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孙文, 颜静兰
(华东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 上海 200237)
《长日留痕》是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的代表作,曾获1989年布克奖。小说以现实主义手法描述了战后英国贵胄达林顿勋爵府邸男管家史蒂文森信守尊严和忠诚的职业生涯和其沉湎于过去、狭隘乖戾的内心世界。小说中史蒂文森获其主人恩准在英格兰西部地区驱车旅行六天,旅途中回顾了自己职业生涯中重大的事件及自己为此付出的沉重代价[1]。本文运用精神分析学中的创伤理论,解读史蒂文森内心创伤的产生原因及延续,并分析其创伤修复过程,为创伤的修复过程提供借鉴参考。
创伤是弗洛伊德早期理论研究的核心,为后来精神分析理论框架的提出奠定了基础。在《精神分析导论》中弗洛伊德[2]提出创伤的定义:“如果在很短暂的时期内,某个经验使心灵受到极其高度的刺激,致其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去适应,从而使其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纷扰,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在之后的《超越快乐原则》中,弗洛伊德分析了创伤性神经症的特点,认为其是某种不愉快的经历在心理上不断地强迫性地重复,而原因是存留在患者心中的创伤记忆在幻觉中不断反复,让患者备受煎熬。
凯西·鲁卡斯[3]将创伤定义为某些人对某一突发性或灾难性事件的一次极不寻常的经历。总之人们对创伤经历的反应会推迟出现,事发后几小时、几天甚至多年均有可能。这种反应在未来生活中会反复出现,难以控制。
弗洛伊德[4]认为,由环境影响造成的激烈因素是导致创伤的重要因素之一,如面对死亡、遭遇遗弃、经历失望和错位等。在《超越快乐原则》中,他提出人脑能抵御外界负面刺激,保护“中央心理装置”,而创伤突然产生时,由于受害者毫无思想准备,有害刺激突然入侵人脑,摧毁了中央心理装置。
在《悲悼与抑郁症》中,Freud[5]探讨了悲悼与抑郁症两类心理创伤,他认为受创悲悼主体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负面情绪后,将爱从丧失的客体转移到新的客体身上,实现移情。而受创的抑郁主体则拒绝接受甚至承认爱的客体已经丧失这一事实,拒绝与外在世界恢复正常的现实关系,而长时间陷入低落、冷漠、内疚等情感,排斥心理移情,造成创伤修复的失败。
Freud[6]在《文明及其不满》中将研究重心从个体心理创伤转移到了文化创伤。他认为文明具有死亡本能和深度创伤,现代文明发展进程中充斥着欲望和死亡本能的对立,人们掌握了征服自然乃至毁灭人类的技术用以满足自身滋长的欲望,而这恰恰使人类倍感不安与恐惧。而在《摩西与唯一神教》中,Freud[7]还研究了犹太教文明的创伤史,论述犹太教历史本身由杀戮引发的创伤记忆。因此,弗洛伊德的创伤理论主要研究个体心理创伤、客体关系心理与文化创伤三个领域。
Janet[8]认为,人类记忆分为两种,即叙述记忆和创伤记忆。前者是人们对过往经历赋予的意义,后者是受创者在极端情境下对于受创经历的保存,它无法在正常情况下被回忆,在意识的主动控制范围之外。
Kolk等[9]认为,创伤记忆在两点上区别于正常记忆。第一,创伤记忆具有长时间性,它难以改变和调节,缺乏正常记忆所具有的社会性。第二,在特定环境中一旦创伤经历中的某个元素出现,就很可能触发创伤回忆,使创伤场景重现。
到了20世纪90年代,创伤研究进入繁荣时期,大批欧美哲学家、文学评论家、文化理论家等也投入到研究中,创伤逐渐发展成一个跨学科的综合研究命题,学者们将其与社会政治背景、文化心理和文学研究联系在一起,揭示其表征和背后成因及修复办法。
关于创伤的修复,创伤理论认为,创伤潜伏在人的潜意识层面,不可言说、难以排解,而受到创伤的人对自己的一些反复的强迫性行为却很可能一无所知,易陷入与外部隔绝和自我否定中。因此,建立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是创伤修复的前提基础,而创伤叙述是创伤修复所必经的过程。
Kolk就创伤叙述作过阐释,他认为受害者的创伤回忆常常是碎片化的,缺乏完整的结构。而为了创伤修复,受害者需要通过叙述的方式拼凑起回忆的碎片,从而重构创伤回忆。临床创伤治疗也极其注重创伤的叙述,治疗师通常会任凭遭遇过重创的战后老兵和被强暴的女性在初期保持沉默,竭力回避甚至否认他们受到过创伤的事实,以此来稳定他们的情绪,帮助他们度过最初难关,但过一段时间后则会引导鼓励他们慢慢回忆叙述他们的创伤经历,重构其创伤场景情境。拼凑碎片话语的叙述过程本身也是一种与外部世界建立联系的方式,受害者会逐渐通过这一方法接受其创伤事实,面对现实,寻找应对和适应策略。
小说的叙述者史蒂文森是英国贵胄达林顿勋爵府上多年的男管家,也是小说的叙述者。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大半生的时光都献给了达林顿府,除去工作再无其他爱好和私人空间,就连新主人恩准他驱车游历英格兰西部地区时,他最初想到工作也未加考虑。而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一生信守的忠诚和尊严给他带来了三方面巨大的创伤:失去父亲、肯顿小姐离开和达林顿勋爵身败名裂,给他日后的心理和行为造成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却非常深远的影响。
首先,史蒂文森在父亲逝世时依旧坚守岗位,不能顾及人伦,给他的人生留下了不可弥补的悲剧性缺憾。父亲去世的那晚正是1922年初,达林顿勋爵将最具有影响力的贵族们召集到府上开一次重要的会议,史蒂文森认为自己作为男管家时刻不能懈怠,选择了恪守岗位。在后来史蒂文森的回忆中,关于父亲弥留之际的叙述并未涉及任何自己的心理活动,只写道女管家肯顿小姐劝说他“但您现在必须去,史蒂文森先生,否则的话,您以后也许会深感遗憾的”。他却显得过分镇定,并无任何过于悲痛的反应,仅仅匆匆探望了父亲一面就离开了,“然而,我现在必须回到楼下去了”,之后迅速返回了工作岗位。史蒂文森关于此段往事的叙事语调冷静而没有波澜,如同只是发生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悲痛。然而云淡风轻的语气和极尽克制的表情背后,果真就是一片毫无痛苦的内心吗?非也。文本中史蒂文森在之后工作时便开始魂不守舍,并且无意识地流泪。往后岁月里,父亲的逝世成为史蒂文森心中的隐痛,对他来说是一件“令人悲痛的往事”[6]。史蒂文森对父亲去世的细节历历在目,连他房间里烤肉的气味都记得十分清晰,显然这段往事于他而言是沉痛的打击。
父亲的去世显然对史蒂文森而言是一个创伤经历,然而由于忠诚于工作,他的悲痛情绪并未及时得到宣泄,而是一直受到压抑克制。创伤心理学认为,压抑作为原始的心理防御机制,能够在机体遭遇创伤时帮助其克制情绪,保持理性,因为大喜大悲等极端情绪本身会影响歪曲理性思维和判断能力,因此压抑对于史蒂文森当晚的工作十分重要。然而过度的压抑会使机体逐渐失去情感感受的能力,并切断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从而产生消极的延续性影响。史蒂文森在之后一直沉迷于工作不可自拔,目光从未投向府邸以外的世界,情绪表达也十分单调压抑。面对新主人法拉戴提出的放假旅行,史蒂文森起初也是疑惑不解,赶紧拒绝。可见史蒂文森已经从某种程度上“异化”成一个日复一日没有生活只有工作的人,与外部世界联系甚少。而压抑却无法修复创伤经历,史蒂文森沉湎于“无休止地追溯往事”,在以后岁月里不停地闪回往昔,都只能延续他的创伤。
其次,史蒂文森对达林顿勋爵盲目的忠诚和心底深处的自卑心理使其失去了心仪的肯顿小姐,最终错过的感情让他的“心行将破碎”。当年他盲目相信主人而驱逐了两位犹太仆人,使富有正义感的肯顿小姐非常失望和不满,而对主人的愚忠让史蒂文森当时并未反省自己的言行。同时,史蒂文森本质上是一个极其自傲又极度自卑的人,他认为自己是英国杰出的男管家的代表,为自己给操纵历史的大人物们服务过而感到骄傲,不断强调尊严二字,而一切自傲的行为却仍然掩盖不住他内心的自卑情结,这种自卑使他没有勇气回应对肯顿小姐的感情,最终使肯顿小姐倍感失望,另嫁他人。史蒂文森在不断加速自己失去肯顿小姐的时候,除了压抑自己的情感,还有否定和回避。面对肯顿小姐的暗示和埋怨“我真想象不出你在生活中还会追求些什么”,史蒂文森的反应是沉默和回避自己对肯顿小姐的情愫,“就我个人而言,除非我已尽我所能去照料勋爵顺利完成他赋予自己的那些伟大使命……那我才能够把自己称为……一位心满意足的人”。他表面上一直在谈论工作,实则借此逃避内心情感。而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肯顿小姐“轻柔地”发现他在看“多愁善感的罗曼史”时,他的理由是“提高个人驾驭英语的能力”,不仅在口头上全然否定,而且内心也顽固地不肯正视自己对感情也有渴望。甚至在肯顿小姐嫁人离开达林顿府后的漫长寂寞岁月里,史蒂文森时常回忆起她却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对她的欣赏和恋慕之情。悠久年月里他频繁被遗憾的回忆所困,可一潭死水的生活却无法给予他突破遗憾的出口。此处对创伤的本能回避和自我否定使史蒂文森丧失了生活乐趣,陷入过往回忆里不能自拔却无能为力,造成创伤的延续。
最后,达林顿勋爵死后遭遇世人的否定批评,对一直视为勋爵工作奉献为毕生信仰的史蒂文森而言无疑是最为沉重的打击。勋爵对于史蒂文森的重要性难以言喻,后者认为勋爵是一位真正的、品格高尚的绅士,一位能对历史进程产生决定性影响的贵族,为勋爵服务是接近“世界大转轮之中心”的伟大工作。而对于勋爵因同情德国人反而被希特勒利用操纵导致身败名裂一事,史蒂文森在已经有新主人的岁月里仍然耿耿难忘,非常痛心,无数次追忆服务勋爵的年月,对现实抱逃避否定、今不如昔的态度。他认为人们对勋爵的批判是十分荒唐的,试图与反对者辩论,毕竟这会损毁他赖以立命的信仰。“美国有牛仔,日本有武士,西班牙有斗牛士……而英格兰则有最能代表其社会和文化特征的男管家。”史蒂文森反复强调的“尊严”即来自于他对自己服务于上流社会的工作的强烈认同感和信念感,传统上层绅士社会的轰然崩塌是具有英国性的文化的式微,也是史蒂文森尊严来源的动摇和无可挽回的丧失。
如前文所述,遭遇遗弃和经历失望、错位会造成创伤,而史蒂文森又何尝不是社会的弃儿,时代的孤儿,历史的遗老!他一生追随崇拜勋爵,坚信勋爵孜孜不倦维护世界正义,最后却得知勋爵曾利用自己的权势协助过德国战犯、希特勒的外长里宾特洛甫;他始终坚守达林顿府上,视府上工作为毕生荣耀,可府邸易主,新主人完全不理解他的古板做派;他信奉勋爵所代表的英国传统文化精神,这种绅士精神是他赖以立命的根本,最终他却被式微的传统文化精神抛弃,失望地面对日不落帝国的落日余晖,茫然地试图抓住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却必然无果,韶华不再的史蒂文森内心的错位感可想而知。
史蒂文森作为英国社会文化的典型象征符号,他的创伤还象征着战后英国人普遍的创伤情绪。在服务新主人时言辞上告诫自己不要追忆过去,心理上却不可抑止地逃避到往昔中去的行为,折射出英国今不如昔的感伤境地。战后英国国力被美国赶超,昔日的日不落帝国日渐式微,英国人普遍伤感怀念逝去的辉煌。小说开篇史蒂文森旅行的年代设置于1956年,这并不是一个随意之举,背后蕴含着深刻的时代互文性。1956年爆发的苏伊士运河危机,迫使英国彻底撤出中东,损失惨重,在这场战争中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不但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丧失了多年来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和地位,而被美国取而代之成为中东地区的操纵者。苏伊士运河危机对英国国民信心的削弱是不言而喻的,帝国日暮的创伤使人们沉湎于过去的辉煌迷梦中不愿醒来,对现实持哀叹的消极态度,从史蒂文森对于购买了府邸的财力雄厚的新美国主人的种种不适应和窘迫中可见一斑。失望和错位感反复累加,仍然身处旧日府邸,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他一生中三次重大创伤全部发生在这一府邸之中,这一场景存留着旧日创伤情境的诸多因素。任何一个因素的触及都很有可能再次触发他对于创伤的闪回,这使创伤一直延续。史蒂文森作为大人物们中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齿轮,在创伤的延续中被人们遗忘,其自然的情感需求被他人和自己双方面忽视,创伤经年累月“站在阴影中尽可能不露面”。
在英格兰西部的驱车周游是史蒂文森创伤修复的契机,旅行帮助他梳理了过去的创伤经历,并建立了他和外部世界的联系,最终把他从自我隔绝中解救出来。
首先,在旅行的六天里,史蒂文森回顾了他职业生涯过去几十年的方方面面和一系列重大事件,梳理了自己在这些重大事件中由于对勋爵的忠诚而遭遇的三个创伤。临床创伤心理学家提倡写作疗法,即以重新经历创伤的治疗方法书写创伤经历的过程,因为创伤经历时常以破碎的形式再现,并不能形成完整的图式,而人们在写作这一有逻辑、有组织的思绪整理过程中,将过往创伤记忆的因果关系加以梳理,宣泄过往痛苦,同时重新审视和评估过往的创伤,打破沉默,与外界重新建立联系。史蒂文森以自己为第一人称视角自我回顾和叙事其实即为一种写作疗法,虽然过去数年间创伤经历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回,但一直以破碎的场景出现,如其父亲在跌倒并失去承担众多府邸事务资格后在楼下的凉亭里反复踱步的画面,有关肯顿小姐的画面等。回顾叙事使其有机会重新梳理创伤的成因与产生之间的前因后果和逻辑关系,情绪沉湎其中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宣泄,从而达成了自我和解的完成。
库尔克写道:“创伤记忆是毁灭性的经历中无法被同化的碎片,需要整合归入现有心理机制并转化为叙述语言……为了顺利实现这一点,受创者必须要不断重回记忆以将其修补完整。”史蒂文森对于过往的沉重事件的叙述是破碎的、非线性的,这与创伤回忆的特点同样相吻合。小说的叙事口吻时而隐晦艰涩,时而过于庄重,这恰好折射了一个典型的英国传统男管家的性格特点,而叙事过程中所回忆的事件时常琐碎,甚至有些细节显得格外无关紧要,如回忆勋爵与福克斯先生共进晚餐一段,史蒂文森连蜡烛交错投下的光线、炉膛内的熊熊火焰、二人密谈的回声,甚至他自己的站位都如数家珍。如此种种由琐碎细节拼凑整合起来的整体氛围和环境实则再次修补并构筑了史蒂文森脑海中不完整不连贯的回忆版图,将其重新置身于创伤环境中。重回往昔创伤固然伤神,但受创者因此有机会沉湎于曾经的创伤,在仔细整理前因后果和逻辑关系的过程中,从前的悲痛再度涌来,彻底的情绪再爆发有助于受创者宣泄久已受到压抑的潜在恐惧、愤怒、悲痛或不甘等负面情绪。而放空情绪之后,往事得以梳理,被压抑的自我得以和解。史蒂文森在旅行时终于认真而完整地回顾了自己管家生涯中经历的创伤,这一创伤写作充斥着大量琐碎的细节,语调时常故作谦虚却难以掩饰自己参与上层社会政治生活的骄傲,折射了受创者发现真正自我的全过程,也反映了他潜移默化自我和解的全过程,不着一字,高妙尽显。
其次,旅行过程中与外部世界逐步建立的联系帮助了史蒂文森走出自己狭隘固执的小天地,从而逐渐修复其创伤。在旅途中与他人的交谈和美景风物使史蒂文森从一开始的抗拒冷漠变为享受沿途风光,并在其梦寐以求的海滨城市韦茅斯多待一夜,以便自己可以多享受假期,并感到“不用驾车行驶某种程度上便是一种解脱”。而在与肯顿小姐的会面中,肯顿小姐终于对史蒂文森敞开心扉,倾诉了过往对他的爱恋之情,虽然二者最终错过,但是与肯顿小姐的互动使史蒂文森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并且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我的心行将破碎”,这是全书极少数直抒胸臆的表达自己情感的地方之一。幽闭数年的心意得以自我承认,这也是一种自我解脱和修复。
而告别肯顿小姐之后,史蒂文森开始认真反思自己过去几十年的生活,在海边长凳上与陌生人坦诚地交谈自己的心迹,并头一次感受海边欢笑畅谈的人们所散发的人间烟火温情。他终于放下了历史沉重的包袱,开始尝试直面自己对勋爵的盲目忠诚,也认识到勋爵的过失错误:“在我侍奉他的所有的那些岁月里,我坚信我一直在做有价值的事。可我甚至不敢承认我自己犯过了些错误。真的——人须自省——那样做又有什么尊严可言呢?”,是非对错终于得到了正视,纠结的内心终于开始自我和解。他也最终认同了陌生人的劝解,认识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在某种程度上成了让人扫兴的人”,头一次不再排斥调侃幽默,决定做一个有趣不古板的管家,“必须自我解脱”,好好享受人生的温情。至此史蒂文森在很大程度上开始修复了自己的创伤,虽然依旧人生长路漫漫,但好在他已经迈出了过去自我狭隘的阴影,开始了新生活。
史蒂文森的创伤经历包含三方面:父亲的逝世、肯顿小姐的离开和达林顿勋爵的身败名裂,这三大创伤经历使其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即尊严和忠诚遭遇摧毁的威胁。他的经历也象征着战后英国人民的集体创伤记忆。创伤对他的影响在表征上体现为不断闪回和逃避否定,他强迫性地一遍遍重复回忆,活在过去的迷梦中,自我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延续了创伤的影响。而英格兰西部的周游则帮助其梳理了过去的经历,并逐步建立了与外界的联系,从而开始修复其创伤,实现自我和解与解脱。史蒂文森的创伤修复经历富有借鉴性,即创伤的修复需要自我表达和外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