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蔚青
小艾快30岁的时候认识了大卫,大卫是从加拿大来中国学汉语的。大卫生着细高的个子,金发碧眼,小艾小巧玲珑,一头黑发像瀑布一样。两个人一见钟情。转年结了婚,大卫学习期满,两人就回到加拿大。
大卫的工作是给啤酒厂送货,力气活,不知怎么用力过猛,手背上就长了一个包,铜钱大,鼓鼓的,外边软,内里好像有个硬壳。小艾说要去医院看。大卫去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办法,少干点活吧。
夏天,两个人回中国。小艾去中医院开调理中药,下楼时看见正骨科的招牌,就叫大卫进去看。大卫进了门,迎面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穿半长的白大褂,没系纽扣,里面露出一件圆领背心,那背心儿像是有些时日,洗得发白且透明,还露着几个小洞洞,那汉子秃头圆脸,络腮胡子,端坐在一个木椅子上。
看哪儿啊?中年汉子问。
大卫见了,对小艾说:这哪像医生,我不看。小艾不让,拽着大卫的手给医生看。
就这儿?中年汉子用手摸一摸。
这是腱鞘炎。谁有钢镚?中年汉子环视着四周问。有个人在兜里掏出一枚五毛钱的钢镚儿扔过来。
哎,这个医生。大卫想。看病找钢镚干什么?真是不靠谱。
那医生将钢镚放在大卫的手背上,正好盖在小包上面,不大不小。大卫用一双蓝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背,搞不清医生要干什么,还以为在量大小。医生把拇指按在硬币上,轻轻摇着大卫的胳膊,一边摇一边说,街角那个烧串店,真好吃,我昨天去吃了十串儿。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出一口白牙,细细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他的手还在摇晃,姿势和力道就像小孩摇大人的胳膊撒娇,大卫的胳膊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窗外有个女声在喊,卖樱桃了。小艾抬眼看,刚走神,就听到大卫哎哟一声,小艾回头一看,只看见那医生前腿弓后腿绷,摆着一个弓箭步,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抻紧了大卫的胳膊,一手按在大卫的手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向上一推,大卫大叫一声,身体已经别过去了。
那医生收了弓箭步,对小艾说,摸摸,没了吧?小艾伸手一摸,小包果然没了。
没了?大卫不相信地瞪大眼睛。
没了,真没了,大卫养了两年的那个包,转眼就不见了。
对于小艾来说,这次治疗是她的骄傲。这就是中医的神秘与精髓嘛。她说。中华文化就是博大精深。
对大卫来说,这是一次魔术。打那以后,每次说起中医,他都会高高地举起手背。
那医生用力推,好像一道闪电直通我的手臂,我忍不住哎哟一声——然后,疾病消失,健康来临。他说。这就是我的中医魔术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