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索格》中犹太裔知识分子的精神危机

2021-01-01 02:12黄小红
雨露风 2021年10期
关键词:回归

摘要:《赫索格》体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的冲突、分裂与痛苦,以及多元文化主义与传统文化发生激烈交锋所形成的文化阵痛。以《赫索格》为例研究犹太人的精神漂泊历程,有助于将主人公的经历投射到整个社会,观察当代美国人在现代文明的腐蚀下对真理和自我的探索,及美国社会对个人主义的认同所导致的异化结果。

关键词:犹太文化;精神危机;回归

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60年代见证了美国文学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的转变,这样的时代极易使具有传统思想的知识个体感到惶惑、迷乱,容易使其产生被排斥感与被边缘化感即异化感。特别是二战后,人们的生活因不同的文化冲突及各种民权运动的高涨而变得丰富,与此同时,也因政治或种族暴力而变得复杂,对于美国战后生活的多面性,索尔·贝娄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特殊的群体上——犹太族裔。犹太民族数世纪以来备受歧视与迫害而颠沛流离的生活体验增强了其所遭受的异化感。书中主人公赫索格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在遭遇多重身份认同危机的同时,试图重建自己与社会的联系,回归正常的心理状态及自己所寻求的个人身份。通过自我反省,赫索格的性格及思维方式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焦虑不安到安静祥和,由否定一切到宽容坦然,从某种角度上看,这种反映的正是那个时代的变化,即现代人在都市中迷失自我,在混乱中寻求安宁,在暴乱和动荡中找到秩序。

一、赫索格陷入精神困境的原因

(一)历史背景

在美国历史上,二战后的三十年常常被视为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在描述这一阶段时,最常用的关键词是“富裕”和“焦虑”,反映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巨大变化:一方面,经济的快速发展给美国社会带来了财富和信心;另一方面,急剧膨胀的财富导致了人们精神世界的空虚,引发了新的矛盾和广泛的焦虑。在度过相对平静的数十年,20世纪60年代这一动荡时期成为了美国迈向新阶段的转折点。国内外许多矛盾的冲突和激化伴随着各种激进思潮的激荡和各种运动的进行,如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反战运动等。这些运动探索了实现公平与正义的途径,对现有秩序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和挑战。尊重理性和强调等级秩序的规则被掩盖,而旨在多元平等的相对主义在酝酿多年后,于20世纪60年代达到爆发点,受到高度欢迎。此外,随着神性的消亡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更加强烈。索尔·贝娄正是在新旧文化交融、传统知识分子容易困惑、犹豫甚至怀疑自身价值观的复杂背景下创作了赫索格。赫索格的犹太血统也是他陷入精神危机的原因之一,作为犹太人意味着他们基本上是流散的。在犹太人进入美国土地数百年后,他们获得了比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更多的自由、尊严、财富和幸福,但他们仍然生活在被拒绝和被排斥中。纳粹大屠杀给犹太人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犹太恐惧症困扰着每一个犹太人。从赫索格和贝娄小说中的其他主人公身上,可以观察到他们对犹太人身份的敏感。在犹太人看来,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都以人类的方式行事,而他们是以上帝的方式行事。不幸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犹太人不是生活在上帝的世界里,而是生活在人的世界里,這导致了犹太人和其他民族在行为上的差异,这也解释了犹太文学在20世纪获得了巨大的关注的原因。赫索格的人物形象卑微,他所生活的社会充满了冷漠,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尽管如此,他仍在努力寻求生命的意义,就像圣经中的犹太人一样,他们视自己为上帝的选民,在严酷的环境中探索真理和救赎。

(二)家庭背景

赫索格离过两次婚,在故事发生的时候,他刚结束了第二段婚姻,因为他的妻子玛德琳和他的一个密友瓦伦丁有染。离婚后,赫索格与花店老板拉莫娜来往密切。拉莫娜真心想与赫索格结婚,过上平静的婚姻生活,但赫索格总是犹豫不决。为了摆脱拉莫娜,他甚至偷偷溜出城待在一个朋友在海边的别墅里。但他一到那儿就后悔了,立刻返程回家换好衣服与拉莫娜约会。赫索格似乎总是做出错误的决定,他多次拿起手枪决心报复背叛自己的前妻和好友,但在看到好友耐心地为自己的女儿洗澡后,他放弃了复仇的念头。在经历了报仇与否的艰难抉择后,最后终于决定和拉莫娜一起回到乡下的老房子隐居。据房客的记忆,他描绘了犹太人的历史。赫索格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丈夫或好父亲,在小说的开头,赫索格说:“如果我真的疯了,那没关系,我不在乎。”贝娄早期小说的主角都是渴望进入社会并建立自己的名声和声誉的年轻人。中期小说是早期小说主人公的历时性成长。47岁的赫索格是一位成功的教授,拥有地位、金钱和声望,但他也有困惑和痛苦。他的妻子要么不忠、势利,要么在精神上与他格格不入。虽然他的新追求者在身边,但他不敢再结婚,因为他不确定那些20岁的女孩到底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赫索格不仅担心自己,也担心整个人类的处境。在他看来,时代似乎在倒退,而不是前进。道德沦丧,人类贪婪,国家和人类的未来变得模糊,人们只追求物质利益而放弃形而上学的精神追求。他们不再有早年的激情和勇气,而是有了更明智的理性思考。因此,赫索格选择退出社会,回到原来的和平状态。这个由外到内的过程,确实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当然,赫索格的痛苦不仅是因为他的家庭破裂,还因为他所生活的两种文化传统已被主流社会废除。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痛苦是整个国家的痛苦,这是20世纪60年代西方和犹太文化传统的生动反映。

(三)学术背景

作为一个理性人,赫索格的社会身份是知识分子和大学学者的身份。而在故事中,他遭遇了严重的身份危机。赫索格曾经在知识界有很大的影响,学术上的成功使他的欲望膨胀。他发表了许多优秀的论文,但现在在他的旧书包里,只有一堆毫无意义的文字。他失去了教职,原来的写作计划也被搁置了。赫索格几乎失去了一个成功男人在父权文化中应该拥有的一切,这种情况的实质是他作为知识分子在学术界的失语,以及他作为理性人身份的死亡。赫索格本质上是犹太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悲剧。大规模的犹太移民本身就包含着一种文化变迁,即宗教生活的世俗化、古代传统与现代文明的融合以及欧洲犹太文化与美国生活方式的适应,这就引发了一系列犹太主题:边缘化、自我本质危机、孤独、异化、归化、堕落。犹太主人公试图通过他们传统的犹太价值观来观察生活的疯狂,并经常参与其中,然后他们不可避免地成为失败者。赫索格也是美国现代文明的受害者,他复杂思想的演变和坎坷的人生经历集中体现了当时美国绝大多数知识分子在社会意识的冲击下精神濒临崩溃的痛苦。虽然他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教授,但他所能做的就是服从垄断资本主义控制的社会。

二、赫索格的身份建构

(一)公众信件

赫索格的信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公开信和私人信。前者是写给学者、哲学家和政治家的,内容涉及知识、思想、真理和政治等公共话题。在小说中,赫索格的前妻散布谣言说他疯了。在西方人文主义传统下,健全的心灵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底线,理性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如果患有神经紊乱,这意味着他将失去一生的发言权,注定要沉默。虽然在故事的开头,赫索格声称他不在乎自己是否疯了,但事实是他在乎。因此,他构建了一个立法者在书信创造的世界中的角色。他把知识的生产和传播以及对政治事务的干预视为他的道德责任和权利。在给夜校老师施密特的信中,赫索格写道:“上夜校的人不仅想追求文化知识,他们渴望的是掌握真理的能力”。在这封信中,赫索格完全回到了社会,在现实的学术世界中改写了自己的失语症,获得了在教育问题上的发言权。在这里,他自信地对施密特说:“你们做组织工作的人必须依靠像我这样的人”[1]。除了重新融入社会之外,赫索格清楚地表明自己不是一个追求“多元现实”的知识分子,而是一个相信世界自然等级制度的存在主义者。在致总统的信中,他关注总统的讲话、新法案及一些可能导致社会问题的政策举措。在给州长的信中,他关注社会问题:知识分子的作用和社会对智力的认可。在给卫生部部长的信中,他谈到了警察和军事事务。在给《泰晤士報》的信中,他批评了斯塔夫的“冒险哲学”;在写给尼采的信中,他质疑他的酒神精神;在给夏皮罗的信中,他批评了“普鲁士社会主义”的流行观点和夏皮罗对现代历史的美学观点;在给斯宾诺莎的信中,他批评了精神分析。对这些思想的批评都源于赫索格自己对生活的理解,以及他对“天才观点”的追求,而“天才观点”象征着他的知识分子身份。赫索格书信的突出特点是混乱,主要表现在书信内容缺乏开头、结尾和逻辑性,他在句子之间进行了完全不合逻辑的跳跃,话题毫无根据地转移。对于这种不寻常的写作方式,学者们常常将其视为人物愤怒和狂热的表现。这种看似混乱的写信方式有助于描绘复杂的现实世界[2]。信件的混乱体现了他在极度痛苦下的困惑和犹豫。通过信件,赫索格不断反思自己,用理性约束自己,努力重建自己的身份,并试图通过虚拟的理性世界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

(二)私人信件

如果赫索格的公开信是基于其社会身份的理性方面,那么在他的个人信件中,赫索格构建了其身份的另一面:在父权制社会中,一个男人在家庭中应有的地位,情感在这种身份认同中起着重要作用。小说中,赫索格的父母已经过世,他与前妻黛西离婚,与前情人分手,并与拉莫娜暂时保持关系。可以说,赫索格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断绝关系的状态。一方面,他写信给亲戚和朋友,在信中他重建了与他们的联系,回到了他所寻求的个人生活位置,并肯定了共鸣对他的重要性。例如,他写了这样一封信:“亲爱的母亲,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你的坟墓里见到你”;“亲爱的拉莫娜,我现在急需帮助”。可以看出赫索格正在寻找他个人生活中的身份:儿子和情人。面对困难,他求助于他人,将他们视为一种依赖,请求他们提供帮助。他希望他们能理解他目前的困难处境和脆弱性,给他精神和情感上的支持。赫索格还写信给前妻,表达对儿子马可的关心,并希望他们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小说接近尾声时,他再次写信给马可,告诉他自己来到了乡下的老房子,并希望马可在夏令营结束后能在那里待一段时间。这封信体现了一位慈爱的父亲的形象。此外,他与拉莫娜的关系也得到了重建。此前,赫索格尽力逃避与拉莫娜的婚姻,担心牺牲自己的自由。但在他的信中,他一再向拉莫娜吐露心声。赫索格还写信给他儿时的朋友纳克曼。尽管两人多年未见,但通过书信,他们又成了朋友。他回忆起战后他们在巴黎的遭遇以及他给予纳克曼的经济帮助,称使他们走到一起的是童年的友谊,而不是经济利益。这些信件呼吁共鸣,体现了赫索格重夺道德话语权与重塑家庭身份的努力,扭转了其在现实中饱受批判的被动局面[3]。

三、结语

赫索格的经历实际上是现代人在大城市中迷失自我、在混乱中寻求和平的缩影。文章通过对以赫索格为代表的精神流浪者形象的分析,揭示了战后美国犹太裔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作为一名现代少数族裔的知识分子,赫索格在拥有物质财富与名誉的同时,有着深刻的焦虑和困惑,其异化和自我反省的经历或许能给予现代人几分思考[4]。

作者简介:黄小红(1996—),女,汉族,福建漳州人,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参考文献:

〔1〕索尔·贝娄《赫索格》[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2〕陈榕.索尔·贝娄《赫索格》:书信技巧的挖掘与创新[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9,22(1):93-96.

〔3〕刘洪一.走向文化诗学——美国犹太小说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27.

〔4〕祝平.国外索尔·贝娄研究述评[J].外语教学, 2007(2):6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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