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厚明
毛泽东不仅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且是杰出的语言大师。长期的革命斗争生涯,即使在艰苦的条件下和紧张的战斗中,毛泽东也不忘博览群书,钻研文学、历史和哲学,政治家的胸襟和胆识、农民的质朴和率真、诗人的激情和浪漫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独具个性的“大白话”语言风格。正是这些朴实、风趣、通俗的“大白话”,传播了革命思想,凝聚了革命力量,激励了革命斗志,对中国革命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
毛泽东指出,“我们是革命党,是为群众办事的,如果也不学群众的语言,那就办不好”,“有些天天喊大众化的人,连三句老百姓的话都讲不来”。在湖南农民运动时期,针对中国农民文化程度普遍较低,文盲和半文盲占绝大多数的实际,毛泽东要求“夜校讲课一定要通俗易懂”,讲农民一听就懂的话。如讲打倒帝国主义就说“打倒洋财东”,在阐述群众路线时,讲到“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这些针对工农特点的极其鲜明而朴实的语言,很容易为工人、农民所接受,也有效地传播了革命思想。
毛泽东特别善于学习和运用当地的语言,注重把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融入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来加强对群众的宣传,充分发动群众,因而很容易被中国劳苦大众所认可。1928年,毛泽东同志率红军攻占遂川后,为宣传党的主张,逐字逐句修改陈正人起草的《施政大纲》,把“废除聘金聘礼”改成“讨老婆不要钱”,把“废除债务”改成“借了土豪的钱不要还”,把“宗教信仰自由”改成“斋公斋婆可以烧香拜佛”。当年,正是这种带烟火气、土得掉渣的大白话,把革命的思想播撒四方。
1930年5月的《反对本本主义》中,毛泽东就指出:“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调查就是解决问题。”形象地说明充分的调查研究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破解矛盾的必由之路。
不仅如此,毛泽东还充分运用历史典故、寓言和神话来阐述革命理论、宣传革命思想。如:《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拿“曹刿论战”的故事,说明怎样以弱胜强;《青年运动的方向》以孔子不通农事的史实,告诫知识青年走与工农相结合道路的必要性;《将革命进行到底》利用古希腊“农夫和蛇”的寓言,表达不能让革命半途而废的决心。在《矛盾论》中,用《山海经》的“夸父追日”、《淮南子》的“羿射九日”、《西游记》的孙悟空七十二变和《聊斋志异》中的许多鬼狐变人的神话故事,说明这类“矛盾的互相变化对于人们所引起的一种幼稚的、想象的、主观幻想的变化,并不是具体的矛盾所表现出来的具体的变化”,而“科学地反映现实变化的同一性”才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深奥道理。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列宁也指出:“最高限度的马克思主义等于最高限度的通俗和简单明了。”毛泽东善用“大白话”宣传革命思想启示我们,无论是深奥的政治理论,还是深远的革命主张,都要适应群众的认知水平和语言习惯,在理论通俗化、语言群众化、形式多样化、载体时代化上下功夫,用大多数人喜闻乐见的方式,用接地气的形式和生动鲜活的语言宣讲,来阐释深刻的道理,才能让党的创新理论“飞入寻常百姓家”,真正走进群众的心坎里,产生强大的感染力、穿透力和引导力。
著名语言学家邢福义曾说过:“在语言运用上,毛泽东既是高超的理论家,更是卓越的实践者。”毛泽东虽身在高层,但始终和农民、工人、战士、干部摸爬滚打、战斗生活在一起,他搞教育作演讲不仅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形式多样,而且生动活泼、幽默风趣,深受广大干部战士的欢迎。
毛泽东对斯诺讲到自己的革命生涯时风趣地说:“我家分成两‘党’。一个就是我的父亲,是‘执政党’;‘反对党’由我、我母亲和弟弟组成。”斯诺听得哈哈大笑。毛泽东在一次讲话时,把日本侵略中国比作一头疯牛冲进了中国,“我们正面和它直接对抗暂时抗不过,怎么办?靠持久战、游击战和全民族抗战。有扳牛头的有拽牛尾巴的,有薅牛毛的有砍牛蹄子的,最后的结果是这头疯牛必死无疑!”听课学员在会心的笑声中明晰了党的革命策略,增强了战胜日寇的坚定信心。
《反对党八股》是毛泽东用“大白话讲大道理”的经典之作。他用形象生动又一针见血、诙谐幽默又以小见大的话语风格,对“空话连篇,言之无物”“装腔作势,借以吓人”“无的放矢,不看对象”“语言无味,像个瘪三”“甲乙丙丁,开中药铺”“不负责任,到处害人”“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殃民”等党八股“八大罪状”进行声讨和抨击,并在引言中说道:“如果我们连党八股也打倒了,那就算对于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最后‘将一军’,弄得这两个怪物原形毕露,‘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这两个怪物也就容易消灭了。”可谓入木三分、精彩十分。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泽东在讲到文化的重要性时说:我们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朱(德)总司令的,一支是鲁(迅)总司令的(正式发表时改 为“拿枪的军队”和“文化的军队”)。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说:“像一个人一样,有他的幼年、青年、壮年和老年。中国共产党已经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而是一个大人了。”如此生动活泼、引人入胜的话语,令人印象深刻也记忆犹新。无怪乎胡适说:“共产党里白话文讲得最好的还是毛泽东!”
1957年11月,毛泽东到苏联访问,在莫斯科大学接见数千名中国留苏学生和实习生时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在讲话中,毛泽东纵论天下,旁征博引,提出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的名言。亲切和蔼、风趣幽默的讲话让大厅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语言传递情感和理想,也凝聚人心和共识。新时代的伟大征程,不妨学习毛泽东用风趣幽默的“大白话”去赢得群众、凝聚共识,多用群众耳熟能详的语言、喜闻乐见的形式、普遍认可的道理、有目共睹的事实,充分运用群众乐于接受的惯用语、歇后语、俚语、俗语、方言、网言网语,将官话套话转化为大白话,多讲富有时代气息的话,多讲与群众心贴心、接地气的话,才能使革命真理、政治理论大众化,让百姓真诚信服、群众广泛认同,从而达成统一思想、凝聚共识的效果。
毛泽东的“大白话”并非空洞无物、博人一笑的玩笑话,在不同的革命斗争时期,常常是充满斗争气息、积蓄革命意志的战斗号角。如“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到长城非好汉”“长征是宣言书,是宣传队,是播种机”“我们要用延安作风打败西安作风”“将革命进行到底!”“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等等,虽通俗直白,但却言简意赅、字字千钧。
秋收起义失败后,部队退至湖南浏阳文家市集中。毛泽东在里仁学校操场上向全体指战员宣布了改变行动方向的决定,并作了一番动员:“我们现在力量很小,好比是一块小石头,蒋介石好比是一口大水缸,总有一天,我们这块小石头,要打破蒋介石那口大水缸!”毛泽东通过小石头与大水缸的关系,阐明要保存实力,不与敌人硬拼,到敌人统治薄弱的广大农村、山区去积蓄力量,揭示了革命的艰巨性和最终必胜的信念,既稳定了军心也鼓舞了士气。
针对部队中存在单纯军事思想,只想打城市,不愿待在偏远农村地区,也不愿意进行艰苦的根据地建设,毛泽东打了一个有趣的比喻,“革命要有根据地,好像人要有屁股。人假若没有屁股,便不能坐下来;要是老走着,老站着,定然不会持久;腿走酸了,站软了,就会倒下去。革命有了根据地,才能够有地方休整,恢复气力,补充力量,再继续战斗,扩大发展,走向最后胜利”。他把根据地比喻为可以休息的“屁股”,提高了官兵对建立革命根据地重要性的认识,数十年后,当年的老红军对这段话仍记忆犹新。
井冈山曾有一个“山大王”名叫朱聋子,他总结了一条经验:不要会打仗,只要会打圈。毛泽东借用他的话对战士们说,“我们要改变它一句:既要会打圈,又要会打仗”,“强敌来了,先领它兜个圈子,等它的弱点暴露出来,就要抓得准,打得狠,要打得干净利落,要有缴获”,“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赚钱就来,蚀本不干,这就是我们的战术”。这也最终形成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思想,创造了革命战争史的巨大奇迹。
在总结抗美援朝战争经验时毛泽东曾说,“志愿军打败美军,靠的是一股气,美军不行,钢多气少。”“我们摸了一下美国军队的底。对美国军队,如果不接触它,就会怕它……美帝国主义并不可怕,就是那么一回事……现在中国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办的。”这些铿锵有力的大白话,义正辞严又提振士气,极具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
哲人有言: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和最有征服力的武器是语言。而蕴含真理和追求、潜藏理想和信仰的“大白话”,则更具磅礴的伟力。借鉴大白话,创造大白话,使之言之有物,言之走心,语言就获得了强大的表达力和无尽的魅力。正如毛泽东提出的,第一,要向人民群众学习语言;第二,要从外国语言中吸收我们所需要的成分;第三,学习古代语言中有生命的东西——在此基础上,将“活人的唇舌”作为源泉,则必然焕发教育人、鼓舞人、塑造人的无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