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胡丹,潘 怡,刘 钞,王龙洋,张艳娥,王艳琼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器物层面的重要载体,具有值得被珍视的非遗价值与历史文化意义。正因为深藏于民间却心怀社会,隐藏于历史角落却忧心现实的人文底蕴,让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沉淀了独具特色的教育价值和文化价值。中共十九大以来,党和国家领导人尤为关切中华优秀传统体育文化的发展。如2020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办公厅与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印发了《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意见强调要“认真梳理武术、摔跤、棋类、射艺、龙舟、毽球、五禽操、舞龙舞狮等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因地制宜开展传统体育教学、训练、竞赛活动,并融入学校体育教学、训练、竞赛机制,形成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竞赛体系。”但目前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主要存在形式与内容的不统一、文化生态本位与文化传播本位的不统一、教育价值与体育价值的不统一、历史文化理解与日常生活体验不统一的现实问题。基于对以上问题的考察,本研究主要围绕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现实问题、内在悖谬及文化促进三个方面,分析问题症结,探求原因所在,旨在促进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让传统体育回归教育怀抱,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内政外交越来越受制于西方列强。在西方列强坚船利炮的威逼下,中华民族陷入风雨飘摇的危局,甚至连社会性质都发生变化,由封建社会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1903年《奏定学堂章程》的颁布,标志着我国学校教育正式开设“体育课”(其名称大致历经体操科-体育科-体育课三阶段)。清末体育课程建设受西方体育文化的影响较大。授课内容多以西方现代竞技项目(如篮球、足球、体操、田径等)为主,其中足球项目在民国开展得有声有色,并且多次参加国际足球比赛。西方体育项目自一开始便占据我国学校体育的主流。期间虽有“土洋体育之争”所引起的波动,但纵观学校体育百年历史,西方体育项目占主流的总体势头从未消减。笔者颇费笔墨回顾历史,其意在重新认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所不能忽略的历史事实。在此历史事实的影响下,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面临着形式与内容不统一、西方与本土不统一、传播与本位不统一、日常与历史不统一的二元矛盾。若不能基于学理予以更为透彻的理解去推动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教育化”抑或“体育化”的深度融合,则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发展势必陷入更大的旋涡。
当下,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正遭遇着形式与内容的分离,这导致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丧失了活力。长期以来,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能够进入校园,主要是因为其形式上的绚丽多彩以及富有民族特色的地域风情,迎合了校园师生对于新时代“美”的需求。如此,形式美的程度与观众的美感体验就成为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是否成功”的第一评价标准,而它自身的历史根基与文化内涵却被抛之脑后。如武术、舞龙、舞狮与龙舟等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本身具备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包涵多样化的文化元素,却在进校园之后不被重视。长此以往,如若仅着眼于传统体育项目的形式之美,而忽视其蕴含的精神、扮演的角色、表达的主题、隐藏的意识、寄托的情感等,就会使传统体育项目走向文化偏执与文化狭隘的胡同,令学生只知晓其项目形态,而不见其文化神韵。
综上,形式与内容的分离导致传统体育项目缺乏演进活力、竞争活力及文化活力,制约其良性发展。目前而言,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基本上采取“教育化”的策略,但在教育化过程中,学校操作实际上弱化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教育功能,仍旧停留在“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具备传统体育身影与达到学生锻炼出汗”的过时认知上。此即正是造成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缺失活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面临着西方文化与本土文化的竞争,导致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缺乏了必要保障。鸦片战争以来,西方的科技、制度与文化越来越备受推崇,而中国传统文化自科举制被废除以来,又历经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以及新中国建国后多番运动的冲击,逐渐失去了主流地位。在此背景下,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亦随着中华传统文化的“失势”而走向边缘。放眼整个学校体育活动,无论是体育课堂、课余体育竞赛还是大课间活动,代表西方体育文化的篮球、足球、排球、体操等无不盛行校园。相比之下,传统体育项目却遭遇排挤,显露出无人问津、门可罗雀的尴尬景象。造成这样的现象,原因是多个方面的。其一,西方现代体育项目与学校现代教育的理念相对一致,具备同向而行的特点,体育能够为实现教育目标服务;而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受制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其“忠君”“尚武”“等级”“教化”等封建性糟粕不适宜在校园传播。其二,西方现代体育项目的产生及其发展历程相对“单纯”,与巫术、祭祀、民族、仪式等文化元素没有过多的“纠葛”,故而易于在学校这样较为纯粹的文化环境中开展;而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与民族、仪式、巫术等文化元素杂糅太深,需要一定程序化改造后才可能进入校园。其三,西方现代体育项目具备完整的竞赛规则,而这些规则的制定具有普适性,能够为大多数国家及地区所接受。另外规则背后蕴含的公平、公正、追求卓越等价值理念也为现代学校教育所接受。此外,西方现代体育项目涌现出大量体育明星,往往会受到学生群体的追捧,一定程度上亦促进了学生参与西方现代体育项目的兴趣。以上因素成为西方现代体育流行校园的优势,当然也成为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主要阻碍。
面对西方现代体育项目的强劲优势,校园体育也呈现出一种“重西方而轻本土”的显性趋势。这一趋势直接影响到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程度及效果。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遭遇着传播与本位的脱节,导致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丢失了立身之本。文化有孕育、产生、发展、消失等系列完整过程,每一个环节均是“文化能够成为文化”的关键所在。文化必须在特定的社会土壤中予以培育。脱离了文化土壤,也就脱离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本身所处的文化模式与社会结构。这一整体构成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文化本位,而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文化基础并非是建立在文化本位之上的。因为进校园的实质在于传播,传播就会存在筛选、改造、以及其他文化元素的植入。相较于文化本位角度的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而言,被改造过的传统体育项目会缺失原生态的味道——即去除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作为文化生态存在的完整性。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丢弃了地域、民族体育文化的根本。即传统体育项目在地域及民族中产生“互动”的重要作用。相较于西方体育项目而言,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显得“并不那么单纯”。在某些特定的场域下并不仅仅被视为“体育”活动,而被视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是经过历史大浪淘沙之后沉淀而来的,是幸运保存的火种、日常生活的仪式、祖先劳作的记忆,具备图腾、巫术、宗教、经济、生活等多重元素的载体,是逐步形成的代表地域、民族、民间与历史文化的体育项目。
但在进校园的过程中,项目的文化本位逐步消退,传播逐渐占据主导,进而造成以下后果:传播在摒弃传统体育项目复杂性的同时也破坏了传统体育项目作为文化形态的结构完整性,致使传统体育项目失去了原本固有的文化生态,让传统体育文化没有了“根”;传播在促进传统体育项目快速融入校园的同时也因简化而为人诟病,沦为“四不像”,让真实的传统体育文化失真失实;传播在改造传统体育项目赋予其教育意义的同时也违背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传承的自身规律,“师徒制”“传男不传女”等代际传承被迫改变,破坏了传承规律背后的相关文化结构。当然传播虽然带来了以上问题,但由于其带来的诸多现实可操作性,故而学校实践仍旧选择“重视传播而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文化本位”。这就进一步造成传播与本位脱节,从而破坏了传统体育项目本身自存的文化完整性,导致形式及内容的简化,违背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自成的传承规律。长此以往,虽有国家政策等政治力量予以支持,但也因失去了文化本位的根本性支撑,致使传承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内生动力不可持久,无法达到彰显文化自信的目的。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遭遇着日常与历史的失衡,导致中华传统体育项目遗忘了记忆。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之后,学校体育着眼于学生日常的体育锻炼,如笔者所观察到鄂西南地区的摆手舞及巴山舞进校园之后,学生在校园中进行传统体育项目的学习及训练,其参与动机被“健康第一”“锻炼身体”等现代教育与体育理念所裹挟,除了日常锻炼身体之外,就是为了获得学校及地区的竞赛而进行练习。在这样的体育日常体验中,表面上看似与西方现代体育项目并无二致,其实传统体育的特点(民族性、地域性)已逐渐被消融。重视日常的体验,却缺乏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历史教育,就会造成了民族性记忆遗忘的困局。有学者认为:“民族民间传统体育运动进校园的迫切性主要体现在青少年群体对于民族民间传统体育运动的识记出现记忆流失[1]”。这种文化记忆流失的现象若不加以控制,无疑会产生不良后果。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具有鲜明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例如中国武术中蕴含天人合一、至武为文等传统的文化哲学理念。但武术进校园之后,往往只保留了“架子”与“样式”,逐渐沦为表演“套路”,丧失了传统体育项目本身应有的文化记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重视日常锻炼,一旦未加分辨的与西方体育项目混同融合,忽略民族文化知识的输入,则会造成民族记忆的遗忘;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身体往往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进入校园之后,由于注重日常体验而忽略了动作现象背后的身体记忆,从而造成符号化意义的割裂与断层。正由于存在以上缺憾,历史记忆才会逐渐被现实的日常体验所取代。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记忆是需要被建构的,单一的教育或体育意义的赋予无法形成完整的“记忆之网”。因此,从当下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实践来看,并不能够起到记忆的延续功能。相反,会以各种力量或原因而损耗了记忆。故而,白晋湘教授认为:“加强新时代民族传统体育文化认同和自信,一方面需要加强价值引导和传播;另一方面需要加强对外交流,通过情感认同、氛围营造、民众体验、交流对比、创造价值等途径强化文化认同和自信。[2]”这样内外兼备的引导、传播、交流及认同,才能真正消除历史记忆遗忘的危局。
综上,基于“形式与内容分离”“西方与本土竞争”“传播与本位脱节”及“日常与历史失衡”,造成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面临丧失活力、缺乏保障、丢失根本、遗忘记忆的现实问题。对这些问题的审视与解读,必然要洞见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背后深层次的内在悖谬。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所蕴含的文化多样性与教育模式的统一性存在着价值冲突。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是具有中华元素,且在中华大地范围内,存在着不同地域、民族、民间传统体育项目的总和。丰富多彩的体育项目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文化的多样性。传统体育项目不仅仅是单一的体育项目,更是具备特殊意义的文化样态。但现代学校教育模式是单一的。其所采取的班级授课的形式,对于加强教育教学的效率固然有着重要作用,可是如果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也采取班级授课制的形式,就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文化多样性与教育模式统一性的博弈。以中国传统武术为例,其传承大都为“师徒制”,有所谓的“入室弟子”“开山弟子”及“入门弟子”等不同称谓。弟子数年乃至数十年如一日地跟随师傅学习武术技能和为人为学的道理。师徒制的授业方式对于传统体育项目的传承而言具有良好的效果,并且相比于集中授课要更为扎实。袁新国与曹胡丹认为:“这种血缘化与宗族化师承关系有利于武术练习者在技艺上精益求精、千锤百炼,形成独特的风格与特色”,并且“武术往往只注重个人技术的修炼,缺少团队的配合,而现代教育强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学校组织化的管理也适合对多数人进行教学并更有效率。[3]”目前来看,二者似乎难以兼容,其原因就在于二者内在的价值冲突。
“文化多样性”与“教育模式统一性”的价值冲突主要体现在教学理念、教学方法及教学评价维度。现代教育模式的教学理念主要是面向班级中的大多数人,教学进度一致,追求教育效果平均化与效率最大化,节奏紧凑;而传统体育项目的“师徒制”主要面向个人,教学进度有快有慢,徒弟以“入室弟子”的身份,跟随着师傅吃、穿、住、行,除了技艺的传授之外,增添了亲情,而这样的传授与现代教育理念往往是相悖存在的,不利于教育的公平。事实证明,“每代留一手”也极有可能断送技艺的延续。现代教育模式的教学方法,主要采取专题化、单元化与模式化等形式,强调练习者步调一致,以便维持教学进度的一致性;而传统“师徒制”则是进行一对一教学,强调以时间进行体悟,遵循“慢工出细活”而非是“快刀斩乱麻”。西方现代教育模式在教学评价上,主要以“分数”“升学率”“职称”等作为教师的评价要素及考核标准,而传统体育项目的“师傅”,则没有此类标准及条件。有学者以康巴地区的传统体育教学评价为例,认为“康巴地区传统体育课程及教学评价主要采用质性评价的方法缺乏科学的传统体育课程评价机制。随着教育事业的发展,这种描述性评价缺点日益凸显,学习效果较为模糊,无法真正反映实际情况。[4]”显然,目前的现代教学评价无法满足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有效需求,因此,创新传统体育项目的教学评价模式迫在眉睫。
以上问题说明,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传承与校园的知识传授确实具有很大区别,但也正是由于这些差别,方才造成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现实困境。除了文化多样性与教育模式统一化的价值冲突之外,还存在其他维度的价值冲突,其中包括项目符号化与教育理念现代化的矛盾。
符号是人类学中常用的术语,如图腾、仪式、角色等都是以泛符号化呈现的,具有鲜明的象征意义。项目符号化,即在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中不仅仅包含有体育的元素,也存在着其他的象征意义。传统体育项目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符号化,例如武术的前身——武舞。“武舞作为特殊的舞蹈形式,具有打斗、竞争、拼搏的意识,因而自古以来舞蹈便划分为‘武舞’与‘文舞’两种。武舞与巫术交融的形式,使教育、娱乐和竞技三种体育自古有之的因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反映了原始文化中人类身体运动的混沌特征。[5]” 项目符号化是一种自古而今的趋势,代表着符号文化的传承与更迭。传统体育项目中的动作姿势、身体语言表达是人们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一种恐惧、忧思及焦虑的情绪,也是对未知力量表达祈福、祷告及憧憬的载体,故而也就保留下了宗教、巫术、伦理、神秘等元素。这一系列的文化元素具备“封建迷信”的特征,是为现代教育理念所不能“容忍”的存在。
现代教育理念具备终生教育、合作教育、创新教育、多元智力、范畴教育、教师专业化等价值理念。现代教育理念极重视身体的重要地位,强调通过身体的认知实现身心合一的教育,并且这种身体的教育意义是指向生命及感性的维度。正如有学者认为:“在现代教育理念中,唯有让‘重身’取代‘塑心’、‘以身言身心’取代‘以心训心’,才能激发现代教育的本源性动力,使受教育者的生命质量得以真正提升;才能让现代教育回归人的生活世界,让人类社会、历史、自然在最原始的意义上相融,在活生生的真实世界中迸发出感性的光芒。[6]” 而项目符号化的价值旨归并不指向人类的生命认知,或者说传统体育项目符号意义本不志在于此。它总是带着遥远的记忆与痕迹,向人们诉说着过去的故事。但当下的时间未曾停止,老是回望过去,则势必会与当下的学校教育目标产生距离感,因此,才看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是那么的“似是而非”。另外从对二者所扮演的角色及发挥的功能进行对比分析,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因为自身具有的文化生态结构,扮演着其他种种角色,并不以身体锻炼作为唯一任务,也并不以身体健康作为唯一的价值倾向,甚至部分传统体育项目以生活方式的仪式角色出现,其出发点就在于娱乐与休闲。从文化持有者自身的体验观之,他们亲身从事传统体育项目可能是受竞技性所吸引,并从中获得兴趣与成功的体验,而锻炼身体则是附属的产物。
基于此,当下的教育理念强调健康第一,而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符号化的特征则与教育理念的现代化相悖。现代教育尤为重视学生身体的发展,并且主张由身入心,最后达到身心合一的完满境界,而传统体育项目背后的符号化明显与现代教育理念的目标相去甚远,身体建设的首要目标与身体建设的附带意义结构产生强烈的张力。因此,需要借文化的力量予以促进。
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是国家政策的强力推动,是中华传统的择优传承,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彰显,也是实现文化自信的高度自觉。但如上文所述,在此过程中,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发展正面临着现实问题与内在悖论的考量。所以,站在新时代的历史起点上,我们需要重新匡正对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认知与实践,充分以“知行合一”的文化关切及文化实践去助力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方可走得通畅,行得长远。
在中国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重形式、西方、传播及日常,而轻内容、本土、本位及历史呢?难道真的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显然不是。其原因在于我们对待中华传统体育文化缺乏应有的态度与自觉。2018年初,国家体育总局、国家民委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工作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民族中小学和民族地区的体育学校应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作为学校体育活动的重要内容,创造条件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正式作为体育课程或乡土教材内容。”一方面,我们需要将传统体育项目引进校园,并要在国家政策的指引下,尽量保持在不破坏文化生态性的基础上对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行教育化改造,以便于学生能够受益于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滋养。另一方面,在响应国家政策,落实具体项目进校园的实践中,应秉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正确取舍的文化态度。“在强调和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将其融入中小学课程建设时,应该对传统文化作具体的历史的分析。这就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正确取舍。[7]”像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中存在的鬼神、邪魅、神灵等不利于学生身心发展的封建性糟粕就要予以摒弃,而对有利于学生身心发展的传统体育项目则要加快引进步伐。
对待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文化底蕴,要以文化学的视角、方法与理念来进行审视与传播,切忌割裂历史传统赋予项目自身的文化意义。有学者认为:“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入中小学课程,能够更好地为学生提供具有民族性、教育性的学习资源;深度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够发现其中蕴含着的为人处世的经验、道德伦理和生存智慧。[7]”同理,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同样蕴藏着丰富深厚的传统文化的基因与智慧。我们在学习、习练以及体悟传统体育项目的技术技能的同时,也是在沉淀乡愁,体味中国传统文化的智慧,并从中汲取不断生长的生命力量。
本土性包含乡土情怀与家国情怀两个方面。中华传统体育项目具有极其鲜明的民族印记。如果忽略民族特征,则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就会缺失完整性。我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指出:“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8]” 同样如此,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也自然不能脱离由乡土构建起来的地方性社会。只要社会存在,社会中就会存在人与人的沟通,存在乡土情怀。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正是旨在唤醒青少年学生的民族记忆,并且传递民族、民间体育文化的知识。
除此之外,传统体育项目还能起到培育家国情怀的重要作用。培育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本土性的情怀。有助于培育学生的家国情怀,诸如中国传统体育代表性项目之一的武术,就被尊称为“国术”。而国术在中国近代扮演了颇为重要的角色,例如震惊中外的义和团运动与太平天国运动。很多民众就是通过习练武术,借此来达到重振民族精神与挽救国人的颓靡身体的目的。有学者强调,“当富含乡土元素的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融入学校教育活动中时,学生个体在心灵与情感上会获得洗涤与熏陶,潜移默化地将民族情感与家国情怀相互联结,进而能‘自然’且‘自发’地产生对家人和家乡的眷恋、对中华民族和国家的归属。[9]” 故而,我们只有把握好中华传统体育项目与民族情感、家国情怀的相融相同之处,通过校园举办的各种传统体育活动,促进各民族体育文化在校园内实现一定程度的融合,才能更好地使学生接受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教育感召,并进而唤醒广大师生的家国情怀,激发出他们传承中华优秀传统体育项目的内生动力。
传统的“不平衡”“不充分”的体育教学评价模式已然不能满足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教学需求。虽然现在中学已将体育考试纳入中考,但考试项目仅仅是西方现代体育项目。就这一现状而言,基础教育阶段对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重视度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而教学评价,对于教师的发展至关重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教学的发展方向、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模式以及教师自身的教学积极性。从这个角度说,中考项目仅仅是现代西方的体育项目,也使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走进校园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如果高考的“指挥棒”效应不消失,则我们国家重视应试教育的热情必然不会衰减。故而,在激发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人文情怀的同时,还应建立起一套与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相匹配的务实的评价体系。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走得更远。有学者认为:“创新课程评价, 需要坚持以人为本, 完善评价和督导机制。评价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促进学习、引导教学。因此, 亟待研究制定有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评价标准。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作为教育现代化监测评价指标体系的重要内容。[7]”
基于此,中小学体育与健康课程的评价创新成为当务之急。我们不能再一次不加选择地依照以前唯等级、成绩、奖牌、分数、升学率的标准制定评价指标。教育管理者、教育工作者以及体育文化学者需要关注到优秀的传统体育文化传承。要将能够继承优秀的体育精神、弘扬优秀的中华传统体育文化、加强技能与技艺的学习等隐形的评价维度纳入评价体系。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设置符合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评价体系,一方面保护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发展,另一方面也为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发展培育一批人才。
教材对于人类知识的传承及创新具有重要作用。编写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教材,有助于推进中华传统体育项目永续化发展的进程。但就目前的事实而言,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相关教材呈现供给不足的状况。教材的缺乏使得部分项目在走进校园的过程中有些轻率且不够成熟,以至其在实践中缺乏相关的理论指导以及内容、进度等相关元素的参照。故而,在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之际,应该加强传统体育项目教材的编写、审定与推广,以使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在实践层面有章可循、有据可依。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于2017年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明确指出要“以幼儿、小学、中学教材为重点,构建中华文化课程和教材体系。[10]”习近平总书记也指出:“要客观科学礼敬地对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结合新的时代条件和实践要求对其内涵和表现形式加以补充、拓展、完善,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充分展现中华文化独特魅力和时代价值。[11]”这些理论和要求无疑为中华传统体育的教材编写指明了方向,明确了规则。
基于此,我们在编写中华传统体育项目的教材时,需要采取科学理性的态度加以甄别及选择,真正做到“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自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入校园之后,争议一直未曾断绝。就表象观之,造成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效果不佳的现实问题,主要是基于“四轻”“四重”的历史与现实张力,而究其深层次原因,是源于文化多样性与教育模式统一化、项目符号化与教育理念现代化的内在悖谬。深陷于此的中华传统体育项目,需要以积极的文化方式予以消解。“有益且有效地传统文化教育并不是要在重大节日时‘闹哄哄’地开展,而是需在平常时日里‘静悄悄’地进行[12]” 。我们当下关于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的研究,不仅仅需要关注现象,更需要基于文化学的视角与高度进行解读及诠释。新时代,中华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