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玉
(天津外国语大学,天津 300270)
近些年来,伴随社会的快速发展,文科领域出现了很多变化,一些新文科的雏形逐渐显出,比如与国别区域研究相关,出现了美国学、日本学、俄罗斯学、英国学、非洲学、中亚学等;与伦理学相关,出现了人工智能伦理、医学伦理、自媒体伦理、网络伦理等;与智能学交叉,智能政治学、智能新闻学、智能教育学、智能社会学等应运而生。这些新文科研究方向的产生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一场教育的革命带来了人们的深刻思考。
新文科的产生是既有文科教育的不足引起的。一是理念问题,传统教育对文科教育并不重视,“学了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谓明证。受此影响,一些人文类课程在高校常被边缘化,课时设置不足。二是定位问题,包括教学定位、功能定位以及属性定位。比如我们如何看待大学语文和大学外语的问题,它们二者明明具有人文学科属性,但经常被人们打上“工具”烙印,处于尴尬模糊地界。三是设置问题,相当一段时期,高校“千校一面”情况突出,给文科带来的直接后果表现在: 专业设置相似相仿、学科特色淡化缺乏、学术研究前瞻弱化、课程体系无视需求、问题意识少有观照等。
新文科的产生是内在和外在需求促成的。一是文科教育具有特殊的自身价值。文科讲究积淀,它不仅富有相关学科门类的专业知识,更是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认识自我、认识社会的成果,规范并引导着人类对自身及社会的进一步认知和探索。教育是一个“求真、求善、求美”的过程,“求真”之主旨与自然科学教育关系密切,而“求善”“求美”往往是文科教育追求的目标。在立德树人过程中,高校文科教育意义重大,它能够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三观”,形成正确的思想方法,养成独立的思维品格,学会与社会外界的沟通,提升自身的生存交往能力。二是当前环境的特殊外在要求。当今世界的显要特征是“多而全”,即权势多极化、文化多样化、经济全球化、社会全息化。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孤岛难存,不断的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对我国的经济体制、社会结构、利益格局、思想观念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意识形态领域的各种思潮此起彼伏,中外学术交流与对话日益频繁,迫切需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更好地发挥作用。
新文科的产生是与“四新”学科建设相辅相成的。2016年,我国提出要建设和发展新工科,其缘由是中国正式加入国际工程联盟(IEA)《华盛顿协议》组织,这预示着我国高等教育开始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自此,新工科建设在学术探讨和建设实践方面均呈现出了强劲的发展势头。2017年,教育部牵头,先后在上海、天津、北京召开现场会,接连推出“复旦共识”“天大行动”和“北京指南”等纲领性文件,助推新工科建设进入快速的节奏。国家的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它不仅需要建设“新工科”,培养自然科学家,用技术创新促进产业升级,还需要建设“新文科”,培养人文社会科学的科学家,主动回应社会变革问题,为社会发展提供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的支撑。2018年5月24日,教育部高教司司长吴岩在“2018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对接会”上提出全面推进“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等建设的倡议,其主要精神可以归结为四个关键词,即“打造一流本科专业集群+覆盖全部学科门类+中国特色+世界水平”。换言之,“四新”学科建设总的目标是在我国原有学科基础上,通过学科整合,开拓创新,凝练特色,建成具有反映中国特色理论水平、学术水平和话语水平的世界一流学科,进而创建世界一流大学。(1)王铭玉,张涛.高校“新文科”建设: 概念与行动[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03-21(004).
新文科建设要加强对“新”所承载的内涵的理解。“新文科”这个术语并不是一个新生的概念,然而,把新文科建设提升到中国高等教育发展战略的高度则是目前我国高等院校文科建设的一件头等大事。“新文科是相对传统文科而言的,是以全球新科技革命、新经济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为背景,突破传统文科的思维模式,以继承与创新、交叉与融合、协同与共享为主要发展建设途径,促进多学科交叉与深度融合,推动传统文科的更新升级,从学科导向转向以需求为导向,从专业分割转向交叉融合,从适应服务转向支撑引领。”(2)王铭玉,张涛.高校“新文科”建设: 概念与行动[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03-21(004).新文科建设并不是搞一场“颠覆”性革命,不是要否定传统文科,而是在“守正创新”原则指导下的一场“接续”性革命。此处的“新”表明了今后文科建设的取向,是指在原有文科的基础上,重新定位文科的学科内涵以及文科人才培养目标,探索新的建设模式,以此适应时代的发展需求,满足国家的建设需求,供给社会的实际需求。
新文科建设要把握学科的延展、增长和突破。新文科的增长方式共有三种: 一是存量延展的结果,主要是对一些传统文科学科,更准确而言,是对已有的人文社会科学学科本身的升级改造。比如,随着社会的发展,新闻传播学的内涵更加丰满,它尝试将传统新闻学与新媒体、艺术学结合起来,在“全媒体”上做文章,培养行业需要的新型传媒人才;经济学、管理学这些传统学科,积极回应能源、生态、气候等重大问题,以国家战略之需来完善学科自身建设。二是增量交叉的结果,主要是指受新科技、新产业、新问题的驱动,以交叉学科为主要标志的新兴学科的生长。此类情况可以分为两类: 一是文科学科内部彼此交叉,比如,语言学与相邻文科学科交叉产生了政治语言学、语言哲学、经济语言学等;二是人文社会科学与医、农、工等学科出现多种交叉学科,比如工程语言学、神经语言学、生态语言等。三是学科整合的结果,主要是指多学科的互相渗透、协同攻关。比如2018年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已经把“国别区域研究”作为外国语言文学的方向之一,对这门新兴的国别区域学,除了传统的分学科研究以外,比如从历史、政治、语言文学、教育等角度的研究,还可从国际关系、地域政治、军事和经济等角度开展综合性研究,尤其还应结合“一带一路”倡议等国家战略进行深层次的探索。
新文科建设要面向新的研究对象、新的研究范式和新的社会需求。一是创新领域的新对象促生的新文科。人工智能、区块链、基因工程、虚拟技术等大量新兴技术的出现反映了时代的新潮和新的研究方向,引起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人文社会学科不可能“独善其身”,纷纷与理学、工学的新兴领域产生了交叉融合。例如,与无人驾驶技术配套的相关法律、公共政策、社会问题研究等。二是传统研究范式转变带来的新文科。范式变革本身就是革命,随着大数据技术的推广,全样本数据分析和处理对人文社会科学愈显重要,在应用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文科增长点。比如,编程、大数据采集和信息处理等技术已被社会科学学科所广泛采纳,机器学习或知识图谱等人工智能技术也被社会问题研究所广泛运用,它们相继成为新的文科研究领域。三是经济社会发展和人们需求的新变化涌现的新文科。人类社会和精神世界是人文社会学科关注的主要内容,这些共通性问题规范着社会的进程,也给不同领域、不同行业发展带来新的诉求。比如,人工智能的强势发展为其他学科带来了新的需求,产生了智能法学、智能政治学、智能社会学、智能伦理学、智能新闻学、智能教育学等智能社会科学学科。
五个特征决定了新文科建设的走向。新文科的概念绝不是一个单纯停留在学科形态层面的问题,这一概念在提出之时,就带有系统化的概念认知特征。换言之,新文科在具有人文社会科学的一般学科特征的基础上,还应具有战略性、创新性、开放性、系统性、针对性等五个方面的特征,表明了新文科建设的走向。战略性是新文科的价值所在。大学的职能之一是服务社会,具体新文科而言,对外要能应对当今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增强我国的话语表达能力,提升中国在世界上的国际话语权;对内则能为我国经济社会改革服务,积极回应人们思想观念、精神价值等领域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的需求。创新性是新文科的属性特征。新文科的“新”本身就包含着“创新性”,能归入新文科行列的学科一定具有“新”的特征。要么是学科有突破,实现了理论创新、机制创新、模式创新;要么是学科有革新,反映了对传统学科进行的转型、改造和升级;要么是学科有创建,出现了孕育、延伸和拓展之后新的学科增长点。开放性是新文科的学科特点。“新文科建设要能够密切关注社会需求变化,动态指导并实施新文科建设的具体内容和建设方法手段。新文科建设不但要体现出学科内涵上的包容性,还要在实施过程中表现出灵活性。在新文科建设过程中,要积极加强对外合作交流,借鉴其他国家丰富的教育资源和先进的管理模式,学习其他学科建设的经验理念,灵活把握新文科建设的内涵和发展方向”(3)安丰存,王铭玉.新文科建设的本质、地位及体系[J].学术交流,2019(11): 5-14.。系统性是新文科的根基所在。新文科建设既是学科发展问题,也是教育战略实施问题;既是学术研究问题,也是人才培养问题;既是理论问题,也是实践问题。因此,新文科建设是一个涉及理论、研究、实践、方法等方面的系统性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体系。针对性是新文科的客观标准。新文科建设就是针对传统文科的发展问题提出新的设想和建设方案,但绝不是要把文科改造成为其他学科。同时,新文科建设不能采取一刀切的策略,更不能采用固定的标准来指导新文科建设。因此,高等院校要根据自身特点,因地制宜,发挥优势与特色,按照新文科建设的基本要求,结合自身学科基础开展新文科建设。
五字方针奠定了新文科建设的学理基础。新文科建设要具有可操作性,可以从“大”“新”“融”“通”“特”等几个方面开展新文科的具体建设及规划。“大”就是设立大文科。可以将一些相关相近的学科按照特定的设计和需求合理整合、交叉、跨越,开展学科定位重构。例如,对传统人文科学所涉及的哲学、历史学、文学等学科进行整合形成国学等大文科;对社会科学所涉及法学、经济学、管理学、教育学等整合形成中国社会学等大文科。“新”就是发展新兴学科。通过不同学科间的相关性设立新的学科定位,如建立人工智能伦理学,在工科等领域的计算机科学的建设和发展过程中,要通过伦理来指导人工智能发展,如机器人伦理,网络伦理,自媒体伦理等等。“融”就是融入新研究思想与研究方法。以往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之间,由于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存在较大差异,使得文理学科之间泾渭分明。然而,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可以将智能技术、计算机应用计算、大数据、云计算等研究方法融入新文科建设研究方法和教育手段当中,以此来推动文科类学科的发展。“通”就是开展跨学科的新文科建设。达到通晓不同领域知识体系的能力和操作技能。例如,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许多理工科院校开办的文科专业,对于文科人才培养内涵具有深远的意义,出现了一些有别于传统意识的边缘交叉学科,如信息科学、环境科学、工业设计、工业管理等。“特”就是要发展我国独有的学科方向。以民族学为例,我国特有的民族语言文化建设直接关乎国家的语言文化安全,我国特有的文化典籍阐释直接关乎中华文明的内涵,它们均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因此,新文科建设要根据国家的需要和文化特色来凝练重组学科结构,创新开拓新兴交叉点。
五条路径铺就了新文科建设的人才培养之道。一是大类招生、大类培养,走大文科的发展路径,把人文科学类和社会科学类建设成为大人文学科或大社会学科,如国学、中国学、中国年代学等学科,将相关学科融合到一起,进行文科人才培养模式的规划和培养实践。二是学科交叉、跨类培养,例如在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间的交叉,或通过与理工科交叉的手段,获取理工科的成果构建新文科,例如外语教育学、智能伦理学、智能管理学等学科建设。三是主辅结合、混合培养,采用主修课程与辅修课程相结合的方式,培养学生兼具不同学科领域知识、理论及研究方法。四是学科重组、融合培养,例如构建大外语学科,依托外语学科构建国别区域学,如美国学、英国学、非洲学、中亚学等涵盖语言、文化、社会、宗教、民族等综合学科在内的大外语学科。五是中外结合、跨界培养,利用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政策,采取中外联合培养,通过中外不同的人才培养模式,形成中外学科间的互补与交叉。
五项举措体现了新文科建设的质量保障。一是把握新文科教学质量标准。国家教育部颁布了专业教学质量的国家标准,并陆续对一些综合性和师范类院校的相关专业开展三级认证工作,新文科建设要抓住时机,在新文科质量标准体系和监控体系上做文章,尽早出台既适应时代发展、又能体现学校办学特色的新文科质量保障体系。二是组建跨学科的复合课程群。传统意义上的课程,过度重视知识的学科归属和逻辑体系,忽视了知识体系的自身完整性及人的全面发展需求。时代的人才观要求塑造具有“广博+纵深”知识面的T型知识结构的创新型人才,为此我们需要超越学科中心,组建以知识主题为导向的复合课程群,努力培养学生形成独特的跨越学科界限的知识视野和思维方式。三是探索开放式课程教学体系。目前,产教融合、科教结合、校企合作、中外交流的统合育人机制已经逐渐形成,一场以新科技新技术为导向、以学习成果为导向、以人才产出为导向、以现实问题为导向的课程体系重构改革显得格外紧迫。四是构建协同式学科平台。“围墙”是中国高校的形式特征,它的基本功能就是“阻断”和“隔离”,而新文科建设正是要冲破这种人为的藩篱,在组织上由隔离走向协同,打造具有整体观的学科平台。高校可以按照研究方向,采用学科整合方法,设立跨学科研究中心。目前北京大学设立有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南京大学设有“学科特区”,这些举措都可看作是对新文科建设的尝试。五是创立管理新模式。管理模式的变革首先要从学习模式的改革做起,传统专业教育要求是“从一而终”的,是一种刚性的管理及培养模式,而“以学生为中心”的模式是一种柔性模式,它构架的是更加灵活的菜单式、可定制的自主学习模式。
新文科建设已经成为当前国家人才培养以及学科内涵式发展的必然要求,它给文科教育带来了一场革命,但新文科建设要符合教育规律,不能走运动式的发展轨迹,尤其要注意不同类型高校不能搞一刀切,应各有侧重、分类实施。同时,应从本体论上来考虑“新文科”概念本身,不能简单地把“新文科”理解为“新+文科”,也不能把“文科”简单地理解为“人文学科”,更不能把中国的新文科建设与西方的新文科改革简单划等号。此文的目的正在于投石问路,就教于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