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娜,吴曹帧姝
(楚雄师范学院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碑格乡位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开远市境东部,处于北回归线附近,跨东经103°36′,北纬23°41′之间,距市区81.5公里,离323国道13.5公里。东与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砚山县接壤,南接开远羊街乡,西南连大庄乡,西面和北面与中和营镇为邻,乡政府驻地碑格。
“碑格”是濮拉语,“碑”为石,“格”为过去。“碑格”在濮拉语中的意思是“石山过去一点的地方”,即“在石山旁边建村”的意思。全乡境内山高坡陡,露头石山多土壤少,自然环境恶劣:乡内海拔高,最高海拔2775.6米,最低海拔1650米,平均海拔2210米,是开远海拔最高的地方,同时也是开远唯一没有平坝的山区乡;乡里气候寒凉,极端最低气温-6.4℃,年平均气温14℃,被称为开远的“西伯利亚”;[1]250年降雨量1400-1600毫米,降雨量虽然充沛,但因地质结构差,渗漏大,不易蓄水,水土流失严重,是资源性缺水的高寒山区。
碑格乡现辖碑格、架吉、鲁姑母、落坡洞、小寨、下米者6个村委会,41个自然村,44个村民小组。全乡现有人口15741人,其中彝族濮拉人是当地的主体民族,占总人口的97.3%。在碑格,濮拉人习惯以碑格——吉德——架吉——左美果一线为界将其分为上、下两个半乡。上半乡包括架吉、鲁姑母和落坡洞三个村委会,位于碑格乡的西部。这里的濮拉人称为“腊拨颇”,意为“居住在武山最高处的濮族人”,还有一个意思是“小牯子牛一样的人”。(1)据当地濮拉人说腊拨颇居住地的高峰像小牯子牛脖子的牛峰一样高耸入云;还有的说腊拨颇是像小牯子牛一样叫得的人,这是因为腊拨颇从小生活在2000至2800米的高山上,肺活量及嗓门都很大,因此被下半乡人称为“小牯子牛一样的人”。下半乡包括碑格、小寨和下米者三个村委会,位于碑格乡中和东部,那里的濮拉人叫“呆占颇”,意为“居住在云彩之外比较远的地方的人”。其中,下半乡人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低高颇”,居于乡政府所在地及其周围;一种是“低西左颇”,居于下米者一带,意为“居住在地比较平的地方的人”。以上几个濮拉支系,语言可互通,主要以妇女服饰的细微差异相区别。虽然碑格濮拉人称谓各不相同,但在这些濮拉人的心目中,他们是同一族群,当他们与别群交往时,都会统一称自己为“濮族”。
在碑格,每个濮拉村寨旁都有一片指定的山林,被村民称为“龙山”。在龙山上,指定一棵高大笔直繁茂的硬木树为“龙树”。每年春夏之交,村民都要举行隆重的祭龙仪式,祭龙就是祭龙树,其仪式在龙山上举行。祭龙是目前碑格彝族濮拉人最为重要的集体祭仪,每一次活动均由村长负责组织,祭司龙头或贝玛主持仪式,各户村民主动凑钱凑祭品,并且整个仪式只准本村男性参加,女性及外人禁止参加。在碑格乡境内的所有濮拉村寨中,碑格村的祭龙最为典型,因为该村祭祀最为频繁,一年有四次:二月二、二月、四月、九月十三。在此,笔者以碑格村为例来描述濮拉人的祭龙仪式生活。
碑格村第一次祭龙,时间农历二月初二,地点在村西北边,紧挨着村子和公路一个叫“小庙”的地方。祭祀的对象是一棵砧板树,该树濮拉语叫“斯喷哉”,“斯喷”是“青白色”,“哉”是树,意为“青白色的树”,高大挺拔。树脚有个祭坛,由三块方形石以两立一盖的形式搭成,长99厘米,宽35厘米,高74厘米,里面中空,土埂为壁。
碑格村的祭龙仪式一般有四个龙头,一个为主祭大龙头、一个抬筛子、一个倒酒、一个搭龙门,只是二月二这次没有搭龙门的规矩。参加人员都是男性,每户一人。祭品是由全村合凑一对公母鸡、一筐豆腐、四对香和四碗酒,每家再出一坨猪肉,最少六两。鸡在龙树脚边当场杀,杀后用鸡毛蘸血粘在龙树脚的石头上。届时,主祭龙头口念祭辞:“土地山神不开口,豹子老虎不吃肉。土地老爷、山神老爷,我们要种庄稼了,求您们保佑庄稼长得好,牲口养得好。”另外,趁着这次祭龙集中的机会,村干部还要宣布一些关牲畜保庄稼的村规民约。如地里已经下种,庄稼就要长出来,各家的猪等牲畜要关好,不要把它们放出来吃庄稼,若猪吃一窝土豆要罚10元,牛马牲畜损坏一株庄稼罚20元等。所以二月二这次祭龙又被当地濮拉人称为“关猪节”,期间还要商议第二次祭龙的有关事情。
第二次祭龙,时间还是二月,选鼠日或马日开祭,地点位于村公路上方山腰间,在小庙西北100多米处的山坡上。龙树也是砧板树,祭坛为一整块灰白色的石板,厚3厘米,长62厘米,宽54厘米。这次祭龙,必须有100公斤以上净黑色的肥公猪一头,濮拉人称之为“龙猪”。龙猪须当场宰杀,杀好后,将头、脚、内脏暂放在一边,其余的生肉按户均分。分完后,猪头和四个龙头的四份生肉放在树脚祭。祭完后,又将头、脚、内脏等切成小块煮,煮熟后加入包谷面搅拌成糊俗称“龙肉”,然后在一把筛子里放上四对香、四碗酒、两碗面糊。一个龙头从火中取出一块通红的火炭,上面放蒿枝,从上面浇点冷水,热气就冒出来,主祭龙头抬起筛子在热气上熏一下,同时念“蒿!蒿!”(2)濮拉语,意为“干净。”然后走到龙树脚,面向龙树口念:“今天是祭龙日子,我们是拿很干净的净黑猪献你,你要给我们带来好处:庄稼好,荞子的秆秆像翠竹一样大;牲口好,山羊角像牛角一样粗;养儿养女能成家,让他们儿女成双,人丁兴旺。”念时,各家各户所有来的男人都要下跪。念毕,筛子轻轻放在树脚祭台上,将香插于龙树脚。起身后,四个龙头各喝完一碗献酒,所有来人也各喝两口。至于龙肉,大家分吃一点,如果吃不完,每人均分一点拿回家,置于供桌上献祭祖先后再拿下来全家一起吃。
第三次祭龙,时间是四月间的一个属鼠日或属马日,地点位于村正西方一个叫“龙树棵”的山间树林里,龙树是沙林果树。祭坛是一块石板,长70厘米,宽80厘米,厚4厘米。这次祭龙,也必须有一头龙猪(黑公猪),大小不计,满双月即可。龙猪是先杀后献,然后再将献后的猪肉全部与面糊同煮成龙肉。大家当场分吃,若吃不完也均分带回家。与其他三次祭龙相比,四月间祭龙的规矩要多四个礼仪,具体如下:
一是正式祭龙前有一个小型的驱邪仪式,濮拉语叫“搓嘣”。“搓”是“不吉利的邪气”,“嘣”是“驱除”,全意是:“让参加者去掉邪气和不吉。”搓嘣是祭一棵栎树,位于祭龙附近(西北方)一二十米远。这里有一石头垒起供杀鸡用的牺牲台,它距搓嘣树7米左右。仪式用一对鸡,其中公鸡必须是白毛,母鸡毛色不限,搓嘣仪式完毕才能祭龙。
二是在龙树前搭“龙门”,让人进入。龙门濮拉语叫“撒玛白”,搭龙门的材料必须是叫“撒玛石”的白椿树条。用树条子将龙门搭成相距约3-4米两道,每道门的两立柱之间拴一根线。当人们集合在龙门外时,四个龙头各司其职,主祭龙头把一块通红的火炭放在龙门口,上面放一把蒿枝,用一瓢冷水将其浇灭。热气直冒时,主祭龙头持一把剪刀,立于龙门口高喊:“吉线祥线不剪,骚线刀线要剪!”(3)“骚刀”是濮拉语,意为“鬼邪”,“骚线刀线”意为“鬼邪线”。话音刚落,就将那股线剪断,然后从火炭上跨过进门内。主祭龙头边跨边喊:“蒿!蒿!蒿嘎克!”其他三个龙头也跟着跨喊进去。进第二道门也是一样,四人进到第二道门以后,随着龙头第二遍“蒿嘎克”的话音结束,村民们纷纷跟着喊着跨过火炭走进去。龙门意为“干净门”,进门者须喊:“蒿!蒿!蒿嘎克!”(4)濮拉语,意为“干净的请进,不干净的不要来!”所有参加者必须从门中过,以避邪除秽。
三是发白栗树叶带回家。进入龙门后,村民们两个两个地依次面朝龙树和祭品先作揖三次后跪拜。两龙头各往一只碗里放一片白栗树叶,下跪的人将该片树叶拿起,蘸一下碗里的酒洒向龙树脚,念几句许愿的话。念完后把这片叶子装在身上,再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完,树叶要带回家放在魂柱脚或供桌上。
四是龙头用自家米无偿撒给所有来人。树叶发结束后,主祭龙头拿起自家出的米一小把一小把地撒向众人,俗称“撒种”。众人用帽子、衣裳等接住。米一撒完,就宣告本次祭龙结束。人们小心谨慎地带好这片树叶、几颗米和一碗拌肉面糊回家。把叶子放在魂柱脚,象征持树叶者的魂已带回家了,或把它当银子放在供桌上,表示以后财源滚滚来;几颗米放入谷物里,表示粮食大丰收;面糊先放在供桌上献一下祖先,拿下来后全家人一起吃,表示以后有树神和祖先庇佑,全家人人平安,万事如意。
第四次祭龙,时间九月十三,不论生肖,地点在第一次祭龙的小庙旁。祭品是把前两次的猪换成阉割过的大肥羊,羊在小庙旁当场杀祭。祭时龙头所念祭辞的头两句还是“土地山神不开口,豹子老虎不吃肉……”以祈求土地山神保佑牛马牲口不被野兽吃。这是因为九月是濮拉人收获的季节,大部分庄稼已收完,人们在庆祝丰收的同时,可以随意将自家牲畜放出任其自由寻食。当地濮拉人也将这次祭祀活动称为“放猪节”,期间猪等牲畜就算吃了少数收尾的庄稼也不用罚款,只是在放猪期间需请土地山神保佑牲畜不被野兽吃,所以龙头念的祭辞就有“土地山神不开口,豹子老虎不吃肉”等祈福语。祭祀结束后,一家出一个男人在庙房旁或在公房里聚餐,不来者,分一份肉由其他邻居带回去。
祭龙是农耕生活下的濮拉人在春夏之交祈丰增产的神圣仪式,仪式中有着丰富的象征符号,这些符号蕴含着濮拉人深刻的文化内涵。
龙树,濮拉语叫“傲迪遮”,被濮拉人视为“树神”,它是整个仪式活动的中心,其象征意涵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龙树是一个多元神祗的象征,它将山神、土地神、社神等融为一体,集中反映了濮拉人生产生活的转变过程。过去濮拉人以“采猎为生”,山是其生存的依托。山神是濮拉人采集狩猎时期的主神,人们认为山神主管山中万物,凡属山川林木、飞禽走兽都在其统辖之下,所以在濮拉人的祭龙仪式中,贝玛或龙头念的祭辞就有“土地山神不开口,豹子老虎不吃肉”的内容。
彝族居住在半山区和山区,祭龙通常同地母共祭,巨树通常作为土地神的象征。[2]654濮拉人祭龙,也是将大树作为土地神的象征,表面上祭树,实质上祭祀的是土地神。随着社会的变迁,濮拉人告别采集狩猎的生产方式,进入旱作农耕阶段,农业耕作成为濮拉人最主要的生计来源。在以农耕为主的生存环境中,土地作为人们的衣食之源,人们唯有在土中刨食才能获得生存和发展,于是保佑粮食丰收的土地神便逐步取代山神成为了人们主要的崇拜对象。在濮拉人的祭辞中“土地山神不开口,豹子老虎不吃人”,土地排山神之前,两位神灵的位置排序正是濮拉人生产方式转变的突出表现。同时,由于树林、石头、谷物、牲畜、禽兽、菜果等人们生存所需之物无不生长或存在于群体领域的土地之上,它们的神性便日益集中到土地神身上,从而使土地神逐渐演变为保护群体人畜兴旺、五谷丰登、地区安全的“多管神”,[3]73即村寨保护神——社神。此外,因受汉族龙图腾文化的影响,濮拉人所崇拜的“树神”还具有“神龙”或“龙王”等龙神呼风唤雨的功能。由此可见,龙树作为神灵的象征,先表现为山神,随后被土地神取代,后来逐渐演变成社神、龙神等相互融合而成的一个多元神祗,从而呈现出一种“多重文化时空层叠整合”[4]2的现象,其崇拜对象的更迭也集中反映了濮拉人生产生活的变迁。
其次,龙树具有生产增值的象征意义。在碑格,各濮拉村寨所崇拜的龙树不一,如阿痴村和架吉村所崇拜的龙树是椎栗树与板栗树,奋途村的龙树是沙林果树(也叫野山楂树),他冲村的龙树是刺杉树,其他村寨的龙树大多是多依果树,还有砧板树。对这些树木的崇拜,体现着濮拉人的价值观念:这些树都是枝叶茂盛、果实丰盈,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繁衍能力。例如椎栗果树、板栗树、沙林果树和多依果树都结果实,多籽(与子谐意),且丰产;刺杉树材质好,当地人用以做棺木,而且树干被砍后依然会发芽,寓意子孙昌盛。所以,龙树在濮拉人心目中是粮食丰收,六畜兴旺,子孙昌盛的象征。
英国人类学家拉德克利夫·布朗曾说:“任何对社会的人有重要影响的事物和事件,或者任何能够代表或表现这个事物或事件的东西,都会变成仪式态度的对象。”[5]126从这个意义上看,祭龙是碑格濮拉人目前最频繁也是最重要的村社祭仪,龙树作为仪式祭祀对象,它是濮拉人心目中五谷丰登、人畜兴旺的象征。二月是农耕开始的季节,碑格濮拉人要举行两次祭龙仪式。仪式中,人们先祈求的是“庄稼好”,“希望荞子秆秆像翠竹一样大”;然后祈求“牲口好,山羊角像牛角一样粗”;最后祈求“养儿养女能成家,让他们儿女成双,人丁兴旺”。从中可以看出,濮拉人在农耕之季祭龙,祈求粮食丰收是他们最主要也是最原生的祭祀目的。同时在互渗思维影响下,人们在祈求农作物生长、增产增收的同时,认为祭祀枝叶茂盛、果实丰盈的龙树,也有利于人畜自身的增殖和繁衍,所以也就伴有求人畜兴旺及求婚求子的内容。可见祭龙仪式作为一个生产增殖的象征仪式,它对于当地濮拉人来说不是一个空有形式的文化展演,而是为了满足人们心理上对丰产丰收和人畜增殖的期盼和诉求。
龙门,濮拉语叫“撒玛白”,由龙头用白椿树条搭建而成。作为祭拜龙树的必经之道,龙门首要的象征意义是人鬼分界线:各种恶鬼邪神被挡在龙门以外;各种神灵和祭拜者就在龙门以内,搭龙门的目的就是要把各种鬼邪赶出龙门之外。
同时,作为仪式的进程,象征着人鬼分界线的龙门还具有通过仪式中分离阶段的特征,即以某种方式象征性地与先前的状态或位置相分离。龙门作为“神圣”/“世俗”的空间分界点,在仪式进程中,人们只有通过它才能进入仪式的关键阶段——阈限阶段,才能进入一种神圣的仪式时空,才能获得与神灵交融的机会。跨过龙门,濮拉村民们共同献祭龙树、对龙树祈祷、与龙树神灵共享龙肉,这些特殊的仪式活动内容既提供了普通村民与神灵直接“对话”的可能性,同时又创造了村寨全体成员(以男性成员为代表)通过聚会来加强交流与联系的场域。[6]120在此,神灵从食物的气味中,从焚烧的香中,从龙头或贝玛的祭辞中获取了供养;而参与的人从食物的物质材料及他们的社会互动中获得了养分。[7]180人神从而进入一种阈限状态:神灵得到了抚慰,社区团结也得到了加强。
龙猪,濮拉语叫“傲迪威”,是祭龙仪式中最具有代表性的祭品。作为仪式媒介,龙猪传递着祭祀仪式表达的核心思想,成为沟通人神世界的桥梁。
从务实和功利的角度看,人类之所以以虔诚的态度,以最好的礼物为“牺牲”赠奉给神,是需要得到神的庇护和保佑。[8]278濮拉人将龙猪作为礼物奉献给神灵,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获得神灵的回报和回馈。人们供奉给神灵的龙猪,必须是100公斤以上的公猪,须毛色净黑且不能带漩点、不能夹杂其他花色毛,是当地人认为最宝贵的东西。因为当地濮拉人饲养的具有经济价值的牲畜主要有鸡、猪、羊。其中,鸡和羊以放养为主,猪是圈养和放养相结合,且饲养周期最长,所需饲料最多,投入的人力、财力也最多,是当地经济价值最高的牲畜。尤其是100公斤以上具有旺盛繁殖能力的黑公猪,更是猪中精品,较为稀有。由此,龙猪是濮拉人生产生活中最为宝贵的东西,同时它也是祭龙仪式中最为重要的、其他动物不可替代的牺牲。人们供奉牺牲的心理动机是:“通过供献牺牲,与神打交道,把人间事务(自己所要达到的目的)禀告神灵,冀求神灵赐福。”[9]114这在濮拉人的仪式祭辞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今天是祭龙日子,我们是拿很干净的净黑猪献你,你要给我们带来好处:庄稼好,荞子的秆秆翠竹一样大;牲口好,山羊角像牛角一样粗;养儿养女能成家,让他们儿女成双,人丁兴旺。”由此可见,濮拉人借助仪式中的龙猪这一媒介,来表达其内心对超自然神灵的依赖感和敬畏感,同时也是用物质性的供品来换取神灵的帮助和恩赐,并达到与神灵间的互惠关系。由龙猪建构的这种神圣的互惠关系,当地濮拉人对此深信不疑。例如,2014年下半乡下米者村一户人家卖给村里祭龙的猪不是纯黑色的,猪的四只脚蹄是白毛的,可这家人因为图财,把猪赶进粪塘里把白毛染黑了出卖。在祭龙前村民发现猪有问题,认为如果用这样的猪祭龙会给村里带来不吉,那年的祭龙只好作罢。后来卖猪的那家人死了两个,村民们坚信这是亵渎神灵的报应,祭龙的庄严神圣性也通过这件事情得到了充分体现。
龙肉,濮拉语叫“傲迪威哈”,是濮拉人祭祀结束后享用的“神餐”。与龙树分享龙肉,是人们与图腾祖先——龙树共生共长的一种祈愿表达。在碑格,濮拉人相信龙树与本宗族祖先有亲缘关系。在他们的创世神话中说道:天发大洪水,濮拉始祖兄妹两个躲进木桶避难。洪水滔滔涌,多依果树挡下了木桶,救了两兄妹的命,传得濮拉种。从此濮拉人感念多依果树救命之恩,有人归天,儿孙用多依果树制作成祖灵牌来祭供。从此,以多依果树为代表的龙树便成为了濮拉人图腾崇拜的对象。
在祭龙仪式中,人们与图腾龙树共享龙肉是仪式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法国人类学家爱弥儿·涂尔干认为:“祭祀筵宴目的是使崇拜者与他的神通过共同的食物进行沟通,使两者之间建立亲属关系的纽带。”[10]462濮拉人在图腾对象龙树前分吃龙肉,通过这一食物共享的行为,使得人们和图腾龙树体内的神圣本元即祖先神灵进行了沟通,由此建立起血肉一般的亲属关系。另外,维护和补充具有一种生死攸关的必要性,而这就是积极膜拜的真正根源。由于图腾本元是以某种植物或动物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他们就从相应的植物或动物那里获得自己所需的补充力量,以便使自己得到恢复和再生。[10]463作为一种积极膜拜,濮拉人祈丰增产的祭龙仪式,在万物复苏的农耕之季举行,同时也是赋予图腾物种以生命力量达到最大强度的时刻。人们在这一时节频繁祭龙、食龙肉,其目的也就是要从图腾本元——龙树即祖先神灵那里获得自己所需的力量,使自己也像龙树一样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繁衍能力。
总而言之,祭龙仪式作为一个生产增值的象征仪式,它是生活在恶劣环境中的碑格濮拉人协调与自然相互关系的一种生存智慧,其仪式行为背后蕴含的是当地濮拉人对丰产丰收和人畜增殖的期盼和诉求,同时也是辛勤耕作的濮拉人对幸福生活的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