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红,陈 慧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云南 临沧 677099)
彝族俐侎人非常重视人的生死仪式,民族习俗中有特定的庆生礼仪,也有独特的送葬方式。在彝族俐侎人的传统习俗中,老人身故时必须有亲人在场,一般需要儿子在场送老人最后一程,这种习俗叫做“接气”。老人去世时是否有儿女接气是评判这个家庭是否有孝子、家人对老人尽孝道如何的重要标准之一。老人去世时有孝子接气则被视为是有福之人,死得其所,这个家庭也会被认为是家风纯正、父慈子孝的模范家庭。
近年来,彝族俐侎人成年男子外出务工的多,村寨中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较多,迫于生计,儿子无法回乡照顾老人的不在少数,调研过程中了解到一户姓杨的人家,家中老人患慢性病,长期需要照料,由于儿女都不在身边,大多情况下都由老伴照顾,儿女只能抽空回家看望,老人的儿子曾试图接他到工作地一同生活,但是固执的老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无奈之下儿子只能作罢。老人病重期间,儿子因为工作无法长期照顾,最后由女儿放下家中农活精心照顾老人一段时间,老人去世之时是女儿在场,像这样的情况,也算是接气,儿子赶回家时虽然悲戚,但也有一丝欣慰,至少父亲去世之时有姐姐替自己行孝,之后儿子就需要给父亲安排一场体面的葬礼。
逝者为大,需则吉时装棺入殓。由“朵希”(执掌巫术的人)推算出合适时间,逝者及时装棺入殓。死者装棺前要做许多准备工作,先在死者尸前祭献饭、肉三碗,酒、茶各一碗,表示祭献装棺饭。死者入棺之前先用草席和棉絮垫棺,然后由亲友共同抬尸入棺。棺椁分大小头,大方为头,小方为尾,装尸入棺时,尸体头部在棺木大方,脚在棺木小方。放置好尸体,由出嫁的女儿或者儿媳为死者盖脸,盖脸用白、黑布各一块,白布在下、黑布在上,放好脸布,众人抬棺盖板封棺,封棺不用铁钉钉棺,需要用木楔子固定,装棺完毕。
出殡前,用女儿织的白棉布扭成布绳,分别困扎于棺头和棺尾,绳中穿抬杆两根,四人抬棺,起棺出殡,然后将灵柩抬出至绕棺场,举行绕棺仪式。绕棺场是事先选定的一块平地,届时整个祭场要做精心布置,其布置方法十分复杂,先用木头垫置于场地正中,将灵柩至于木头之上,棺头在上,棺尾在下。在棺场右方插带叶蜜花树枝四棵,其中三棵代表死人树,一棵代表孝子树。左方插三棵代表阴间树、总理树、阳间树。上方沿棺头插一棵,代表后人树,送葬队伍就站立于此树前。后人树前再插小树杈九对,共十八枝,每一对插成人形交叉状,三对干树枝为一丛,代表死者,六对绿叶树枝为一丛,代表生者,孝子孝女就坐落于此树之前。棺尾下方插一棵树,为朵希的祭祀树,树前用蜜花树枝搭祭台。
绕棺场地布置完毕之后,朵希开始念诵开场经语,送葬队伍开始围绕灵柩举行绕棺仪式。绕棺时有专门的绕棺舞和绕棺调子。绕棺队伍分成两队,一队由朵希领头,孝子跟于其后,从左往右绕三圈;另一队由死者的后人组成,从右往左绕三圈,两队人同时围棺吹笙踏舞交叉绕行。在传统习俗中,死者为男性长辈才能举行绕棺仪式,若去世的是女性长辈则不举行绕棺仪式。
绕棺仪式结束,灵柩被抬上山安葬,亲友在其后跟随,在彝族俐侎的社会里,随葬品较为丰富,有“钱树”、“骡子”、“马”等,“钱树”是用龙竹作树,树枝上挂纸钱,“骡子”和“马”则是以竹篾做型,外面用纸粘贴,随葬品会在坟墓前烧化,意为让死者死后有享之不尽的富贵,有牲口引路和驱使。待死者被安葬之后,随行之人原路返回,返回途中无论男女老幼皆以当地方言说粗话、脏话,意为告知亡灵生死有界,亡灵住山上,不要再跟随生者回家扰乱家堂。但是说脏话是有严格的仪式界限的,一旦朵希示意众人,所有人即可回之原状,不能再说一句脏话。
在彝族俐侎人的社会中,生命的诞生和消逝都是家庭的头等大事,一家人办丧事,整个村寨的人都会鼎力相助,从人死之时至埋入泥土,期间需要完成的丧仪庞大而复杂,因此需要有人帮助主持整个治丧活动。丧仪的主持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多个人协力完成,这些丧仪主持人并非专职,但是他们的组织协调能力、掌握治丧程序的熟练程度是被当地所公认的。因此,每逢遇到丧事,主人家便会出面邀请这些丧仪主持协助,最后送礼相谢。丧仪主持人一般由三到四人组成,他们各司其职,分工协作,整个丧仪才能有条不紊地进行。有的负责接待吊唁者和往来应酬;有的负责管理账本;有的负责组织丧宴;有的负责配合朵希的诵经活动。
“朵希”是彝族俐侎人的诵经师,“朵希”为去世之人举行的丧葬和诵经仪式被称作“开吊”。“朵希”来到丧家,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首先是设置供桌,供桌设于进屋正门右侧一角,桌上设肉、酒、茶,同时用泥插竹片和杨梅枝做祭品,其次要制作法棍,连同法刀一同靠置于共桌旁。供桌祭品设置完毕,“朵希”头戴法帽,腰系围腰,开始在供桌前诵经。一般诵经活动以师傅为主诵,有两名助手协助,一人负责吹笙,一人负责在某一环节大声吆喝(意为除灾解难)。
老人去世经过开吊、埋葬之后,传统观念认为,死者已经转变为祖神,需要供奉。祖神以蜡偶为象征,因此,老人埋葬后第一日,“朵希”要做的就是为丧家捏制蜡人像,以便供奉。“朵希”捏制祖神蜡像,先在正堂墙下设置供桌,桌上供生肉三碗,熟肉两碗。同时,孝子需要到山中砍树一截用作祖神木身。至于砍什么树和姓氏有关,例如“白花张”(张姓)则砍白花树。朵希制作蜡人像的方法是:将蜂蜡包捏于木身,上端为头,下端为身,以布包裹,最后祭于供桌之上。接着要在供桌之上安放水碗,有为死者“安魂”之意。
彝族俐侎人讲求吊唁的场面,凡死者亲戚,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前来吊唁,负责吊唁的主持和他的助手帮助接收祭礼,并向记账员报告收到的祭物。祭礼品类纷繁复杂,有送生猪肉协助办丧宴的,有送鸡、送米的,也有送香纸火的,负责管事的主持要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以便丧家日后还礼。老人去世,出嫁的女儿从夫家赶来吊唁,祭祀时除携带鸡、肉、米、酒等食物外,最重要的还要以自己亲手缝制的一套新衣作为祭品。这些祭衣,到出殡日,由丧家专门邀请两名女子,将所有祭衣捆扎成捆,与出殡队伍一起背送出门,等到了半路就背着祭衣回到丧家,等丧事结束,由各家领回。祭奠完毕,丧家要在自家院子排丧宴款待来客。
“祖先崇拜与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并列为原始宗教的三种主要崇拜形式。其中尤以祖先崇拜离人类的现实生活最近,主要有对氏族祖先、部落祖先、宗族祖先和家庭祖先的崇拜,是原始人类自我意识增强的具体表现。”[1]彝族俐侎人原始宗教习俗保存较为完整,他们敬畏自然,虔信万物有灵,认为山有山神,河有河神,树有树王等等,每年选定特定的日子祭祀这些自然物,自然崇拜起源于原始社会时期,是彝族俐侎人先民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科学知识愚昧的状态下为适应自然、求生存的结果,反映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以神灵的名义要求人们关注自然,保护生态。随着社会生产力提高,出现了早期分工,群体中的亚群体开始形成,为区分亚群体之间各自的特征和保障各自的利益,在自然崇拜的基础上图腾崇拜应运而生,以氏族为主要单位的图腾崇拜居于主要地位,如彝族俐侎人同样是张姓,就有“白花张”和“河上张”之说,“白花张”和“河上张”同姓而不同宗,所有崇拜白花树,以白花树枝做蜡人像的张姓人都属于“白花张”,白花树就是“白花张”群体的图腾,类似的,有的氏族崇拜蜜花树,有的氏族崇拜常青藤等等。随着生产力提高,人类控制自然的能力加强,彝族俐侎人不再局限于崇拜自然及自然物,开始崇拜祖先的亡灵,认为祖先的亡灵有祸福后代的超自然能力,反应出当时人们对血缘关系和宗族意识的认知,有同一血缘关系的群体拥有一致的伦理价值取向。
值得注意的是在彝族俐侎人的宗教活动中巫术与原始宗教占同等地位,执行巫术的人称为“朵希”,凡重要日子及场合必有“朵希”出席,在丧仪中“朵希”也发挥重要作用,其地位特殊而神圣,“开吊”是“朵希”为亡者超度、为生者消灾避难的重要仪式。英国著名学者弗来则认为巫术本身是根据“相似律”和“接触律”产生的,“而所谓相似律,就是认为同能致同,或果必似因;所谓接触律就是认为相接触过的东西,分开之后,也可随着距离互相影响。根据相似律,术士以为他模仿什么,便可产生什么,根据接触律,他以为凡一个人所接触过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他自身的一部分,只要在这东西上作了什么把戏,便和在那人身上作了什么一样。”[2]“朵希”凭借咒语实施巫术,巫术咒语与神鬼祭祀紧密结合、相辅相成,形成富有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的丧葬文化,宗教活动本身的伦理价值取向通过习俗这条纽带源源不断地向下传递。
“一切宗教体系实际上都通过宣扬和加强某种道德规范来促进社会的有序化,其中包括人际间的行为准则。”[3]祖先崇拜的核心在于其伦理价值取向,这是祖先崇拜中最富有传承的生命力的部分。彝族俐侎人丧葬习俗中请“朵希”为亡者捏制蜡人像以当做祖神供奉,一般来说家中供奉的是三代以内的祖神,祭奉和追念仪式能发挥使后人认同伦理价值取向,增强氏族内聚力的功能。根据口述史可知,彝族俐侎人曾有过长时间、大规模、次数频繁的家园迁徙,经历长时期迁徙分散在不同地区,长期无法相互往来的同一祖先的后代,就是通过特殊的认祖方式来辨别宗亲和联络感情的,如崇拜相同图腾的人便为宗亲。
因为崇拜祖先,因而祖先传承下来的文化制度、礼仪礼节是神圣不可变更的,丧仪过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家中老人去世,整个治丧过程环节繁杂琐碎,但儿孙必须依次按步骤、按时间节点完成,一方面体现出孝文化,另一方面体现出族群文化的认同。崇拜同一祖宗的成员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具体表现为互助盖房,换工协作,煮酒共饮,杀猪共食,每逢宗亲中有婚育、丧亡或遭受灾难时,宗亲成员不用邀请也定会主动前来帮忙。在彝族俐侎人的丧葬习俗中,同宗同源的宗亲即便居住地相隔遥远,只要得知亲人办丧事便会排除万难带上祭品前来吊唁,于灵前跪哭,场面热闹而悲怆,可以说通过习俗这根神圣的血缘纽带,维系了人与人之间的被此认同与互助的伦理价值取向。
葬俗是一种从原始社会就传承下来的习俗,具有稳定社会的功能。“基于万物有灵的信仰,彝族认为祖先死亡后灵魂照样存在,可以给活人以祸福,所以要加以崇拜,祈求其给子孙降福。彝族认为人死后,有三个灵魂,其中一魂守火葬场和坟墓,一魂归祖界与先祖灵魂相聚,一魂居家中供奉祖先的灵牌处。但无论哪一个灵魂,其是否安适都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兴衰祸福。因此,祈求祖先的佑护便成为彝族传统观念的一项主要内容。”[4]彝族俐侎人讲求只有寿终正寝的老人才有资格成为家族的祖神。在彝族俐侎人的传统观念中,人死分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凡是在野外摔死、淹死、被打死、服毒死、上吊死、未婚死、妇女难产死等都属于非正常死亡。非正常死亡的人员不得进行礼葬,尸体或送去火化,或掩埋于荒凉之地。如果是老人在家中病故,属于正常死亡,不得火化,需进行土葬。丧仪中的各种礼仪规范渗透出彝族俐侎人生活中的价值取向,因果善恶,果必由因,起到约束和规范人的行为的作用。
彝族俐侎人由于历史发展的原因,长期生活在交通条件差、经济文化落后的山区,自然条件险恶,卫生条件较差,加之交通闭塞,村民在遭受疾病、痛苦和灾难的时候,自然会想起用一种仪式化解,求助的对象首先为家族中的祖神,其次为各种被赋予生命特性的自然物。丧葬习俗中“朵希”“开吊”意为为丧家消灾解难、超度亡魂,死者下葬之后家人回家途中说脏话意为驱除鬼魅,最后捏制蜡人像,意为为死者“安魂”,保家宅平安。整个丧仪过程对丧家来说是一种心理慰籍,对村民来说有助于减少恐慌,起到稳定民心、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
彝族俐侎人实行家族式土葬,即家族内正常死亡的死者都会被埋葬到同一片山地,久而久之形成家族式坟山。坟地的扩张导致占用土地、浪费资源、破坏生态环境等弊端。彝族俐侎人与大部分中国人一样有落叶归根的情节,老人去世要大操大办才能显示出子女孝道,由此助长了面子文化、攀比心理等不正之风。新时代背景下革除彝族俐侎人丧葬文化中的糟粕成分势在必行,殡葬改革是一场移风易俗的革命,在探索实施的过程中仍然存在诸多问题。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乡村面临转型,但是城镇生活与乡村生活仍然存在本质的差异,一般而言,城镇居民受教育程度高于乡村居民,在观念上城镇居民更容易接纳新事物和新政策。《临沧市殡葬管理暂行办法》临办发(2006)110 号文件第二十三条规定:禁止修建活人墓,对违反规定修建的活人墓,由墓地所在地县级人民政府责令限期拆除,逾期不拆除的由县级人民政府组织力量强行拆除。政策本身旨在倡导社会成员厚养薄葬,革除攀比不正之风,但是对于长期居住于深山之中的少数民族而言,在未完全理解和接纳政策之前强行拆除墓地无异于与虎谋皮,从而上演各种闹剧。据调查,有一户人家老人已入耄耋之年,按照当地风俗,老人六十岁即可修建墓碑,也就是说该户家中所建活人墓已有二十年之久,耄耋老人接受不了拆除的决定,在墓碑前以死相逼。还有的村民在自家活人墓被拆除后散步言论,传墓碑拆除之时挖到蛇,蛇被当地人看做“地龙”,有“地龙”的地方是不能动的,若强行动了会招来灾难等等。由此可知,殡葬改革政策在彝族俐侎人聚居地推行举步维艰。
少数民族地区文化盘根错节,在殡葬改革实施的进度上不能要求城乡一致,政府应给予少数民族足够的耐心和关怀,因地制宜,制定和采用有针对性,符合民众生活需求的殡葬制度。
“滇、黔、桂及凉山边缘地区的彝族明清以后逐渐以棺木土葬代替了传统的火葬。即以棺木盛尸,控墓穴,将棺木深埋土中,并以土丘为标记,垒砌坟冢。这主要是受汉族丧葬习俗的影响,但仍保留着自己的一些特点。”[5]丧葬礼仪改革涉及到民族文化传统中的诸多问题,从彝族俐侎人的丧葬习俗来看其中包括需要革除的糟粕文化,但同时也包含优秀的民族文化传统。丧仪中不考虑丧家经济情况一味讲排场、论面子,奢靡浪费等不良之风需要纠正,但民族宗教信仰传承、孝道传承,尊老敬老之风是值得发扬的。在党和国家号召下,殡葬改革势如破竹,全面改革初见成效,据统计,截至2019 年临沧全市年均死亡人数约1.5 万人,人口死亡率约6‰,2018 年辖区死亡总人口14054 人,共火化遗体4145 具(其中:殡仪馆火化2138 具、民俗火化714 具、深埋不留坟头1296 具),火化率为30%,火化区火化率由2007 年的6%提高到2018 年的36%。但在以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区,改革成效与危机并存,其中面临的就是民族文化断裂的危机。
2012 年11 月9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令第628 号公布《国务院关于修改和废止部分行政法规的决定》(修正),其中第一章总则第四条:“人口稠密、耕地较少、交通方便的地区,应当实行火葬;暂不具备条件实行火葬的地区,允许土葬。” 第六条:“尊重少数民族的丧葬习俗;自愿改革丧葬习俗的,他人不得干涉。”国家政策的良苦用心毋庸置疑,只是地方政府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还需加以细化、地方化、民族化。彝族俐侎人主要聚居地还不具备全面实施火葬的条件,殡葬改革的推进仍需不断总结经验和论证,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文化断层。
彝族俐侎人在云南省临沧市主要聚居于永德县、凤庆县、云县三线交界处的5 个乡镇,其中彝族俐侎人人口以永德县居多,目前,永德县已建成经营性公墓1 个,凤庆县已建成农村公益性公墓3 个,云县已建成农村公益性公墓2个,凤庆县在建农村公益性公墓2 个。从调查数据看,临沧市公墓建设已初具规模,但农村公益性公墓建设资源分布不均,以彝族俐侎人主要聚居地永德县为例,目前全县建有殡仪馆1个,经营性公墓1 个,农村公益性公墓正在进行积极规划与筹备。经营性公墓价格平均8000一个,加上尸体运送费、冷藏费、火化费、骨灰保管费等从数百元至千元不等,也就是说一个村民的安葬费接近1 万元,而据2019 年永德县人民政府统计,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813 元,由此看来,村民到经营性公墓安葬死者的费用大大超出他们的经济能力,而且彝族俐侎人是一个重视仪式的民族,每逢重要节日有祭扫习俗,从交通不便的山区农村赶到县城祭祀无论是时间、人力、财力都让他们无法接受。
针对农村公益性公墓资源分布不均的问题和少数民族文化的特殊需求,市政府和县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积极应对措施,包括对农村居民死亡进入殡仪馆火化并选择在本乡(镇、街道)农村公益性骨灰公墓安葬的,免收殡仪馆火化基本费、运尸费,并给予一次性安葬奖励2000元。鼓励少数民族群众对死亡人员在固定区域自行火化安葬骨灰不留坟头或深埋遗体安葬不留坟头的节地型绿色安葬方式,对实行绿色安葬方式的死亡人员家属给予一次性安葬奖励3000 元。但政策在执行的过程中“鼓励”和“强制”的界限仍值得商榷。
云南是集边境、贫困、山区、民族等复杂要素为一体的省份,各少数民族受其生存环境、生命观念、社会经济和政治制度等因素的影响,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殡葬文化,从文化角度看,殡葬改革实质上属于文化变迁。
马林诺夫斯基在分析文化功能论的理论中指出人有三种不同层次的需求:基本需求(生物需求)、衍生需求(社会需求)和综合需求(精神需求)。文化系统的复杂性在于对这三种需求的层层回应,也就是说,人类文化之所以产生就是为了满足人的三层次需求。殡葬改革政策的制定应与少数民族文化需求紧密结合,殡葬文化的变迁应满足少数民族不同层次的文化需求:人死后追求亡灵居所的舒适性是生物需求的衍生,习俗在少数民族地区具有社会控制的作用,属于少数民族的社会需求,而丧葬习俗中的宗教和巫术满足的是少数民族的精神需求。例如:政府可进行深入调研,听取熟知地方文化特色和社会变迁的乡贤意见,了解少数民族群众对“舒适居所”的理解,从而找到坟墓外在形式进行生态改革的方向;执法过程和手段应刚柔并济,彰显党和政府对少数民族慎终追远情结的文化关怀;据历史记载,我国彝族曾经长期实行火葬,到清朝“改土归流”时期火葬被强行废止,将历史渊源与今天的殡葬改革有机结合不失为殡葬改革的一个突破口……在此基础上制定出来的改革政策也必将更加深入人心。
在我国现代化和城市化发展进程中,城乡一体化发展取得辉煌成绩,但不可否认的是城市和乡村在发展路径、发展步骤、发展阶段上是存在差异的,殡葬改革的实质是实现生态、科学、现代化的殡葬管理,城乡殡葬改革不应只注重形式上的整齐划一,而应注重领会改革的实质精神,根据城乡发展规划需求制定有区别的城乡殡葬改革政策。
城市殡葬改革可充分发挥现代医学作用,倡导以器官捐献的形式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生命的延续;在公墓管理上充分互联网+的作用,实现管理现代化和科学化。而乡村殡葬改革应与乡村振兴战略相结合,即殡葬改革服务于打造乡风文明、生态宜居的美丽乡村,如推进公益性公墓建设进程,将分散型殡葬模式向聚集型殡葬模式转变,革除传统土葬零散、破坏生态、影响景观、浪费资源等弊病。少数民族地区可结合当地文化特色创新殡葬形式,如与彝族俐侎人万物有灵、图腾崇拜的原始宗教相结合,大力推行树葬、鲜花葬等生态殡葬形式,执法人员执法过程中切不可简单粗暴,应秉持执法严格、文明的原则,提升服务质量,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在少数民族地区实现文化的濡化。
截至2019 年,临沧市共有殡葬服务单位11个,其中:经营性公墓3 个(永德棠梨包包经营性公墓、耿马县芒等山经营性公墓、沧源县经营性遗体公墓),殡仪馆8 个(8 县区各1 个),均由县(区)民政局管理,现有工作人员46 人。全市建成农村公益性公墓8 个(凤庆县凤山镇公墓、勐佑镇公墓、小湾镇公墓,耿马自治县耿马镇公墓、勐定镇公墓,云县爱华镇、茂兰镇农村公益性公墓,沧源自治县勐董镇农村公益性公墓),在建农村公益性公墓5 个(凤庆县洛党镇、三岔河乡农村公益性公墓,镇康县南伞镇、勐捧镇、勐堆乡农村公益性公墓);未按规定审批建设的有4 个(临翔区花果山经营性公墓,凤庆县观音山经营性公墓,云县绿荫塘经营性公墓,双江县福峨园陵公墓)。由以上数据可知:政府在殡葬事业的财政投入上正持续发力,但仍显不足,尤其是农村公益性公墓资源严重匮乏,农村公益性公墓建设,资金主要由县区、乡镇和村负责筹集。据统计,2019 年底,临沧市共有94357 户贫困户,562个贫困村、28 个贫困乡,以目前贫困面来说依靠县区和乡镇筹措资金建设农村公益性公墓实属困难,还需上级部门的政策倾斜和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