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琦
摘要:香港繁华的城市样貌已深入人心,但即便是在深刻的印象之下,香港动画电影《麦兜》系列中对城市空间的描绘大部分还保留着香港过去的建筑记忆。创作者对物理空间的书写为现代的香港都市填充了历史内涵,借用动画轻松愉悦的氛围与特质,加上影片中无厘头的语言消解中和了叙事母题的严肃与庄重感,诉诸向往乌托邦家园的精神内核,对香港部分异质空间的戏仿,使这部动画电影在充满后现代反讽与批判色彩的风格中增添了人文关怀,表达了香港市民渴望精神自由和亟需身份认同的强烈焦虑感。
关键词:《麦兜》系列电影 香港动画电影 城市空间 空间叙事
香港作为中国的特别行政区,一直以来是通向世界贸易的港口及经济繁荣的象征,开放包容的香港地区吸引了许多内地人前往,导致香港城市空间狭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这种令人难以呼吸的城市密度在很多影视作品中也可窥见一斑,甚至在动画电影中也有着许多值得言说的叙事内涵。以香港漫画家麦佳碧创造的小猪麦兜为原型制作的麦兜系列电影,开垦了香港电影市场动画类荒地,其以香港作为叙事空间并增添了本土化特征。那么文本是如何借用叙事空间让其成了香港动画电影的领军者?作为香港动画电影,在麦兜系列故事的背后对香港城市空间的描绘与想象又具有怎样的现实意义?
物理空间叙事:本土居民焦虑的生存现状
在麦兜系列电影中,大部分故事都发生在香港,虽然电影空间“不是现实空间本身,而是对现实的再现”,但电影最直观地将空间影像呈现在荧屏中,形成一个新的仿真世界,那些具有现实内涵和意义的意象,例如街道、房屋、树木等也在电影中提供所指内涵,是对社会实践和社会经验的现实空间的再现。麦兜系列电影中的主人公麦兜和它的母亲麦太生活在香港大角咀这一城市空间。在《城市文化》一书中,美国建筑学家芒福德定义城市为:“城市在其完整的意义上便是一个地理网状物、一个经济组织体、一个制度的过程物、一个社会战斗的舞台以及一个集合统一体的美学象征物。”香港这座城市象征繁华,还象征高度包容,在《麦兜响当当》中利用色彩饱和度低及由于烟雾变得朦胧的画面展现了工业和住宅混合的香港区域大角咀,大角咀是见证香港城市历史与变迁的旧区,一个将工业发展的吞云吐雾和市侩的生活气息融合的地区,承担着发展工业的压力让大角咀苟延残喘。正如在文本中刻画的大角咀工业区那样,化工厂正在加紧气体排放,烟雾缭绕中,霓虹灯在狭窄、肮脏的街道中明明灭灭,而街道作为一种典型的城市景观,体现了城市的流动性、匿名性、混乱性特征。闭塞的楼道和压抑感十足的居住空间也都展现了麦兜和母亲在大角咀生活的沉重压力。
就宏观角度来看,在电影中暗指居住在香港大角咀这一空间场景中的香港底层居民,和麦兜家庭一样有着不小的住行压力。每一栋建筑间隔狭窄且垂直向上,被切割的房屋结构、紧凑的楼房都令生活在这一城市空间的人苟延残喘。新世纪香港青年人也大多如电影中的人物一样,前往其他区域或内地继续发展,但在同样是以新世纪为背景的麦兜系列电影中,麦兜和母亲所居住的还依然是香港未繁荣前的遗留地——唐楼,还保存着岭南传统建筑的风貌,承载着香港20世纪的特有建筑记忆。相对于街道公共空间的狭窄,唐楼空间的狭窄显得更有特定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密闭与拥挤、昏暗的暖黄灯光总是带着家的温馨,即便压缩在微型空间内,也能产生浓烈的亲情氛围,侧面体现底层香港市民无法通过繁华却疏离的都市景观表象获得精神富足,产生与“发达社会”意识形态脱离的强烈焦虑感,转而试图从家庭中弥补。麦兜与母亲在家庭空间中互为依靠,建构孤单和寂寥且缺乏安全感的形象,也暗指现实社会中大部分香港地区的人们也同麦兜与麦太一样,渴求安全感,渴求繁华都市压力下的精神自由。
精神空间隐喻:成人憧憬的乌托邦家园
在美国学者索亚的《第三空间》一书中提及“第一空间认识论”,即对空间的实践解读。例如,文章上述提到的街道、房屋等具体的物质形态空间,而他的“第二空间认识论”则是对“第一空间认识论”的补充和进一步说明:它不否认第一空间的物质性,但更强调精神与构想对空间的生产,重视人的主观能动性对客观物质世界的阐述和理解。精神空间一直以来就担任着电影表达隐喻任务的重要主角,在电影中也可看到角色生活在高度繁荣的香港,但其家庭并不富裕,精神空间也相对被压缩,但稚嫩、笨拙且又善良的麦兜化解了一个个困难,似乎给成年人也提供了解决生活困难的思维范式,给像它一样生活在拥挤的物理空间里的人,提供扩展精神空间的可能。同时,认知语言学认为,在所有隐喻中,空間隐喻对人类的概念形成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多数抽象概念都是通过空间隐喻来表达和理解的。在《麦兜当当伴我心》中,创作者建构了一个脱离成人世界的理想乌托邦家园,表达了儿童世界的纯粹与天真,其意象也作为电影创作中最重要的精神价值空间,隐喻着对成人世界、成人社会的轻微鄙夷与排斥,赋予了作为电影叙事呈现精神内涵的第二空间更强烈的艺术表现力和更加深刻的哲学广度。当香港城市空间的拥挤成了深不见底的“井口”,压抑、沉郁的身体躯壳才更依赖,更偏向精神世界纾解。在电影中,无论幼儿园还是狭小的家庭空间,都蕴含了多彩又纯净的感情,电影也借用儿童清澈、干净却稚嫩的童真表达这种感情,以儿童纯粹、天真世界表达成人虽身居现实,但却憧憬美好的精神内核。
此外,电影中充斥着大量出自麦兜口中的“无厘头”语言,形成特殊的“语言空间”。麦兜系列电影常用无具体实意的语言建构角色重复、啰唆的市井小民立体形象,还以广东俗语、英文的混合方言解构角色的特指地理区域,例如“我的志愿是做校长,收齐学生们的学费后就去吃火锅:今天吃麻辣,明天吃酸菜鱼……”,创作者借用麦兜童稚、无深度的叙事语言平衡了叙事母题的广度和深度,使得叙事作品中的寓言性、隐喻性及历史感消失,叙事对象的本质、意义或历史感不再是叙事建构所追求的目标,反而是叙事所要消解的对立物。麦兜的台词实质上蕴含着成年人才能探查到的更深层次的阐释空间,借用麦兜之口合理地把隐含意义进行呈现,成年人也依赖纯净的儿童精神世界,在长期被商业电影符号训练的观众眼里,麦兜说的台词既合理又能体会背后深刻的叙事含义,同时也让观众在探究背后哲理的过程中既有迹可循,又乐在其中,思考麦兜口中的人生真谛。
异质空间戏仿:反讽与批判的黑色喜剧
在香港城市繁荣表象之下也有着青黄不接的尴尬窘境。由于香港历史上有被西方国家殖民的事实,导致殖民地时期的香港人民逐渐西化。福柯在1967年就曾提出“异质空间”概念,也被称之为“第三空间”,他强调一种处于边缘、颠覆位置而同时又具有折射社会文化功能的“异质空间”。他认为,现代社会中异质空间具有差异性、颠倒性与异质性,并且在这种空间中不断产生差异与对抗。在《麦兜》系列电影中不难看出对香港城市某些异质空间的书写,这些异质空间就是建立在“基地”基础上的特殊空间形态与实践,包含了有别于主流社会秩序的社会关系。人们在影片中看到的西式的教堂、向左行驶的街道,都是对异质空间的展现。多元文化的交融让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市民行为同主流社会秩序和主流社会关系的界定蒙上了暧昧的面纱。此外,边缘人和异化了的现代都市人也是处处藏匿,在《麦兜当当伴我心》中对负债的幼儿园和边缘人物进行刻画,例如打手、混混、极具权力与阶级的意味的“大哥”及红灯区等,都是借用动画的天真想象来消解现实社会问题的庄重感,以轻松、平和的氛围反衬严肃,简单笔触、色彩饱和的形式同深刻叙事主题相结合,更像是对现实空间的戏仿,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
总之,西方殖民思想与经济模式还根深蒂固地在每个香港人的心中,而麦兜系列电影中对“港式空间”的拥抱和留念、对现代工业的不满和对唐楼、骑楼建筑记忆的不舍及对城市边缘空间的想象与展现,不仅体现了对当时制度的反叛,也借用边缘人物、底层人物的真实生活状态、爱恨情仇、底层的打拼故事,对政治、体制和权贵的嘲讽和批判,这或许才是所谓香港电影的“独立精神”。麦兜系列电影试图临摹每一位香港市民的平凡生活,也旨在反映香港人民寻求认同、盼望逃离现状的焦虑感。越是有差异的地方,越是需要身份认同,香港人民在殖民地时期对国家和民族的模糊令其倍感焦虑,在迷惘中也屡次遭受身份认同的尴尬。通过麦兜系列电影充满反讽、戏谑的喜剧风格,人们可看到其对香港城市空间的体现和对内地城市空间的“他者”描绘,探究到香港底层人民渴望回归与亟需缓解焦虑的迫切需求。(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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