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志
从前,我們相隔,是心的隔膜,因为我总不爱靠近你,以为你也一样。
在老家的时候,我很少去你们的小屋,那里很暗,即便开了灯也是一片昏黄。我整天跟着姐姐东窜窜、西跑跑。姐姐带我玩“猫和老鼠跨大步”,正玩得不亦乐乎,你突然来了,说:“下雨了,回家吧。”你刚从外面回来,站在三轮车旁,面容沉静。我摸摸鼻尖的雨水,一口拒绝了你:“我不回去。”说罢我就转过头,继续和姐姐玩游戏。我隐约瞥见你缓慢地坐上了三轮车,朝家里骑去。雨渐渐大了,我听见三轮车嘎吱嘎吱的响声和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抬头望去,深红的三轮车渐行渐远。那连绵的雨好像织了一帘雨幕,我和你被这雨幕悄然隔开了。
后来,我随父母远离家乡,我们相隔千里。尽管远了,也仍能相见。那时爸爸还没有买车,我们坐大巴回去,你总是早早地就等在路口。我从大巴车车窗向外看,快到那个路口时总能看见你扶着三轮车站在那里。一辆辆车奔驰而过,风吹得烟飘向远方。我们一下车,你就赶紧来拎行李。三轮车上总是行李占一半,我占一半。你早已细心地用报纸铺满了常放农作物的车。我坐在车里和你背对着,所以我看不见你是怎样地微笑;我们说不上几句话,一路上乡邻们的问好,都是你在笑着答应。
我们一直没有什么话可以聊,我不靠近你,你似乎也不关心我,你好像一直是这样:白色的、向上卷的眉毛,布满皱纹的眼角,和蔼又捉摸不透的眼睛。你总是一身单薄的灰衣黑裤,迷彩的胶鞋。我仿佛还看见你坐在木椅上看新闻联播,看见你静静地抽着烟,看见你坐在桌子上同我们吃饭,仿佛,我还坐在那红色的三轮车上跟你回家,听它嘎吱作响。
然而有一天,我问姑姑,三轮车去哪儿了,她说早就拆了,堆在杂物间。我轻轻推开门,看见被灰尘覆盖着的三轮车的零件,泪水一下就涌了上来。如果我们之间从没有那层隔膜,如果从前我多和你说说话,起码在吃你特地为我养的鸡、鸭的时候说声谢谢,该有多好。
可是如今,爷爷,我们的相隔是天人永隔,是再也跨越不了的时间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