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茹
(青岛大学,山东 青岛266000)
西方现代绘画与中国文人画是在相隔千万里的地域条件下,在大差异的文化背景下,不同的史境中产生的不同的艺术表现风格,在美术史发展过程中看似毫无牵连的两个种类却有着精神共同体,两者都突破传统文化的藩篱,把表达事物神韵以及个人感受作为创作追求,摒弃在创作中再现物象的表达方式。
文人画自古以来就重神似。东晋顾恺之在很早的时候就提出“传神”的主旨,认为绘画重在传神;谢赫评卫协人物画:“虽不备该形似,而妙有气韵,凌跨群雄,旷代绝笔”;欧阳修也有“古画画意不通形”、“忘形得意知者寡”的诗句。这说明中国文人画重意趣轻形似,要求绘画艺术脱离形而下的景物,从根本上表现世界生成过程中那种非有非无、似有似无的“玄妙”状态[1]。西方现代艺术家与中国古代文人画家们都不重视对事物外形的细节描绘,认为个人感受到的事物具有独立的精神性。除此之外的也有不同之处,中国传统文人画是在对自然景物的描绘中抒发个性,安顿性灵,实现内心和谐,它传达给不同的受众群,解读也是不同的。西方现代绘画在表现形式上则更加自由活泛,运用更多的抽象元素,他们主观的表达情感,否定对自然中的景与物进行直接应用,而两者之间的绘画精神是相通的,在绘画时画的是个人实时的感受,感受到了就不需详尽描绘。
西方现代艺术家们由于文化差异与时代因素而不能更好的读懂中国文人画中存在的至高精神境界,他们在创作过程中抒发性情,改变事物自然造型状态,主观归纳总结眼前事实,这些对于我们都有很好的借鉴意义,也加强了中西绘画之间的的联系与交流。文人画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是一种对精神的升华与自身的反思,西方现代绘画也突破传统壁垒,画家们将情感寄托于艺术,尽情的抒发个人情怀,时至今日我们对待中西美术也应相互融会贯通,互相借鉴与学习。
从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画家对绘画的追求就开始转向重内心,重神韵。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出绘画中的“六法”,第一要义即表现目的就是“气韵生动”,艺术家面对自然景物,笔与墨合,情与景合,把个人的理解和想象进行主观再现,在作品中尽情抒发,这是画家与大自然间的精神交流,从而达到引人入胜的境界,具有诗一般的气韵。
接着隋唐时期,王维“破墨”以诗如画,创造出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绘画精神,画作蔚然成风,对后来文人画的影响极大。张彦远对谢赫的“六法”作了进一步的阐释,提出“笔不周而意周”,指出作画在于“得意”的主张,意思是指画意含蓄,笔虽未到,却能在意境中得知,也称为“笔未到而意到”的意境[2]。张璪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不朽名句,他认为要认真领会大自然的法则,另外结合自己内心的感悟,从生活中去汲取创作的养分,虽师法自然但也需要艺术家内心的情思与构设,要达到主客体间的统一。
南北宋时期,苏东坡进一步完善文人画理论,认为:“绘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绘画就是要“画出气质,绘出意境”,他的《枯木怪石图》(如图1 所示)可以看到他的美学实践。山水画家荆浩提出了“六要”发展了谢赫的六法,说明画画时技法并非一成不变,它是表达内在精神的载体,要“忘笔墨而得真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了传统文人画的意境论。
图1 苏轼《枯木怪石图》
到了明朝中后期,一方面吴门画派不受笔墨约束,绘画作品有着气韵神采的笔墨效果,也更加接近世俗生活,带有恬淡清雅的趣味。绘画到传神的境界,抒发作者的情思意境,对后代影响甚远。另一方面,如徐渭,他作品表现性极强,用纯粹的水墨写意,而不象形,画家们创作于“似与不似之间”,他们在作品中找到感情抒发的突破口,是一种积极表现自我情绪的艺术,通过对自然事物的描绘,来强调主客观结合,增添绘画意趣。与西方现代艺术中追求单纯,以个人主观为中心的非理性绘画艺术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契合。还有“扬州八怪”,郑板桥,李蝉等人常作画自然界景物来抒发自己的愤慨,表达自己的人生价值观,他们笔下的绘画注重的是自然景物的神韵,画家们以诗画自娱,尚意趣,精笔墨,以此表达自己的品格与情怀, 这正与西方现代绘画的表现形式、精神观念和社会形态不谋而合。
西方现代绘画早期可追溯到19 世纪80年代,印象主义画派作品对光和色的探索是它对传统绘画作品进行反叛的一种萌芽初状,画家们发现了绘画语言本身的独立价值,与传统绘画相比可谓一种新的认识。他们在继承传统绘画的基础上做出大胆的突破,同时又引向现代主义绘画,而真正做到脱离客观再现理念的是后印象派,可谓现代绘画的真正开端。
受到后印象主义的启蒙与鼓舞,涌现了一批现代艺术流派,他们摆脱了对客观对象的写实性描写,而着重画者的内心情感。毕加索把自己“天生的本能”作为艺术的基础。野兽主义代表人物马蒂斯说:“我不能奴隶般地去抄袭自然,我必须解释自然,使它服从于绘画精神。”表现主义先驱爱德华·蒙克说:“我不画那些我所见到的, 我只画我所理解的。”而野兽派的杰出代表亨利·马蒂斯更是坦言自己的启示来自东方。这些蓬勃而出的艺术流派标志着西方现代艺术从写实走向写意, 从再现走向表现的发展趋势,这种“尚意”的艺术表现风格,无疑和文人画一直追求的“尚意”是相通的。[3]
图2 [法]亨利·马蒂斯《红色的画室》
西方绘画传统的表达方式一直偏于理性,避免画家与观众的直接介入,绘画的内容主要以眼之所见为主来组织画面,不仅强调画面效果,还要强调主题等方面。自后印象主义出现,艺术家探索新的绘画表现形式,强调非理性,还会加入观看者的角度,绘画表现的作品可以说更具有人情味了,更加注重内心情感的抒发,直到进入20 世纪,绘画逐渐脱离自然事物本身具体的形态,开始思考主观表达的问题,艺术家创作的绘画作品逐渐不能直观读懂,这不仅要求画家的看还要求观众的懂,最终走向对于精神世界的建立。
英国著名美术史家贡布里希认为,现代派的艺术创作中,绘画艺术所展示的即是他的情绪,在那里,随心所欲和个人的奇癖才能得到容许和承认。这也使得现代绘画逐步走向“重情感”的方向,在表现手法上也超越甚至背离了写实的层面。这一点我认为与文人画的“重意境,轻笔法”是相一致的。
西方现代主义绘画反传统,认为绘画不是自然景物的再现,认为绘画的是自我,是用心的感受;中国文人画也与具有约束力、精细再现的传统画派各异,由此可见这两者是相通的,它们碰撞出了相同的火花,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国文人画的精神性强调文人士大夫的高洁品格、道德修养,追求的是艺术本身的价值。西方现代绘画对精神性的把握是画家抒发个性、表达内心情绪,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他们在绘画形神表现上都与世俗生活和内心情绪息息相关。
在不同的史境下,他们也有很多明显的不同之处,在发展中碰撞出多样的火花。中国文人画绘画语言单纯,大多以“诗书画印”为载体,深解大自然之美,追求意象外的趣味,画家们也在画中实现自己所追求的境界。西方现代绘画是意识形态的觉醒,他们运用的是新的绘画语言来表达主观意念,追求的是艺术的非理性或者是对抽象元素的运用,探究的是绘画本身的纯粹与艺术本质。总之,艺术的发展越来越多样,也越趋近人的内在情感抒发,这种精神契合是中西文化之间的桥梁。
各个艺术流派在发展中碰撞,在碰撞中更加多元,也不断为历史文化注入新鲜的血液。中国文人画和西方现代绘画这两个具有代表性的中西绘画群体中,艺术家们虽然身处不同史境,但是在精神追求及艺术创作中却产生了令人注目的相互之间的契合, 这主要体现在他们在艺术创作中以凸显艺术精神性为主的创作意念及审美趋向, 这种对艺术精神性的高扬充分揭示了东西方画家在艺术主张和艺术创作上的精神契合之处[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