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年少偷吻的露珠

2021-01-03 14:11迟暮
花火彩版A 2021年10期
关键词:白芷

迟暮

你小声点儿,别惊动了我的蝴蝶。

01我记得你

颂礼拖着大号行李箱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外面恰巧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小,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

她万分艰难地从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里掏出一把雨伞,刚撑开,就被从出站口接连不断涌出的人群推着走进了雨中。

出站口对面的路边停了几辆出租车,司机冒雨站在外面拉客,场面嘈杂得像清晨七八点钟的菜市场。

“小姑娘,你到哪里?”一位中年大妈隔着一段距离朝颂礼问道。

颂礼报了个酒店的名字,可对方似乎没听清,边朝她走过来,边扯着嗓子喊道:“啊?到哪里?”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名穿着粉色T恤的年轻男人,一把夺过颂礼手中的行李箱,霸道总裁范儿十足地说道:“妹妹,坐我的车!我帮你搬行李。”

他实在雷厉风行,抓過行李箱的那一刻,指甲不小心刮到了颂礼的手,白净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一道刮痕。

招揽好的生意忽然被人截和,大妈不服气,凶巴巴地冲上来与粉色衣服的男司机理论,两人不管不顾地争执起来。

颂礼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行李箱被旁人拽着淋雨,她伸手想要回来,没有拉动不说,还被撞了个趔趄,手里的伞没拿稳,一偏,半边肩膀湿了一片。

颂礼的心中蓦地升腾起一阵烦躁和隐隐的怒意,酝酿了几秒钟,她刚想爆发,一只修长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那只手用力一把夺过了她的行李箱,然后递至她面前。

颂礼将伞举高了一点儿,抬起眼,就看见透明雨伞下站着的男人,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开眼阔,一双眸子里蓄着温润的笑意。他对颂礼说道:“下雨天不好打车,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拼车。”

颂礼愣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她没犹豫,点头说了声“好”。男人主动接过她的行李箱,她跟在他身后,朝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走去。

拉开车门,驾驶座上的女生先是一脸惊讶,而后打趣道:“陈鹤途,我好不容易给你提供一次接送服务,你还买一送一啊?”

放好行李箱的陈鹤途坐上副驾驶座,皱着眉喝令道:“少废话,开车。”随后,他转头看了眼颂礼,抬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白芷和陈鹤途互怼惯了,撇撇嘴,瞪了他一眼,而后满脸微笑地问颂礼要去哪儿,还热情地做了自我介绍。

颂礼报出酒店的名字,想了想,还是郑重地开口道:“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们,我叫颂礼,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等我安顿好了,请你们吃饭。”

白芷大气地说了句“小事儿”,然后半开玩笑道:“不过,你的名字好有趣,哈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送礼’。”

“不是。”狭小的空间内,颂礼与陈鹤途的声音同时响起。

后视镜里,颂礼一双杏眸里充满了惊讶,似是很不可置信,她微微张着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陈鹤途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温柔地替她解释道:“我知道,是歌颂的‘颂’,礼物的‘礼’。”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相撞,陈鹤途清晰的声音在颂礼的耳边响起,他说:“颂礼,我记得你。”

静默了片刻,颂礼将视线转向了车窗外,雨下得更大了一点儿,连绵不绝的雨水顺着玻璃窗滚落下来,她的鼻尖忽然泛酸,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02棋局与少年

颂礼第一次见到陈鹤途是在高二下学期,她因为爸爸工作调动而转来三中。转学手续办好的时候,三中已经开学好几天了,颂父的助理将她送至高二年级办公室,和老师打过招呼后就匆匆离开。

那天恰逢开学典礼,全校的学生都被集中在操场开会,颂礼拒绝了班主任带她熟悉校园的好意,决定自己去校园里转转。

三中的开学典礼向来隆重,操场上的班级方阵严肃、整齐,颂礼怕闲逛的自己惹人注意,特意走了一条枝叶掩映的小径。

小路的尽头是主席台后方,这里有一座亭子,颂礼一眼就看见了亭子里坐着的男生。

男生身上穿着三中的校服,手肘撑在石桌上,正垂头思考着什么,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变成小圆光点摇曳在他的身上。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微蹙的眉舒展开来。

四目相接时,颂礼的脚步随着心跳停了一下,那是一张过分英俊的脸庞。

都被发现了,直接转身走掉不太好,颂礼故作镇定地走过去,看见桌面上摆着一副象棋,而男生正在用左手同右手博弈。

男生只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沉浸在了棋局里。颂礼站在一旁看了片刻,鼓起勇气想找他搭话,谁料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他便抬起了头,好看的桃花眼里泛起笑意。

他轻声提醒道:“同学,观棋不语哦。”

颂礼被他的笑容晃了神,愣怔了几秒才回过神,耳根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她其实根本看不懂棋局,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开学典礼。

颂礼愣愣地点了点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可主席台上扩音器传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男生忽然从石凳子上站起来,暗叹一声“糟了”,拔腿朝主席台跑去。

被风鼓起的白色衣角从颂礼的手边擦过,风过,留下一阵不知名的香气。

半分钟后,喇叭里传来男生清冽的声音:“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三)班的陈鹤途,很荣幸能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这里发言……”

讲到这儿时,陈鹤途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颂礼眼尖地瞥见石桌的棋盒下面压了一张纸。她拿过一看,标题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发言稿”。

颂礼心中一紧,思考了一瞬,便拿着发言稿朝主席台的方位跑,可她刚迈出两步,就又从喇叭中听到了男生徐徐的声线:“今天我发言的主题是——人生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博弈。就像下棋一样,更多的时候,坐在棋盘对面的是需要不断被超越的自己……”

颂礼站定的地方恰好能看见陈鹤途的侧影,少年脊背挺直,不慌不忙,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自信和镇定。

用下棋做比喻时,台上的陈鹤途微微侧了侧头,朝颂礼的方向眨了下眼睛。

颂礼蹭了蹭微微出汗的掌心,松了一口气,而后垂眸望着手里的稿子,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03好运是眷顾她的

颂礼没再去其他地方闲逛,而是坐在石凳子上听完了整场开学典礼。校长致辞的环节冗长,她正听得昏昏欲睡时,教务处的老师刚好巡逻到这边,见她没参加典礼,也没穿校服,怀疑她是翻墙进来的外校学生。

颂礼极力为自己解释,直到说出班主任的名字,巡逻老师才勉强相信,抬手放她走。瞥见老师凌厉的视线扫过石桌上的棋盘,她手疾眼快地将它收好,抱在怀里,朝老师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典礼结束,操场上的人群已经散场,颂礼四处张望,也没看见陈鹤途。

她是在三班某节体育课结束后将棋盒还给他的。

穿着球衣的陈鹤途抱着篮球从走廊那头过来,红衣黑发,衬得整个人明亮又生动。他似是刚洗过脸,停在颂礼的面前时,使得她能瞧见小水珠滑过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他半弯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轻声问颂礼:“小同学,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颂礼脸颊一热,别开视线,慌乱地将棋盒塞到他手中。

陈鹤途一愣,随后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下,说道:“谢谢你啊,小同学。

“我是陈鹤途,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离得太近,颂礼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他,刚要开口回答,不远处传来一个男生洪亮的声音:“陈鹤途,张老师让你速去一趟办公室!”

颂礼的小声回答被淹没在男生的喊声里,她先是听见一句“抱歉”,再抬起眼时,只看见陈鹤途匆忙离开的背影。

颂礼被分在高二(十)班,班级教室同陈鹤途的教室隔了两层楼,中途插班的她没能很快融入新班级,常常独来独往。

但她从身边同学的口中听到有关陈鹤途的各種事迹,每一件与他有关的,都显得他闪闪发光。

他们的交集止于那次被匆匆打断的交谈,而后剩下的便是课间操上的一瞥和两个班前后两节体育课之间在楼梯上的匆匆擦肩。

就连这些遇见也要碰运气,颂礼不是每次都好运。

为了加强学生的身体素质,三中在体育综合测试中增加了游泳项目,学生需要在高考前通过游泳测试,才能拿到学分顺利毕业。

颂礼还是小时候学过一阵游泳,为了能顺利通过考试,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决定一个人去附近的游泳馆练习一下。

她换好泳衣,朝泳池边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池边高脚凳上的陈鹤途。

颂礼知道那是救生员坐的位置,她有几分好奇,为何陈鹤途会在那儿,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过去。

热好身后下水,颂礼开始渐渐回忆游泳课上老师教过的要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陈鹤途所在的方向瞟。

颂礼觉得自己很奇怪,她不想让陈鹤途发现自己,所以专门选了离他最远的角落,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要看他。

颂礼怀揣着心事在水里游了一段距离,却因为心不在焉,动作忽然紊乱起来,呛了几口水后,才意识到自己游到了深水区。脚踩不到底的不安感霎时将她包围,她越是慌乱,呛得水越多,她知道自己要溺水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随后,颂礼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耳边传来陈鹤途熟悉的声音:“别怕,我带你游上岸。”

直到在岸上坐了好一会儿,颂礼的意识才渐渐回笼,陈鹤途蹲在她面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颂礼点了点头,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陈鹤途弯了弯嘴角没说话,在她身边坐下,像是一种静默的陪伴。从他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小心翼翼地侧过眼观察他,只见他将视线投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颂礼想了想,起身说道:“我真的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陈鹤途偏过脑袋,问她:“你要走了吗?”

颂礼摇了摇头,答道:“我去浅水区,再练一会儿。”

陈鹤途的桃花眼眨了眨,继续问道:“不怕水了?”

颂礼露出一抹苦笑,丧气地垂下了脑袋,小声道:“比起怕水,我更怕游泳考试不通过,不能毕业。”

许是女生的模样实在可怜,陈鹤途弯起嘴角笑了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走吧,我教你一招水下自救的方法。”

陈鹤途的自救方法很简单,当在水下发现自己动作紊乱无法控制身体时,立刻双手抱住膝盖,吸足气,全身放松,等背部露出水面时,就可以漂浮起来。

但由于刚刚的溺水经历,颂礼在练习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背部还没浮起来就松开了手,屡次失败。好在陈鹤途是个有耐心的老师,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她示范。

颂礼发现,每当她靠近陈鹤途的时候,她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而当她意识到同学们口中无所不能的陈鹤途正在这间水蓝色的游泳馆内给她开小灶,单独教她游泳时,她的心中竟漫过丝丝喜悦和甜蜜。

至少那天下午的颂礼觉得,好运是眷顾她的。

04别惊动了我的蝴蝶

颂礼发现,陈鹤途这三个字在她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开始变得特别高。

她的日记本和草稿纸上有他,课间操,她专门和后排的同学换了位置,眼角余光里全是他。她特意多绕的一段路、悄悄送的几瓶水,酸酸甜甜的心情,好像全都是因为他。

哪怕陈鹤途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她还是甘之如饴。

对颂礼来说,陈鹤途是遥远且熠熠生辉的存在,她曾在某些瞬间被他的光辉照耀过,就再也难忘。所以,哪怕只是远远地遥望,她也能从有关于他的幻想中滋生出些许幸福来。

可幻想总有被现实打破的一天。

时间一天天从指缝中溜过,高考逐渐逼近,整个高三年级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试卷之中,连喘息的机会都鲜有。

颂礼从复杂的数学题中抬起头时,听见了后桌女生八卦的声音。

她们说陈鹤途在高三这年突然变得离经叛道起来,和艺术班一个叫白芷的女生组了个乐队,周五放假的晚上会去时代广场上表演。

颂礼皱了皱眉,先是对“离经叛道”这个词有些生气,而后脑海里闪过白芷的模样,好不容易想出的解题思路被一番不知真伪的话冲得七零八落,笔尖停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某堂晚自习课上,学校忽然停电,课堂无法继续,压抑在高三学子心中的压力借着夜色和难得的空当被释放出来,整栋楼陷入一片聒噪声中。

颂礼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在心中默背古诗文,这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歌声。

教室里的人群蜂拥而出,走廊上围满了人,颂礼听见从人群中传来“陈鹤途”三个字时,再也坐不住了。

她摸黑走出教室,站在五楼的过道朝下望,看见陈鹤途和一位面容姣好的女生站在一起,他低垂着眉眼弹吉他,那个叫白芷的女生唱了首五月天的《离开地球表面》。

气氛一点就燃,整个高三年级开始跟着合唱,白芷站在楼下兴奋地挥手,在教导主任手电筒的光照过来的一瞬间,她拉着陈鹤途逃跑。

颂礼看见他们交握着手的那一刻,眼眶忽然发酸,一颗滚烫的眼泪自眼角滑过,落入茫茫的夜色中。

谁也没看见颂礼的眼泪。

颂礼偷偷跟着陈鹤途去过几次他们乐队表演的现场,吉他手另有其人,陈鹤途是鼓手,鼓棒在他手中翻动,敲出好听的节奏来。

少年神采飞扬,青春的恣意与张扬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颂礼很难不为这样的他着迷。

某天,颂礼跟在陈鹤途的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朝前走,蓦地,他忽然转过了身。她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发现,有一瞬间慌了神。

两人视线相撞了片刻,就在颂礼想要开口辩解时,陈鹤途忽然移开了视线,朝蹲在花坛边的白芷喊道:“白芷,你的书包重死了,自己來背。”

白芷的掌心停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她秀气的眉头皱着,不满地朝陈鹤途抱怨道:“你小声点儿,别惊动了我的蝴蝶。”

陈鹤途弯起嘴角笑了下,笑意自他眼底铺散开来,声音比晚风还温柔,他说:“嗯,好。”

颂礼自他身边擦肩而过,原来他并不记得她,原来他们还是陌生人。

05歌颂的颂,礼物的礼

颂礼最后一次见到陈鹤途,是回学校填报志愿的那天。

她一走进学校,就看见了张贴的大红榜,陈鹤途三个烫金大字排在第一列。她在公告栏前停驻了很久,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开心、骄傲。可与此同时,一种酸涩的、徒劳的情绪似无边无际的潮水一般,冲刷着她的心。

她明明已经在这场考试中用尽了全力,却还是和他差了好大一截。

颂礼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陈鹤途的那天,她鼓起勇气才决定把发言稿送上主席台,却在狂奔的几步中,听到他比手中随意从网上摘抄的发言稿还要精彩百倍的讲话。

陈鹤途那么优秀,做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她做得稍微好一点儿,都要花很大的力气。就算她站在他眼前,他也无法注意到她的存在。

颂礼为自己的高考志愿纠结了很久,是最后几个去交表的人。她刚站定在门口,就从半掩着的门缝中看到了陈鹤途挺拔的身影,而后听到了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话:“你父母在电话里说,他们不同意你学医,希望你能报金融或者管理专业。陈鹤途,听从父母的建议未必有错,将来的路也能更平坦一些,老师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闻言,陈鹤途面色一派坦然,骄傲得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窗外的远山绿树全都淡了颜色,化作背景,他说:“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会坚持我的选择,并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说罢,少年不卑不亢地将那张志愿表放在桌上,转身朝外面走去。他从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颂礼在心中默念:“希望陈鹤途的人生永远顺利、坦荡。”

而后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笔,临进门时,最后一次修改了自己的志愿。

交完表,颂礼又走了一遍学校里所有遇见过陈鹤途的地方,算作告别。

她差不多是整个学校最后出来的高三毕业生,她没想到,她会在学校门口遇见陈鹤途。

路两旁的香樟树高大繁茂,在夏季灼热阳光的炙烤下,散发出一种特有的香气。

陈鹤途站在树下,正仰头喝一瓶冰镇可乐,有圆形的小光圈落在少年修长的脖子上,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颂礼的世界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

那幅静止的画面中,陈鹤途是最耀眼的存在。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从他身边经过了。她闭了闭眼,心中这样想着。而就在她快要经过他时,他开口叫住了她:“请你喝冰镇可乐!”

颂礼的脚步顿住,而后有些迟疑地看向他,他将另一瓶可乐塞到她手中,桃花眼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解释道:“请最后一个离开高中母校的同学喝可乐,算是告别仪式吧。”

颂礼也笑了,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眉梢。可乐的瓶身不断冒出小水珠,她的一颗心脏如同掌心一样濡湿,浸泡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中,又开心,又觉得遗憾。

他们也算是好好道别过的人吧。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交谈,行至公交站牌,两人要朝不同的方向去。临走时,颂礼终于叫住了陈鹤途,隔着几步的距离,她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叫颂礼,歌颂的‘颂’,礼物的‘礼’。

“陈鹤途,祝你毕业快乐,得偿所愿。

“再见。”

06最大的遗憾与你有关

颂礼曾经填过一张好友发来的问卷,其中有一道题目是:青春里你最遗憾的一件事是什么?她认真思考了很久,抬手敲下一行字:没能让暗恋的人记住自己的名字。

那场悄无声息的、盛大却又无望的暗恋里,颂礼直到最后一刻,才站在陈鹤途的面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所以,当她在多年后重逢的下雨天里,偶遇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并从他口中听到“我记得你”这样的字眼时,她差点儿哭出来。

意外吗?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一种迟来的、压抑已久的释怀。

车停稳在四季酒店的门口,颂礼整理好情绪,和白芷互换了联系方式,道谢后,与他们告别。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陈鹤途伸手抵住了门,望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颂礼,明天见。”

颂礼去了北方念大学,学编导,毕业后进了一家电视台工作。电视台和C市人民医院合作,要拍一部医疗纪录片,她被派来协助导演。

她后来才知道,陈鹤途回国后就职于C市人民医院,因为他医术高超、长相出众,纪录片的脚本里,好些镜头都给了他。

拍摄正式开始,颂礼与陈鹤途几乎每天都能见面,和年少时她只能远远跟在他身后遥望不同,重逢后的他,对她表现得热情又熟络。

他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打招呼,剧组通宵拍摄后的清晨,他会来得很早,将一份温热的早餐递给她,坐在旁边和她一起吃。

似有石子投入湖中,颂礼原本波澜不惊的一颗心如今又泛起了层层涟漪,罪魁祸首依旧是陈鹤途。

颂礼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的同时,又感到几分不真切与惶恐。她不知道陈鹤途只是出于对昔日同窗的关照,还是真的别有用心。

尽管成年后的颂礼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都已经渐渐出众,人也变得自信开朗许多,但再面对陈鹤途时,她仿佛又回到少女时期的心境。

那场她以为早已停止的、名为暗恋的大雨,实则经久未歇,她任由雨水在心中那片荒野浇灌,最终蓄起一片澄澈明亮的湖泊。

那是她暗自坚守的圣地,是她从少女时期就隐忍在心的秘密。

某个工作日,向来早到的陈鹤途迟到了很久,门外等着的病患开始抱怨。颂礼站在摄像机后面,一颗心没由来地担忧起来。

终于,陈鹤途从医院大门进来,他从头到脚都是湿的,模样很是狼狈。在医院众多人的窃窃私语中,他淡定地朝颂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而后进休息室换了身衣服开始工作。

不久后,颂礼从院领导口中得知陈鹤途在上班途中,救下一名不慎落水的小孩儿。

颂礼趁着没人来问诊的间隙进了陈鹤途的办公室,她将一杯姜茶轻轻放至桌面,一抬眼,便撞上他笑盈盈的眼睛,她呼吸一滞,而后没出息地红了脸。

想起导演交代的任务,她错开视线,有些别扭地说道:“下午节目组想对你早上救落水儿童的事情做个采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陈鹤途点头应了声“好”,颂礼转身欲走,却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颂礼小同学,我没被采访过,有点儿紧张。中午我请你吃饭,你能不能帮我顺顺台词?”

掌心与手腕相贴之处滚烫,见颂礼慌乱地点了点头,陈鹤途才肯放她走。

中午,医院的食堂里,陈鹤途点了很多菜,却对采访的事情只字不提。

颂礼这才想起来,他可是丢了演讲稿都能超常发挥的人,怎么会紧张。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吃饭,却听见陈鹤途问她:“后来游泳的时候还怕水吗?我记得当年也救过你一回。”

回忆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颂礼从未想过,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的事情,会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再与当事人谈起。

她的眉眼间是一片柔和,轻声回答道:“不怕了,你教的自救方法很管用。”

陈鹤途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不怕就好,这方法还是小时候白芷教我的。”

颂礼犹豫了很久,终是问出了口:“你和白芷一直在一起吗?”

陈鹤途的表情变得有几分诧异,他反问她:“什么叫一直在一起?”

颂礼吸了吸鼻子,表情有几分落寞,说:“高三的时候,整个学校都在传你们的事情。”

蓦地,一只温暖的手压住了自己的头顶,颂礼抬眼,撞进陈鹤途灼热的眼中。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似叹息道:“原来颂礼小同学那个时候就关注我了啊。”

07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白芷从网上看到陈鹤途救人的消息,特意跑来医院慰问。好不容易等到他下班,她提议去吃烧烤,陈鹤途朝东南方扬了扬下巴,提出附加条件:“把颂礼带上。”

盛情难却,导演更是个眼尖的人,大手一挥,立刻放人。颂礼连找借口的机会都被剥夺,只好跟着他们两人去吃饭。

落座时,颂礼有意将对面的位子留给二人,陈鹤途却一把将她身边的椅子抽出,大方地坐在她的身旁。

这是家烧烤店,问过颂礼的忌口后,陈鹤途支使白芷去点菜,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叫住了她,问道:“白芷,你管我妈妈叫什么?”

白芷被问得莫名其妙,,蒙蒙地答道:“姑姑啊。”随后,她望向陈鹤途的眼神凶残了几分,愤愤道,“陈鹤途,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想要甩锅给我?”

陈鹤途没再理白芷,而是直接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颂礼,说:“医学和法律上都规定近亲不能结婚,颂礼,你现在相信我是清白的了吗?”

颂礼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那一整晚,她都有种踩在云端上的失重感。

点好菜回来的白芷盯着颂礼看了半晌,而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就是当初每次我们演出都会去现场看的那只‘小蝴蝶’!”

小蝴蝶是什么鬼?颂礼呆呆的,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陈鹤途。

白芷在表哥威胁的眼神中秒懂,迅速打包好自己的那份,从现场撤离。烟熏火燎的烧烤店里,颂礼从陈鹤途的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陈鹤途从很早开始就注意到颂礼这个人了。

有一次,他们篮球队训练结束解散后,他作为队长被教练留下来嘱咐一些问题。他亲眼看见队里的一群男生站在离垃圾桶很远的地方,将手里喝完的矿泉水瓶当作球投篮,投进了垃圾桶,就一阵欢呼,没投进去的几个瓶子被弹射在地上,也没人管。

颂礼在这个时候背着书包出现在陈鹤途的视线中,他看見她明明已经走过了垃圾桶,片刻后又倒回来,表情严肃地将掉在地上的瓶子放进垃圾桶。

不远处的陈鹤途轻轻笑了下,就这样简单的一幕,他记了好多年。

后来,在游泳馆里,陈鹤途第一眼就看见了颂礼,她游得不是很好,身边也没人在,他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多分给了她一些。看见她险些溺水的那一刻,他的整颗心脏都揪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朝着她的方向游去。

再后来,陈鹤途观察了颂礼经常出现的地方,他会故意去偶遇她,他也察觉到她总是喜欢走在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渐渐习惯了小尾巴似的存在,但她每次撞见他之后都表现得像只受惊的兔子,总是慌张地躲开。

向来无所不能的陈鹤途,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却很笨拙,他甚至为自己是否长得太凶这件事苦恼了很久。白芷发现了他的秘密后,总是打趣他,他每次都红着脸争辩,他只是不想吓跑她。

所以,那次去演出现场的路上与颂礼撞个正着,陈鹤途在内心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直接邀请她。但他又怕她偷偷去看演唱会的事情被揭穿后,她会感到难堪。害怕再也不能在台下看到她,于是他选择了忽略。

颂礼是很早之前就停驻在陈鹤途心上的一只蝴蝶,他半拢着双手,小心翼翼,怕她飞走,不再停留。

听到这儿,颂礼已经泪如雨下,那些她兀自纠结的青春时刻里,原来他们曾如此接近过。

她问陈鹤途:“填志愿那天,你是专门在等我吗?”

“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陈鹤途笑了笑,眼里闪过几分无奈和后悔,说:“我原本打听过你的分数,我很想走到你面前,问你要不要跟我去同一所学校。

“可那时候我为了学医与家里抗争,自顾不暇时,才明白,我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人生,也尚且没有能力背负别人因我而做出的任何选择。

“但是颂礼,我真的很喜欢你,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那段隐秘的、无人问津的心事在此刻终于得到了掷地有声的回应。

颂礼的手覆上了陈鹤途的手背,她为藏在心里的那片湖泊挂上“欢迎光临”的牌子,将百转千回的心事吐露给他听。

“大三那年,我去你学校找过你,你的同学说你不在。你们医学院做研究需要荔枝核,大厅里摆了好几筐荔枝,到处抓路过的学生来吃。我在想,做研究的人里面是不是也有你,于是坐在那儿吃了好久,第二天回去就上火了。”

陈鹤途愕然,而后笑道:“大三那年,你们学校短视频大赛的颁奖典礼上,我站在台下,听主持人念着‘颂礼’的名字,站上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我在想,我认识的颂礼去哪儿了,我好想她。”

那个在办公室门口被临时改掉的志愿,原本填的是陈鹤途报考的那所学校,一个颂礼毫无兴趣、非常冷门的专业。

颂礼想:不然就继续跟在他身后吧。

少年在办公室内严肃认真的一番话影响了她,她抛却那些头脑发热,做出了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决定。

所幸,在后来见不到彼此的时光里,他们都有好好长大,变成了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那些错过的时光并未辜负他们,而是在很久以后,以一种略带遗憾又格外甜蜜的形式彰显着心意,山迢水远,奔赴彼此。

08尾声

“你就像是我年少时偷吻到的露珠,

此后山长水远,仆仆来赴,

既做我的眼淚,也做我的湖。”

——以冬《刺槐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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