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成为朋友的理由

觅阳

“和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做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在网上不经意间看到这个问题时，她突然一怔，接着又轻声笑了笑。她用手指点击进去，然后发送了自己的回答：“怎么说呢？就个人而言，感觉不太好。或许这么想有些卑劣，但我是不愿意再和漂亮的女孩子成为朋友的。”这是她对某段无疾而终的友情的最终体会。没错，她曾经有一个特别好看的朋友。她是在高一那年认识幸子的。

幸子复姓上官，不输于这自带光环又极易引人关注的名字，幸子的长相也格外出众。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纤细笔直的长腿，幸子无疑是班上所有女生中最显眼的那一个。如此漂亮的幸子是她的朋友，而她的模样与“好看”这个词语一点都搭不上边儿。

平心而论，幸子的性情很温和，完全没有电视剧里的漂亮女生们所独有的娇纵之气。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约着去小卖部买零食，连上厕所也要结伴而行。从表面上来看，一切似乎都很和谐，可只有她知道，她不止一次有过“要是幸子长得不这么漂亮就好了”的想法。渐渐地，嫉妒和自卑的情绪就像不受束缚的野草在她的内心深处疯狂生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当你成为衬托鲜花的绿叶时，当你成为美女旁边的小透明时，当你成为他人口中那个碍眼的存在时，你依旧能保持好心情吗？和幸子站在一起时，總会有一种无端的自卑感从她的脚底慢慢蔓延至全身，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其他人都叫她“幸子的小跟班”，就好像她没有名字，唯一的标签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女生幸子身边的跟屁虫。

“那个谁！帮我把这个放到幸子的桌上呗！”隔壁班的篮球少年说道。“那谁，麻烦把这个放在幸子的抽屉里。”这次的学长挺斯文，在即将离开时又补充道，“啊，对了，奶茶是给你喝的。拜托啦！”

幸子的追求者们对她的称呼一直都在“那谁”“那个谁”“喂”之间来回变换，礼貌一点儿的男生也不过是顺便带给她一杯奶茶一些零食，他们从未完完整整地叫过一次她的名字，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横在幸子和他们之间的工具人，还是可以贿赂的那种。

她深深地嫉妒着幸子。因为对于她来说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得到的东西，总会有人主动捧到幸子面前。她努力通过笔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才进入的社团，幸子只需要凭借姣好的面容就可以跳过各项流程直接过关。她们仍然是好朋友，但她明白，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的是汹涌的波涛。

文理分科后，幸子有了新朋友——一个长相很惊艳的艺术生。大概是漂亮女生相惜的原因，幸子和艺术生很合拍。从热播的电视剧到喜欢的爱豆再到流行的护肤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聊天话题。艺术生和幸子明明没认识多久，却比已经和幸子相处了一年多的她更像是幸子的朋友。两个人的友谊变成了三个人的，后来者与两人中的一个组成了新的小团体，而她是被剩下来的那个。

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滑铁卢。全班一共60名学生，她排在第39名，幸子是第30名，艺术生是第47名。

“按照惯例，班里前20名才有可能考上一本。如今已经分科了，同学们也该加把劲了啊！”班主任意味深长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

艺术生其实考得挺不错的，毕竟，相对来说艺术院校对文化分的要求并不高。幸子的成绩也不好，她竟诡异地感到有一丝安慰。

“幸子，怎么办啊？我们都考得好差。”

“啊，没关系。我不是学习的料，我爸说以后送我去国外留学。”幸子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幸子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事实呢？如果说幸子是天上的云朵，那她就是地下的污泥。可笑的是，她这块污泥还妄想着能把云朵从高处拽下来和她做伴，却忽略了两者实质上的不同——云朵终究是云朵，她注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无论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还是其他人为她提供的。

又是一个周六，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大巴后她终于到达家乡的小镇。父亲一如既往地站在站牌下面，一见到她，便像个孩子似的欣喜地挥了挥手。

她走过去正准备坐上摩托时，父亲却让她再等一等。于是，她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弯着腰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几遍摩托车后座，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继而又瞥到他因为干活而溅到裤腿上的星星泥点，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爸，我这礼拜月考了。”

“嗯。”他点了点头。

她迟疑片刻，问道：“爸……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事了吗？爸没什么文化，你学习上遇到困难的时候爸也帮不了你，”说到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钱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只要你想，无论如何爸都会供你念完书的。”

她曾贪婪地想过，要是我的父亲像幸子的父亲那样学识渊博、能挣很多钱就好了！但在此刻，所有的不甘与埋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袭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愧疚与自责。此后，她跟换了一个人般疯狂地看书和刷题，像是要把缺失了一年多的知识全都补回来。她争分夺秒地汲取着知识，也因此与幸子渐渐疏远。

其实，偶尔她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自在。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也可以跟同样平凡的女生一起聊聊共同的小烦恼，不必再因为某些外在条件而心生自卑，也不必再当幸子的小跟班。

后来，幸子果然出国留学了，艺术生如愿被录入理想的院校，而她进入了一所公立二本大学。所幸，她努力了一把，否则高考过后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并不后悔放弃了与幸子的友谊。在这世上，漂亮女孩子总是会得到格外的优待，往往她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其他女孩子却必须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虽然现在的她并不排斥与漂亮女孩子相处，但涉及朋友人选，她还是更愿意选择和自己三观相仿的普通女孩子。

飞扬//摘自《中学生博览·甜橙派》2020年第12期，稻荷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