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明红
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是实现自然生态保护领域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举措,是一项意义重大、充满创新、志在必成的重大改革。
自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建立国家公园体制”以来,我国启动了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工作。目前,我国已建立东北虎豹、祁连山、大熊猫、三江源、海南热带雨林、武夷山、神农架、普达措、钱江源和南山10处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涉及青海、吉林、海南等12个省份,总面积约22万平方公里,占陆域国土面积的2.3%。
2016年6月,国家发改委批复《武夷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试点实施方案》。4年多来,武夷山国家公园聚焦体制机制改革,着力破解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矛盾,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圆满完成各项试点任务,为在南方集体林区建立国家公园探索出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近日,记者来到武夷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深入了解试点以来国家公园管理体制的变化、园区林草植被覆盖度和生物多样性的变化。
保护自然 维护生态本底
武夷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位于福建省北部,区域涉及福建省的武夷山市、建阳区、光泽县和邵武市4个县(市、区),规划总面积1001.41平方公里,整合了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地、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国家森林公园、九曲溪光倒刺鲃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5种保护地类型。
武夷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地处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和亚热带中山森林保存完好的交汇地带,生态系统类型多样,囊括了中国中亚热带地区所有植被类型。这里生物多样性丰富,拥有极其丰富的物种资源,是中亚热带野生动植物的种质基因库、世界著名的生物模式标本产地和我国东南部唯一的具有全球意义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关键区之一。
试点区物种丰富度居世界大陆区系前列,共记录高等植物2799种。这些物种既有大量亚热带的物种,也有从北方温带分布到这里的种类和从南方热带延伸到这里的种类,具有很高的植物物种丰富度,堪称“天然植物园”。558种野生脊椎动物中记录有74种中国特有种,昆虫6849种,全世界总共34个目的昆虫,这里能找到31个目。
试点区的腹地挂墩和大竹岚以其发现种类众多两栖、爬行类和昆虫的动物新种模式标本而闻名于世。100多年来,中外生物学家先后在此采集生物新种模式标本达1000多种。这里有武夷山玉竹、崇安鼠尾草等植物模式标本产地种91种;昆虫模式标本产地种类更是达到1163种,是著名的“世界生物模式标本产地”。
試点区生态系统完整、类型多样,分布有11个植被型、170多个群丛组,几乎囊括了中国亚热带地区所有植被类型。区内还分布有210.7平方公里的原生性森林植被未受到人为破坏,是我国亚热带东部地区森林植被保存最完好的区域。
保护这片野生动植物赖以生存的物种宝库,是武夷山国家公园成立的初衷和首要任务。作为全国首批10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之一的武夷山国家公园,成立4年来,坚持以“保护自然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完整性”为使命,不断改革思维、贯彻创新理念,守护了一座欣欣向荣的物种乐园,也探索出了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共赢的发展道路。
2019年,试点区内的挂墩地区,生物学家发现广义角蟾属一新种——雨神角蟾,武夷山地区的生物多样性再次引起世人的关注。
武夷山国家公园执法支队星村大队桐木中队中队长徐自坤是一位植物分类专家,由于常年工作在武夷山国家公园腹地内,在他眼中新物种发现的场面并不少见。在他的带领下,记者一行来到了武夷山脉的最高峰、海拔2160.8米的黄岗山。
海拔1700多米处,有许多遮天蔽日的南方铁杉林。据徐自坤介绍,南方铁杉是第三纪遗留下来的古老树种,这片天然南方铁杉林面积达几千亩,在中国极为罕见。一路向上,虽海拔落差仅三四百米,但明显看出垂直分布的南方铁杉林、中山矮曲林、黄山松林和中山草甸等各种植被
类型。
为保护好武夷山国家公园的核心地带,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创新管理模式,下设执法支队、科研监测中心2个直属单位和6个管理站,管理站站长由所在地乡镇长兼任,并明确相关乡镇长在转任、提任时,应事先征得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同意,有效整合地方政府资源和力量,构建了“管理局—管理站”两级管理体系,初步建成统一、规范、高效的国家公园管理体制。
武夷山国家公园执法支队副支队长兼星村执法大队常务副大队长吕兆平介绍,星村大队隶属于武夷山国家公园执法支队,管辖着试点区总面积的40%,8个行政村,2200余人。自2017年组建以来,星村大队在管辖区内大力推广国家公园文化、营造了浓厚的生态环境保护氛围,大大增强了当地社区居民对于国家公园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我是国家公园人”成为当地一句响当当的流行语。
“黄岗山作为东南第一峰,名气大,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驴友,这确实给我们的工作带来较大的负担,大部分时候我们会采取写保证书、劝返等方式。” 吕兆平表示:“行政执法规定和制度愈完善,我们的工作便愈能顺利地进行。”
试点工作以来,试点区率先颁布施行《武夷山国家公园条例(试行)》,为依法推进国家公园保护、建设和管理,提供了法制保障。实行资源环境管理相对集中行政处罚和联动执法,公布权责清单事项123项,构建了完备的法规体系。编制总体规划和生态保护等5个专项规划,制定资源保护等11项管理制度和巡护管理等12个管理规范,建立了完备的管理体系。有效提升了国家公园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
在坚持生态优先的思路下,试点区还建立了严格系统的生态管护新模式。“我们将试点区划分为核心保护区和一般控制区两个管控分区,实行差别化管理;建立领导干部离任审计制度,实行自然生态系统保护成效考核评估制度;建设集功能展示、预报预警和数据分析等为一体的监测平台;开展资源保护社会化服务试点,委托第三方开展资源保护工作;建立省级公检法办案协作机制,联合开展专项打击行动,有力震慑破坏生态环境违法行为;实现了自然生态系统管理智能化、管控严格化、修复科学化、责任明晰化。”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局长林雅秋说。
目前,武夷山国家公园试点区森林植被原真性、完整性得到加强,生物多样性更加丰富,生态环境质量稳中向好,森林覆盖率达96.72%;野生动植物种群数量增加,新发现雨神角蟾、福建天麻两大物种;地表水、大气、森林土壤各项指标均达国家一级优标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图景正在形成。
全民参与 共建共享
武夷山国家公园在试点过程中,积极探索了“用10%面积的生态产业发展,换取90%面积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管理模式,引导茶、旅、竹三大非资源消耗型生态产业发展。绿了山林,富了百姓,在武夷山国家公园,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实现了共赢。
2017年,在福建省政府的推动下,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成立,并在试点区涉及的6个主要乡镇分别设立国家公园管理站,实现充分利用地方政府资源和力量,强化保护的目的。
国家公园与地方政府同频共振,是武夷山国家公园创新管理体制的缩影。就这样,2019年底,南平市建阳区黄坑镇镇长林瑞妃多了两个新身份——武夷山国家公园黄坑管理站站长、黄坑执法大队大队长。
“身份多了,自然担子更重了。”召开联保联动会议、共同推进茶山与违建整治、宣传松材线虫病防控要领……新机制带来新气象。“让党委力量融入国家公园建设,既解决了管理架构短腿问题,又有效调动地方政府资源和力量,这是我们武夷山国家公园建设的一大亮点。”林瑞妃说。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其中的关键点和难点就是如何实现绿水青山到金山银山的转化。”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常务副局长林贵民表示,“点绿成金”是武夷山在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时的一项重要探索事项。
在武夷山国家公园核心区内的建阳区黄坑镇坳头村,一万多亩毛竹山已经全部封山,根据“地役权”管理合同,从去年至2029年,村民不得再经营利用这片毛竹林,不得采挖竹笋,不得利用、破坏地役权范围内的林木、林地等森林资源。随着人类活动的逐步退出,这里正在还原生态本来的面目。合同约定,坳头村竹农不再采伐村集体的1万多亩毛竹,竹农每亩每年可领取118元生态补偿金。
“坳头村地处武夷山国家公园核心区域,生态区位极其重要。” 南平市建阳区黄坑镇坳头村书记张垂仁告诉记者,坳头村112户竹农经营村里的10200亩毛竹林,砍竹挖笋是村民的重要收入来源。
“如何协调保护与发展之间的关系,是自然保护地工作的一大难题。” 林瑞妃说,“自然权属复杂,集体林权占比高,自然资源依赖性强,规划总面积1001.41平方公里,其中集体土地面积便占66.60%,毛竹、茶叶生产是当地村民赖以为生的基础。”
砍,影响自然生态系统原真性和完整性;不砍,林农切身利益受损。若直接赎买,财政压力太大,林农接受度有限。地役权管理,提供了一种灵活的解决方案。
地役权,指按照合同约定,利用或限制他人不动产的权利。去年年底,武夷山国家公园在全省率先启动自然保护地地役权管理试点,坳头村成为首吃螃蟹者。
“毛竹林的林地、林木权属不变,我们则获得毛竹林的经营管理权。”林瑞妃说,自2020年至2029年,在原有每亩每年22元生态公益林补偿金基础上,坳头村竹农还可获得每亩每年118元的生态补偿金。这意味着,坳头村1万多亩竹林,每年可获得固定收入142.8万元。目前,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已向坳头村支付了首期2年生态补偿金。
其间,竹农要承担森林资源共管与保护义务。林瑞妃说,每年年终,国家公园管理局将对实施地役权的毛竹林进行检查验收。“村里采伐一根毛竹要扣补偿金200元,采挖一个竹笋扣补偿金100元;若村里未尽毛竹林管护责任,发现毛竹被偷砍一根扣补偿金100元,竹笋被偷挖一个扣补偿金50元。”
“通过设立地役权,对国家公园范围内集体林地及林木进行统一管理,以减少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的人为活动,保护了自然生态系统原真性和完整性,同时保证林农的权益。” 林贵民说。
据了解,武夷山国家公园对一般控制区内7.76万亩集体所有的景观林实行山林所有者补偿;对1.13万亩毛竹林实行地役权管理补偿;建立原住居民生活区域卫生保洁长效机制,实施环境综合整治项目,解决居民聚集地生活污水和垃圾污染问题。这些措施的实施,提升了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促进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国家公园建成后,没有增加一亩茶园。”林贵民的语气中透出坚定。
那么,对于试点区的原住民来说,世代以种茶、砍竹为生,不让砍不让种,该如何生存?“生态搬迁是第一步,紧接着就要把山上的文章放到山下做。”林贵民回答道。距原来的武夷山风景名胜区入口1.7公里处,就有着这样一个异地搬迁的行政村——南源岭村。
“村民們越来越发现,保护好生态可以带给他们更多的价值。”武夷山市兴田镇南源岭村书记胡德清向记者表示,在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的4年间,由于国家公园拉动旅游消费,村民的腰包鼓了,幸福感越来越强。
近4年来,国家公园组织了针对村民的经营培训,引导村民产业转型,参与资源保护、游憩服务。截至今年,南源岭村已有五批村民接受了就业培训,为村民绿色发展提供了更专业的指导。
为提升生态保护效果,促进全民参与共享国家公园建设成果,4年来,试点区设置公益岗位增加工资性收入,公开择优招聘生态管护员、哨卡工作人员,以特许经营方式招聘竹筏工、观光车驾驶员等方式,带动原住民就业增收。资料显示,2019年,试点区内两个行政村村民人均收入分别比试点前增长10.6%和18.3%。
“我们将继续坚持保护优先、世代传承、国家所有、全民共享的原则,在现有试点工作成效的基础上,巩固提升已有的改革成果,进一步完善管理体制机制,加大生态保护力度,推动社区绿色发展,提升科研监测水平,切实保护好武夷山自然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完整性,给子孙后代留下珍贵的自然遗产。” 林雅秋说。
而通过在武夷山国家公园的采访,记者也切身感受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武夷山国家公园的生态答卷,不仅写在当下,更面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