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防长被炒乱了五角大楼

冯璐

马克·埃斯珀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有句名言：“你被炒了（You are fired）！”这是他当真人秀《学徒》主持人时最有噱头的一句台词。如今，他又推出了一个新热词“终结了（terminated）”。

当地时间11月9日下午，特朗普发出一条推文，宣布一直与自己唱反调的国防部长马克·埃斯珀已经“被终结了”。

这个词让人想起系列科幻电影《终结者》，片中施瓦辛格饰演的机器人也常说“你被终结了”。当然，还有那句最有名的“我会回来的”。

此刻，美国大选投票日刚过6天。面对美国主流媒体宣称民主党候选人拜登已获胜的局面，特朗普誓言把诉讼进行到底，同时“小宇宙”爆发，就算任期真如媒体所说只剩两个多月，也要用足权力。他选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向了埃斯珀。

美国有线新闻网（CNN）报道称，埃斯珀被一条推文简单粗暴地解雇，标志着当代美国政治史上“最疯狂、最无约束的72天”（指此时到2021年1月20日美国新一任总统就职日）的开始。

提前5分钟发解雇通知

在特朗普“解雇”推文发出5分钟前，埃斯珀接到白宫办公厅主任马克·梅多斯的电话，得知特朗普的决定。随后，他看到特朗普那条语气兴奋的推文：“我很高兴地宣布，克里斯托弗·米勒，受尊敬的国家反恐中心主任将任代理国防部长，立刻生效。”随后特朗普表示，埃斯珀的任期已终结，“我会感谢他的服务”。

其实，埃斯珀对此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淡定回应：“我为国家服务，遵守宪法，所以我接受你替换我的决定。”他还对自己任职18个月来的工作进行了回顾。“国防部在保护国家、提高军队战备能力和专业水平方面取得了很多成就。同时，军队也开展了改革，为未来做好了准备。”埃斯珀甚至早就写好了辞职信。他写道：“我曾努力让五角大楼不受政治影响，而这种抵抗经常激怒总统。”而特朗普先下手为强，赶在埃斯珀正式递交辞职信之前高调解雇了他。

被任命为代理防长的克里斯托弗·米勒。

2020年6月，埃斯珀（前中）随特朗普（前左）前往白宫附近一教堂。

特朗普发推文炒内阁大员并不新鲜。早在2018年，他就在推文中宣布解雇退伍军人事务部部长舒尔金，并提名担任白宫医生的杰克逊接替，由此将内阁中的奥巴马旧部彻底“清理”干净。特朗普“炒”国防部长也已轻车熟路：在埃斯珀之前，已有防长马蒂斯、代理防长沙纳罕先后离职。但发推文“炒”防长，特别是在大选之后、特朗普有可能成为“跛脚总统”之时“炒”防长，仍然令美国政要们大吃一惊。为维护国家安全，美国总统在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时期一向高度重视五角大楼的稳定，即使连任失败，也会将防长留任到政权交接。美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史密斯说：“总统在权力过渡期解雇国家安全负责人，这是在破坏国内局势稳定，只会让我们的对手胆大妄为，使美国面临安全风险。”

美海军陆战队退役将军、美国国防工业协会主席庞纳洛说，由于埃斯珀广受尊敬，他的离职会引发一场风波。“如果总统决定要解雇他，我们没什么可做的。但对国家安全而言这是个糟糕的决定。”

接连和总统唱反调

去年6月，埃斯珀出任代理防长，1个月后其职位得到参议院确认，成为特朗普政府第二位正式的防长。他的前任马蒂斯2018年底离职后，部长一职已空缺长达7个月，长期由沙纳罕代理，刷新歷史纪录。

警方驱逐示威者（上图）。特朗普在教堂门口摆拍（下图）。

当时，美国与多国关系紧张。由于防长空缺，五角大楼对白宫的影响力在减弱。军人出身的埃斯珀急欲改变这种状况，夺回国防部设置国防相关议题的权力。而特朗普希望有一个听话的防长，用国防部的资源为自己的政绩添砖加瓦。他并不需要一名主见过强的防长。

五角大楼与白宫原本就经常出现意见不一的情况，不甘当“白宫傀儡”的埃斯珀，难免与特朗普摩擦不断。比如，在美军从阿富汗等地撤军的问题上，两人就有意见分歧。特朗普早就向选民承诺从海外撤军，将此视为自己的政绩，而军方则更希望维护美国的海外利益。于是，来自五角大楼的相关军事命令，经常把总统特朗普以及白宫顾问团蒙在鼓里。特朗普的命令，五角大楼方面也时常装作没收到。

在引发特朗普遭弹劾调查的“通话门”事件中，埃斯珀的行动也和特朗普不同步。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特朗普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施压，以军事援助为筹码，希望乌克兰调查竞选对手拜登之子在该国的“黑料”。埃斯珀从维护美国军事利益出发，反对特朗普拿军援做交易，要求他及时恢复对乌军事援助。

两人关系恶化的转折点发生在今年6月。美国各地因黑人男子弗洛伊德之死爆发了大规模抗议示威，特朗普曾威胁要派遣军队平息，埃斯珀表示反对，认为这样做违背了美军不介入国内事务的传统，并表示动用国民警卫队就够了。特朗普气得冲他大吼。

6月初，特朗普要去白宫对面的教堂“摆拍”手持圣经的照片，警察为此暴力驱散了沿途的示威者。此事引发舆论轩然大波，陪同特朗普前去的埃斯珀忙撇清：“我随总统造访教堂前，并不知道他是要去‘摆拍。”特朗普当时就恨不能把他踢出五角大楼，只是考虑到稳住美军对自己谋求连任很重要，再加上白宫幕僚劝说，才暂时按住了怒气。不过，两人的关系已经很僵了。

在“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中，与美国内战时期南方邦联有关的物品和人物成为民权人士的抨击目标。五角大楼于7月做出决定，禁止军事基地等国防部所属建筑悬挂南方邦联旗帜，同时将以南方邦联将领名字命名的基地全部改名。特朗普表示反对，并称悬挂邦联旗帜是“言论自由”。美国媒体称，特朗普此举是为了巩固他的南方保守派白人选民基本盘。见埃斯珀不配合自己的选举需要，特朗普心头的火又蹿起来了。

9月初，特朗普突然对美军领导层发飙，说他们企图发动战争，以提高国防承包商的利润。美媒分析，总统先生从不嫌弃卖军火的利润，如此表态也并非要求美军从此立地成佛，而是要他们配合自己的选举日程，不要在他认为不重要的地方大动干戈。同时，他也是在暗暗敲打埃斯珀：要知道，埃斯珀是参加过海湾战争的军人，还曾是美国第五大军工企业雷神公司的高管。

由于特朗普政府行政效率低下，美军需要的防务费迟迟不能落实，一些军费还被白宫挪去修建美墨边境的隔离墙，身为防长的埃斯珀感到十分窝火。由于军费不落实，美国海军官兵不得不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每周执勤100小时，搞得精疲力尽，发生多起死伤事故。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白宫出于选情需要，坚持淡化疫情，让海军舰艇照常执勤，结果发生了“罗斯福号”航母官兵集体感染的事件，被迫停靠关岛进行检疫。虽然埃斯珀配合白宫对“罗斯福号”舰长做出了处分，但私下颇为不满。他在谈到疫情对美军的影响时说，五角大楼必须调整训练和征兵工作以应对疫情。“我们越快调整做法，就越有可能保持军队的战备状态。”他还从美军政治中立的传统以及防疫需要等角度出发，坚持美军不参与总统连任竞选的活动。这些都让特朗普气炸了肺。无怪乎，投票一结束，特朗普就喜洋洋开了埃斯珀。

特朗普在碼头发表演讲时，埃斯珀（右）陪同。

“完美军人”也干不下去了

埃斯珀现年56岁，出生于美国东北部宾夕法尼亚州小城尤宁敦，那里也是美国二战时期著名将领、前国务卿、前防长马歇尔的故乡。在埃斯珀的国防部办公室里，挂着马歇尔的画像。他说，自己一向视马歇尔为偶像。

埃斯珀当防长后，出访的第一个国家是蒙古国。主人送给他一匹7岁的马，他将其命名为“马歇尔”，一方面是向心中的英雄致敬，另一方面也有借鉴“马歇尔计划”的意味。“马歇尔计划”是美国二战后利用剩余物资援助盟国的计划，在帮助其重振经济的同时也确立了美国的霸主地位。

埃斯珀是军人出身。从西点军校工程学专业毕业后，他加入美军101空降师，作为空降兵参加了海湾战争。1996年，他离开作战部队，先后在陆军预备役部队及国民警卫队服役。美军的现役部队和预备役部队、国民警卫队之间有较大差别。虽然埃斯珀的偶像马歇尔也曾从现役部队转到预备役，又重返现役部队，但通常来说，离开现役部队就意味着军旅生涯走了下坡路。从军21年后，埃斯珀退役，军衔仅为陆军中校。

不过，埃斯珀善于学习，这挽救了他的职业生涯。1995年，他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毕业，获得公共管理专业硕士学位。2008年又毕业于乔治·华盛顿大学，获公共政策博士学位。他曾在多个智库机构从事防务研究工作，还曾到参议院和国防部任职。2017年出任美国陆军部长之前，他在雷神公司当了7年副总裁，主要负责政府关系事务，其间多次被评为“最佳企业说客”。

埃斯珀的参军经历、博士学历、科研能力、军工背景，加上横跨军、政、商三界的工作经历，以及低调、冷静、务实的性格，曾给特朗普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特朗普时期，美国防战略目标重回大国竞争，将中俄设为对手，埃斯珀支持这些主张。他在2017年出任美陆军部长后声称，“2028年的美国陆军将准备就绪，随时出征，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可以在联合多域作战以及高强度的冲突中打败任何敌手，并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之所以把时间点定在2028年，是因为根据他的判断，“俄罗斯的军力将在2028年达到顶峰，紧随其后是中国，将在2030年达到顶峰”。

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曾用四个“超乎寻常”来解释埃斯珀成为防长的原因：资历能力超乎寻常，给人的个人印象超乎寻常，为军人服务的决心超乎寻常，连最终被任命时的紧急程度也超乎寻常。

上任伊始，埃斯珀也尽量站在特朗普一方。他积极推进“印太战略”，努力与这一地区的美国盟友维持良好关系。与此同时，他也积极执行特朗普要求盟友多承担军费的主张，连续向韩国、日本等盟友施压。只不过，局势越来越复杂，特朗普的要求又越来越高，两人实在磨合不下去了。

埃斯珀淡定离开，接替他的米勒却显得心神不宁。有“好好先生”之称的他，到国防部当天就被媒体拍到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跤。此前，米勒一直在反恐问题上给特朗普提供政策建议，如今他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外界挑战此起彼伏，国内又争议不断，大选还未尘埃落定。如何拿捏好军方和白宫的关系，甚至如何把握好政坛走向，远不只是当幕僚那么简单。

米勒上台这一天，五角大楼弥漫着惴惴不安的气氛。一场辞职潮已经出现：国防部负责情报事务的副部长克南本就打算大选后离职，如今加速行动，已向同事们发出了辞职公开信。国防部高级政策官安德森及埃斯珀的幕僚长斯图尔特也已辞职。美国政界还担忧，军方和情报机构的离职潮会扩大。其他一些和特朗普有过私人恩怨的高级官员，很可能会成为他下阶段的“火力目标”，如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中央情报局局长吉娜·哈斯佩尔等。有人分析，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大选前采取行动容易引发麻烦，特朗普可能早就对这些人动手了。美媒预测，按照特朗普的行事风格，这些机构恐将面临“大换血”，赶走埃斯珀仅仅是个开始。

马克·埃斯珀

1964年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西点军校毕业，哈佛大学公共管理硕士，乔治·华盛顿大学公共政策博士。曾参加过海湾战争，后在美国传统基金会等智库工作，并任军工企业雷神公司高管。2017年任美陆军部长，2019年任美国防部长。2020年11月，美总统特朗普发推文宣布终止其防长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