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明
一位年轻的公务员小张给我聊起了一件“趣事”。那年,他所在的机关来了新领导。这位“一把手”上任没几天,与小张在电梯里相遇了。电梯里有好几个人,都是同一个机关的干部。“一把手”对其他人不熟,偏偏对小张有点印象,因为“一把手”刚到任那天,小张恰好被单位安排送一份材料给他。为了打破狭窄空间的短暂沉默,“一把手”在那片刻之间,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张亲切地交谈了几句,当然还叫出了他的名字。就那么普普通通的几句寒暄,让同在电梯的小伙伴们惊呆了。
此后不久,小张和几个同事组成一个调研组,去基层公干数天。那天同在电梯的另一名年轻干部某甲也在调研组。一路上,此前对小张直呼其名的某甲对他一反常态,客气至极,不仅把他称作“张科”(其实小张还是科员),还主动给他拎行李什么的,几乎让他享受组长待遇。小张和同组其他人员对某甲如此套近乎颇为不解。直到过了些时日,听得某甲与人闲聊,说到小张乃新任“一把手”的“红人”,很快就将飞黄腾达云云,小张才恍然大悟。
“遗憾”的是,“一把手”与小张也就是较早见过一面,提前叫得出他的名字而已,并没其他任何瓜葛。一晃大半年过去,“一把手”对单位情况渐熟,大家对“一把手”的了解也越发精准,发现他除了记性比一般人好,其他方面并无特别之举,对小张和其他同事也是一视同仁,根本没有“厚爱”半分的迹象。那位和小张一起参加调研并对小张异常客气的某甲,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从此,他又恢复了对小张直呼其名的做法。
小张说的这个事,曾经惹得我哈哈大笑。社会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在以不自觉的姿态为我们的生活增添鲜活的幽默,某甲便是这么一位默默无闻的奉献者!更没想到的是,笑过不久,我也有幸遭遇了与此异曲同工的经历。
话说那年换届,县里一位新上任的县委常委某乙,因为与我同一个系统,一年难免有几次交道要打。起初,某乙对我相当客气,只要听说我出差到了该县,有空就得见见面,没空也要来个电话。不管是当面还是电话里,少不了奉送幾顶“笔杆子”“大秀才”之类不值钱的高帽给我,还口口声声教育其年轻的部下要好好向我学习。过了大概一年多之后,这种热情的场面就渐渐消失了(当然,作为见惯世态炎凉的我,实在也不需要这种热情)。我想,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大家熟悉了,能省的客套还是省了吧,这对大家都好,起码节约时间。没想到的是,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告诉我,这位某乙居然教育部下,没必要和我走得太近——因为经过他的长期观察,发现我虽在上级机关,但并非领导的“红人”。
原来,这位某乙此前捕捉了一个错误的信息,以为我当年从他眼中的“弱势部门”进入一个他眼中的“强势部门”,必然有非凡的背景,极有可能就是主要领导的“红人”。后来总算明白,我的岗位调整,纯属“工作需要”之类的偶然情况,咱谁的“红人”也不是。于是他毅然调整态度,把那份差点浪费的感情节约下来。
我这才知道,在某些人眼里,与人交往,首先还要考虑这个人的背景如何、前景如何,然后精准计算该投入多少感情与热情(应该少不了还要认真测算“回报率”吧)。听到这里,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心里想:侥幸侥幸!好在他发现及时,否则事后要我赔偿感情损失费可就糟糕了;好在我不是领导的“红人”,否则被这种人瞄上了,到时塞些乱七八糟的事过来“劳驾劳驾”可就麻烦了!
由此忽地想起更早的一件往事。那时,我正值年轻气盛、前途还是个谜一样的年纪,在城里认识了几个基层单位的朋友。没什么事时,我们经常一起坐一坐,打打扑克,聊聊闲天,感情甚是融洽。如此过了十几年,大家的状况说没变化也有点变化。其中的某丙早就走出“体制”,自己创业去了。我虽然老牛拉破车进步缓慢,但也调动了几次工作,从一个普通记者到单位中层再到“市管干部”。另两位朋友年纪比我大,却比我还没进步,完全原地踏步,连个“区管干部”也没干上。某天,那位自己创业的某丙与我闲聊,不知怎的就说到那两位朋友身上。某丙忽地对我说:“你怎么还跟他们玩啊?他们这把年纪的人了,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前途了呀!”我一听,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对他说道:“原来你是以这样的标准与人交往的呀!那对不起,我也马上要成为你眼中‘没前途’的人了,咱们的交往还是提前结束,到此为止吧,以免浪费你更多的时间!”说罢,在某丙满脸愕然之中,拂袖而去。
屈指一数,我与某丙“失联”已近十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