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下台：学生需要，教师也需要

叶道山

那年10月，我担任七（2）班语文老师，一个年级的老师同在一个综合办公室办公。一天中午，邻班美术老师批改作业时突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喊：“太无聊了！太无耻了！”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跑过去一看，美术老师面前放了一本作业本，本子上画了一个墓碑，碑上写着美术老师姓名的三个首字母——原来是个“恶作剧”。美术老师马上叫来学生，没等女孩开口，就连珠炮似的吼叫着，责骂女孩“没有教养”。女孩铁青着脸，哆嗦着，眼泪直流。

班主任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来，一边拍着美术老师的后背，安慰他消消气，一边拉过孩子，帮她擦眼泪。

来到另一个办公室，班主任详细询问了这名女生事情经过。女孩说，美术课是副科，她没想到老师会批改作业。而且美术老师让大家随便照着书上的插图去画，人物头像、蔬菜瓜果都不限制，她就照着书上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插图画了一个墓碑，觉得可以给美术老师立碑，就写上了老师姓名的首字母。

“孩子，你必须跟老师道歉！”班主任温和又不失严厉地说。

“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就是想检验老师是不是真的会批改作业……”这名女生委屈地说，“我觉得给老师立碑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可是美术老师不由分说，认为我在诅咒他，还那么骂我……”

班主任立即意识到，现在要学生跟美术老师道歉，她能转得过弯来吗？必须先让她认识到错误所在。

“墓碑是干什么的？是纪念已故的亲人的。你给老师画墓碑，说明你本来没有很大的恶意，对吗？”班主任有意提醒她。

“就是啊，我后来交作业的时候还在想，我是把老师当亲人的，就算美术老师真的發现，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女生顺水推舟地说。

“但是，你见过给活着的亲人立墓碑的吗？”面对班主任的发问，女生沉默了一会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古时候皇帝登基后，就会安排为自己修墓;我给美术老师画墓碑，不是痛恨老师，更不是诅咒老师，希望美术老师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狠毒……”

班主任接过话茬：“人活着的时候就造坟立碑，我国古时候有，现在有些地方也许还有，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因为这是让人忌讳的事情——你没有恶意，但是让美术老师感觉到了恶意。”

“那么，我可以给他道歉。但是美术老师那么辱骂我，也不对啊！”该生还是很委屈。

“你这么想也有道理。只要你肯道歉，我来跟美术老师沟通。”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把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想清楚了，再去向老师道歉。”

“我想，用这种方法检验美术老师是否会改作业，这本身就是对老师的不信任，这是一个错误。自以为立碑是一件好事，没有考虑老师的感受，这是第二个错误。”女生最后总结。

晚餐前，班主任又找到美术老师，认真地跟他谈到孩子“恶作剧”的起因和想法，劝慰美术老师，不要把孩子想得太坏。作为老师，也要大度一些，跟孩子诚恳地交流，让孩子能够看到我们的心胸。美术老师点点头。

班主任觉得火候已到，晚饭后，找来了那名女生。

孩子站在美术老师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老师，对不起，因为您说画什么都可以，我才画了一个墓碑……我虽然没有恶意，但让您心里不舒服，请您原谅！我以后做事会更谨慎。”

“还有呢？”班主任提醒。

“还有，我不该自作聪明，用这种办法检验老师是不是会批改作业，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接下来，美术老师诚恳地说：“我也不够冷静，没有调查你的动机，就自以为你出于恶意，是在诅咒我。现在想来，我发的那个火，确实是无名火。我骂了你，你也没有顶嘴。我也向你道歉。”

就这样，一场有可能激化的矛盾，被细心的班主任化解了——学生“体面下台”，老师也“体面下台”。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位优秀班主任的担当，由此想到了在处理师生矛盾问题时，班主任要讲究的一些方式方法。

第一，及时出面，调查了解。在这位班主任心中，学生对教师有抵触情绪、教师对学生乱发脾气，都不是小事情。他作为班主任能够及时发现，及时处理，体现了他雷厉风行、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生活中，我们常常看到，有的学校领导和班主任懒得管或者不屑于管这种事，认为既然是科任教师的事，就由他自己处理好了。殊不知，这样很容易使矛盾激化。由此我想到，一个班级的全体教师（包括学校领导）必须结成一个共同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在遇到科任教师不够冷静的时候，学校领导、班主任有必要及时站出来，从旁促使双方反思，形成最佳的教育方案，尽量为双方减压，让双方卸下包袱，避免矛盾升级。

第二，善于引导，把握时机。从上面班主任的表现来看，当美术老师的火气正旺的时候，班主任把学生拉到了一边，避免了矛盾升级，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学生可能遭受的心理伤害。所以，班主任在做双方工作时，一定要选择适当的时机。同时，从班主任跟学生的对话可以看出，学生对美术老师是有抵触情绪的，但是，班主任问学生：“你本来就没有恶意，对吗？”如此因势利导，巧妙地给学生一个台阶——这种暗示，让学生觉得，老师并没有想揪着问题不放。班主任劝同事“不要把孩子想得太坏”“作为老师，也要大度一些”，让老师也能体面下台。在日常工作中，我们要冷静对待学生的“恶作剧”，认真调查前因后果，就算学生真是主观恶意，也要采取说服和教育的方法，不能随意给学生贴上“熊孩子”的标签，更不能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以免在学生面前颜面尽失，搞得双方都“下不来台”。

第三，办事公道，不偏不倚。这位班主任，能够及时捕捉教育时机，公正看待学生和老师双方，没有强制性地要求学生做检讨，没有无原则地偏袒同事，而是给学生心理支持，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常常看到，班主任在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多半会站在同事的角度想问题，无原则地迁就同事、指责学生，其实是对孩子的更大伤害。由此我想到，班主任要有宽阔的胸怀。必须看到，教师不是圣人，如果有错，就要勇敢地承认，要放下身段，跟学生推心置腹，及时交流，切不可高高在上、以势压人，逼得学生违心检讨。

由此看来，在面对学生“恶作剧”的时候，每一位教师都有必要寻找让学生“体面下台”的策略，从而也给我们自己一个“体面下台”的机会——这是教师需要认真思索和回答的现实问题。

（作者单位：湖北省洪湖市戴家场镇中心学校）

责任编辑  陈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