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广宇 Dafydd Jones
1980年, Studley Priory酒店,济慈协会活动合影。
1981年,奥利尔学院,夏季的划船比赛结束之后,获胜的队伍会直接在宴会上把船烧掉,参加比赛的学生跳过燃烧的火焰,以示庆祝。
1986年,基督教堂舞会,身着西装的年轻人把同伴仍入水池。
2019年6月,《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西蒙·库珀在一篇题为《牛津大学如何塑造了“脱欧派”和英国新首相》的文章中提到:翻开30年前牛津大学发黄的学生报纸,会发现,上面报道的人与当今英国媒体上的保守党人士是同一批人。比如,鲍里斯·约翰逊那时在竞选联盟主席,英国内阁办公厅大臣迈克尔·戈夫曾在辩论赛中获胜,英国前外交大臣杰里米·亨特主持着派系林立的牛津大学保守党协会。
1983年,伦敦帕克巷酒店。身着豹纹背心的英国演员休·格兰特(Hugh Grant)在1979年进入牛津大学,并加入牛津大学戏剧学会,照片中的他看上去像在拍电影,事实上确实如此,向右依次是玛丽娜·基勒里(Marina Killery)、露露·吉尼斯(Lulu Guinness)、奈德帕特勋爵(Lord Neidpath)、皮尔斯·加夫斯顿(Piers Gaveston Ball)。
很少有人知道30多年前这些人的私生活是什么样子,但摄影师达菲德·琼斯收集到了这些宝贵影像。从1976年到1988年,他陸续开始拍摄牛津大学校内的社团活动和派对,大量的作品集中在1980年到1988年之间。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镜头对准的那些迷茫的学生,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琼斯不是牛津大学的毕业生,却是位“老牛津人”。他10岁搬到牛津生活,16岁时就到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工作。整个青年时代,他都享受着牛津的开放音乐会、展览和讲座带来的浓厚知识氛围。后来,琼斯从温彻斯特艺术学院毕业回到牛津,想做摄影师但没有机会,就开始为学生杂志和牛津大学出版社工作。
1985年,基督教堂舞会,照片中带领结的男人正是当时就读于牛津大学的英国现任首相鲍里斯·约翰逊。
琼斯学习和成长的20世纪70年代是左翼当道的时代,大部分学生热衷参与罢工和示威游行。留长发、穿嬉皮士风格的服装、听朋克摇滚乐是时髦年轻人的标配,有钱阶层只能选择尽量低调、朴素,不敢露富。直到1979年,保守党领袖玛格丽特·撒切尔成为首相,她削弱工会,实施私有化政策,为富人大幅减税,获益的富人们才开始重新获得自信。
1986年, 牛津新学院五月舞会。
1980年,琼斯入围了《星期日泰晤士报》举办的摄影比赛,他在指定的主题中挑选了“光鲜的年轻人”来拍摄。这是一战结束后,一些媒体给伦敦“上流社会”年轻人起的外号,带有讽刺意味。英国作家伊芙林·沃在小说《邪恶的肉身》中描绘过这些人的群像:他们衣着精致,热爱派对,有些人靠酗酒或沉迷毒品来放纵内心的邪恶。
1984年,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参加在伦敦公园路格罗夫纳别墅(Grosvenor House)举办的冬季舞会。
琼斯自己并不在这个富裕的保守派群体里。他是支持工党的左派,周围的艺术生大都鄙视中产阶级和贵族。但是他即将拍摄的是一群从小进入私立学校,顺理成章去牛津读书,并很可能会成为社会精英的人。为了更好地融入圈子,琼斯到处打电话、结识朋友,走访牛津大学的学生宿舍和社团、俱乐部,最后,其中一些个人和团体终于答应让他拍摄。
研究这个话题之前,琼斯注意到校园内出现了复古潮流,比如美食社团和盛装派对开始再度流行。此时,左翼思潮开始衰退,全世界“右倾化”、保守化更加明显。这些变化,在“光鲜的年轻人”的聚会上能够明显看到。
西蒙·库珀在文章中提到,自己1988年进入牛津大学,当时那里是一所“非常英国式的、相当业余的大学,放任自流的人、性骚扰现象和雪利酒随处可见”。不同于外人的想象,当时教授的要求并不严格,很多人并无学养,只学会了辩论和文章技巧。
1984年,牛津大学伍斯特学院“幸存者”舞会。
这种放任、狂欢的感觉可以在琼斯的照片中捕捉到。比如,一些穿着晚礼服的学生在通宵熬夜玩耍后会躺在草坪上昏睡。还有一个有趣但危险的传统也被拍了下来:每年夏天的划船比赛结束之后,获胜的队伍会直接在宴会上把船烧掉,参加比赛的学生必须跳过燃烧的火焰,以示庆祝。
复古风格确实在回潮。在琼斯常去的派对上,流浪汉风格的着装已经被套装、领带取代,女生们爱穿精致的裙子,男生脚蹬传统式样的皮鞋。朋克音乐的影响力大大减退,很多派对甚至不放音乐,他记忆中仅存的是“软细胞”和“杜兰杜兰”这两支乐队的音乐。强烈的意识形态话题不再流行,很多人会谈谈生活八卦或者赚钱计划。
琼斯在一个400多人的派对上拍了20多个人,其中有前首相戴维·卡梅伦,他那时就有吸引人群注意的魅力。他还受邀拍摄了现任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的私人派对,约翰逊同样具有吸引力,且更具有野心,但他当时还有些羞涩,与他如今略显古怪的风格大相径庭。身穿豹纹衣服的休·格兰特则更“酷”一些,他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并一直有做演员的计划。琼斯也成了休·格兰特最早的“粉丝”之一。
除了放纵的片刻,琼斯也能准确捕捉到这些学生内心深处的隐忧,尤其是那种迷茫的眼神。尽管当时富人的地位有所抬头,但政府为了刺激经济也会鼓励开放竞争,鼓励普通人群和贵族们争夺机会。因此学校生活成了贵族学生们“进入现实社会前的最后一次狂欢”,很多人毕业后也需要尽快找一份工作。《独立报》曾经这样评价这些作品:尽管被拍摄对象没有什么自我意识,他还是在喧囂中捕捉到了那种犹豫不决的尴尬。
由Dafydd Jones创作的《牛津:最后的欢呼》。
与作家伊芙林·沃和一些媒体对“贵族”的讽喻笔调不同,哪怕立场不同,琼斯也和其中一些人保持了多年的深厚友谊。他发现,在新的时代,哪怕是贵族也有可能活得很艰难,“并不是每个人在牛津都能过得很好”。许多年轻人都在尝试烈性毒品,他拍过的人中有三个人因此而去世。
“光鲜的年轻人”开始拍摄一年后,伊芙林·沃的另一部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故园风雨后》热播,掀起人们对上流社会的关注热情。琼斯的作品虽然没有得奖,但是反响热烈,这些照片被刊登在以刊登名人派对照片而知名的《Tatler》杂志上,他如愿以偿成了摄影师,“牛津派对”系列照片也一直在这本杂志上刊登。
不同于昔日的对内散漫,对外保守,如今牛津大学的校园变得更开放、多元,更多不同肤色和口音的人出现在学校里,对学业的要求也更加严格。随着时间推移,那段日子蒙上了浪漫多情的色彩。琼斯说,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这些照片的情感也会逐渐加深。