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雅加达甘榜村的村民
那趟印尼之旅的回忆,躺在我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对我而言,这不仅是一场旅行或一次探奇,更是我对自身生活的一次反思。
去印尼之前,我已经和许多来自印尼的同学相处了两年。我本以为,我已经准备好在这个国家“如鱼得水”了,我也本以为,自己“吃苦”的能力是足够的。
事实当然相反。我在印尼就像一条死鱼般动弹不得,而且还是那种养在鱼缸里的小金鱼,死因是“公主病”发作。
其实这趟旅行本身就是个“美丽”的意外。彼时我还是个穷研究生,根本负担不起念书和生活以外的开销,所以也未曾计划过到东南亚旅行。
有一次,我的印尼朋友邀请我参加一场名为“Batik Fashion Show”的活动,“Batik”即蜡染布,用于制作印尼传统服饰。这场活动的规则很简单:让非印尼人身着蜡染服走秀,第一名可以得到一张前往雅加达的往返票。
印尼传统蜡染布制作
友人表示,她有很多漂亮衣服,到时候借我穿就好了。我想着,反正我既没穿过华丽的蜡染服,也没参加过选美比赛,而且我脸皮够厚,就当去玩。
不过,就算去玩也要抱着必胜的心态。于是我在比赛前,就开始看“维多利亚秘密”的走秀,学里面的模特如何“猫步”“叉腰”“抛媚眼”。
比赛分为两天,第一天是淘汰赛。友人给了我一套白底粉花的战袍,裙子长至脚踝,裙摆飘扬,把头发梳起别上花朵,让我错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
其他参赛者有男有女,男生大多以姜黄色的蜡染服为主,认真比赛的还会围上沙笼裙;女生则缤纷多彩,甚至有人穿上了巴厘岛的传统服饰,头上的饰品繁复而华丽。
把头发梳起别上花朵,让我错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
在“维多利亚秘密”的加持下,我进入了复赛。第二天,我的赛服更加华丽,一条拖地的白底蓝花裙,下摆开出了人鱼的分叉,让我在走路时自然有了婀娜的样子;齐胸的裙子上盖一条小披肩,走向观众时我让披肩“不小心”掉落至肩膀,再摆出羞涩的姿态回眸。
最终,我赢得了作为第一名被奖励的前往雅加达的往返机票。
我以为会讲英文就能走遍天下,加上自己三脚猫的印尼文和谷歌翻译,行走印尼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下飞机后,还有印尼朋友的家人来接我。
然而,我的印尼文显然很不标准,加上永远发不出来的弹舌音,对方连“很高兴认识你”也没听懂。我只好拿出手机翻译给他们看,他们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印尼文以后,接下来就是彼此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此时我还是乐观的,我想着,语言不通没关系,笑就对了,比手划脚也能沟通。我摸摸肚子,彼此心领神会,开车去酒店休息了一会儿就去酒店内的餐厅吃饭。
我们在餐厅坐定,朋友和服务生讲了几句话后,餐点就开始陆续被端上来。
每一道菜都被装在小小的盘子里,我们总共有5个大人1个小孩,但桌上的菜却有二十几盆,总共叠了两层。我知道印尼人热情,但这么一桌菜根本不可能吃完,我想着,只能尽量不要浪费了。
吃饭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友人的盘子里盛着满满的白饭,但他们每个人只挑选了一两道菜浇在饭上,吃了很多白饭却不吃菜。本着不要浪费的心情,我努力“扫桌”,但印尼食物酱多而味重,凭我一己之力,完全无法招架满桌的菜,有几盘甚至只吃了一两口。
我疑惑地看着友人,友人一副“你尽情享用”的表情。
它长得实在太过狰狞,被卖去当宠物的机会,估计会小于被卖给食肆的概率。
为了避免争着买单的尴尬,我借着去厕所,和服务生结账。服务生没有立刻给我账单,反而去桌上把剩下的菜端走。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没吃过的菜放回到类似吧台的桌上,并和其他相同的菜肴摆放在一起。其他服务生又把几十道刚刚“回收”回来的菜,端上别人的餐桌。
当时我震惊了。结账的时候,服务生只结算了我们吃过的那几道菜,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类似自助餐,没“选上”的菜只要留在桌上就好。
我不知道友人对于我刚才的“扫桌”行为抱着什么样的看法。而我也好奇,如果顾客只是偷吃了某道菜的一小口,服务员又会不会发现?
告别当地印尼友人后,我立刻联系一位会讲印尼文的华人朋友Camel,求结伴同行。他也是第一次來印尼,当时在别处旅行,我只好随便订了间离他比较近的便宜酒店等待。
在市集上吃水果的超级大蝙蝠
这家酒店靠近贫穷的东雅加达,与西雅加达灯火璀璨的场景完全不同。第二天我出来透透气,发现路边摊子上多是一些二手电子产品、玩具等杂物。大概是很少有游客在路上这样闲晃,我走过的时候人们都会盯着我看。
附近是一个很像花鸟市场的市集。走进以后我才发现,这里各种动物都有,金鱼、鸟、猫、蛇、蜥蜴算是最普通的,猴子、果子狸、超级巨型蝙蝠才算稀奇。
那只蝙蝠长度超过60厘米,倒挂在笼子里吃水果。我相信爱吃水果的蝙蝠一定是“好蝙蝠”,但它长得实在太过狰狞,被卖去当宠物的机会,估计会小于被卖给食肆的概率。
两天后,我终于见到了“翻译机”Camel,立刻投靠他。他住在一个本地团体的家庭式宿舍中。他房间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铺在地上的旧床垫、一张矮桌,连被子和枕头也没有。
“今晚你睡房间,我睡客厅。”他当时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半月了,我点点头,觉得他很伟大。
他告诉我,宿舍有两间厕所,一间是蹲式,一间是马桶式,但前几天在马桶里看到了死老鼠,所以建议我都用蹲式那间,而厕所也同时是浴室。
很少印尼人家里有卫浴系统,通常是一个大缸,在里面蓄好水,趁着天黑之前洗个冷水澡。虽然印尼是热带国家,但昼夜的温差其实很大。而Camel所在的宿舍,黑漆漆的厕所里只有两个有豁口的塑料桶接水,用瓢舀起水,既用来冲澡,也用来冲厕。
我不想做一个“小公主”,我曾经是住过只能用痰盂上厕所的老平房的孩子。然而,我还是遇到了一个难题:印尼厕所普遍没有卫生纸,所以那桶水也用来清洁如厕后的身体。那么问题来了,我用手清洁完身体后,却没有肥皂清洁我的手。
我不得不向Camel反映这个问题,他疑惑地看着我:“你用清水洗洗手不就干净了吗?”
类似的事情,在我们此后的旅行中只是小事,但我的“公主病”时不时都要发作一下,这让我倍感羞愧。当然,印尼处处有惊喜,我希望疫情结束后,我能在那里再生活一段时间。
责任编辑谢奕秋 xyq@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