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的希腊大力神赫拉克利斯

王雁卿

赫拉克利斯（Heracles，Herakles，Hercules）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主神宙斯的私生子。在神话故事中，他遭宙斯妻子赫拉嫉恨，被逼着去完成12件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第一项任务是打死狮子并剥下巨狮的皮，成功后将狮身皮披在身上，狮头皮做成头盔。于是狮皮盔便成为赫拉克利斯的典型装备，他还拥有一根来自地狱的橄榄枝作为棍棒神器。

赫拉克利斯作为古希腊和罗马神话中解厄救灾、勇敢有力的半人半神英雄，常出现在希腊和罗马的陶瓶、壁画、钱币、铜石雕像甚至饰物上。后来亚历山大大帝宣称自己家族就是赫拉克利斯的神裔子孙，他在其所造的钱币和雕刻中，也戴着狮头盔，以赫拉克利斯的化身出现，表示拥有非凡的力量和勇气。

随着亚历山大东征，以及之后公元前后罗马帝国向地中海东部的扩张，赫拉克利斯的形象也从希腊世界出发来到亚洲各地。亚洲各地出现了不少雕刻赫拉克利斯的铜像和石像以及铸有赫拉克利斯头像的钱币，如近代在犍陀罗地区发现了大量正面是国王的头像、背后为赫拉克利斯持棍形象的钱币，意在护国卫王。

在深受希腊化艺术影响的犍陀罗佛教艺术中，大力士赫拉克利斯变身为护持佛陀释迦牟尼的金刚力士。如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一块2—3世纪石雕残件左侧有4个面向右的人物，中部可能是佛陀，其中一人头戴有双耳的狮头盔，狮子的前肢双爪打结交叉在胸前，裸上身、着短裙，右手紧握金刚杵，左手拄剑，守护佛陀，以金刚杵代替棍棒。

结合了希腊文化元素和印度传统的犍陀罗希腊化佛教艺术，沿着丝绸之路随着西行东来的使者、僧人、商旅等穿过西域，来到平城，来到云冈石窟。

云冈石窟第13窟南壁明窗东西两侧各雕刻三层佛龛，两侧佛龛的布置并不对称。其中东侧最下层为5个并列小圆拱龛，其上为组合龛。上为交脚菩萨盝形龛，供未来弥勒菩萨；下为坐佛圆拱龛，供现在佛释迦牟尼；中间雕七个小禅定坐佛圆拱龛，表示过去佛，三者结合表现的是三世佛。

圆拱龛内雕一坐佛二胁侍菩萨，坐佛释迦牟尼着袒右肩式佛衣，右手施无畏印，结跏趺坐于圆台之上，龛座涂泥，黄底书蓝字“佛光普照”；胁侍菩萨手提净瓶立于龛内两侧。龛外两侧各纵雕四格，每格内雕一像，两两相对。从下往上依次来看，最下层造像剃发，双手向上托抗，右像蹲踞，左像舒相坐。倒数第二层造像剃发，呈舒相坐，右像一手横置胸前，一手当腰；左像右手举物，左手于腹前。倒数第三层左像头顶兽头，身披兽皮，兽前肢两爪系于胸前，后肢束于腰间，左手前伸、右手上举，握着棒头，舒相坐于方台之上；右像逆发，佩项圈、交叉的帛带，左手于膝、右手执棒，呈舒相坐。最上层左像束高髻，斜披络腋，下着裙，双手持物，右手持宝珠或火钳上举，胡跪；右像束高髻，佩“V”形大项圈，右手叉腰，左手执二股叉，坐于方台之上。8座造像除最上层左像外，均裸上身，披帔帛，着犊鼻裤。8个形象手印不同，装扮不一，姿态各异，除下层像外均有头光，有的双唇紧闭，有的嘴角还向下耷拉，表情肃穆。像这样的圆拱龛两侧纵列方格内置造像的布局在云冈石窟内仅此一例，虽然在同是云冈石窟中期的第9、10、12窟等佛龛两侧也出现了舒相坐形象，但多为菩萨像、夜叉像，且不是均衡排列。我们推测第13窟的这八尊天部神像，可能是护持佛法的诸鬼神中的“神王”。

這些造像都有可能是云冈石窟神王像造型和宗教意义的来源。且从北魏晚期开始，石窟和单体佛造像台座上出现了成组的神王像，如在龙门宾阳三洞、巩县石窟、响堂山石窟、安阳小南海石窟、天龙山石窟均有发现。其相近的特征为上身袒露，挂帔帛，下着犊鼻裤或短裙，盘腿或支腿舒相坐式，有时手持三股叉武器，北齐时出现身着铠甲宝冠的神王像。其中巩县石窟寺第4窟的狮神王也是人形头戴狮头盔，前肢两爪交于胸前，神王两手于身前拄棍状物，具有赫拉克利斯造型特征。

云冈石窟第13窟南壁明窗东面佛龛两侧的神像，除一身为胡跪状的斜披络腋的菩萨装外，均为舒相坐，裸上身、着犊鼻裤的装束。云冈石窟最早出现舒相坐的是第17窟东壁坐佛盝形龛龛内两侧的菩萨像，以及第7、8窟门拱上层的多头多臂天王像。之后在中期洞窟则较为常见，如第6窟后室窟顶平棊格内的神像、第10窟前室北壁须弥山两侧的天王、第9和第10窟佛龛侧的夜叉像等。除不持武器的菩萨、夜叉外，其余均为持武器的天部神像，其中第9窟后室顶部的一位护法天像的耳朵好像为象的耳朵，似乎与象神王有关。云冈石窟只有第6窟中心塔柱上雕刻的树神王是明确的神王像，逆发，上身袒露，帔帛环身，下着短裙，舒相坐于台上，其右侧背后有一棵大树，这是佛传故事中释迦牟尼即将出生神灵献瑞和护持的表现。所以，云冈石窟第13窟南壁东侧佛龛八身造像至少属于守护佛法的天部神像应该不错，虽然手持的股叉、棍棒与诸天神像所持的日月弓箭等武器不同，也缺少每个神王必要的标配，也许是因为云冈石窟神王造像处于始凿阶段，神王仪轨还没有确定。陕西省历史博物馆藏北魏皇兴五年（471年）交脚弥勒佛座正面和背面各有四身神王像，同样是上身袒露，下着犊鼻裤，盘腿舒相坐式，也没有表示身份之物。巩县石窟寺神王群中同样有多尊不可辨识的神王像，概是中国神王像初始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