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环境情感结构的城市界面“色彩语境”抽象设计——对太原主城色彩控制主轴的实践思考

张春芳

王崇恩

胡川晋

朱向东

“素描赋予物体形式，色彩赋予物体生命。”色彩对于一座城市精神气质的规划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现代主义设计缺少人情味，“亦步亦趋”的根本原因在于，忽视从人的感知出发建设城市。经过岁月洗礼的中世纪小镇颇具人情味，是因为那里的色彩使人联想到生动而具体的现实生活。而当代城市出现的“混杂”引发的喧嚣，“趋同”引发的迷失等问题，都是从人的感知体验出发所进行的批判运动[1]。

城市，作为人类聚集生存的场所，规划不能仅停留在鸟瞰层面。色彩设计应从人在城市行进过程中的感知出发，以人的视点，研究外部空间界面的色彩。我国对于各种色彩空间感知的研究，多停留在现象描述和色彩三属性的机械评价上，很少从色彩情感的角度对街区界面进行评价，缺少定性之外对心理评价的定量分析。而城市色彩的感知是结构性的，厘清城市居民的色彩情感结构是提升城市场所精神营造的第一步[2]。

1 研究对象及方法

一座城市的历史文脉依循城市的路网格局衍生而来，太原路网系统为标准的棋盘式结构，道路色彩对城市色彩起引导的作用。因此，道路色彩是城市色彩的重要研究对象。为主城色彩风貌的有序建设，在太原市域规划、五规合一信息联动平台等基础上，共确立“三纵四横”七条控制轴线，作为城市风貌的主要骨架，即：和平路—汾河生态廊道—建设路—北大街—迎泽大街—南内环—长风街[3]。

本文采用主客体情感关系的心理学研究范式——SD法（semantic differential method），对太原主城色彩空间结构的控制主轴及四条代表古今风貌特色的街道（府东西街、南中环路、五一路、柳巷）进行定性地空间感知评价；结合SPSS统计学上的因子分析、聚类分析、主成分分析，研究居民的心理结构，对街道进行分类，以确立各街道情感结构的主线。

采用SD法研究色彩的感情因素与感情效果，最早是奥斯库德学者发明，应用在服装色彩设计领域。早在1965年，日本相关学者相马、富家、千千岩等人利用因子分析法得到测量尺度，就各尺度如何对应色彩三属性、混色时效果的变化规律等问题进行研究。而迄今国内开展的研究中，少有将这一系列方法应用在城市色彩风貌空间感知上，相对不够成熟，有待完善。

2 色彩情感结构的分析

2.1 概念界定

“情感结构”是英国文化理论家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提出的“文化唯物主义”（Cultural Materialism）理论中使用的一个术语称谓。他认为，“情感结构”表明的是“客观结构”与“主观感受”之间的张力，突出了个人的情感和经验对思想意识的塑造作用。它是一种在历史过程中不断发展、变化、有机的东西，始终处于塑造和再塑造的过程之中[4]。新一代人将会以其自身的方式对他们继承的独特世界做出反应，吸收许多可追溯的连续性进行再生产[5]，将他们的创造性反应塑造成一种新的情感结构。而日本色彩心理学家小林重顺（Shigenobu Kobayashi）提出的色彩意象尺度的概念，为色彩的心理感知评价提供了一种可被度量的尺度依据。在这一基础上，建立评价体系分析评价者的色彩情感结构。

2.2 SD法

（1）评价体系的建立

城市中每条街道都应有自己独特的色彩空间氛围，给行进者带来不同的感知体会。通过记录这些感知，研究居民的色彩情感结构，试图发现影响心理结构的客体指标，如街道的现实形态、街道构成要素对心理的影响，从而为规划设计提供参考依据，达到改善空间品质，改变心理感知的目的。

调研小组以这11条街道界面作为调查样本，以调查问卷的形式收集城市居民感知意向，进行SD法“色彩空间感知评价”（表1）。在色彩形象坐标体系的指导下[6]，选取20对评判色彩空间感知的正反形容词，组成“语义差异量表”，评价项目主要针对色彩的物理属性及心理效应。为数量化的统计分析，根据一般人不混淆处理的感觉量级，将评价等级分为7级予以数值（-3，-2，-1，0，1，2，3），对街道色彩形象通过言语尺度进行心理感受的测定。[7]

（2）SD得分表和评价曲线的获得

将回收的评价值进行数据统计，得分表和评价曲线如表2、表3所示。其中，每条街道界面得分绝对值的最大值，代表这一界面的色彩形象特征。整体曲线围绕0轴波动且波动范围越小，说明该街道无特色；而远离轴线波动越大，街道色彩个性越鲜明。表3尾图呈现的街道平均得分曲线，整体围绕0轴波动，表明太原主城街道现状面临色彩空间地域个性不突出、色彩语境设计薄弱的问题。

（3）心理评价的初步分析

表4汇总了每组形容词对上最高最低得分所在的街道，集中代表城市居民对11条街道的综合突出印象。透过最值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出街道特色鲜明与否。其中，最值主要集中在滨河路、南中环、柳巷，也是太原主城范围内生态、科技现代、历史人文的三类色彩形象的典型代表。

2.3 城市居民的色彩“情感结构”分析

为更为精准地分析城市居民的情感结构，采用因子分析法①，依据表2各街道界面色彩感知印象得分，将20对形容词作为变量，找出色彩感知敏感度高的主要因素，获得城市居民的心理维度。其中，具体因子分析中采用特征值法，结合累计贡献率，进行综合考虑。保留因子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确定因子数为3，累计贡献率达到92.697%，且20个变量的共同度基本都在90%以上，表明因子提取效果较好。选择主成分分析法和正交旋转中的Varimax，通过适当的因子旋转，依据旋转后的因子载荷矩阵，找到具有代表性的主因子及构成要素，负载绝对值小于0.6在表中不显示（表5）。依据载荷越大，变量对因子的影响越大这一原则，为各因子命名。

表1 SD评价因子

因子负载量大小在各组中从上至下依次递减（表6）。其中，第一类因子的形容词分别体现了街道色彩的明度、丰富度、彩度、主题感及变化度，综合表现主城街道色彩心理结构的诱目性，故将第一因子定名为个性因子。同理，第二因子的构成表现了街道的连续性、空间感、尺度感、层次感、关联度、秩序性和过渡性，综合描述了街道色彩心理结构的结构体系，故将第二因子定名为结构因子。第三因子的构成表现了街道的轻重感、距离感、色相属性、韵律感、生命力、整齐度、吸引力以及时代感，整体反映街道色彩心理结构的意境，故将第三因子定名为意蕴因子。

综上述分析，城市居民的心理结构由个性、结构、意蕴三个心理评价轴构成，对城市印象作出评价和分析。

表2 调查结果评价分值表（＊代表得分最低/最高值）

3 色彩在街道空间中的情绪现象

居民在街道色彩空间中的情绪现象主要从色彩的个性、结构、意蕴出发，去感知界面色彩空间的变化。城市居民的情绪现象主要体现在空间、形态、感知三个维度上。情绪体验类型又主要分为视觉印象型、心理象征型和文化主观型[8]。居民对环境体验的愉悦感与新鲜感，需要的不仅是结构良好，还应充满诗意和象征性[9]。清晰的结构和生动的个性是发展强烈象征符号的第一步。居民以多年的生活环境、地域风情、社会经验及自身文化底蕴，对本没有涵义、性格的色彩进行心理层面的概念界定。这种通过视觉感知，迅速转化为心理效果的过程，会使人们产生群体心理共振，依此来进行色彩的设计与创造[10]。

3.1 空间情绪现象——进退感（图1～3）

不同的色彩会带来不同的距离感[11]。一般来讲，高明度、高彩度和偏暖的色彩会给人带来前进、凸出、接近的心理感受；低明度、低彩度和偏冷的色彩会给人带来后退、凹进、远离的心理感受。同时，物体的进退感与背景色密切相关。放到城市规划中，同一建筑下，低明度的背景色较高明度的背景色会对人产生更加靠近的心理感受。立面材质也会影响视觉的进退感：光滑的材质会带来前进的视觉效果；粗糙的材质会产生后退的视觉效果。如暖调柔和的木材会提升空间的亲近感，而冰冷粗糙的石头会增加人与界面的心理距离。在街道的设计中，可利用这一物理效应去调整空间的感知度，降低空间的空旷感亦或在有限空间中使空间界面回退，产生距离效应。

3.2 形态情绪现象——大小感、轻重感

人对物体体积的感知，受到物体本身的体积和其色彩、材质的影响。大小相同的两个圆，因为色彩冷暖的差异，产生右侧内部圆形较小的错觉（图4）。而建筑立面材质自身属性带来的色彩联想[12]，往往形成色彩本身轻重感的认知：低明度、低彩度的色彩倾向于产生重质量的感知，反之则反。在街道连续界面的构图中，常以人的感知尺度达到构图平衡和稳定，表现不同街道轻松愉悦、庄重沉稳的性格特质。

3.3 感知情绪现象——强弱感、闹静感

色彩力的强弱感与色彩本身的面积和主体色彩的背景色有关：对比关系强烈、面积大的色彩视觉冲击大；对比关系弱、面积小的色彩视觉冲击小。因此，对于平和禅意或冷淡的空间，可采用低彩度或弱对比来弱化空间的诱目性；而对于需要强化节奏性和时尚感的空间，宜使用高彩度或强对比的色彩。

色彩的闹静在反映色彩体验的同时也折射着人内心的情绪。色彩的强弱对比，也会对空间的闹静产生影响：跳跃多变的对比会产生兴奋感、愉悦感；平滑和谐的过渡带来静谧的空间感受；冲突相斥的色彩会给人带来躁动的情绪。如梵高的中期画作《阿尔勒的卧室》中黄配蓝，红配绿的高彩度撞色加上扭曲的空间透视表达形成了画面的不安感，也展现了梵高当时抑郁癫狂的精神世界[13]。

表3 调查结果评价曲线图

图1 色彩的纯度进退

图2 冷暖色彩的进退

图3 色彩的明度进退

图4 冷暖色彩的涨缩感

图5 梵高 ——《阿尔勒的卧室》

表4 色彩控制主轴的色彩形象特征

表5 正交旋转后的因子（主成分）提取结果

色彩刺激能够影响人类最为强烈的需要和情感。深度分析居民在城市街道空间的情绪现象类型，能够真正地从人的视角出发，提供色彩设计的思维，而不是简单的“表面化妆运动”，以此指导空间设计实践，人感知到的城市色彩是具有独特语境的城市精神（图5）[14]。

4 各街道情感结构的主线

4.1 街道的分类

将20对形容词得到的心理量作为类似度，使用聚类分析法中的最长距离法进行分析，对街道进行分组，得到4种不同的意识型街道（图6）。第一组，迎泽大街、府东街、府西街。第二组，和平路、南内环、柳巷。第三组，滨河路、长风街、南中环。第四组，建设路、北大街、五一路。将归纳好的四组街道的心理量值绘制折线图，以此判断分类的合理性（图7）。从变化趋势看，各组街道得分在20对形容词区间的变化趋势接近吻合，间接表明了每组内街道的色彩情感结构主线相近。

（1）组间特点分析

图8为按“情感结构”绘制好的各组街道的平均得分曲线图，在[2，3]∪[-2，-3]区间集波动的曲线段显示了每组街道的色彩特征，也是作为下文进行街道分类设计的依据。其中组一与组三街道在结构因子上得分最高，集中在[2，3]区间。而逼近“0”轴在[-1，1]区间附近波动的曲线段，则表明该组街道空间的色彩力弱，性格特征不明显，亟需调整。

（2）组内特点分析

第一组中，迎泽大街在“空间感”与“距离感”上得分最高，突出显示了其色彩空间视野的开阔；第二组中，三条街道曲线段大都集中在[-2 ，2]区间，无明显街道空间色彩特征；第三组中，柳巷的评价曲线波动较大，突出显示了传统步行商业街“色彩丰富”、“活力跃动”、“小空间”和“亲近”的街道特征；第四组中，曲线段波动幅度相对最小。同组内的街道在某些形容词对上得分也会存在较大差异。

表6 城市居民的心理结构

图6 街道聚类分析图

图7 各组街道变化曲线图

4.2 色彩情感结构下街道色彩语境的分类设计

在心理结构分类特征指导下，将以上四组街道分为四类，指导不同界面色彩语境的营造。

（1）历史特色型

历史特色型街道应侧重考虑传统元素的抽象设计与活化设计，通过色彩这一视觉元素引起人们对历史符号的认同感，从而激发这一区域历史文化的情感共鸣，避免不和谐元素对传统色彩语境的冲击。不得出现生搬硬套的做法，将传统色彩直接应用在尺度、比例、形式与传统建筑截然不同的建筑物上。历史特色型街道建筑单体间的色彩要柔和过渡，营造平和禅意的情感空间[15]。

（2）宜居亲近型

宜居亲近型的街道可利用色彩的物理效应，创造空间情绪现象中的进退感。主色调宜采用高彩度、高明度的暖色调，使人感知到一个前进、凸出、易接近的空间。避免采用大面积的金属、玻璃幕等冷色调作为建筑材料，通过不同材料肌理质感的设计，从视觉和情感感知上缩短街道的宽度。

（3）商业热闹型

商业热闹型街道人流量大，可采用活泼跳跃的颜色来营造街道的时尚感与轻松感，在变化的单体中寻求风格的统一。可采用艳彩点缀的手法，通过艳彩色系的运用、不同比例的控制、主辅调的搭配，将街道整体氛围进行丰富和提升，塑造街区的主题感。也可采用强对比、高彩度、中高明度的色彩，形成色相间的跳跃关系，通过活泼多变的色彩对比，为购物人群带来兴奋愉悦的行进体验。

（4）都市高冷型

都市高冷型街道，宜大面积采用冷色系、低彩度的色彩，带来后退、凹进、远离的心理感受。玻璃幕墙为主要建筑材料，质感轻盈，色彩明快。注重色彩的连续性与韵律感，在同一冷色调中，尽量寻找不同明度间的过渡关系。单体建筑间可采用明度长调对比的搭配方式，营造跃动明快的色彩形象，也可采用低明度的色彩，增加建筑厚重感，营造静谧的商业办公气息。滨河路沿汾河修建，是贯穿南北的城市快速路，路旁景观色彩的立体层次感好，中高低层建筑错落有致。为了营造统一中富于变化的节奏感，一些处于视觉控制点的建筑也可使用指向性明显的高彩度色彩，与滨水景观相映成趣；中低层建筑屋顶可采用红、蓝、绿色相下的高彩度色彩稍作点缀，增添滨水景观的趣味性。

结语

重视主客合一的思维方式，才能因地制宜地营造出不同性格特点的街道空间。城市需要一份“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独特情感”，让它的“居民对他们的城市产生那份特殊的深深眷恋”。而城市的精神气质是可以被规划的，虽然创造古代城市色彩的生活已不复存在，但追溯、研究、记录这种生活的视觉投影、视觉感知对延续一座城市的文脉有着重要的意义，由此引发的体验——城市色彩及其象征、暗示的城市精神却是优秀的遗产[16]。研究人的“色彩感知情感结构”规律，应用到当代城市，便可使当代城市的理性设计与传统城市的人文精神沟通起来，逐渐修补城市更新进程中断裂的历史文脉。

资料来源：

图5：网络图片；

其余图表均为作者自绘。

注释

① 因子分析法主要用于：减少分析变量个数；通过对变量间相关关系探测，将原始变量进行分类，即将相关性高的变量分为一组，用共性因子代替该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