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晃
姹紫嫣红开遍,花香鸟语,踩着铺满阳光的青石路,我要去找寻一只孤单的邮筒,想寄一封长长的信。
一去二三里,就是找不着,也不恼怒,依然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然后,拐了几道弯,远远地看见前面便是了。隔着一道街,中间车来车往,人声鼎沸,因我并没有其他的事情,索性坐在路旁的椅子上静静地望向邮筒那边,边看边等一个红灯。
眼前风景简单,一棵树、一只邮筒、几个顽童。一树花开,似乎满世界都成了童话。
偏偏小孩子淘气,上去一脚,轻而易举地便踹碎了繁华绮丽的好梦。山河浩荡,飞红万点花如海,这也是一副倾国倾城的样子,但总有些岁月忽已晚的况味。花下绿色的邮筒,孑然一身惨凄凄地立着,筒壁上蒙了一层灰尘,绿也成了暗绿,尽是光阴暗换的痕迹,孤傲更多的是落寞。同在天涯沦落,不知他们可曾相识。
行人匆匆,鳴笛声闹成一锅粥,仿佛是火山爆发下的庞贝古城,任谁都急着逃命似的。天空是蓝的,路边矮楼上爬山虎的叶子是绿的,柔软的风在夏日里透着凉意,街心花坛里的花正红。可没人在意,滚滚人流,清一色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红灯,终于过得街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双手抚平了她的边角,鲤鱼跃龙门似的,信进了邮筒。心也落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交给一站又一站打马奔走的邮差,山一程,水一程,风雨无阻。
落花满地,顽童远去,唯我与邮筒静立、对视。我曾无数次想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是走马的镖客?是弄潮的船夫?还是苍老的花农?醍醐灌顶,此时我终于有了答案,我的前世一定就是花树下的一只邮筒,立了千年悠悠万世只为等一个懂我的人。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有诸多的相同之处,不温不火,还有苏东坡那样的一肚子不合时宜。
总是喜欢写信,一边写一边咬着笔头发呆,心情在一横一撇中如一淙溪水潺潺流出,任情感在素白的纸上慢慢地酝酿、发酵,尔后盛出一大碗竹叶青,醉了自己更醉了读信人。把信交付给邮筒与邮差,寄到天涯海角,然后想象着夕阳西下,良人独倚修竹,望眼欲穿。展信,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信封刚刚离手,便开始等待,等待云中寄来锦书,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来一去之间,天涯两端是等待,是相思,情在等待与相思中变得浑厚绵远,海枯石烂不休。
朋友笑我,信太慢了,别写信了吧。我笑而不答,因为他不懂,所以解释也是多余。我就是爱这时光慢慢悠悠的味道,像煮一壶茶,左手执扇,右手添柴,用文火细细地烧,氤氲的热气里尽是令人痴醉的时光。
细雨湿流光,如果有一天,我在街上闲荡,有人问我:去哪儿?
我定会指着邮筒的方向,告诉他我要去寄一封信。
(编辑 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