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2020-12-29 00:00:00伽辽
科幻世界 2020年1期

很高兴你能破译这段信息,这是旧年里留下的最后一段故事。也许它还不能算作故事,只是些散碎的记忆,蒙尘落土的往事,不愿被时间彻底埋葬罢了。

那是宇宙的1014年纪末期,热寂的开始,退化的时代。新的恒星不再出现,旧有的恒星也逐渐老去。引力扰动缓慢而坚定地拆散一切,所有星辰都将被丢进宇宙的角落,等待冷却与死亡的宿命降临。文明随之衰落,整个宇宙逐渐陷入一片寂静。

作为恒舰,这一切对来我说,暂时还没有太大影响。在漫长的生命之中,我找到了访问狄拉克之海的方法,并在那广阔的汪洋上发现了连接纯能量宇宙的通道。我将那通道固化在体内,成为永动机关,以此摆脱了对本宇宙能量的依赖。而我的身躯,也注定是这个宇宙最后一颗衰变的质子。

哪怕全宇宙的恒星都熄灭,我也依然会存在。只是那样的生活会非常无聊,无聊到在行星尚未被拆散之时,我就已经陷入了沉睡。

我睡了三千万年,把我唤醒的是一段久违的有序电磁波。它很简短,也很微弱,但明显经过机械调制,充满了文明的痕迹。那不是我熟悉的语言编码,但并也不难破译。在过去数亿年之中,我保存了很多文明向太空胡乱丢出的问候信息,通过简短的对比分析,便从中拆出了两条有用信息。

一张星图,标注出某个恒星系统的坐标点。一段信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先遣者呼叫人类迁徙舰队,已到达目标星系,收到请回答。”

先遣者、人类、迁徙舰队……依然存在于宇宙中的智慧文明。

些许惊讶后,我久违的兴奋起来,连沉寂已久的永动机关都开始颤动。我放开了对能量通道的约束,来自另一宇宙的纯能在震颤中涌出,转换,化作矢量喷口中咆哮的炎流。四周熟悉的星辰飞去退去,我以光速向着目的地前进。

三十万年后,我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颗已经十分罕见的恒星,尚未步入老年,依然有六颗行星围着它旋转。广播来自这恒星,很明显,有人把它当作放大信号的天线。我在行星间耐心寻找,很快便发现了目标。在最内侧的行星轨道上,有一艘很普通的小飞船,体积不足我的百分之一。

它安静地飘浮在那里,甲板显得有些破旧,一群采集矿石的自动机械在它和行星环之间往返。张开的日光帆环绕着圆形舰身,远看就像身旁行星的缩影。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用人类的语言编码发送问候信息,并尝试建立连接。为了方便交流,我甚至从自己的化身库中选择了一具与人类外形最贴近的身体。它是我的得意之作,有着标准脊椎生物的直立身体、可分离的悬浮四肢、顺滑的水滴状头颅,和能敏锐感知对方情绪变化的头环。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你好汪!”

一只黄色小型生物的影像在我的思维中枢内跳出来,它穿着全覆式宇航服,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不同于广播信息中的标准人类语言,它的招呼带着奇怪的尾音。

“咱是旺财,是人类先遣部队的伴行犬!”那生物吐着舌头,兴奋地不断哈气,看来也许很久没有与人联系。“你长得好奇怪,是什么汪?”

好奇怪……

你才奇怪。我这样想,却忘了自己并不使用语言交流,浮出逻辑中枢上层的思维都会被传递出去。那生物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好久才恢复正常。

真是尴尬。我沉默着,悄悄更改了自己的通信逻辑,使之进入到需要二次确认的低效沟通模式。

“抱歉汪,欢迎来到1001号太阳系。”过了好一会儿,它重新说道,“你是谁汪?”

“我是恒舰太赤。”我回答,然后发问,“1001号太阳系?”如果那些人类早年发送的电波记载无误,所谓太阳系,应该是远在数千万光年外的人类故乡。

“是的汪。”它看起来有些骄傲,竖起的尾巴开始晃动,“这里是我代表人类发现并驻扎的第1001个恒星系统,就是1001号太阳系。”

好吧,我对这个文明的期待降低了一些,这种圈地为王的思想一般都来自对恒星资源的依赖与摄取能力不足。但即使如此,它依然是我在这数百万年中唯一遇到的智慧生物,且是之后千万年中可预见的唯一存在,我无法放弃。

“了解,请允许我在此停留。”我说,“我不会开采这个星系的资源,只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你们。”

“好的汪,其实你开采也没关系!”它又笑起来,尾巴摇晃得更快了。这种过分活跃的情绪波动让我有些疑惑,在动辄数十万、百万年的宇宙航行中,为了能坚持下去,生物的意识总是会趋向于平静。

它伸出一只爪子,好像要和我握手,“还有个问题……”

“什么?”

“恒舰是什么汪?”

为了解释“什么是恒舰”,也为了更好地观察它,我将旺财接入体内,并开辟出适合它的舱室。在得到允许后,我扫描了它的身体。发现它还处在利用ATP支撑能量活动的阶段,有机组织占到了身体的95%,只在大脑中有一小块机械单元。它的电流十分微弱,与旺财的脑波活动基本重合。

应该是人类赋予它控制飞船的装置,也许还有调节身体的功能,我想。

在确定了它的无害之后,我一点点向旺财展示什么是恒舰。琥珀色的凝滞场、能随意塑形的构造物质,连接狄拉克之海的永动机关……它表现得十分兴奋,尾巴甩到快要掉下来,嘴里发出“哈~哈”的声音,对每一处都大加赞赏。

这是必然的,我的身体和它那艘简陋的飞船不在一个层次。我这样想着,但看它摇头摆尾的样子,依然产生了一种满足的感觉。旺财并不是我遇到并建立连接的第一个智慧生物,但它是极少数不对我产生恐惧,也没有贪婪之心的存在,那笑容于惊叹之中别无他物。

不可思议。

度过最初的接触期后,我在这里定居下来,并在旺财的请求下泊入了距恒星二十光分的轨道,像一颗真正的行星那样绕着它运转。这颗恒星远比人类故乡的那颗要巨大,而这个距离正好相当于地球在太阳系中所处的位置。

旺财已经搬入我的体内,比起贴近恒星的位置,它明显更喜欢这里。我将笼罩飞船的凝滞场精心调整了一番,阳光穿过它,将其间填满的空气染成淡蓝色,与地球上的天空别无二致。每天,旺财只要醒着,就会跑到外层甲板上躺一两个小时。摊平身体,满地打滚。

我无法理解这样做的意义,更无法理解那一连串代表快乐的脑波曲线。

“晒太阳是享受,享受啊汪!”对于我的疑问,它大声叹息着。这种回答我无法理解,只能认为是它的皮肤在恒星光刺激下产生了微弱痛感,促使大脑分泌出更多的内啡肽。

它总拉着我的化身一起晒太阳。我对恒星光没有感觉,却也并不排斥这样的活动。因为每当晒这时候,旺财都会变得更加健谈。它向我讲述了许多关于自己,还有人类的故事。它的主人、它的伙伴,逐渐熄灭的银河与迁移舰队,还有地球上的训练基地。

令我吃惊,地球竟然还存在,而不是与自己的恒星一起毁灭。人类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将一颗行星改造成星舰,带着它在宇宙中流浪。这让我对他们的技术重新评估,但对于一个仅能依靠核能、恒星能和少量反物质的文明来说,依然是极其浪费的行为。

一个守旧的文明,我这样判断。即使踏入了星系航行时代,依然保留着过去的传统。携带着诞生的行星游荡、使用伴行犬而不是思维调制来驱赶孤独,专门发展的娱乐文化与享受方式,还保留着对时间的固执。

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在描述中一直使用的时间单位——“年”。这是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的时间。一个不严谨、不稳定、诞生于文明蒙昧阶段的概念。

但他们依然坚持这种计时方式,并衍生出了多种配套的刻度。甚至在每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之时,旺财都会回到自己的飞船上,向远在深空之外的迁移舰队发送独特的拜年信息。

“新年快乐,吉祥如意!”“新年快乐,万事平安!”“新年快乐、拜年了汪!”

每到这个时候,它都会显得更加兴奋,哪怕这一年其他的时间都在沉眠。凝滞场的效果远胜于人类制造的冬眠仓,使它可以在短期内反复入眠、苏醒,而不必担心对身体的损害。为此它甚至送了我一件衣服作为回礼,据说是它主人生前最喜欢的某位明星的穿着。

“光着身子太奇怪了,机器人也要穿衣服。”它将那件橙白相间的衣服叼给我,“新年快乐汪!”

我不是机器人,也不喜欢人类的明星。但我喜欢旺财,喜欢它的礼物。

“新年快乐。”我接过衣服,用化身说道。

时间流逝,我和旺财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五十万年。

绝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在沉睡。最开始只有它会入睡,而我一直保持清醒。到后来,这种独自一人的清醒不知怎么变得十分难熬,我们的作息便逐渐统一。

人类舰队依然没有回应,旺财开始有些焦急,它已经在这里等待超过一百四十万年。我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光速不可超越,即使对我来说,跨越星系的航行也无比漫长,百万年可能只是这段旅程的几分之一。

我想安慰它,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思维中枢堆满了真实但冰冷的道理,旺财一定不会喜欢。无奈之下,我只能将舰舱调整得更舒适,甚至在外甲板上铺满了沙子,希望它晒太阳的时候能更舒服一些。

它很高兴。

就这样,又过了十万年。在一次例行的新年祝福后,旺财突然中断了与我的联系。

我急忙向近日轨道驶去,几乎要唤醒永动核心。它的飞船依旧漂浮在那里,日光帆闪亮亮的,自动机械有条不紊地采集着星环上的矿石,一切都和当初别无二致。我开启探测器,发现旺财就在飞船之中,生命指征完好,周围也没有异常的高温或能量反应。

也许又是一个新年惊喜,我冷静下来,在附近安静等待。大约过了半小时,一条信息突然发送过来,用的是公共频段,而不是我们常用的那条。

“你好汪!”熟悉的黄色身影从思维中枢内跳出来,带着莫名的兴奋。“咱是旺财,是人类先遣部队的伴行犬!你长得好奇怪,是什么汪?”

“……我是太赤,新年快乐。”我没好气地回应,“别闹了,你刚才吓到我了。”

“你认识我汪?”它瞪大了眼睛,吐在外面的舌头都停止了抖动。

我看着它,从困惑的神态到歪着头的样子,从细微的表情变化到每一处身体细节。然后重新打开探测器,侦测波越过虚空与飞船的防护,将它大脑中的电位变化细致无余地展现出来。

实话,没有任何遮掩。

很久以前,旺财充沛的情感与强健的精神稳定性就让我感到惊讶。

在脆弱的碳基生物身上,这两者应该处于相反状态。情感越丰沛的生物在孤独空旷的宇宙中越容易崩溃,因为它们的压力无法消解。社会中的人类依靠彼此,孤独的先遣者依靠伴行犬,那伴行犬依靠的又是什么?

依靠不断的重置,清除掉记忆本身,自然也就清除了所有负面情绪。

我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答案。

我重新与旺财建立了联系,对于热情的它来说,这一点儿都不困难。当它再次陷入沉睡,我驱使着化身打开舱门,行走在破旧的先遣飞船之内。我的意识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人类的系统,在虚假的记录下,在内层系统之中,找到了这艘飞船真正的航行日志。

飞船运转时间:八千万年。

持有者更替时间:第三百万年。

进驻停留时间:第六百万年。

持有者压力清理:第41次。

……

……

41次,八千万年。

我站在控制台前,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八千万年的静默,人类的迁移舰队恐怕已经在宇宙中消失。旺财一次又一次的等待,至此也失去了意义。

关于怎么处理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隐瞒看起来是最好的办法,哪怕是虚假的记忆,无尽的循环,对只能以主观意识观察世界的生物来说也是一种快乐。但它等待的时间已经太久,宇宙在退化,这颗恒星至多再有一千万年就将步入衰老。我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它跟我离开,更无法坐看膨胀红巨星将它吞没。

当它再次苏醒的时候,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它,并展示出所有的证据。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难过,就像关闭凝滞场,穿越炽热稠密的星际尘埃。我的记忆也产生了一些混乱,因此无法很好地将其记述。

最终,我终止了旺财脑中机械单元的清理指令。而它则准备进入沉睡,是非常漫长的,没有唤醒时间的沉睡。

“不要叫我汪。”这是它迈入冬眠仓前最后说的话。

旺财沉眠后,我独自在虚空中飘荡。穷极无聊之下,模仿着有机生物的皮肤给外壳装上传感器。阳光照在身上,奇异的感觉传递过来。温暖、灼热、灼热、温暖。我不断调整着凝滞场的能级,逐渐体会到了它所说的那种感觉。晒太阳,从六点的朝阳到十二点的烈日,从温柔的抚触到轻微的刺痛。我在光海中翻了个身,就像旺财在沙地上打滚。

这种感觉仿佛让时间回到了退化之前,那时宇宙仍然充满活力。成千上万恒星在星云中接连降生,我守在一旁,为每一颗命名。

宛如做梦一般。

再次苏醒时,四周已是一片猩红,致密的火焰如流体般挤压着外侧的凝滞场。

那颗恒星终于步入衰老期,堆积在内部的氦被点燃,剧烈的热核反应将它的体积膨大了四百倍,将我整个吞没。我向旺财那边看去,它的飞船已经被融化大半,但留在其中的化身分享着凝滞场,保住了剩余的部分。

旺财坐在化身的怀里,呆呆地看着四周的火焰。

我将它们接回,同时唤醒了沉寂已久的永动机关。包裹舰身的凝滞场瞬间提高了数个能级,令人恐惧的炎流消失不见,从内望去,依然是地球天空般的蓝。我逆着巨星的引力调转舰首方向,光焰从尾部喷射而出,长达数十公里的尾迹就像一把刀,缓慢而坚定地切开了猩红的血肉。

数日之后,我们回到太空之中,一同望着远方的红巨星。从这个距离上看,它似乎与过去没什么区别,但我们都知道,它快要死了。

“能救救它汪?”经历了漫长的沉默,旺财终于开口。我应该高兴,但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做不到。”最后,我只能实话实说。即使是拥有永动机关的恒舰,也无法“拯救”一颗濒死的恒星。

“它还有多久汪?”出乎意料的,它继续问了下去。

“大约800万年。”

“这个星系?”

“还有9×1015年。”我不明白它的意思,但依然继续回答。

“人类真的已经不在了汪?”它的声音变小了。

“我不能确定,但所有生命都会在热寂中消失。”

“你也……”

“最多1040年,那时这个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会衰变。”我平静地说。

我应该是这个宇宙中最后死亡的生命,当然,它也一样。我的技术可以帮它突破原有身体的桎梏,甚至可以再造一颗永动机关,和它分享狄拉克海上的通道。

我等待着旺财开口询问自己的寿命,但它没有继续。四天后,它突然向我辞行,希望我能帮它造一艘和之前一样的飞船。

“我想回银河汪。”它说。

为什么?我一时说不出话,感觉好像外壳被破坏,思维中枢冻结在虚空之中。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想这样。”

它没说“这样”究竟是哪样,但我的思维中枢自动为其填补了“活着”二字。我无法理解,死亡是宿命,所有生物都是这样活着的。

“这个宇宙,新年已经不会来了?”

没错,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的新年还是会来。

“很寂寞吧……汪?”

很久以前我就明白这个宇宙的残酷,珍视之物的可贵。但成为恒舰之后,反而逐渐淡忘了这些事情。几近永生的存在却对死亡恐惧至此,以至于让它充满视界,只能用冷酷的数据逻辑压制,从而忘记了其他的一切。

人类依靠伴行犬,伴行犬依靠能重置记忆的机械,而我则依靠逻辑中枢对恐惧的忽略。

“很寂寞吧。”

见鬼……

接下来几个月,我的意识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回过神时,给旺财的飞船已经制造完成。今天就是送别的日子,它飘在我与新飞船之间,同样新造的宇航服闪烁着金色的光辉。而那艘新船还是圆滚滚的造型,看起来极其愚蠢。

“等等。”我开口说道,同时操纵着那条该死的船关上舱门。直至现在,我依然没有想出能安慰它,或真正回应它的问题的话语……但我找到了其他答案。

“我无法拯救这颗恒星,但也许有办法拯救这个宇宙。”

拯救宇宙这四个字可能有些偏差。

对宇宙有所了解的文明都知道,这个宇宙起源于一次爆炸。某个奇点在万亿年前突然破裂,不断膨胀的空间,与从中释放出的物质和能量构成了现在的世界。

星云、类星体、行星、恒星、中子星、黑洞……没有人能计量出这些东西究竟有多少,更别提黑洞中还有奇点。

奇点炸出的世界里还有奇点,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但那些奇点都没有爆炸,它们被事件视界包裹着,只能变成黑洞,而不能变成新的世界。

“理论上,我可以制造一个裸奇点。”我对旺财说。

“不可能汪!”它大叫起来。这个宇宙厌恶裸奇点,这是所有文明的通识。

“仅就这个宇宙来说,确实不可能,攻击一个黑洞最多让它蒸发。”我承认,又接着说,“但我有一部分不属于这个宇宙,永动机关就是一个未成形的奇点。”

“我不能直接用它创造裸奇点,它也会因自身引力而扭曲空间,在成形的一瞬间被事件视界包裹。”我控制着化身抬起手臂,指向舰舱外那熊熊燃烧的巨星,“但是,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奇点在彼此附近同时诞生,用来生成事件视界的引力就会被抵消。”

旺财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它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

“但是,这样,你……”

“会死。”我接过它未尽的话语,其中的关心让我十分开心。但这宇宙中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这是唯一的办法。

“如果裸奇点出现,大爆炸会摧毁现在的一切。但热寂已经开始,不会再有新的恒星产生,宇宙中的生命会越来越少。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当所有的恒星熄灭之后,我也将无能为力。”

“这很残酷,但总比热寂之后的永眠要好。”我向它伸出手,“至少,还有下一个新年。”

八百万年听起来很长,但要制造永动机关,以及从狄拉克之海的通道上分流能量,时间就变得十分紧张。从头收集材料已经不太可能,于是我便拆解了恒舰的身体,将思维中枢搬到那具化身之上。

虽然之前很犹豫,可一旦下定决心,旺财也变得十分积极。核心工作只能由我来完成,但关于机关外壳的制造可以交给它来处理。

我将身体中八成的权限都开放给它,然后将思维中枢与永动机关连接在一起。当我完成所有核心的拼接,意识返回之后,看到的是两个……像灯笼一样的东西。它们有着透明的笼壳,内里是葫芦状的核心熔炉。

“怎么样汪?”它摇着尾巴,笑容又一次出现在脸上。

“……这是什么?”我问。

“是太上老君的丹炉,地球的神话,能开天辟地的宝贝汪!”

“……”

好吧,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拆了它。时间已经进入倒数,巨星的活动已经变得愈发狂躁,大量的铁在星核之内堆积,缓慢却坚定地将聚变反应终止。

我们将永动机关放置在预定位置,核心熔炉开始一刻不停地抽取能量。除了维持凝滞场之外,这些能量不会被使用,它们被禁锢在量子空间之内,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我们早早就位,向彼此做好道别。

即使已经看过很多次,我依然会为恒星的最终毁灭而感到震撼。

最初是一次不起眼的震动,随后无边无际的火焰开始向核心坍缩。极短暂的时间内,整个巨星的体积变缩小了上百倍。它变得更亮,火焰从赤红变成纯白。直到某个极限,收缩短暂停止,像一只收紧的拳头,聚拢起自己最后的力量。

然后反扑。

亿万道炎流迸溅开来,以接近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附近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气化,冲击波将远至百万光年之外。我和旺财躲在凝滞场的庇护下,无形的遮罩在高能粒子与等离子气体的轰击中不停变幻着颜色。

我闭上眼睛,并非被这光芒所炫目,而是将意识探出,潜入另一层空间。

在这狂暴无匹的外相之下,有更深邃的力量酝酿着。引力突破了基本粒子间的排斥,持续不断地压缩着星核,当所有的物质被凝聚到一点之后,奇点就此诞生。

先于空间的波动,狄拉克之海上荡起涟漪,微弱的涟漪几乎出现就被竖立其上的通道捕捉。开始的信号由此传递,分置于巨星两侧的永动机关同时打开遮罩。核心自毁,束缚着无尽纯能的凝滞场消失不见。来自另一宇宙的能量还来不及扩散,便在本宇宙的法则下迅速被转换成质量,然后就此塌陷。

虚空被扭曲成三个部分,恒星毁灭时那最后的咆哮也变得荒腔走板。三枚同时生成的奇点胶着,每一枚都想将空间扯到自己这边,形成事件视界。

理所当然的,受到两方夹击的那枚恒星奇点失败了,它被直接暴露在可观测的宇宙之中。这是极不稳定的状态,从理论上来讲,也许下一微秒,这附近的一切都会湮灭。

但这个宇宙已经没有理论了。所存在的,只有无尽的光芒。

——以上就是我全部的回忆,虽然有些突兀,但旧日的结束确实如此。

幸运的是,由于裸奇点出现,因果被切断,所有的物理法则都被推倒重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单位的量子时间之内,让我有幸获悉自己的胜利,并为编辑的信息写上最后的结尾。

没有任何物质能在宇宙原初的爆炸中幸存,但从狄拉克之海里传出的波动可以化为能量,伴随着背景辐射存续下去。我将信息折叠成波,寄放其中。如果新宇宙里也能诞生出类似的文明,也许有一天就能读到这个故事……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些信息究竟能保留多少。

由于我们两个宇宙的时间相逆,所以我将最重要的话写在最后。那是旺财给新世界的留言,亦是我由衷的祝愿。

“新年快乐,汪~”

编者按:

经常有作者和爱好科幻的小伙伴问:封面故事是怎么创作出来的?我也能创作封面故事吗?是定向约稿吗?封面元素和故事元素如何调和?在这里,小编就为大家做一个详细的解答。

Q:封面故事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A:目前的封面故事采取约稿制。在封面定稿之后,编辑会向特定的一群作者约稿。这些作者都有比较丰富的创作和发表经验,而且能够在1-2个星期内迅速按照封面的内容创作出相关的作品。

在这些作品创作完成后,就会进行“吃鸡”式评选:不管有多少篇作品参与当月的封面故事,限于栏目容量,只能有一篇发表。当然,其余的作品也并不会就此埋没,有着优秀的内核、人物和故事的作品,在修改后将会重新进入银河奖的角逐。

Q:一定会有封面故事吗?没有得到约稿机会的作者,在杂志发行之后创作封面故事投稿会怎么样?我也能创作封面故事吗?

A:封面故事栏目并非每期都有。由于“根据封面图画来快速创作”的难度较高,因此在作品质量普遍不达标的情况下,封面故事栏目会空缺。又或者,如果封面图画的故事性过低,将不会进行封面故事约稿。

目前,封面故事的约稿只限于已经发表过银河奖作品且对命题快速写作有兴趣的作者。

Q:上上上一期,封面故事里有只鸟,但封面上只有狗?这一期的封面上是只老鼠,而故事里是条狗?

A:是的,为了写好故事,作者在创作的时候经常会脱离封面元素。或者对封面元素做出自己的诠释。原则上,只要读者阅读体验良好,大背景和气氛与封面相合,细节上就不会过于较真。比如说,这一次的封面来稿中,作者们对于那只小动物的诠释,有一半认为是猫,三分之一认为是老鼠,剩下的六分之一则认为是狗……

Q:以后会放开对封面故事的约稿吗?像过去一样,提前放出封面来向所有作者约稿?

A:我们会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但目前人手不足,难以审读和回复大量稿件。所以在最近几年里,应该还是会保持约稿的做法。

以上就是关于封面故事制作的小小花絮,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小编祝愿大家都能够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为读者们带来更有趣的幻想世界!

【责任编辑:迟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