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可
人人都羡慕季轩有个好妈妈。上幼儿园时,每次过儿童节,妈妈都会做好吃的蛋糕分给每个小朋友,女孩的是粉嘟嘟的草莓慕斯,男孩的是酷酷的巧克力虎皮卷。穿著白色连衣裙的妈妈,真像一朵盛开的夏花。
那时的季轩,也是妈妈眼里最完美的孩子:两岁就能背诵几十首古诗,三岁能念完整首英文儿歌,逢人便礼貌地打招呼……每天放学后,是母子俩怎么也亲昵不够的游戏时光。
最令季轩自豪的是,妈妈是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从小他就喜欢向客人指着家里一排亮晶晶的奖杯说:“你看,我妈妈多厉害!”不过他不太愿意提起爸爸。身为公司高管的爸爸,向来来无影去无踪,偶尔父子相见,也永远只是严肃的一句话:“别贪玩,要听话!”
日子就这么带着小欢喜,又伴着些小遗憾,静静地滑过。直到有一天,幼儿园大班班主任的家访打破了平静。老师悄悄把妈妈拉到一角,说:“季轩这段时间很奇怪,上课经常注意力不集中,有时还一个人跑到教室外面上蹿下跳。”为了治一治儿子的“调皮”,妈妈推掉了项目,多抽时间陪伴儿子。可情况并没好转:经常吃着饭,季轩就扔掉筷子跑出门去;最喜欢的绘本看个两分钟,就开始在书桌上东摸西翻……妈妈焦急起来,难道是孩子上小学前的叛逆期?奶奶宽慰说:“小男孩哪个不顽皮?”妈妈也不得不自我安慰:或许上了小学,一切就会好起来。
转眼间,小学时光如期而至。为了能开个好头,妈妈拒绝了所有加班,每天晚上坐在他身边陪读。但季轩的情况根本没有好转,随时边做作业边开启“神游”模式;只要妈妈一离开,他就嗖一下窜出书房,在外面“哐哐当当”起来,急得妈妈连卫生间都不敢去。如此艰难地熬过了两年,季轩的成绩还是排名倒数。
到了三年级,情况越来越严重,一切都有垮掉的趋势。已共处两年的同学,都在背地里叫季轩“季疯子”,没人愿意做他的同桌。新来的班主任没办法,只能将他安排到第一排的特殊座位。没想到,在老师眼皮底下的季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经常会在考试中途把试卷狠狠地揉成一团,大吼大叫地冲出门去。数学考试时最容易“反常”,按照数学老师的说法,季轩的逻辑推理能力“比其他同学差了一大截”。语文老师也非常失望,说季轩“没有阅读能力,读篇小短文都会漏字漏行”,写作更是一塌糊涂,“不会组织语言”。各科老师也都耐心教育过,想引导季轩把自己不懂的地方说出来,但他总是东拉西扯,连起码的问题都表述不清楚。久而久之,老师们也都纷纷放弃了。
妈妈崩溃了,成绩单上的分数像一把锥子扎进心里。她毅然辞去工作,全力以赴地照顾孩子。出差回来,不明就里的爸爸见状,忍不住责打季轩,事后又对妈妈怒吼:“你看你养出个什么样的儿子!”
期末的家长会上,妈妈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家长喜气洋洋的笑脸,忍不住泪眼婆娑。班主任走过来拍拍妈妈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或许季轩不是毫无希望。我观察一个学期了,他其实很聪明,也不是品行不好,或许他只是得了一种病症,比如说,多动症。可以带他去医院看看。”
几天后,妈妈带着季轩来到了医院。一进诊室,季轩就窜到医生后面,疯狂地转动转椅,还没等医生从突然的眩晕中回过神来,他就一把扯过桌子上的鼠标,对着电脑一阵乱点。一旁的妈妈又尴尬又痛心,急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流泪。医生赶紧安慰道:“你别哭,会有办法的。”经过一系列检查,季轩被诊断为多动症。因为已满九岁,所以需要药物治疗。
服药一个月后,情况有了令人惊喜的改变。班主任反馈,听课时季轩明显坐得住了,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能安静地听完一整堂课。妈妈陪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慢慢能坚持自己完成作业,而且正确率越来越高。三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季轩的成绩跃到了班级的中游。医生说,症状缓解后,还需要服药一年以上,以巩固疗效。对此,季轩全家欣然接受,连不苟言笑的爸爸都长舒了一口气,表示“一切都听医生的”。
最近季轩陪妈妈逛街,看着橱窗里的模特身着最新款的连衣裙,妈妈眼睛亮晶晶的,说:“这款连衣裙,当年我设计过,还拿了奖。”旁边的季轩眼睛一阵发酸,他清了清嗓子,坚定地对妈妈说:“妈妈,你回去工作吧!我努力学习,你努力工作,看咱们谁更厉害!”
“好,一言为定!”妈妈笑了,又哭了,这应该是春天里最开心的眼泪。
(本刊原创稿,感谢成都市妇女儿童中心医院神经科赵力立副主任医师对本文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