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爷涅》的悲剧性

2020-12-23 02:01张爽爽
美与时代·下 2020年9期
关键词:悲剧性诗学话剧

摘  要:《狗儿爷涅》,是一部围绕“狗儿爷”一生对土地的执念,反映了中国传统农民与土地之间关系的命运悲剧。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则从理论上对传统的悲剧问题进行较为全面的阐释与分析。本文从《诗学》中关于“悲剧定义”、悲剧的“情节安排”以及悲剧中的“人物性格刻画”等基本理论概念入手,对《狗儿爷涅》这部话剧中的人物性格、情节等进行剖析。借助《诗学》的丰富内涵,探索《狗儿爷涅》中蕴含的悲剧性,同時进一步发掘和阐释本部话剧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话剧;诗学;悲剧性

话剧《狗儿爷涅》于1986年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演,是20世纪80年代传统农民土地题材中具有影响力的话剧,也是农村土地探索剧发展过程中的艺术标杆。编剧刘锦云以中国农村的变迁为历史背景,叙写北方农村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整部话剧描写的是一个深受中国传统封建经济及文化“迫害”的农民(狗儿爷)的命运,他热爱土地胜过爱自己,最终却因时代的发展被“抛弃”。在《诗学》中,亚里士多德在合理论证自己的文艺创作理念的基础上,建构了一套对西方影响深远的悲剧理论。理解《诗学》的内涵,有助于探索《狗儿爷涅》中蕴含的悲剧性,发掘本部话剧的艺术审美价值。

一、情节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悲剧有六个艺术要素,其中第一个是“情节”,“情节是悲剧的基础,也是悲剧的灵魂”。他认为“情节”的重要性在于情节的整体性和结局的单一性。悲剧中所有情节不是随意安排的,每个事件都经过严格组织,具有较强的连贯性,最后对这些连接起来的事件再进行打磨,呈现出一个完整的情节结构。对于“完整”这一概念,亚里士多德不仅强调所有的事件都要有“头”“尾”“身”,而且这些事件之间都要遵从“必然律”。在《狗儿爷涅》中,狗儿爷首先以老年形象出场,喋喋不休地诉说一辈子不走运:“打倒地主以后,分了门楼,土地有了,媳妇跑了。”从而引出狗爷年轻时候的剧情,这是故事情节的“头”。正因为狗儿爷对土地的热衷和门楼的执念,引出他后来娶妻、买地、地被收走变得精神失常、金花改嫁等一系列情节的发展,这一部分便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事件的“身”。最后,狗儿爷由于与儿子有了观念上的冲突,他坚持保留门楼,而儿子试图拆掉门楼盖厂房,用土地生金。两人互不妥协,他在轰轰隆隆的推土机来到前,一把火烧掉了他视为珍宝的高门楼,愤然离开。可以发现,《狗儿爷涅》的悲剧情节与亚里士多德的悲剧观密切相关,体现了悲剧情节的完整性。另一方面,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的完整体还应该表现在结局的单一性上。这些重要人物的境遇应该由“顺境”向“逆境”转变。虽然《狗儿爷涅》的情节跌宕起伏,并且有多条情节线,但其结局却是单一的,即以狗儿爷陈贺祥独自一人焚毁象征权力的门楼作为结局。

悲剧中的情节包含了“突转”“发现”和“苦难”这三个要素。悲剧情节有简单的,还有复杂的,简单的悲剧情节会使人的情感一泄而出,而一部好的悲剧应该尽量去摹仿“复杂行动”。“复杂行动”依赖于“突转”和“发现”的参与。“突转”是指情节不再朝着原来的方向发展而突然发生了不可预料的转变。“发现”则是从原来的“不知道”突然变为了“知道”。《狗儿爷涅》中有好几处“突转”,譬如陈贺祥热情购地置办家业,突然乡里来指示,搞“一片红”,使他失地痛哭,后来精神失常、疯疯癫癫。亚里士多德认为最好的“发现”是“突转”和“发现”同时出场。《狗儿爷涅》中就有一处最好的“发现”,即金花改嫁之后狗爷一直糊里糊涂,还和儿子说“你妈赶集去了,还没回来”,直到有一天在喂马的院子里与金花相遇。金花哭着下跪说对不起他,他假装不认识金花,并且叫着嫂子。此时的陈贺祥是真的不认识金花吗?不是的,他自言自语道“她在我的心里面”,我们就能看出陈贺祥已经发现真相,为了金花的幸福,他愿意成全。第三个悲剧情节要素是“苦难”,陈贺祥最终烧掉门楼,抓了一把土消失了,一生历经坎坷,落得这个结局,他是苦难的。但是亚里士多德认为理想的悲剧不只是表现人生苦难,它还从情感上唤醒人深处隐藏着的“恐惧和怜悯”感情,这一点从陈贺祥的身上得到了印证。

二、人物性格

亚里士多德认为,性格决定人物品质。“性格”在悲剧成分中居第二位。他认为悲剧的“性格”有四个要素,即性格需要善良、合适、相似、一致。

人物的性格要善良。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群中都有善良的人,需要注意是,善良与人物自己的“选择”有关系,有的人物“选择”善,那么他的性格也是善良的。《狗儿爷涅》中,所有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特质,并且这些人的性格都不完美,但是从他们所作出的“选择”能够看出他们本性善良。金花是个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改嫁之后视虎儿为亲生,尽心尽力照顾家庭。后来去夜里头偷玉米时被李万江发现,随后改嫁于他,但是金花没有抛弃狗儿爷,也能够看出她是重情重义善良之人。李万江娶了金花后仍视狗儿爷为亲人,多加照顾。狗儿爷对祁永年嗤之以鼻,水火不容,坚决反对虎子娶祁永年的女儿小梦。在我们看来,他是愚昧固执,且不通人情的。后来小梦撒谎骗他,嫁入陈家,小梦做的一切他看在眼里,后来因为成分问题被查,狗儿爷知道小梦身份之后依然选择维护,可以看出狗儿爷本性善良。善良的人仍然还会产生悲剧,原因在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人物“犯了错误”。

人物的性格要符合身份。每个人在生活中都具有多重的身份,这就要求我们在分析人物的性格时,要有洞察力,深刻把握人物身份。《狗儿爷涅》中每个人的性格和身份都是相符的。以狗儿爷和祁永年为例:狗儿爷陈贺祥出身贫农,他身上自然有勤劳、坚韧、能吃苦的特点,对待家庭他也任劳任怨,对金花百依百顺。祁永年是地主家庭出身,他身上更多的是圆滑奸诈,落魄之后也处处装作“谨慎、顺从”,其实内心依然没有真正顺从。

性格要“相似”。这一点强调悲剧应该摹仿生活中的人,这样才能表现普通人的性格,更贴近于生活。《狗儿爷涅》通过陈、祁两个家族展现了土地利益、婚姻矛盾等生活事件,每个人的语言表达和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这些一般人的性格特征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狗儿爷涅》瞄准的是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他们代表了中国最广泛的农民群体。例如苏连玉,他是个不好也不坏的“中间人”,有自己的小算盘,视个人利益大于集体利益,我们不能直接给他定义为“坏人”,因为他是我们大多数普通人的缩影。

性格要一致。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人物要始终保持自己的“基本性格”不被外界所影响。人的性格具有多样性,这并不影响人物基本性格保持相对的一致。黑格尔继承发展了亚里士多德的性格一致观点,认为典型人物的性格是特殊性与普遍性的统一。狗儿爷具备两个基本性格特征,即重情重义和性格软弱。一方面他对朋友苏连玉充分信任,不让自己朋友吃亏,娶了金花对金花关爱有加;另一方面,“一片红”改革时,他一点反抗都没做,就把地交了出去,他是懦弱的。同时金花改嫁之后他假装不认识金花,也让人觉得他在感情上比较软弱。

三、悲剧的“卡塔西斯”

亚里士多德提出,悲剧是通过“怜悯”和“恐惧”使情感升华,最终达到“卡塔西斯”(净化)。他认为“怜悯的对象是遭受之不幸的人,而恐惧的产生则是因为遭受不幸者是和我们一样的人。”[1]在《狗儿爷涅》中,狗儿爷是普通而又善良的人,本不该遭受不幸却遭受了不幸。他痛恨地主的剥削,又想通过盖高门大院争口气。但是他所处的时代里有太多他不能掌控的人为因素,这些他不能理解的人为因素使他的理想化为一团虚无的火焰,他的遭遇引发了我们的怜悯和恐惧。祁永年的女儿小梦,她是个比较无辜的中间人身份,先是因为父亲和狗儿爷有矛盾,婚姻遭到反对。后来好不容易撒谎嫁入陈家,又因“割尾巴”而突然“成分不干净了”,平静的生活三番两次被打乱,不禁让人对她的遭遇心生怜悯。观众能从小梦身上看到,因为时代的特殊性,人的生存遭遇了困境,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决定,这引起了我们的恐惧之情。陈贺祥的梦想破灭了,于是选择了焚烧掉见证特殊时代的门楼,熊熊大火伴随着他的哭嚎,令人的内心受到了冲击,也因为这种愤怒的毁灭激起了恐惧感。这两种不同的感情,不仅引发了悲剧的效果,而且两者之间相互联系,使悲剧在产生怜悯感情的同时也产生恐惧之情。需要注意的一点则是,“怜悯”和“恐惧”要“适度”,如果太强或者太弱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试看《狗儿爷涅》,狗儿爷孤身一人烧掉了门楼,通过这个情節,“怜悯”和“恐惧”都得到了适度的表达,从而完成了悲剧的“卡塔西斯”。

以亚里士多德《诗学》悲剧理论为基础,本文从“悲剧情节”“悲剧性格的四个标准”以及“悲剧的‘卡塔西斯”三方面对话剧《狗儿爷涅》的悲剧性进行了细致的探讨。由此看出,《诗学》中的悲剧理论不仅跨越了时空界限,也跨越了中西文化的“鸿沟”,并在中国悲剧性创作实践中印证了其合理性。同时,通过对亚里士多德《诗学》的理论剖析,也进一步阐述了《狗儿爷涅槃》所具有的独特审美价值。

参考文献:

[1]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97.

作者简介:张爽爽,山东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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