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晋商关系研究

2021-01-08 07:22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太谷晋商代表性

晋中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以下简称保护区)于2010年由文化部批准设立,是全国建设的23个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之一。保护区内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数量众多,以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和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为例,据统计截止到2020年,保护区内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50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92项。在非遗的种类上,保护区内的非遗类型涵盖了非遗的全部类别,即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曲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传统美术、传统技艺、传统医药和民俗,内涵十分丰富。目前,就学界对于保护区的研究成果而言,主要集中在保护区内单个非遗代表性项目、某一类非遗的概括介绍或专题研究[1-2];保护区的建设[3-4]、管理[5]、展示[6]、文化遗产资源开发[7-9]等问题的讨论上,对保护区内非遗的整体性关联探讨不多。事实上,晋商作为一个称雄数百年的商帮,必然与其所在地的政治、经济、文化、民风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对当地社会变迁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10]。而这些影响在具有稳定性和流变性的非遗中有所反映。本文即着眼于保护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晋商之间的密切联系,对二者之间的关系进行梳理与探究。

一、晋商与民间文学

山西民间文学源远流长,历史悠久,先民在这片土地生活的同时,也为后世留下了一座丰厚的民间文学宝藏。保护区内的民间文学体裁多样、题材丰富,涵盖了散文体的传说、神话、故事、寓言等类别,也涉及韵文体的歌谣、谚语等种类。保护区内民间文学类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3项。

明清至民国时期保护区内无数大大小小的晋商在从事商业活动的同时,在民间也留下了许多与其相关的散文体民间文学,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有《晋商茶路上的故事》《石海的传说》《北堡财主贾继英》《响马臻七的故事》《曹氏“三多堂”的来历》《太谷饼的传说》《员家发家的传说》《“人参客”发家的传说》《南千乡刨参发财》《算卦》等等[11-14]。这些散文体民间文学讲述的内容,对晋商群体的发家事迹、商贸活动、经营管理、生活状况、精神面貌等情况多有所反映,是对当年晋商的生动写照。以讲述商人发迹的民间故事为例,主要的篇目包括《曹氏“三多堂”的来历》《“人参客”发家的传说》《南千乡刨参发财》《员家发家的传说》等。这些传说故事大多讲述了这些商人是如何发迹,成为一方财主的经历,各家发迹情况虽不尽相同,但有些共同的内容却值得关注。比如,主人公发迹前的早年身份大多为出身贫寒的受苦人,曹氏祖先为卖砂锅的商贩,员氏夫妇是以卖豆腐为生,“人参客”武贵亮则是一名父母早亡,无奈走关东谋生的年轻人。然而,这些主人公出身贫寒,日常收入勉强维持生活都十分艰辛,却又是如何能够发迹的呢?故事中主人公自身具备的某些特质,对回答这一问题有一定的启发。如曹家祖先的勇敢诚信,员氏男人之老实可靠,武贵亮的胆大、不畏艰辛。在故事当中,正是由于这些主人公具有这样异于常人的品质,才得到了命运的眷顾,或偶然发现大量金银财宝,或得到贵人的帮助,所遇困难险阻皆化险为夷,最终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虽然民间流传的故事,传奇色彩较为浓厚,但也反映出了早期晋中商人的一些情况。事实上,晋中当地实力较为雄厚的富户,早年确实是出身贫寒,如榆次聂店王氏家族“唢呐王”、榆次车辋常氏家族常仲林、太谷北洸曹氏家族曹三喜、太谷上庄王家、太谷东里乔家、祁县乔家堡乔氏家族乔贵发等等,他们作为平、祁、太一带的穷苦人,在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之下,大都培育了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都有诚实、纯朴、讲信用的美德[15]。而这种精神面貌,虽然不一定如故事传说当中那样成为感动上苍,找到了一条改变命运的钥匙,却也是晋中商人早期能够发家的重要主观因素。

另外,保护区还留下了许多反映民情风俗的韵文体民间文学,其中不乏有与商人群体有关的篇目条目。如带有对商业经验总结性质的商谚就十分值得注意。诸如“无商不活”“千两容易百两难”“早知三天,多挣一千”“不怕不卖钱,就怕货不全”“不在吆喝声,全凭货叫人”等等[16],足见商业文化对民间文学的影响。

二、晋商与民间表演艺术

保护区内民间表演艺术种类繁多,异彩纷呈,主要涉及非遗类别中的传统音乐、传统舞蹈、曲艺、传统戏剧四个类别。保护区内列入国家级和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的传统音乐有15 项,其中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3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2项;传统舞蹈18项,其中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3 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5 项;传统戏剧18 项,其中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8 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0 项;曲艺2 项,其中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项。

保护区内的传统音乐十分丰富,中部地区流行的传统音乐有晋中吹打、九大套、太原锣鼓、汾阳围铙、文水呱子、文水桥头大鼓等等。晚清时期山西中部地区的民间音乐与民俗活动之间关系较为密切。关于这一情况,当地的方志中有所记载。“岁旱,设坛于城隍庙。……命在城五约各报乡耆十名,至日随同礼房、僧众,架鼓吹手,出城取水,迎龙神”[17]。由此可见,民间音乐在礼乐祀神类民俗活动中的重要作用,除此之外,诸如庙会、堂会、婚丧嫁娶等活动中,也可以看到民间音乐的身影。晋商兴起之后,在民俗活动上除了基本遵从地方风俗之外,对于各种民俗活动也更加讲究,显示出其豪华气派。例如,传统四大节日之一的元宵佳节,就为晋商大族集中挥霍与夸富提供了机会。民间歌谣有云:“祁县的棚,太谷的灯,贾令站里四楼门,‘三晋源’的画儿棚”[18]。其中,歌谣中所提到的“祁县的棚”即是指一种民间欢度节日或婚丧嫁娶时用布料木杆编结成的工艺彩棚。灯棚主要由商家于元宵节之际,在大宅院门口、店铺附近及县城各大街通衢处搭建,棚外以彩布、彩灯装饰,棚内则陈列有工艺品、神佛戏剧人物类的各种雕塑、古玩字画和神祗画与供品,棚内音乐主要是吹奏乐,各商家聘请本县及临近县的民间艺人演奏[19]。

保护区内的民间传统舞蹈有锣鼓类、彩灯类、车船轿类、阁跷类、拟兽类、武技类、鬼神类等类别。明清时期,当地一部分民间舞蹈除了向戏曲发展转化之外,更多的则保持原貌,成为人们敬祭神灵、驱灾免祸、寄托祝愿、庆祝喜事和年节自娱的礼仪活动。对于当地而言,每年农历正月期间节日众多,大多伴随着规模空前的社火活动,为各种民间舞蹈提供了集中表演的机会。随着晋商的兴起,社火由村社自发组织逐渐变为了由商家挑头,出钱出力。如太谷曹家不仅在北汪村曹宅及各字号内自备背棍、铁棍、高跷等社火器具,而且还组织了许多专为曹氏闹红火服务的民间艺人[20]。另外,当地的富商大贾及商号在民间舞蹈表演时都会给予演出队伍较为丰厚的筹赏。刘大鹏在其日记中就曾记载到:“至所有社伙甚多,所到之处均得赏赐数元至数十元之多,政界,商界挥金如土,如是若三日。”[21]与此同时,走南闯北的晋商在外奔波的同时,也将各地优质的民间舞蹈传入本地,如为太谷地区所独有的绞活龙,即是清嘉庆年间由商人从南方传入本地的[22]。除了引进新的民间舞蹈,由于商人对民间舞蹈的热爱,对民间舞蹈的革新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流行于太谷地区的民间舞蹈“沈老爷坐轿”,大约源于明末清初,当时称“老爷坐轿”。到了清末民初,北洸村曹家的一名叫二肉子的佣人,联合当时的几位老艺人对这一舞蹈形式做了大胆的改进,由原来的双人抬轿改为一人抬轿,使它有别于其他抬轿的舞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表演风格,得到了当地群众的喜爱[22]。

山西被誉为戏曲艺术的摇篮,在保护区内除了有普遍流行的“四大梆子”之一的晋剧之外,各地还有众多的民间小戏,如祁太秧歌、武秧歌、皮影戏、木偶戏等等。山西中部地区传统戏曲的传承与发展,除了由于其扎根本地深受当地群众喜爱之外,也得益于晋商的支持。以中路梆子晋剧为例,晋商特别爱好梆子戏,在出资外请戏班演出的同时,也多出重金自筹戏班,由商人自筹所建的戏班有“舞霓园”“四喜班”“聚梨园”等。另外,商人们还逐渐办科班培养专门的戏剧人才。光绪元年前后,创办于榆次流村的“保和班”是中路籍演员占多数的第一个科班。此后“小梨园”“喜盛园”“禄梨园”“小祝丰园”等娃娃班也相继开班,培养了一批本地艺人。他们之中有“三儿生”孟珍卿、“天贵旦”王春元、“说书红”高文翰、“盖天红”王步云、“狮子黑”乔国瑞等等[23]。清末民初,随着中路梆子在当地的风行,自娱性质的票社活动兴起,除一些自由职业者外,商人多有参与。商人在从业之余常常聚集一处,打坐腔以自娱,研讨剧词唱腔及文武场面的曲牌、过门,并经常与职业艺人交流切磋,对中路梆子音乐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影响较大的票社,当数太谷北洸村曹克让创办的“三多堂”自乐班。此班不仅常年自乐,且于每年腊月邀集各方名伶以唱会友,比武评艺[23]。民间小戏与梆子大戏相比,地域色彩更加明显,有的小戏对当地社会状况有所反映。以祁太秧歌为例,受晋中地区商业繁荣的影响,秧歌剧目中不乏有反映商贾活动的内容,较为有代表性的剧目有《张公子回家》《当板箱》《打胎》《卖绒花》《卖胭脂》等等[24]。

保护区内流行的曲艺种类有汾州三弦书、太原莲花落、交文书调、左权琴书调等等。在当地社会流行的诸如祭祀、还愿、祝寿、婚嫁、生子等民俗事象,为这一地区的曲艺活动提供了重要的生存依托,使得各种曲艺活动得以传承发展。清代后期,各地的曲艺活动多有流行,晋商崛起之后,对曲艺也作出了很多贡献。以历史上主要活动在太原城区及周边的太原道情为例,太原道情至少在同治、光绪年间已有流行。当时的“大水巷班社”很有名望,道情艺人常被富家大户人家用马车接去唱堂会,多为人家过生日、做满月、结婚、庆寿、店铺开张、乔迁之喜进行演出[25]。除了这些民俗仪式活动之外,曲艺活动也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商人们的精神需求,如太谷北洸曹家为满足族人日常欣赏需求,曹家内宅常年雇有说书艺人东方亮,弹奏单弦的艺人安纯[26]。

最后要指出的是,民俗活动是民间表演艺术的重要载体,当地的社会民俗、信仰民俗、人生礼仪民俗、岁时节日民俗中多有民间表演艺术的参与,已成为民俗的重要内容。在这种情况下,热闹非凡的民间大狂欢活动也吸引了各地的群众参与其中,形成了“客旅云集,观者如堵。以故肩磨毂击、争攘喧闹之声,恒终刻不息”[27]的盛况,这也为商业的发展带来了十分重要的契机。民国《太谷县志》有这样的记载:“正月……二十一日,沙河村会(村民于里庙祀神演剧),四乡商贾以百货至,交易杂遝。终日而罢者,为小会,赁房列肆,裘绮珍玩,经旬匝月而市者,为大会。”[17]事实上,仅太谷地区的庙会一年之中大会小会“城乡岁凡五十五”,在庙会活动中,酬神唱戏、民间艺术表演活动与商品交易会往往同时举行,不仅为当地的表演艺术提供了演出的舞台,也促进了当地市场的繁荣,为商人带来了较为丰厚的物质财富。

三、晋商与武文化

保护区内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类非遗有16 项,其中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4 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2项。与武文化息息相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包括以形意拳、心意拳、傅山拳、文水长拳、弓力拳、智耳太祖洪拳等武术拳种为代表的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此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从时间及地域上来看多与清代至民国时期当地的习武之风息息相关,而这股习武热潮又与当地商人的武术需求密切相关。

晋中商帮大致起步于明末清初,经过清代前中期的发展,在清代后期走向鼎盛。随着晋中商帮的崛起,出于长途贩运货物、押运现银、保护商号宅院、保障人身安全、强身护体的需要,当地各个商家多雇佣镖局中的武术高手为其服务。以太谷北洸曹家为例,先后受雇于曹家的武林大侠就有戴二闾、李老农、冯四、吴金蛮、申天宝、胡铎、李发黝、武鸿圃、吴本忠、车永宏、吕学隆、李复祯、贺运享、袁老四、刘俭、陈继德、朱福贵、武仕杰、布学宽、张永义等等[26]。由于有如此众多的武术高手为曹家服务,曹家的商业活动及身家性命有了极大的安全保障。

晋商对当地武术的传承及发展也作出了十分重要的贡献。当地的武术拳师由于得到了商人的支持,生活上有了很大的保障。以北洸曹家为例,北洸曹家不仅花重金聘请拳师,而且也给予拳师很高的礼遇。比如李复祯,一天三顿饭均由专人将饭菜与酒肴送到其卧室。对待吕学隆,曹家则购置房舍,置买田地,帮助他成了家。至于一般拳师,待遇也很高。镖师每次押镖安全归来或击退一次劫院贼盗,总要受到重赏。逢年过节都有赏赐。曹家还给贫苦拳师的儿女提供学习费用[26]。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商人群体对武术文化的整理及创新也做了很多工作。形意拳本源自戴氏心意拳,传承至李老农及车毅斋时,师徒二人对心意拳进行了改革,当时曹氏为他们创拳编拳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专门辟出一室,室周围墙前一米环绕有绳网。后来李老农到太谷城内孟縛如家做总护院。孟縛如经商之暇也喜好练武,并有“二杆子”之称。他精通文墨,帮助李老农与车毅斋把他们所新创的拳术一招一式全部编成歌诀,并将儒、佛、道三家文化贯穿其中,终于形成了一个蕴含深厚中国传统文化的形意拳理论体系[26]。

晋商与武术文化之间关系十分紧密,武商结合的特点十分明显。当地各种武术流派的习武之人即是武文化的优秀代表,通过镖局这一重要载体,一方面晋商的身家性命、财产得到了重要保障,另一方面由于商人对镖局的需求,在商人支持之下,当地武术文化得以传承与发展。

四、晋商与传统工艺与技能

山西中部地区,地形多样、资源丰富、四季分明,较为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及区域位置为该地区传统手工技艺与技能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保护区内传统手工制作技艺类有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4 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73 项;传统美术类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5 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21 项;传统医药类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6 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22项。明清至民国时期,受当地商业繁荣的影响,造就了该地区传统手工技艺的多样化及传统手工技艺的进步与革新。

保护区内传统手工技艺与技能类遗产数量众多,涉及到当地群众生产生活、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其中有不少非遗项目在其发展过程中与晋商紧密相关。民以食为天,以饮食相关的制作技艺为例。晚清时期晋商大族家庭富裕,对日常饮食颇为讲究,“食则包鳖鳞鱼,山珍海错”[21]。与此同时,晋商群体应岁时节庆、人生礼仪等民俗活动和人际交往、商业应酬的需要,待客设宴逐渐成为各家族日常生活中经常性的活动之一。晋商家族待客极尽奢华,席面名目繁多,有“四四到底”“四四席”“八碗八碟”“八八席”“一品锅”“三盆鲜”“满汉全席”等名目[27]。关于晋商家族待客设宴的奢华情况,刘大鹏在其日记中就记载到:“此间生意奢华太甚,凡诸客商,名曰便饭,其实山珍海错、巨鳖鲜鱼。诸美味也,习俗使然,并无以此为非者。间有一、二不从如此者,亦不得行矣。”[21]由于这些晋商大族的推动,民间的饮食之风逐渐转变。正如《山西旧志二种》中所载:“太、汾则食物比南北为繁,颇讲烹饪之法。”[28]因此,相关饮食制作技艺在这一时期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

保护区内的一些工艺美术类技艺在其发展中也受到了晋商的影响。在商业财富迅速积累的一些地区,由生活富足到追求奢华,大到家具陈设、小到首饰盒及玩赏之物的漆器制品,为民间实用、审美或身份意向的表达需求提供了新的选择[29]。以与建筑相关的技艺为例,明清时期山西的建筑技术进入了传统建筑史上的最后一个高峰。这一时期,商人聚而为商坐地取利的同时,也带动了当地城镇化的进程,一些重要的城市村镇有了很大的发展,以至于在一些重要城市形成了“栋宇云连,阛阓鳞次”[30]的景象。与此同时,他们也为自己修建起了一座座豪宅大院,较为著名的民居宅院有曹家大院、孔家大院、乔家大院、王家大院、常家庄园等等。除此之外,商人群体因家乡观念极强,而自身实力又较为雄厚,对家乡的建设诸如架桥铺路、戏台寺庙修建翻新等公共工程多有参与。关于这些公共工程的修建情况在碑刻中多有记载,《重修净信寺碑记(1826 年)》载:“道光癸未冬,阖镇公议重修,因工程浩大,实力不敷,于本镇捐银若干外,又于四外募化若干。……阅两载而工骏,金碧辉煌,焕然一新,由此神悦而人和,人和而神益悦。”[31]从以上记载不难看出,这些浩大的工程在商人群体的经济支持之下,不仅解决了资金上的不足,其工程质量也得到了很大的保障。事实上,各地城乡之中类似的碑刻记载十分丰富,正是这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类公私建筑,极大地带动了当地木雕、砖雕、石雕、建筑彩绘、泥塑、琉璃烧制等与建筑相关的传统工艺的兴盛。

保护区内的传统医药类技艺及技能在其发展中与晋商关联也较为紧密。以太谷地区为例,明清以来太谷地区的中医药不断发展,逐渐形成特色。这一时期,民间药行医馆不仅是社会医疗服务的主要提供者,也是中医药文化传承的主要载体。然而在其发展中,能否经受住激烈的行业竞争而经久不衰,除受其提供的服务影响之外,所用药材的质量也是关键因素。药材的质量一方面取决于产地,另一方面取决于加工炮制技艺。清代中叶以后,太谷地区商业繁荣,雍正以后太谷逐渐出现了专营中药材购销批发业务的广帮药店。太谷广帮药商大批量采购全国各地及海外的名贵中草药,并将其中一部分运回太谷老号加工成名贵的中成药,使得当地的中成药品质得到了重要的保障。以广升远为例,广升远作为“广帮”的领头羊,在药材的批发购进上,严格控制药材的质量,“只进好货,不进次货”是其长期坚守的原则;对自制的品牌药“龟龄集”和“定坤丹”在药材质量的把控上更是严苛,人参只用高丽参或者老山参,鹿茸只用黄毛茸、青茸。与此同时,广升远在药材的炮制和制作工艺上也是一丝不苟。如龟龄集,在药材的炮制上所用28种药材,需经过99道工序、数十昼夜升炼才能最终而成。事实上,晚清、民国时期太谷药材行较为兴盛,吸引了一批商家在太谷开设中药店。光绪末年,太谷地区的药店数量就多达四五十家[26]。这些药行医馆继承和创造出了一批疗效卓著的名药和独特的中药炮制技艺,对中医药的发展贡献颇多。

五、晋商与商贸习俗

保护区内民俗类非遗有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5项,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13项。保护区明清至民国时期,传统的民间习俗有很多,包括生产习俗、生活习俗、社会民俗、信仰民俗等类别,这一时期受当地发达商业的影响,一些民俗事象也发生变化,体现了较强的商业特色,如在民间信俗方面就十分典型。商人除了对本地民间共同信仰的神祇敬重供奉之外,对财神、关公、行业神等神灵则更加崇拜,受其影响,民间对这些神祇的信仰大为盛行。以关公信俗为例,关公因其忠肝义胆,历来为官方及民间所尊崇,后代不断将其神化,这一进程在明清时期达到了顶峰。山西商人对关公十分尊崇,他们不仅在店铺和家中供奉关公,而且在各地修建的山西会馆也大多以关帝庙为中心。由于晋商的倡导和推动,商界对于关公的崇拜日趋流行。另外一些本地神灵在继续履行原有职责的同时,也逐渐向商业、财富领域扩展职能。如太谷县城有一座“借钱庙”,该庙本为赵襄子祠,祀晋赵无恤,但其匾曰“古借钱庙”。关于“借钱”的情况,县志中记载到“初神甚灵异,尝贷人以钱,有急需者虔诚默祷约期还,晚间向神座下索取即如数以给。后多弗偿,神亦弗应”。[32]可见当时在人们的心中,借给他们钱的是赵襄子,赵襄子已经成了助商护商的神灵。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商人发家致富后,对早先的创业祖先往往会加以敬仰和供奉。如榆次富商常家,其祖先在康熙年间在张家口开设布摊,后发展为布铺,起名“常布铺”,又发展为数十家经营棉布、绸缎、茶叶、账局、钱庄、票号的字号,常家后人就将“常布铺”的招牌供奉于家祠内,以纪念祖先创业功绩[33]。

晋商除对这些民间信俗多有信仰之外,在经营管理、商规禁忌、广告宣传等方面也创造了一些独特的商贸习俗。重要的商贸习俗以平遥票号为例,票号,又叫票庄或汇兑庄,是中国古代社会末期产生的汇兑机构。“日升昌”票号的成立是晋商票号建立的重要标志。日升昌票号产生后不久,由于票号业务的利润丰厚,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富商大贾,此后,介休的侯氏也将自己的绸缎庄天成亨、蔚盛长、新泰厚和蔚丰厚等绸缎布庄改组为票号,成立了“蔚字五联号”。蔚字五联号成立后,与日升昌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推动了票号业的发展。除了最早的平遥帮以外,票号业务又有了祁县、太谷等派别。票号的产生不仅解决了异地汇兑,转账结算的问题,而且促进了商品资金的流通,对当时经济的发展影响深远。

六、结语

晋中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自然环境较为优越,资源丰富,交通便利,以晋中盆地为中心,晋中走廊南北向延伸,北通游牧边境,南达农耕腹地,为辽阔区域范围内的商贸交流提供了重要条件,农耕文化、游牧文化、商业文化在此交汇融合。其中,值得关注的是贯穿保护区南北的晋中古商道沿线留下了大量与晋商文化紧密关联的文化遗产。

物质文化遗存是一个地区历史文化底蕴的重要反映,晋商群体在其活动的过程中也对这一区域的物质文化打下了自己的烙印,如分布在晋中古商道沿线的众多古都、古城、古镇、古村、商业街、商业设施、生产作坊、晋商大院等等,这些遗存是历史上晋商活动的重要空间,连同沿线遗留下来的与晋商相关的遗物都是当年晋商活动的直接反映,是晋商文化最为集中的物质体现。

就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言,零散分布在保护区内的众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则是非遗传承与保护的基本点,在此基础之上形成了相关文化密集区。保护区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晋商关系密切,晋商作为晋中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是当时社会最重要的群体,在民间老百姓口耳相传之间也留下了与晋商群体相关的民间文学,并一直流传至今,为广大群众所津津乐道。晋商的商贸金融活动,不仅造就了该地区经济的繁荣,而且拉动了各种社会需求的持续旺盛,在其雄厚财力的支持之下,有力地促进了当地民间表演艺术、武文化、传统工艺与技能的传承、革新、互动与交流。与此同时,晋商在遵循当地习俗的同时也创造了一些独特的商贸习俗。可以说,晋商对保护区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历史上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保护区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对晋商的历史情况亦有所反映,晋商文化走廊则是串起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线索。

一方水土不仅养育了一方人,也孕育了这片土地上所特有的文化。保护区的设立将非物质文化遗产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社会人文等因素进行整体性保护,为非遗的活态传承及可持续发展营造了良好的环境。晋商文化作为晋中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突出特征之一,不仅在保护区内遗留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得到了体现,而且在与之相关的物质文化遗产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在保护区的建设中发挥了整合资源突出重点的作用。深入挖掘保护区内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晋商之间的文脉关系,对弘扬晋商文化、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推动晋中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建设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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