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庆奇
我的家乡位于云贵交界,在苍茫的大山里面。由于地处偏远,交通和医疗水平都比较差。乡里人生病去县上很麻烦,除非是特别严重的病才会狠下心去一次县里。当然,去一次县里,这家人半年或者一年的收入就全搭上了。经济落后是制约乡里人不敢去县上看病的根本原因,小病往往拖成大病。
我小的时候因为贪玩骨折了,奶奶一看我的手,说:“这可是大问题,但到底要不要去县里呢?”所有人都知道家里困难,怕去城里要花一大笔钱。最后,爷爷说:“带去给他姑爷爷看看再说。”我就这样被带到了素未谋面的姑爷爷跟前。
姑爷爷留着很长的白胡子,杵着一根竹子当拐杖,尽管弓腰驼背,但他眼中透着威严。姑爷爷对我笑了笑,他的笑很温暖,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他伸手摸了摸骨折的地方,我感觉他在找什么,摸了一会儿他使了一把劲,我疼得呀呀乱叫。待他摸完之后,把提前准备好的一碗米酒、一把草药和酒糟放进石臼里,捣碎后敷在我受伤的胳膊上,最后裹上纱布。他说,好了。真的就好了吗?事实证明,后来真的好了。
奶奶给他钱,他坚持不要,说:“这些都是自己挖来的,不值钱。”回到家我才知道原来姑爷爷是一个赤脚医生。
那次骨折,是我与中医的第一次结缘。后来,我又见过姑爷爷几次,他来村里给人治病,肩头挎着药箱,拄着拐杖缓慢地走来,这个场景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这就是赤脚医生行医最真实的模样,一个人,一个药箱,就是一辈子,就像乡间传诵的那样:“治疗靠银针,药物山里寻”。
那个年代,西医还只是城市模式,远离乡村,西药更是千金难求,是半农半医的赤脚医生解决了农村百姓的病痛,这也是几十年来赤脚医生在农村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原因。
1985年,原卫生部作出停止使用“赤脚医生”这一称呼的决定。原来的“赤脚医生”要进行考核,考核通过的将被认定为乡村医生,取得行医资质后可以继续行医。“赤脚医生”这一称呼永远地停在了1985年。
数百万没有通过考核的赤脚医生放下了药箱,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热爱的岗位。也有一些赤脚医生放不下心爱的药箱,仍然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他们不是名医,却有名医没有的独到慧眼,他们不是徐霞客,却也走遍了山山水水。我的姑爷爷通过考核,还一直为乡里人看病,他说:“苦啊,当时什么都没有。”在什么都匮乏的条件下,他们坚守农村几十年,为基层提供了最基础的医疗服务。
如今,当年那一批赤脚医生渐渐老去,国家的政策也好了很多,他们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了。
爷爷以前还想让我跟姑爷爷学习接骨,但在我高一那年,姑爷爷去世了。高考完,家人让我报一个医科大学,可我给自己报了一个中医药大学。
进入学校后,我才知道姑爷爷以前给我用的是什么药,使用的是什么手法。我很想告诉他:“姑爷爷,我也学中医了。”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看过一个关于邓铁涛教授的专访,视频里他说:“我们是为中医而生的人,所以一生为了中医奋斗,把中医的发展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这个简短的专访让我很有感触,作为新一代的中医继承者,未来的中医医师,我们更该做好为中医发展而奋斗的准备。
新时代的中医药发展迅速,但我们不能忘记曾经有一群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赤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