全社会无产者对资产者的尖锐对立,对于当前全球化进程中出现的贫富悬殊、阶级冲突以及经济危机等世界性灾难,新自由主义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和不可原谅的罪过,其竭力追求的“资本狂欢”“政治一统”和“文明同化”,给众多发展中国家遗留了太多无法抹去的创伤,至今伤口还在溃烂、滴血。
最后,重温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可为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和深化反贫困社会治理提供以劳动者为本位的发展思路与价值导向。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扶贫减贫工作在党和政府的关心支持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身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我国始终遵循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积极为消解全球贫困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力量,展现了世界上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大国风范和宽广胸襟。立足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整体现实,当代中国应谨防跳进资本逻辑布设的陷阱。弥合贫富鸿沟,创造“风景这边独好”的中国奇迹,从根本上讲既要以现实实践为遵循,又要以科学理论为指南。恩格斯对英国“济贫法”的批判,打破了长期以来抽象资本对个体神圣统治的意识形态假象,通过透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的本质,最终破解和超越了资本逻辑。恩格斯把“济贫法”体系下的贫困问题,放置于以私有制和雇佣劳动为核心的现代社会本质规定的思想语境中加以考量,看到了资本主义贫困的制度根源性和资本剥削劳动的秘密。他对19世纪工业化进程中无产阶级贫困现象的深层肌理剖析,具有世界观和方法论层面的普遍指导意义,对我国深化反贫困社会治理和实现共同富裕具有强劲的历史解释力和现实引领力。当代中国应汲取恩格斯从社会制度层面探寻摆脱贫困根源的思想精华,在紧紧依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内生优势的前提下,树立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深度融合、优势互补的发展战略。既要充分利用资本和市场配置资源的高效性和灵敏度,为贫困人口提供更多优质的就业机会和增收渠道;同时也要给“资本”这匹狂放不羁的“烈马”装上“辔头”,通过国家及政府的宏观调控来规避市场过度膨胀和资本无序扩张,使市场经济真正彰显为社会生产服务和为人民服务的本性。中国的贫困治理应毫不动摇地秉持恩格斯政治经济学批判思想中的共产主义价值理念,防止资本过度膨胀而高踞在劳工大众和社会整体利益之上。唯有将马克思主义人民性的价值站位落到实地,才能真正彰显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世界的解释力和穿透力,并为最终全面解决当代中国贫困问题提供思想价值指引,再创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新辉煌。
注释:
① 基尔特制度起源于欧洲中世纪,意指具有相同职业的乡村贫民和城市流浪工人基于互助精神组成团体、相互救济的制度,起初分为商人基尔特与工人(手工)基尔特两种类型。当团体中的成员死亡,抑或遭受疾病、盗窃或火灾时,其他成员共同出资给予救济。
② 斯品汉姆兰法令颁布于1795年5月,因伯克郡治安法官在纽伯里的斯品汉姆兰镇开会议定而得名,在英格兰南部和东部广泛实施。这种贫民救济制度根据面包价格和家庭人口来确定最低生活费,低于这一标准的贫民可以获得政府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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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els' Critique of the Poor Law in Britain and Its
Contemporary Value Implication
XUE Junqiang, WU Dajuan
Abstract:Engels transcended the empirical research paradigm of classical political economy and utopian socialism on poverty, comprehensively analyzed the social basis and historical premise of the Poor Law from the proletarian position, revealed the essence of capital deprivation of labor covered by the Poor Law, and defended the fundamental interests of the workers in the bottom of society. Engels put the problem of poverty under the Poor Law system into a specific social class structure and institutional framework, and deeply criticized the modern capitalist ownership relationship with private ownership and wage labor as the core elements. Engels' criticism of the British Poor Law constitutes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resource for contemporary criticism of capitalism. An in-depth study of Engels' revelation and criticism of the essence of the Poor Law will help to identify the new changes of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and its deprivation essence, to clarify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neoliberalism and global poverty, and to provide labor-oriented development ideas and value orientation for the reform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and the deepening of anti-poverty social governance.
Key words: Engels; the Poor Law in Britain; poverty; criticism of neoliberalism;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责任编辑:刘 晖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当代欧洲左翼政党价值观及其教育实践研究”,项目编号:20FKSB023;重庆市教委哲学社会科学重大理论研究阐释专项课题“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项目编号:19SKZDZX02。
作者简介:薛俊强(1982—),男,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
吴大娟(1996—),女,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