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许衡中统前生平考述

2020-12-20 02:06赵涌涛
关键词:许衡

赵涌涛

(郑州大学 历史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许衡,元代名臣,是蒙元史研究热点[1],有关许衡政治、教育、理学等方面成就与影响的讨论已经相当成熟,然而笔者在阅读相关史料和论著时发现,许衡相关研究在时间上集中于忽必烈称帝后,很少涉及许衡在中统(1260—1264年)前的生平,原因在于许衡早年史料的缺乏。有关许衡的传记性资料大概有如下几种:(1)耶律有尚《许鲁斋考岁略》[2](后简称《考岁略》);(2)欧阳玄《圭斋文集》,《元中书左丞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赠正学垂宪佐运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魏国公谥文正许先生神道碑》[3](后简称《神道碑》);(3)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后简称《事略》》,《左丞许文正公》[4];(4)《元史》本传[5];(5)佚名《许文正公考岁略续》(后简称《考岁略续》)[6];(6)(清)郑士范《许鲁斋先生年谱》[7](后简称《年谱》)。

以上史料涉及许衡中统以前生平的资料虽然不多,但仍有可讨论之处。上述各本之间存在承继关系,因后人著者的能力等原因,导致产生抵牾甚至错误,以至影响今人论著。比较明显的几处有:一为许衡前往洛阳搜救弟弟许衎前后的经历,二为许衡与姚枢结识的时间,三为许衡、窦默、姚枢三人相讲习的时间和地点,四为许衡被征往京兆时,前往大名的原因,五为许衡在京兆时的具体委任情况。其他方面也值得梳理,如许衡在大名、苏门、京兆时的活动和心理状况,与姚枢、窦默等人的关系网络对许衡仕途的影响等。本文基本按照时间顺序,讨论上述问题。

一、许衡寓居大名时的生活、情感与交友

许衡的家庭虽世代为农[5]3716,却可以在许衡孩提时请到教书先生,在“时岁饥,民食橡栗,或易子而食”[2]201的情况下,支持许衡继续学习,并学习过一段时间吏事[2]201,可见许衡家庭还算殷实。许衡人生的转折点在窝阔台四年(1232年),此时已经进入蒙古攻略金朝的尾声,在这次动荡中,许衡与家人失散,辗转异乡。许衡先到山东徂徕山,“在山东泰安县东南四十里,《诗鲁颂》徂徕之松,《水经注》‘汶水又西南流迳徂徕山西,山多松柏,诗所谓徂徕之松也。’宋石介筑室其下,号徂徕先生,元许衡亦隐此”[8]。在此学《易》,后迁居泰安东馆镇,不久又迁往河北大名,在大名寓居十余年,期间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并结交到影响其一生的友人。

(一)许衡寓居大名时的生活

许衡在大名落脚后,参加了太宗朝的儒户选拔,并入选,许衡作文记录这一事件。

月下檐西,日出篱东,晓枕睡余。唤老妻忙起,晨餐共具,新炊藜糁,旧腌盐蔬,饱后安排,城边垦斸,要叠苍烟十亩居。闲谈里,把从前荒秽,一旦驱除。

为农换却为儒,任人笑谋身拙更迂。念老来生业,无他长技;欲期安稳,敢避崎岖。达事声明,贵家骄蹇,此好胸中一点无。欢然处,有膝前儿女,几上诗书[2]166。

上阕描写了许衡在大名居住时的日常,可见其还是以务农为业,生活清贫。可能因为务农,许衡写过许多有关天气的诗文,如《秋雨思晴》[2]151《喜秋晴》[2]152《大暑登东城六首》[2]164-167等。下阙记录许衡通过儒户试选时的感想。此时除了务农,许衡还进行教学活动,后文所提李文炳,即是许衡在大名时的弟子。加上“戊戌试选”确定的儒户可享免差役权[9],以上种种对许衡来说着实值得欣喜,所以“闲谈里,把从前荒秽,一旦驱除。”如此在大名安居十余年。

然而战争给许衡的生活带来剧变,特别是失去双亲与背井离乡二事,对许衡影响很大,下节通过对许衡诗文的分析,探究这一时期许衡的情感状态。

(二)许衡寓居大名时的思亲思乡

太宗四年,“天兵渡河,父母兄弟逃难相失”[10]。许衡作为家中长子,与父母朝夕相处的时间最长,失亲之痛必然强烈,许衡有三首诗表达了强烈的思亲之情,现摘录于下:

年年九日泪沾衣,往恨伤心未易支。儿望母时儿哭母,母寻儿时母啼儿……回首天涯谩凝涕,悲风千里暮云垂[2]161。

九日人欢遇,双亲我独思,仓惶迷路后,哀苦哭儿时[2]154。

思却千思与万思,音容无复见当时,草床夜静灯前教,蔬圃春深膝下嬉。将谓百年供色养,岂期一日变生离,泰山为砺终磨尽,此恨绵绵未易衰[2]158。

孝是儒家文化的核心价值之一,儒家之孝,立足于家庭人伦。“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不辱,其下能养。’”[11]养亲、敬亲、谏亲与全体、贵生,构成曾子人伦之孝的基本框架[12],其最基本的便是养亲。然而如上所引“将谓百年供色养,岂期一日变生离”,呈现的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悲痛,因此每逢节日便“此恨绵绵未易衰。”

除了对父母的思念,许衡还有不尽的乡愁。“农耕民族与其耕地相连系,胶着而不能移,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13]许衡先辈世代为农,是一个典型的农耕家族。“人附着在地上久了,自然对土地也就有了感情,恋土情结由此而生。”[14]许衡因为战争离开家乡,流居在外,思乡之情也可见,其抒发思乡之情的诗颇多,节选如下:

老妻情更恶,中夜泣相对。何如早还归,山阳坟垄在……我心久焦劳,宿疾安能愈。所望还故乡,微骸近先祖,他事足叹嗟,西风动寰宇。

西风动霄汉,惨惨令人悲。况我多病身,天涯久栖迟……试问将居庐,何日当西之[2]146。

往事都成梦,离心只自愁……却忆家山好,言归未有由[2]153。

往事十年梦,故乡千里心,西风助凄切,不管客难任[2]153。

一病连三载……归当老故丘,难忘终始意,忍死更迟留[2]150。

思亲的悲痛,思乡的忧郁,负面情绪损害了许衡的健康。“任何过度的、不适当的情绪对健康都是有害的。尤其是过度的愤怒、憎恨、忧愁、惊恐、抑郁、焦虑等消极情绪对健康的损害更为明显。”[15]再如所引“所望还故乡,微骸近先祖”,“ 生可陪诸弟,归当老故丘”等句,可见许衡因为疾病所苦,已经考虑到自己年老甚至身后之事,既然安土重迁已被战争破坏,那么落叶归根便成了许衡的心头所望。残酷的现实影响情绪,剧烈的情绪有害健康,身体不适加重思乡之情,犹如恶性循环,成为许衡在大名生活的一个侧影。但当时河内地区局势未定,不可冒然归乡,此外与大名亲友的情谊也使许衡不舍离去。

(三)许衡寓居大名时的交友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说:“很多离开老家漂流到别地方去的并不能像种子落入土中一般长成新村落,他们只能在其他形成的社区中设法插进去。如果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结成一个地方社群,他们之间的联系可以是纯粹的地缘,而不是血缘了。”[16]许衡能够融入当地应该与其从事教育有关,“寻迁大名,扁其斋曰鲁,世因号曰鲁斋先生”[3]92-93。中国向来有尊师重道的传统,身为老师教授学业,在当地应该是受尊敬的角色。正因如此,许衡结识了影响其一生的人。

首先是窦默(1196—1280年),字汉卿,又字子声,大名肥乡人,元代的理学名臣,杰出的医学家。因为战争,辗转流徙,最后因偶然的机会才得以回到家乡[17]。窦默经历与许衡有类似之处,且好学问道,返乡后结识许衡,切磋学术,两人成为至交。

其次是姚枢(1201—1278年),字公茂,号雪斋、敬斋,柳城人。金末元初政治家、理学家。居许昌时,城破,出仕蒙古政权。1235年皇子阔出统兵攻南宋,蒙古军陷德安,姚枢从俘虏中访得名儒赵复,使理学在北方传布渐广。当时窦默居住在隶属德安府的孝感县,成为姚枢访求免死的一员,这时两人应该就已经认识,而许衡应是经过窦默介绍与姚枢结识。

姚雪斋公茂,方以道学自任,闻先生苦学力行,因过魏,相与聚居,剖微穷深,忘寝与食[2]201。

结合引文前后内容,此事发生在姚枢隐居苏门之前,窦默南下流寓时,已经学得理学知识,因此许衡与窦默交流时应当已经涉及理学,而后去苏门抄书,则是获得完善的理学体系。因此许衡的理学知识并非只来源于姚枢。

许衡自谓“平生尚交友”[2]146,何况是与窦默、姚枢两位经历相似、学问深厚的人交往,自然“交游义难忘,岂忍轻别离”[2]147,姚枢与窦默也改变了许衡的人生轨迹。窦默于“己酉岁”(1249年)[18]被李德辉推荐,应忽必烈之聘北上,许衡即在次年春离开大名,从时间上推测,窦默应召北上,应是许衡还乡的重要原因。再结合前文所言,许衡因身体状况欠佳,唯恐不得落叶归根,“重念丘垄远,娇儿正愚痴,因循死异邑,后世何将遗……唯有近先茔,一死乃其宜”[2]147。在这两方面的影响下,“庚戌春,先生力疾还乡里”[2]202。因河内政治虐暴,许衡最终选择前去苏门,与姚枢聚居讲习。

以上三节基本勾勒出许衡在大名时的情况,包括变农为儒的身份转换,边务农边教学的生活,对双亲、家乡的想念,以及与窦默等人的交往等。最后二事,一个使许衡渴望乡里生活,一个使许衡获得入仕机会,为许衡仕途浮沉埋下种子。

二、许衡寓居大名时相关史实考证

如前文所言,因为许衡早年并不显赫,再加上颠沛流离,因此史料中对许衡早年的记载并不详细,加上史料之间的继承改动以至于许衡的某些事迹变得模糊甚至被忽略,为了尽可能发现事情真相,在研读对比各种史料的基础上论述于下。

(一)许衡入洛救弟的时间与地点

许衡因战争百般辗转,留在魏地大名的时间最长。许衡到达大名不晚于1237年,该年许衡参加蒙古政权组织的试选,得以入籍儒户,之后经历还乡、救弟、回大名等事件。现按文献先后顺序,将有关内容摘录于下,以便对比分析:

国家既有河朔,遣官分道以试选士,中者得占籍为儒。魏人力劝应试,既中选,留魏三年,自挽鹿车,载书还河内。魏人致仆马,不听。入洛求第,果得之。自洛适魏,闻河内政虐,还,止苏门[3]93。

转鲁留魏,人见其有德,稍稍从之。居三年,闻乱且定,乃还怀。往来河、洛间,从柳城姚枢得伊洛程氏及新安朱氏书,益大有得[5]3717。

丁酉蒙古大宗九年,遣官校儒士于河朔,魏人力劝应试,即中选,占籍为儒,留魏三年始还怀。

庚子年三十二,由怀入洛求弟衎得之,因怀政暴虐,又东去隐居大名[6]560。

以上史料记载,按时间可以总结为:许衡于丁酉年(1237年)占籍为儒,在魏地居住三年后返乡,庚子年(1240年)入洛求弟,因为河内局势凶险回到大名。主线如此,在细节上却有所不同。如《元史》没有记载许衡入洛求弟的事情,虽有“往来河、洛间”之语,说的却是许衡向姚枢求教,姚枢虽在洛阳生活过,但其辞官后其隐居苏门,并在“城中置私庙,奉祀四世”[19]。甚至卒后安葬苏门[19]115,期间并未有回到洛阳的记载。因此《元史·许衡传》应是混淆许衡“往来河、洛间”搜救许衎的经历,以为是许衡向姚枢求教。欧阳玄撰《神道碑》亦有难以理解处,其所言许衡救出许衎后,从洛阳回到大名,听闻河内政治暴虐,“还,止苏门”,既然已经回到大名,听闻政虐为什么还要返乡?应当是先还后闻,才止于苏门,而且许衡移居苏门是在庚戌年(1250年),距救出许衎已数年之久,《神道碑》却毫无体现,应属叙事不当。

以上是文本中的记载。上个世纪60年代,于焦作市中站区许衡街道,李封村许通墓西侧,发现许衍墓,1978年考古人员对许衍墓再次进行发掘,发现了许衎墓志,出土《有元故潜斋先生许仲和墓志》(下简称《墓志》),《墓志》由许衎之侄,许衡第四子许师敬撰书,因此其内容可信度较高,其中许衡入洛救弟的时间与地点却有不同。

甲辰,文正公在大名,闻先生在洛阳石抹氏家,悲恸数日,即往河南谋脱弟彀。文正公时守小庠,屡至空匮,虽学者馈遗,亦不苟受,以先生故,其助之者后皆倍偿焉。遂往来河洛间几半载……挈弟以归。过苏门,请名字于雪斋姚公,还至大名。先生时年二十四岁……乙巳,先生二十五岁,娶大名李氏,有行婚礼草[10]。

有关耶律有尚的生平,可参见《元史·耶律有尚传》,以及苏天爵所撰写神道碑[20],其神道碑中记载耶律有尚向许衡求学时的情景,“世祖潜藩命宣抚关中奏许文正公为京兆提学,以淑多士。公逾弱冠,间关数千里,羸粮往从之,游文正公。”可知耶律有尚是在许衡在关中时的学生。而《神道碑》的撰写者欧阳玄,生于至元十年(1273年),与许衡毫无交集,因此其撰写神道碑必是根据他人记述,所加内容真实性值得商榷。撰书《墓志》的许师敬则是许衡的四子,从亲近熟悉的程度来看,《墓志》的内容更为可信。

由《墓志》所记,许衡前往洛阳寻救许衎是在甲辰年(1244年),与《考岁略续》所载庚子年(1240年)不同,综合分析,应以甲辰年为准。首先,《墓志》所言“过苏门,请名字于雪斋姚公,还至大名。”取名字是十分严肃的事情,没有不同记载时,理应相信《墓志》。其次,《墓志》又言“先生时年二十四岁……乙巳,先生二十五岁”内容自洽,应非内容错误,将“庚子”误为“甲辰”。最后,姚枢因与上司发生矛盾,在壬寅年(1242年)隐居苏门,若是许衡庚子年救许衎于洛阳,请名之事便无从谈起。

除时间上的不同,还有对许衡行踪上的不同描述。《神道碑》记载,许衡在大名三年返乡,入洛救弟之事在此之后发生。《墓志》则言许衡在大名听闻许衎的消息,将许衎救出来后,途径苏门回到大名。

欲求合理解释需要考镜源流。《元史·许衡传》该是参考了《神道碑》与《事略》,而《事略》又本于《考岁略》,《考岁略》与《事略》没有提及许衡居魏三年还乡,以及入洛救弟之事。应该是为了避讳,以免提及许衎被俘为奴的经历,从《考岁略》中称忽必烈为“上”而非“世祖”判断,《考岁略》的写作时间在世祖朝。从《墓志》推算,许衎卒于大德年间,《考岁略》写成时,许衎尚在世,为其避讳亦可理解。《神道碑》中首先出现“还怀”与“入洛求弟”的表述,应是参照与《墓志》有关资料所加。《神道碑》中完整记载为“魏人力劝应试,既中选,留魏三年,自挽鹿车,载书还河内。魏人致仆马,不听。入洛求弟许衎,得之”[3]93。试将点校本中“不听”之后的“。”改为“,”,即许衡还怀便是为了救许衎。欧阳玄撰写《神道碑》时许衎已卒,故可提及。可为旁证的是,《墓志》中有类似的表述,“文正公时守小庠,屡至空匮,虽学者馈遗,亦不苟受,以先生故,其助之者后皆倍偿焉”[10]。与“魏人致仆马,不听。”相符,因此判断,《神道碑》中的“还怀”与“入洛求弟”与《墓志》对应。因此许衡在大名期间,确实有西行的行为,然而并非是为了返乡,而是去洛阳救许衎。

至于“三年”这一时间如何得出,应是欧阳玄将许衡入洛救弟的时间弄错,定为庚子年,因为许衡在丁酉年参加魏地选士,于是反推许衡三年后离开大名。

该推论存在值得怀疑之处,例如欧阳玄把时间弄错的可能性,例如刻文树碑后,为何无人指出其错误等。然而神道碑撰写时,许衡已去世数十载,许师敬此时近八十岁,或已不存在能指正之人。墓志是放墓葬内部的石刻资料,欧阳玄不可能参考原物,只能参照《墓志》相关文本,或者口头传言。《墓志》内容在原物被考古发掘之前,并未见诸史料,因此欧阳玄撰写相关内容时可能出现错误。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到以下推论:

第一,许衡入洛救弟的时间应为甲辰年,历经几半载,后携弟回到大名,直到庚戌年移居苏门。所谓“载书还河内”是对许衡入洛救弟的误判。

第二,“留魏三年”的时间应当是欧阳玄将许衡入洛救弟时间错误记载所致。

(二)许衡移居苏门时间

许衡移居苏门的时间,《元史·许衡传》作如下记载,“往来河洛间,从柳城姚枢得伊洛程氏及新安朱氏书,益大有得。寻居苏门,与枢及窦默相讲习。”《元史·姚枢传》又言“时许衡在魏,至辉,就录程朱所注书以归……既而尽室依枢以居。”仅从所引语句看,许衡似乎抄书之后不久便前往苏门。而《考岁略》记载为“庚戌春,先生力疾还乡里。过卫,闻怀之政尤苛虐,遂止苏门,与雪斋相比,以便讲习,且为还乡之渐。”《元史》两传没有交代许衡本是想回到河内,因为河内局势动荡才留居苏门,传达出许衡直接前去苏门的错误观念。从许衡抄书到移居苏门,间隔七八年,用“寻居”“既而”等表达欠详。

还有一个小问题,即许衡、窦默与姚枢三人聚居讲学的时间地点。因为大名距苏门并不远,“水路萦迂,十日之程”[2]124,所以在姚枢移居苏门之后,三者也可以互相往来,但《元史·许衡传》言“(许衡)寻居苏门,与枢及窦默相讲习”[5]3717。明显有误,因为窦默于己酉年(1249年)应召北上,不可能在许衡迁居苏门后与之相讲习。

三、许衡在苏门与京兆的经历

许衡在苏门度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后在廉希宪的举荐下前往京兆担任教授一职,在力辞京兆提学任命之后,一直到己未年(1259年)才返回河内。这是两段对许衡十分重要的时期。从许衡诗文中可以感觉到在苏门生活的惬意,前往京兆则是许衡首次入仕,从其力辞提学一事,可以看出许衡的大势观,因此值得细致讨论。

(一)许衡在苏门的生活

苏门即今河南省辉县市,“辉州,唐以共城县置共州,宋隶卫州。金改为河平县,又改苏门县,又升苏门县为辉州,置山阳县属焉。至元三年,省苏门县,废山阳为镇,入本州”[5]1363。或指今市区西北苏门山,“苏门山,在县治西北七里,一名百门山……百门泉,在苏门山下,泉通百道,故名”[21]。

许衡对苏门的生活是十分满意的,如其诗文所言:

大山如蹲龙,小山如踞虎……我来苏门居,遨游成乐土……使我郁陶消,使我劳瘵愈。

我来成素交,澹澹日益亲。形骸两相忘,谁主复谁宾,充然乐我饥,怡然栖我神……诗书咏而归,况有耆德邻[2]149。

前文所言许衡在大名忧郁成疾,到苏门后病情大有好转,“我年四十,别汝西归,三年林下,病亦寻除”[2]124。当与愉悦的心态有关,许衡将苏门的生活总结为:“某自大名迁居苏门,其大喜有三:亲善人也,近乡士也,得佳山水也。是以艺麻树桑圃为老计。”[2]134前两者指交际方面,后者指生活环境,总之都使许衡“大喜”。

此时教育仍是许衡的重要事业,“鲁斋先生之寓是邑也,时与门生弟子一至泉上,吟风咏月,悠然而归家”[21]121。可惜许衡此时的弟子几不可考。

由上所述,许衡在在苏门的生活,既能务农养生,也能教书育人,比丧乱流离安稳许多,但仍可从许衡文集中看到其它思想。

1.仍思故乡不得还

许衡从大名迁居苏门,距故乡河内不远,“且西去西陇不远,尤为快便”[2]127,“西陇”即西边的坟墓,代指河内,苏门距其故里河内李封(今河南焦作市中站区李封村)[22]距离一百多里,确实不远。什么导致河内“政犹暴虐”,致使许衡只好移居苏门呢?第一个原因,可从王磐的经历中看出,王磐“遂北游河内,居亡何,值王荣之变去”,王荣之变的具体情况可参看《元史·纯只海传》,总之王荣之变导致河内地区形势严峻,人心不安。第二个原因,则是为政大臣的残暴行径。“初灭金时,以监河桥万户刘福为河南道总管,福贪鄙残酷,虐害移民二十余年。”[5]3467河内在行政区划上虽不隶属河南道,但仅一河之隔,蒙古国时期制度草创,地方长官的权利具有很大弹性,刘福对河内有可能产生影响。因此从许衡离乡到移居苏门,近二十年时间里,河内地区“为政暴虐”,使许衡无法回到河内,即便苏门距河内不远,许衡仍旧遗憾,如:

西风更动萧萧竹,清澈先生十一分……明朝杖履西城路,怅望家山翠霭中[2]164。

2.许衡济世救民的思想

在许衡的文集中,表达这一思想的作品不多,例如:

营得一官裨圣政,谁能康济自家身。此辈君侯休羡慕,但当匡救主民疲[2]158-159。

在这一作品中,许衡表达了对隐居的看法,认为时局动荡,即便觅一地隐居,也无法独善其身,应该积极入世,谋得官职,这样才可以真正的“济自家身”“救主民疲”,该作品写作时间不确定,但由题目判断,应该是在出仕后,虽非写于苏门,但一个人的思想总有来源,在许衡为窦默与姚枢应召所写送行诗中,也有体现。

初来识君面,此行见君心。匡时有长策,虑远忧且深[2]147。

功名准自英贤立,得失防因去就分,万里风沙渺南北,请归消息几时闻。

莫厌风沙老不禁,斯民久已渴商霖。愿推往古明伦学,用沃吾君济世心。甫治看将变长治,呻吟亦复化讴吟。千年际会真难得,好要先生着意深[2]159。

凛凛姚敬斋,风节天下奇,终焉托君侯,君侯贤可知……一祈仁政苏民疲,一祈善政周民饥。丰功伟绩镌长碑,千年万年感激人心无了时[2]148。

许衡对窦默和姚枢的应召是持支持态度的,特别是“匡时有长策,虑远忧且深”“ 千年际会真难得,好要先生着意深。”“终焉托君侯,君侯贤可知。”这三句,表明许衡认为应该把握住机会入仕,发挥所学。往前追溯,许衡在大名时已有“千年光景都是我,华夷千载亦皆人”[2]156。这样开明的华夷观,这种观念可能是受窦默影响。窦默在己酉年应召之前,便“以针术得名,累被朝廷征访”[2]201。与蒙古高层有过接触,因此没有强烈的华夷之辨思想。

癸丑年(1253年),忽必烈受秦中封地,同年“夏,遣王府上书姚枢立京兆宣抚司,以孛兰及杨惟中为使”[5]59,姚枢随忽必烈南征大理归来,“公疾,求居关中”[19]219,于是“岁甲寅……六月,以廉希宪为关西道宣抚使,姚枢为劝农使”[5]60。许衡出仕与廉希宪有巨大关西,“岁甲寅,(上)还自云南,既命公为宣抚使……少暇,(公)则延访耆宿……荐许公于潜邸,充京兆提学”[4]125。在廉希宪的引荐下,许衡前往关中(今陕西省西安市)任职。

(二)许衡应召情形

许衡于甲寅年,由廉希宪举荐入仕京兆,然而对征召过程存在一些不实记载,现将有关记载摘录于下,以兹分析。

甲寅,王府征教授京兆,避于大名,使者访焉,遂携往[2]201。

希宪尝造公庐,咨访治道,继思所以化秦人,遣使征之,公自苏门避于大名,使者访焉乃偕往[6]563-564。

两份史料提到许衡因不愿应召,避地大名,但许衡去大名并非躲避征召,而是为一名英年早逝的学生祭奠。

惟生总角从我……我年四十,病稔微躯,别汝西归,待死乡闾。三年林下,颇得安舒,事即加少,病亦寻除。念昔旧学,日就荒芜,思欲明讲,共力谁欤。我来自西,跋涉崎岖,省汝视汝,操立如何……旧县之别,中怀未敷,拟再会见,叙此区区……讣音忽来,告汝身殂……束装东行,令婿与具,官事适丁,引类连茹……一盃荐汝,生其飨诸[2]124。

逝者李文炳,应是许衡在大名时的弟子,“我年四十,病稔微躯,别汝西归,待死乡闾。”指的是许衡因为病重归乡,最终移居苏门,“三年林下……病亦寻除。”与上节所引“使我劳瘵愈”相对应。在苏门居住三年后,许衡回到大名看望李文炳,返回苏门后不久,李文炳的死讯传来,让许衡大为悲恸,动身前往大名祭奠李文炳。“官事适丁,引类连茹,”应指廉希宪遣使者征召许衡之事。

《考岁略》与《考岁略续》中的不实记载,也许是想借用许衡避地大名的举动,表现出许衡某些高尚的品质,然而我们应该尊重事实。就该事件来说,实际情况更能表现出师生情深,以及许衡对征召的态度。

(三)许衡在京兆出仕情况

许衡于甲寅年就任京兆教授,次年,“乙卯二月朔”[6]564被廉希宪举荐为京兆提学,屡辞不能强,推辞了京兆提学的任命,在己未年(1259年)离开京兆回到家乡。

许衡文章中描述过任职教授时的情况,“其时已为士君子家,讬二三子相从,正句读,今复十数矣”[2]128。由此可见许衡作为京兆教授,职责是从事具体的教学工作,而非行政官员。对于工作内容,许衡应是被提前告知的,他在请免京兆提学之任时曾说,“苏门来此,迫于明旨,俾教子弟。某以尝为小庠,故不敢昧而不得辞”[2]134。“承奉令旨,迁来京兆,教授人家子弟。”[2]125不同以往的是,除了学生的“束修”,还有有朝廷的俸禄,“其束修之供给有余裕,恩旨益之以俸给”[2]128。

许衡不仅继续从事钟爱的教育事业,还在京兆结识了许多友人,如“占居雁塔之东,与同志讲井田之制,买园为义桑,会得请还”[3]93,“关中之别,迨今几十年……何时一见,细道久别之怀”[2]130,“向在关中,得幸相近……向在关中,得亲近才卿、文远辈,有讲习之乐,有切磋之意”[2]131等等,由此可见,许衡继大名、苏门之后,在京兆也结下了深厚的“人缘”。

许衡平静的生活于乙卯年(1255年)被打破,此年二月廉希宪“奏拟授先生京兆提学,仍月俸”[2]202,而许衡的反应则是“力辞不受,往返凡六七,不能强也”[2]202。最终得免,《事略》继承了这一说法。许衡的《神道碑》与《元史》则有不同的记载,《神道碑》记载“廉希宪宣抚陕右,传教令,授以京兆提学”[3]93。《元史》为“甲寅,世祖出王秦中,以姚枢为劝农使,教民畊植。又思所以化秦人,乃召衡为京兆提学”[5]3717。两者忽视了许衡力辞的努力与结果,《元史》甚至没有提及许衡京兆教授的身份。上述史料的失真,导致部分学者在论述相关问题时,误认为许衡接受或仅接受京兆提学的任命,违背了实际情况,如果在此基础上对许衡仕与不仕的情况进行分析,不免有矛盾之感。有学者分析许衡在世祖朝期间“五进五退”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不如此则道不尊”[23],既然可以接受京兆提学的任命,怎么会在更加接受汉法的世祖朝考虑尊道与否呢。

(四)许衡力辞京兆提学的原因

许衡在元代政治、教育、科学成就颇丰,而就是这样的元代名臣,却在其仕途生涯中屡次起伏,部分原因可以从许衡力辞京兆提学一事中探讨。许衡传世文集《鲁斋遗书》中,存留大量与力辞京兆提学有关书状,这对理解个中缘由带来极大便利,综合分析后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1.所学不足为任

许衡为京兆教授的实际工作是进行具体的教育活动,而非行政职位,京兆提学则不同,“京兆旧有提学,每旦望考校赋诗议论,是为所职,而某于举业,初不曾攻习,向者虽守小庠,仅能与童子正句读,释音训而已,今代领其职,是羸犬负乌获之任也。虽骨折筋绝,其可勉强”[2]135。可见教授与提学的工作内容大不相同,具体表现为许衡所掌握的知识不符提学所要求,即“句读释音”与“赋诗议论”。许衡确实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赋诗议论”的训练[24],在接触程朱理学之后,又“《小学》《四书》,吾敬之如神明”[2]127。因此与“赋诗议论”无缘。许衡此时应该在理学方面颇有造诣,却未提及,也许是想用“句读释音”来凸显自己的不足,使推辞理由更加充分。从更深的层面说,这反映出了许衡对“金人取士,一直以词赋为重”[25]这一传统的排斥。这一思想也反映在后来许衡与忽必烈的问答中,“问科举如何,曰:‘不能’上曰:‘卿言务实,科举虚诞,朕所不取’”[4]168。可见许衡所学确实与当时提学的学识要求不符,导致了第二方面的原因。

2.流言甚迫

“句读释音”与“赋诗议论”这一矛盾,为许衡带来了极大的舆论压力。“若不度量,叨冒宠荣,取四方之讥,辱王府之命,不止为罪于一身也。”[2]125相似理由在其他书状也多出现。据前文所引,“京兆旧有提学”,对许衡讥讽的,应该是当地专于“赋诗议论”的文化或官僚势力。面对毁誉之言,许衡显然避之不及,以致于向廉希宪致书信时有言,“以相爱之故,故不敢不尽所言,然其辨折可否,颇伤急迫,将谓获罪于吾兄也”[2]134。可见言论汹汹对许衡影响之巨大。当不局限于许衡的遭遇,站在一个较高的层面考察时会发现,“当程朱理学逐渐在北方传布并受到一部分儒士的拥护与欢迎的同时,它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面的抵制与猛烈批判”[25]699。在这样的大图景下,结合许衡所言“取四方之讥”的情况,那么对许衡来说京兆提学的任命就是一个“拂时而举之”[2]126的行为。以上两个原因已经是非常正当而充分,然而此番任命或出于忽必烈的意志,以致于廉希宪并未轻易同意许衡的致仕,导致许衡“逃去则不敢,听命则不能,夙夜忧惶,莫知所处”[2]127。前文亦有提及,许衡在大名时,因情绪波动以致患病,现因辞官不得而“夙夜忧惶”,即导致了第三方面的原因。

3.忧虑致卧病不能事

以托病为借口常见于史书,但许衡之病应非托辞,其症状描述颇为具体,“某旧患脚气,复因忧戚,变为肿。此等病候,类多难治,三数年来,止以忌慎之严,苟延视息……莫任忧畏。以故耳增重听,心苦多忘,腰痛未已而手麻,腹满才轻而溲涩,有困危之势,无安养之期”[2]125。若仅为托辞,实在是不必翔实到如此地步。仅就脚气而言,在许衡与赵良弼的通信中有所提及,“某自去岁得脚气,今日始缓”[2]130。赵良弼于甲寅年(1254年)左右“升陕西宣抚司郎中”[4]224。许衡与赵良弼应在京兆结识,与上所引“三数年来”可相印证,因此许衡患有脚气当为事实。在心理与生理两重压力下,当许衡回想起之前耕读隐游的生活,两者相较,自然愈发渴求安稳的生活,即第四个方面。

4.向往耕读隐游的生活

经历过战乱动荡的人,自然分外珍惜和平安稳。许衡离开苏门应召京兆提学,除了离乡颇远之外,仍旧可以教书育人,仍旧可以与贤者交。京兆提学的任命则打破了这一生活状态,导致上述身心交困的状况,要么辞去任命,以平汹汹,仍任教授,做到“使退循常分,仍守旧资”[2]125,但廉希宪并未马上同意,此路似乎不通。要么致仕还乡,远离是非,正是用期望之生活与不如意之生活作对比,以明心志,以动人心。从许衡书状可以感受到,他对耕读隐游的生活是真的热爱,而非故作姿态,如:

得受共成一廛,与老妻稚子竭力耕锄,闲暇日会二三学者,读古人书,则志愿足矣[2]127。

是以艺麻桑圃为老计,三数年虽所谋未果,而志虑益坚于向时矣[2]134。

是以心思意向,日日在此,安此乐此,言亦此,书亦此,百周千折,必期得此而后已[2]126。

许衡在大名与苏门,以及被任命为提学之前,基本实现了这种渴望,故而能安然处之。当生活因提学之任命偏离了这种状态,许衡自然会产生摆脱现状的想法,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如何。

基于以上四个原因,许衡力辞不受,提学任命最终被取消,仍旧为京兆教授,然而基本矛盾,即势不可为依旧存在。丁巳年(1257年)蒙哥汗因怀疑忽必烈有所图谋,“帝遣阿弥答尔大为钩考,置局关中,推究经略宣抚官吏,下及征商无遗,罗以百四十二条,曰:‘俟终局日,入此罪者惟刘、史两万户以闻,余悉不请以诛’”[19]219。

许衡是否被这次钩考波及到,并无记载,即便以旁观者的角度经历这一事件,也足够使人不安,这次钩考揭示了一个比“句读释音”与“赋诗议论”更大的矛盾,即“汉法”与蒙古“祖宗之法”之间的矛盾。蒙哥“自谓遵祖宗之法,不蹈袭他国所为”,这同忽必烈积极采用汉文化,改行汉法的主张是对立的[25]244,并且是不平等的对立。“帝君也兄也,吾弟且臣,事难与较,远将受祸。”[19]219这虽是蒙哥与忽必烈之间的利害关系,又何尝不是蒙古旧法与汉法之间关系的写照呢。提学之任引发的新旧学识矛盾,钩考揭示的两种制度的矛盾,必然给许衡留下深刻印象,引发其对仕隐的思考。

四、许衡从京兆归乡情况

关于许衡在京兆的具体情况,各种史料记载不多,除了具体教学活动外,就是《元史》中记载的“郡县皆建学校,民大化之”[5]3717。但仅见于《元史》,颇为可疑,大规模兴建学校是在忽必烈即位之后,许衡在京兆时应该没有权利推行学校建设,因此许衡自甲寅年来到京兆后,应该以教学为主,直至己未年(1259年)离开京兆,回到河内。

前文频频提到的“怀政暴虐”此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王荣之变带来的影响与变化已有学者阐明,不再赘述[26]。河南道总管刘福则是被杨惟中制裁。

公命设大梃于座……公即握大梃踣之,数日福死。百姓鼓舞称快,河南大治[4]86。

导致“怀政暴虐”的原因业已消除,许衡终于可以回到家乡。至于许衡返乡的原因,许衡对友人的解释是“向在关中,得幸相近,以坟垄之故,不遂相守”[2]131。此处“坟垄”不应如前文所言理解为故乡的代称,因别有记载“司徒会葬归”[19]278,目前仅能推测与许衡次子许师逊有关。“犬子于六月二日病殁……亲友亦咎某当时不即挈引还家,故致如此……望以是意达之焦氏良亲,幼孙在襁褓”[2]133,“师逊,行二,字逊卿。未仕卒。配焦氏,合葬先茔。子一:从宪”[2]185,因未有许师逊确切生卒日期,此说仅为推测。

郑世范所作《年谱》对许衡的归程有不同看法,“今按,传云还怀,是居卫,亦终未遂”[6]598。即许衡离开京兆后回到苏门,而非河内,其根据是许衡的《与廉宣抚》(三首)中的“某自大名迁居苏门,大喜有三”等内容,与《与子声义之》中“得受共成一廛”等句。但只要将这两文通读,即可明白此二文是在表达辞去京兆提学之态度,并非离开京兆后所作。另有直接证据可证明许衡确实返回河内,“由己未还乡河内”[19]394,因此郑世范的判断为误。

五、结 语

本文基本梳理出许衡中统前主要事迹,针对篇首的五个具体问题及许衡在各个各阶段的生活与心理状态总结如下。

一为许衡是1244年从大名前往洛阳搜救许衎,并同回大名。二为许衡与姚枢结识的时间应在1242年之前。三为许衡、窦默、姚枢三人相讲习的时间不晚于1249年,地点则在大名在苏门都有可能。四为许衡被征往京兆时前往大名,是为了祭奠学生李文炳。五为许衡在京兆时,并未接受京兆提学的任命。许衡在大名时的生活清贫,思亲思乡之情强烈,疾病反复,但至少安稳,且结交友人。在苏门时,生活欢欣,有游玩讲学之乐,病情减缓。在京兆时,除因京兆提学之任命,心情苦闷,疾病加作外,生活稳定,且结识新的友人。通过以上经历可知,许衡在出世入世之间的选择,与其早年经历密不可分。许衡对故乡的热爱,对闲适生活的向往,偶发疾病的身体状况,使许衡有充分的理由选择归乡隐居,而窦默、廉希宪等人的举荐,或者说与统治者紧密的关系网,也给予许衡有为于世的机会,最终决定许衡偏向哪一方面则靠许衡对局势的判断,即大势观。

以上即本文的主要结论,希望可以通过对许衡中统前生平的考述,对某些史料的价值进行勘定,避免再错误使用,以致影响论述。提出一些对许衡早期生平新的认识,使许衡的形象更加丰满,思想更加动人,有利于当下弘扬许衡文化。对许衡具体经历进行考述,思考有关许衡的史料存在的诸多问题,也许对我们认识金元之际的历史人物具有启发性,或可再作而论,本文不再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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