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虔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前教育助理总干事)
今天的跨学科研讨会非常重要,出席者不但有教育界的学者、官员,还有社会学、政治学方面的学者,还有来自外交界的秦亚青院长,我们可以超越教育的边界,在更大的全球治理情景下来看全球的教育治理。我对教育治理没有太多研究,但是我在教科文组织工作了25年,其中最后8年领导了它的教育部门,利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这个平台参与了全球教育治理的实践。所以就我自己的实践经验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角度对全球教育治理谈几点看法。
根据UNESCO实践经验,全球教育治理可以分成以下几个部分。首先是分析全球教育发展趋势,提出新的教育理念,从而能够预测和指引全球的教育发展方向。第二是制定规则和标准。第三是制定全球教育的发展目标,并监测各国实现这些目标的速度和进程。第四是推动多边和双边国际教育交流合作,特别是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智力和资金方面的支持。这也就是UNESCO在教育领域中的基本任务。全球教育治理是不是可以划分成这样几个部分,不一定对,大家可以再讨论。
第一、提出教育理念。过去数十年来UNESCO发表过几个重要报告,1972年《富尔报告》提出了终身学习和学习型社会理念;1996年《德洛尔报告》提出了教育的4个支柱,学会学习、做事、做人、共存;2015年我们在准备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SDG)的时候的《反思教育》报告提出了教育是“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这两年UNESCO正在准备一个新的报告,将于今年在11月份发表,题目是《教育的未来:学会成长》。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UNESCO提出的对于教育属性的认知,从最开始我们认为它是一项基本人权,后来又提出是一个公共产品、是公益事业,2015年提出了教育是全球的共同利益,这是UNESCO在理念上对全球教育治理发展做出的重要贡献。
第二、制定标准和规则。联合国和UNESCO在过去几十年一共制定过七部有关教育权利的公约和人权宣言,其中UNESCO制定了三部公约。同时,UNESCO在这些年又发表了一系列关于教育的建议。UNESCO还设有一个公约教育委员会,每两年都开会定期审查各国在执行公约和建议方面的进展和问题以及挑战。UNESCO的统计所在上世纪70年代制定了国际教育标准分类,这个实际上对世界各国教育的统筹非常有帮助,在1997年和2011年两次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上,由全球190多个国家代表重新做了更新,这是UNESCO对国际教育发展做出的标准。
第三、确立发展目标,监测教育发展进程。1990年UNESCO和其他三个联合国机构在泰国宗滴恩发起了全民教育运动(EFA),十年以后在达喀尔建立了全民教育的6项目标,同年,联合国又制定了千年目标,其中第二、第三个目标都是有关教育。2015年,联合国在设计可持续发展议程中,17个目标中的目标四是教育,UNESCO领引其他一些国际组织又制定了一个SDG4指标体系,并通过每年发表“全球教育监测报告”监测各国从现在开始到2030年为达到SDG4的目标所做的努力、遇到的挑战和问题。
第四、促进各种交流合作。UNESCO提供智力和资金的支持,推进全球合作、区域合作、南南合作、南北合作,这些是UNESCO和其他国际机构一直在努力促进的。就多渠道筹集资金而言,UNESCO计算过,所有发展中国家如果要想在2030年达到SGD4的目标,每年资金缺口大概是390亿美元,在疫情之后这个数字又大大的增加了。如何帮助发展中国家筹集资金?“全球教育资金”(GPE)是由几个联合国机构、一些发达国家和70多个发展中国家参与的一个伙伴关系平台,现在已经成为助力各国SDG4达标的一个变重要的筹资平台。
中国为什么要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既是为人、也是为己。为人,我们应该在国际社会履行大国责任,参与制定国际规则,促进可持续发展,这是我们大国的责任,为全球各国的利益积极参与治理、制定规则。同时我们也要考虑自己国家的利益,参与全球教育治理不只要援助发展中国家,还要坚持与西方国家的教育交流,从而为中国的发展提供良好的国际环境,这是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的两个目的。
就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而言,目前的国际环境不是很好,尤其是现在的中美关系。虽然美国讲对抗、竞争、合作,实际上所谓合作也是为对抗与竞争服务,所以中美对抗是今后几年的主调。美国根本不相信中国是和平崛起,没有换位思考的概念,认为就是要和他争霸。这种形势和环境对国际教育交流的影响很大。最近美国参议院出台了创新战略法案,要调查包括教科文组织在内的40个国际组织,调查中国做了什么事、有多少高级官员、给了多少资助、采用了什么战略让国际组织支持中国战略发展的需要。美国现在是处处打压,包括国际组织,这是我们参与全球教育治理要面对的比较严峻的挑战。
西方国家对与我们的教育交流制造了很多限制,以国家安全的借口,有很多打压。但是教育交流也不是完全没有作为。首先西方国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欧洲很多国家和美国的态度就不完全一样。另外毕竟教育交流相对国际上的政治交流意识形态的敏感度相对低一点。
面对挑战,我认为我们第一要带着中国的经验,积极参与国际社会对于教育理念的讨论与规则的制定。我们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作为大国,我们有我们的分量,同时不单代表我们的利益,也要代表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进行理念的讨论与规则的制定。
第二是积极利用各种平台参与全球多边教育合作与交流活动,我建议政府部门即使面对挑战也要更积极的参与,可利用的各种平台,不光是UNESCO,还包括其他很多联合国机构也有很多教育项目、全球和地区的教育专业学会等等,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平台。
第三,强调全球教育治理的合法性,学习美国人抢占道德高地,不然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又会被指责说跟美国争霸。道德高地是什么?就是2030年要实现SDG4的目标,这是2015年全球190多个国家的政府首脑和国家元首制定的共识,并不是中国要推动什么东西,我们推动的是全球的一个共识。所以一定要宣扬UNESCO提出的教育作为“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大家的事情大家办。
第四,更积极推动跨国教育合作,包括南南合作,同时开启一些南北南合作的范例。比如当年中国通过UNESCO和挪威一起支持非洲的高等教育发展,把西方国家拉进来,以南北南合作的方式支持发展中国家,这对中国来说是一种非常有益的做法,也是各方多赢的局面,所以南北南合作应该需要下更多的工夫,引导国际社会集体应对人类面对的挑战,特别是这次疫情的挑战。
第五,更加积极地推动与西方国家大学的合作与人文交流。现在很多西方国家的政府对与我们的教育交流有很多限制,但是西方大学的研究大部分毕竟是基础研究,真正敏感军事方面的东西不多,而且大学强调学术自由,大学教授通常都很反感政府的管制,可以进一步推动和他们的教育与科研合作。特别是今天中国已经有不少世界水平的大学或者学科,包括清华,可以和外国的大学平等交流,相比40年前、30年前中外大学的合作与交流来讲,外国的受益更多,因为我们今天有很多东西可以让他们来学习。同时通过推动与维系这种交流,有助于调整和西方国家的关系,为我们营造一个友好环境,其意义也超出了教育合作的范围。
总之,中国在全球教育治理方面可以有很大作为。我们应该履行大国责任,支持发展中国家,也是为自己营造一个良好的国际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