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兵
(安徽农业大学 经济技术学院,安徽 合肥 230013)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已近100年,而关于党的历史的研究则肇始于1924年[1]。从那时至今,经过一代代党史研究者的不懈努力,党史研究的成果不断涌现,党史学科建设不断得以加强。其中,蕴含着党史研究社会价值和学术价值的党史学功能观问题,就是加强党史学科建设的基本内容。中国共产党几代领导集体的核心以及党史研究者都曾对党史学功能观的内涵和意义作出过重要阐释。而且,党史学功能观的研究与党不断加强自身建设也是密切不可分的。1939年10月,毛泽东指出:“要怎样才能建设一个‘全国范围的、广大群众性的、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布尔什维克化的中国共产党’这个问题,考察一下我们党的历史,就会懂得。”[2]作为“胡绳学派”的代表性人物,胡绳在马克思主义、党史研究及其学科建设研究方面的重要论著,主要有《胡绳全书》(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胡绳论“从五四运动到人民共和国成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以及所主编的党史通史型著作《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年版)等。因此,考察他在党史研究及其学科建设方面的贡献,就成为当代中国相关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不过,目前,学界关于胡绳党史学功能观研究评析的成果还比较缺乏,大致有张海鹏和赵庆云的文章提及到了胡绳在中国近代史研究方面的史学功能观等内容[3]。基于此,本文拟在梳理相关研究文献的基础上,就胡绳关于党史学功能观的阐释及其意义作一具体探讨。
纵观胡绳党史学功能观阐释的内容来看,其逻辑基础是他对于历史发展规律的思索和认知。而且,他所阐述的这个理论问题,也能够凸显党史学功能的研究在整个党史学科体系构建中的意义与价值。
关于人类历史的发展是否存在着规律性以及能否认知其中的规律性,一直是各个时代人们比较关注的重大问题。因为,这不仅涉及到人类自身进步和发展的基本问题,而且,也是人类不断认识和改造自然界的必然反映。当然,人们关于社会历史规律的认知肯定有着不同的看法。史学研究者也重视对于这个宏观性问题的研究与探讨。不过,就中国近代史的发展进程而言,自20世纪初期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者和中国资产阶级史学研究者对于历史规律的问题就存在着不同的观点。持有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研究者都认为,历史规律不仅是可以被认识的,而且是可以对历史规律加以利用的。中共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李大钊鲜明指出:“于全般的历史事实的中间,寻求一个普遍的理法,以明事实与事实间的相互的影响与感应。”[4]这里的所谓“普遍的理法”,实际上就蕴含着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者关于历史规律认知的基本思想和原则立场。这不仅表明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者关于历史规律认知的态度和观点,而且,李大钊的这一重要观点也影响着后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研究。
作为终生从事着中国近代史和中共党史研究的胡绳,他关于历史规律的探求和认知,既受到整个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研究思想和观点的影响,同时也有着自己的独特思索和理解。胡绳认为人类历史发展不仅是有规律的,而且这种规律还具有客观实在性。他指出:“过去的历史和当前发展中的人类历史一样,都是有自己的规律的,这种规律是在人类意识之外而独立存在的,不是人民的主观意志所能支配的。”[5]P209胡绳还强调人们要深入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注重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准确理解和把握,深刻运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对于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认知。胡绳指出:“马克思主义第一次使得历史真正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使得对历史的研究成为种科学。”“社会历史生活虽然非常复杂,可以归根到底,决定社会的面貌、决定社会的思想观点、决定社会的政治制度的是社会的物质生活条件。”[5]P212可见,胡绳不仅指出了物质生活条件是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关键性因素,而且说明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是他深入思索历史规律问题的逻辑起点。
尽管,持有不同阶级立场的人们关于历史规律的认知有着不同的认识,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这一历史规律呢?换句话说,如果承认历史规律是可以被认知的,那么,认知历史规律的途径和方法是什么呢?所以,史学研究者站在什么立场与其如何运用史料、形成问题和提出解释之间就有着内在的逻辑关系。一般来说,史学研究者所要面对的是已经发生的重要事件和重要史实,并不能成为当下历史叙述的代言人。历史学研究的最高宗旨是在于获得关于过去真实可信的知识,所以,史学研究者的立场就要力求独立和中性,要站在过去和现在的交汇点上来看待逝去的历史。胡绳一方面要求尽量客观地去审视和研究历史(包括党史),另一方面又提出要站在一定的立场上,并认为“这并不是矛盾的”[5]P214-215。他指出:若“某种立场跟客观的历史展趋势相违背,那就是反动的立场”[5]P214-215。换言之,胡绳认为,凡是不承认历史发展是有规律的,亦都是反动的观点。
那么,怎样才能正确地认知和研究历史的规律性呢?胡绳认为:历史学研究者要站在人民“革命的立场上”[5]P214。因为,只有研究者持有“革命的立场,就不怕看穿历史的真相,不怕揭示出过去历史和当前历史的真正的规律性”[5]P214。总体来看,胡绳指出:在认知和探求历史规律性方面,“我们要能真正认识和揭示过去时代的历史的规律性,我们在观察任何一个时代的历史事实时,都应当站在当时革命的进步的那一方面。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发现当时时代的事实真相以及历史的规律性,并且给以正确的说明”[5]P215。可以看出,胡绳强调在历史学(包括党史学)的研究中,研究者要坚定地站在人民“革命的立场上”来开展研究和书写中国近现代史、中共党史。胡绳还认为,历史学研究者(包括党史研究者)必须掌握大量且可靠的历史资料和文献,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指导下,运用一定的研究理论和方法,“把过去发生过的繁杂丰富的历史事件、历史事实加以整理,从这些丰富的历史现象中找出那些可以说明历史过程的根本东西,发现历史发展中的客观的规律性,去说明历史为什么这样地发展下来”[5]P208。总之,胡绳强调历史学研究的终极目的就是探求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性。
胡绳关于党史学功能观阐释的特点就在于,他把党史研究的科学性与现实性、以史为鉴与资政育人统一起来。这种政论与史论的完美结合、政治宣传与学术研究的统一,对探讨新时代如何发挥党史资政育人功能,也具有深刻的启发意义。
胡绳指出:“历史不能简单类推,但从历史发展中可以看到一些规律性。”[6]P4我们说,系统研究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历史经验是很重要的,但研究社会主义时期党的历史经验也许更具有现实性意义。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探索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当然,如果从总结党的历史经验视角来看,胡绳认为:第一,要搞清楚如何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需要总结历史经验。因为,“社会主义对我们、对人类都是一个完全新的东西。要充分弄清楚在中国的条件下,怎样去建设社会主义,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可以说比解决在中国历史条件下如何进行民主主义革命的问题更为艰难。不能很好地总结历史经验,就不可能解决这样的问题”[6]P8。第二,要树立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强烈信心和理想信念,也需要总结历史经验。“我们对我国的社会主义前途充满信心,这种信心不是虚构出来的,也不只是根据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这种信心是由科学地分析、研究和总结我们的历史经验而树立起来和增强起来的。”[6]P74总体来看,对于中国共产党人来说,系统总结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经验,特别是系统总结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经验更为重要,也更具现实意义和实践价值。胡绳指出:“懂得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路线是怎样取得的,为什么它是正确的,为什么它能在实践中获得如此巨大的效果。”[6]P236比如,为什么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历史分期的一个重要标志和评判依据?胡绳指出:“因为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党中央能够总结以往的好的经验、好的思想,继承下来加以发扬光大;又深刻地而不是肤浅地、全面地而不是片面地总结以往犯错误的经验,吸取教训,纠正错误,得出正确的路线、方针、政策。”[7]P487我们党之所以能经受住内外部诸因素的考验,始终坚持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的基本路线不动摇,就是通过深入总结历史经验而不断获得真知灼见的。
历史和现实是相互以对方的存在为前提的。历史是以现在为参照物而成为过去的;现实是以过去为参照物而体现出来的。这样,历史和现实就是互为因果关系的。对历史学(包括党史学)研究而言,这方面的成果要不要为现实服务,在史学界是一个具有争议的理论问题。长期以来,在史学研究者的头脑中,也存在着一个顽固的思想偏见:研究者警惕因现实情形而影响史学研究,强调要秉持客观的研究立场,只有这样,才使得史学研究者能保持不偏不倚的科学态度,才能取得所谓不带偏见的学术成果。不过,胡绳认为,在历史学(包括党史学)的研究中,研究者应该要秉持着科学的理念和研究方法,但主张把历史学的研究和现实客观的需要有机结合起来。他指出:“忠实于历史科学的人,都反对按照现实的某种需要来改造历史,也不认为现实的问题可以用历史的简单类比或推论就能解决。”[8]P140我们要通过对以往历史的认识而更好地认识现实,“关心现实问题,常常刺激我们对探讨过去的历史的强烈的兴趣,这种探讨能够帮助我们解决某些现实问题”[8]P140。总之,“过去发生的事很多,究竟哪些是重要的,需要着重研究,这就要有选择。选择就要联系现实需要”[9]P555。
胡绳指出:“我们不是为了过去而研究历史。我们研究过去常常是针对现实的,是根据现实需要研究过去。当然不可以为了现实的需要改造历史,历史是不能改造的。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是怎样就怎样。”[9]P555此外,胡绳还提醒人们,对历史过程的研究与探讨也要进行合理分析,不能简单以为学习历史的目的就是要从过去经验中学到有益的方法。就是说,在研究历史学的问题时,不能一味为了现实需要而抛弃历史主义去简单比附历史。
以史鉴今、资政育人,重视从党的历史中汲取智慧和力量则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优良传统。改革开放以来,学习和研究中国历史(包括中国近现代史)、中共党史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使得全体中共党员、全国人民能够深刻认识和始终坚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正确路线、方针和政策;并且,通过深入学习、宣传和研究党史,用党所取得的伟大成就来不断教育广大党员和人民群众,使之认同、拥护和支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不断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推向前进。胡绳指出:“我赞成党史研究应该是科学的研究,不是简单化的宣传,但科学性与宣传教育并不矛盾。简单的口号式的宣传起不到思想教育的作用。应该认真进行科学的研究,而且使其有思想针对性。”[9]P581-582只有这样,具有历史学性质的党史学功能观,才能真正得以实现。
当然,关于如何运用党的历史教育广大的共产党员和人民群众,胡绳也有深刻的阐释。比如,讲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光荣、正确”,“是就党的全部历史来说的,不必将哪几个时期例外。展开来说,其一,通过党史教育,可以讲清楚为什么中国先进的共产主义知识分子要选择和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中国共产党在推进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二,通过党史教育,可以讲清楚为什么广大党员干部和群众需要认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具体来看,就是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要选择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如何形成和发展的,为什么要坚定不移地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其三,通过党史教育,可以讲清楚为什么说中国共产党从一成立就担负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担当,党怎样领导各族人民实现了国家独立、民族解放,又怎样领导各族人民取得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伟大成就的,并且鲜明地呈现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光明前景和未来愿景。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党史研究的资政育人效果。
党史工作,是党的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资政育人、凝心聚力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习近平指出,学习党史、新中国史,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党和国家各项事业继续推向前进的必修课。这门功课不仅必修,而且必须修好[10]。
学习和研究中共党史的核心要点,就在于要能够准确把握党史进程中的主题和主线、主流和本质,进而找寻中国近代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以指导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发展。其中,中国共产党党史的主题和主线就是“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幸福这两个任务”[11],而且,它的主流和本质就是围绕这两大任务而不懈进行的奋斗探索史、理论创新史和自身建设史。当然,我们强调首先要把握好党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主流和本质,并不是说不要正视党发展过程中的错误。事实上,我们党正是在总结成功经验,同时也在汲取失败教训的过程中,不断把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推向前进的。胡绳指出:“没有一个党是不犯错误的,重要的问题是能否从错误中学习,取得教训。既要从自己所犯的错误中学习,也要从别人所犯的错误中学习。”“关键在于要善于总结经验。”[7]P487因此,准确把握中共党史的主题和主线、主流和本质的基本内容,就是“要了解我们党和国家事业的来龙去脉,汲取我们党和国家的历史经验,正确了解党和国家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12]对此,我们要运用正确的历史观和方法论作出恰当评价,同时,还要旗帜鲜明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即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既是中国近现代历史发展的思想成果,又是系统总结历史经验(包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历史经验)的直接产物。从历史视角来看,党的每一次重大理论创新和理论武装,也都是与中共历史过程的学习和总结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脱离了党的历史的认知以及历史经验总结,就不可能真正学懂弄通党的指导思想的每一次与时俱进。同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也必须有科学的理论指南作为先导,并且,党的指导思想的生成和发展也源自于中国共产党的实践。党的几代领导核心都深深懂得这一点。因此,他们不断科学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具体践结合起来,创立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即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因此,可以说,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重要成果。当然,如果要对此进行学理分析,所取得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成果是如何形成和发展的呢?这只能从不断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说起。胡绳明确指出:“不发展马克思主义就不能真正坚持马克思主义,不坚持马克思主义也谈不到发展马克思主义。”[9]P441因此,“我们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就必须发展马克思主义”[9]P442。因而,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说,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进程实际上也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不断生成的过程。总之,深入研究党的历史,是不断深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的有效路径和逻辑前提。
限于多种因素,本文关于胡绳党史学功能观阐释的考察也只能作一粗线条的梳理,其中的诸多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挖掘,以不断丰富对胡绳党史学功能观思想观点的认知。总体来看,胡绳“在担任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主任、中国中共党史学会会长时,对党史研究作出了重要的贡献”[13]。这个关于胡绳党史研究贡献的重要论断,就包括他对于党史学功能观问题所进行的思考和阐释。20世纪80年代初期以来,国内学界还翻译和引进了大量西方历史学研究的成果。那么,国内研究者在研究中国历史学(包括党史)时就可以学习和借鉴西方史学的有益成果,积极开展对西方史学成果的评论。当然,西方历史学者所提出的诸多概念、理论可以供国内研究者可以参考,但切不可作为我们史学研究的准绳。我国历史学的发展要始终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植根于我国丰富的史学理论资源和实践土壤。马克思主义执政党一贯重视自身的建设。具体到中国共产党而言,无论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是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还是在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时期,都一直注重自身的建设。这其中一条最值得重视的经验,就是通过对于党的历史的系统学习和深入研究,来不断加强和完善党的自身建设。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历史学的学习和研究(包括中共党史、新中国史)。2019年1月,习近平在致信祝贺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时,希望历史研究工作者要“充分发挥知古鉴今、资政育人作用”[14]。特别是2020年1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加强对“四史”[15](即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的学习。这说明了习近平总书记一直在深度思考如何加强党内思想教育的问题,希望通过对“四史”的学习,不断加强执政党的自身建设,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可以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中国共产党理论创新和实践活动的一条红线。总之,中国共产党人学习和研究历史,并不是为了研究而研究,学习和研究历史的目的在于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和教训,以史为鉴,来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因此,党史研究者应立足于新时代来审视和思考“党史学科的研究和构建”[16]问题,深入阐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诠释党史研究的时代意义。这就是党史研究者应有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